《龙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龙屋-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为你们守静,一句话没谢,还说滚,没点良心。”

  “矮仔,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看在我的面上,这事情你就别乱说,我会给你点好处,行吗?”这个时候白雪林是不敢动辄吵嘴的,他努力地使眼下的气氛平静下来。因为这种事情只有商量才能解决,也像赌博一样,它总是开头走运后面要失败。所以白雪林清楚不要去跟这矮仔弄僵了,否则,事情会弄得更不好办,应该沉住气,牵着矮仔。但他心里真恨不得把矮仔撕碎。

  “什么好处,你说。”矮仔问。

  “给钱。”

  “不要。”

  “那你要什么?”

  “……”

  “说个底吧。”

  白雪林催道。这时刻矮仔的恶作剧使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过来,他的心在战栗啊。夺*子对目前的道德模式来说,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不可饶恕的。白雪林意识到这一点时,更加使他惶惶不安,感到全身乏力,瘫痪了似的。夜晚的潮气好像一直钻进了白雪林的骨髓,胃也在痉挛着折磨着他。要对付住矮仔!要不我白雪林准让矮仔毁了!

  矮仔说:“我的要求三个人平了就行了。”

  刘青青问:“什么平了?”

  矮仔直言地对刘青青道:“你也跟我睡一下吧,这样,白雪林也不要出钱,你也不要担心我讲出去。”

  “矮仔,你要我也跟你睡一觉这是做不到的事,你别往这条死洞里想,你不可能有别的要求吗?啊?姐姐求求你。”

  “我不认你姐姐,认姐姐还要睡觉?我没别的要求了,就这个。”

  妈的!白雪林也被激怒了,身上热乎乎发痒,但他表现不出来。他预感到自己会变成一只凶猛的野兽。此时,夜幕不是黑色的,是红的,鲜血那样红。身边的树木不是直耸着的,而是怪模怪样的像蜘蛛网。地下埋藏的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火海。

  “矮仔,你这个要求过份了。你不是在家乡刚刚结了婚吗?你这事合适吗?”

  白雪林压着嗓门说道,声音里透出了钢刀似的带着刺骨的寒气。他的肌肉揪紧得发痛。

  “又不是你的老婆,你争着干嘛?你这样做就合适?我做就不合适?我在家乡结了婚就不准做这事啦?”

  矮仔不满地对白雪林嘟啧道。

  实际上,矮仔长时间在工地上不能回家见自己的女人,这方面饥饿极了。

  刘青青就在这时伸手推了一下白雪林的背,示意他走开。白雪林晓得她这意思,如果这时不是黑夜,白雪林的脸会多么难看,那是多么窝囊的脸。

  白雪林走了,像条病狗垂着头走了。

  “矮仔,我答应了你。”

  刘青青还没说完这句话,她感到一个重重的凶猛的身体猛地在她胸前一撞,她倒了,矮仔把她压住了。矮仔要命地摸她的乳房。

  “放规矩点,慢慢来。死矮仔!”

  矮仔如一只绿头苍蝇在嗡嗡叫似的喘息着,趴住刘青青的身子狮子样翻动,把刘青青当作一个投掷物那般从一个地方滚到另一个地方,似乎要把她碾个粉碎。刘青青被矮仔弄得再次复活了过来似的,她感到矮仔是那样有力。矮仔有他的悍实之气。

  矮仔是二十岁的小伙,他虽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但有些害怕。像只黄鼠狼,不时警觉地用他那老鹰似的眼睛环顾着四周,欲望终于得到满足时他从刘青青身上爬起来,深深地喘了口气,露出胜利的神情。

  这就是昨夜发生的男女秘事。

  刘福祥没想到刘青青不止是昨夜背着了他,她与白雪林前不久就冲破了那一道樊园。

  矮仔是绝对不会对别人透露走过的桃花运。他还想去粘粘刘青青。

  62

  这天中午工地上休工后,大家回到营地去吃饭歇息。刘德凤在炊棚里煮好饭菜赶忙端出来,刘青青帮着洗净碗筷,两人便一勺一勺掏起来分给大家吃。大家都吃着了,刘青青不见白雪林,便摇晃着头对工地那边张望。白雪林在远远的山道上宛若一只生病的小鸡,阴阴沉沉地向营地这里走来了。

  他快到营地时营地上正在吃着的一个小伙对他喊起来:“白雪林,有人急着哩,你还不快点?”旁边的小伙子们听到那个小伙这样喊,都七七八八逗趣地喊起来。

  “有人想要喂奶你吃啦!”

  “你的人想摸你的东西啦!”

  “白雪林,你慢吞吞的,要给你的奶都被人抢走了!”

  “白雪林,你这小子饱汉不知饿汉饥,给大家分一点奶吧!”

  白雪林在他们的呼喊中走到大家面前,毫不在乎地接过刘青青送来的饭菜,大口大口吃起来。大家看到他这副冷峻的神情,一时静了下来。昨夜跟踪白雪林和刘青青的那个矮仔对身前的两个小伙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那两个小伙禁不住噗地笑出来,嘴里的饭喷了一地,望着白雪林笑个不止。白雪林把这一切看到眼里时,晓得那矮仔在说他,忍无可忍地放下碗筷,冲到那边抓起矮仔:“你讲什么?”

  “没讲什么?

  白雪林一把将矮仔推到地上,矮仔手中的碗筷滚得老远。

  矮仔爬起后攥住白雪林的头发与他甩跤,白雪林扭住矮仔短短的身子狠劲地抱起打起旋来,旋了好一会再丢下地上。这时矮仔被刚才旋得头重脚轻,眼珠花花的,挣着爬起来摇摇歪歪仍想扑过来,但是又倒下了。

  大家笑着,跳着,舞着,对倒下的矮仔拍手:“一二,加油!一二,加油!一二,加油!一二,加油!”

  矮仔爬起来再次倒下去。

  此时刘福祥和郭大平、工程队长从工地上回来了,喝彩的小伙子们立即住了口。

  刘青青拉开白雪林,对他呶着嘴低低地责怪了几句,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像对待孩子那样地把白雪林扯到炊棚里。

  炊棚里,外面的人见不着,只有刘青青和白雪林。刘青青慈爱地为白雪林伸手理好他那让矮仔攥得蓬乱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心疼地道:“你为什么要跟他去打架?你下次不要打啦,嗯?听听话啊,他们喊那些,就装作没听着,拿人喊了几句就轻了?瘦了?”

  “我受不了。”

  “ 你受不了?你太小心眼了,矮仔说什么啦?嗯?”

  白雪林不语。

  “你不要孩子气了,好啵,嗯?”

  白雪林望着刘青青这温存的情态,倏地把刘青青按在旁边的木铺上,一只手伸进她胸脯里。刘青青痒得打滚,嘻嘻地忍着笑声。

  “要痒死啦,放开!快快放……门外有人哪……”

  “怕什么?”

  “他回来了,万一让他看见……”

  “你怕吗?”

  “不让他看见不是更好吗?”

  63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破晓的紫光在闪耀,呈现出春天的丑陋。如潮的蛙声在田野里、小溪里、沟旮里嚣张地喧哗。

  天还没亮。刘双喜两夜没合过一下的眼皮痛痛的,这会他坐在床上,那表情神秘莫测。何春秀睡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刘双喜在黑暗中滚出一滴泪,顺着鼻尖流下来。他觉得一阵寒栗,支撑在床头的肩膀摇颤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使他忧郁地嗫嚅起来。近日来,刘双喜仿佛淹没在了井里,他听到了自己发出的那微弱的呼叫,再后来他在井底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那东西碰得他粉碎。现在他是承认他彻底地完了,他看到他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往水里沉没。一会,他又从井里爬出来,他没有死。

  刘双喜把抖着的双手放在胸口,像要把它插进胸里……让他避免一桩罪孽。他想勒死何春秀,自己接着也去死。他准备好了两包老鼠药。

  这种念头使刘双喜感到可怕,仿佛死亡的临近使他更加心乱如麻。他依恋爹爹坑,在爹爹坑活了这么多年,他没有看够爹爹坑。爹爹坑看不够啊。刘双喜空荡的眼睛里闪着破碎的光芒,有如暴风雨之夜的一点淡淡的火星,渐渐地在消失,消失……

  何春秀醒来时窗外是透明的了,她听到床前传来沙哑的声音。她一抬头,吓了大跳。刘双喜已经扒在床沿仿佛如一条偷吃的小狗落进了水缸里挣扎着,脸孔如泥。他盯着何春秀张着嘴,嘴里不知所云地说着什么。

  何春秀见床前木桌上残剩下的那些老鼠药,恍然大悟,抓起扶手架就跳下床来,去掏来一勺人屎往刘双喜嘴里灌。刘双喜软软的毫无力气地躺在地上,让何春秀给他灌下那勺屎,然后又是一勺。刘双喜吃老鼠药没有吃下很多,于是得救了,他把肚里的老鼠药一齐重呕出来,呕得他眼鼓鼓的。

  “双喜呀,他怎的找死啊?为什么要背着我?,要死一块死,你不要留下我,留下我又叫我怎的?你好绝心哪,好绝心哪……”

  何春秀忧伤地对刘双喜喊着,真情真意,撕裂肺俯了似的痛楚悲切。她把床上的被子迅速扯下地上包住刘双喜冰冷的身体。被子沾上了屎水和从他肚里呕吐出来的东西。满屋弄得一股臭味,苍蝇从屋外纷纷窜进来叮来叮去。

  刘双喜这时候就与割穿了喉咙的鸭子那样微微地喘着气,呼吸几乎要停止了。

  “双喜!双喜……双喜啊!”

  这时刘双喜好像听到了何春秀的喊声,巴眨着眼白,那眼白蜡赤焦黄,叫人肉麻脚冷。何春秀心嗵嗵地跳,像是被什么缠住了,身子哆嗦着,若是遗落在冰雪地里的雏鸟。

  “双喜,你别死,别死啊!我还活着啊!”何春秀咩咩地哀求着地下那不知人事的刘双喜。

  从这天早晨开始刘双躺到第二天的上午,才从昏沉状态中醒过来,那昏沉使他无意识地不时停顿地胡言乱语,嘟二嚷三,嘘牙嘘嘴,眼球死板板的,仿佛是肚里哽着一条牛使他这样斜愣着眼。何春秀恐惧地不敢作声,抚着虚弱不堪的刘双喜。刘双喜在何春秀的触动中渐渐地回过神来。

  “春秀,怎的啦?”

  他望着她那肿胀的眼睛。

  何春秀泪水涟涟地道:“你想见阎王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下次还要吃老鼠药……喊我一块吃,我们一块吃……”

  刘双喜刹地从床上坐起使劲捶了捶身边的床板,捶得嘣嘣响。他的嘴接着咬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鲜血直流,一滴滴掉在被子上。

  何春秀害怕地蜷缩成团,瞪着刘双喜:“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

  “我要死,我要死!你这臭货,臭货!为什么要救?婊子!你救个卵?”

  “双喜,我求求你……”

  “求个卵!”

  何春秀拿出一块烂布为刘双喜扎那伤手。

  “那我们一块死了去……图个一死同眠……”何春秀伏倒在刘双喜腿上恸哭。

  刘双喜踢了何春秀一脚。

  她再伏上来。

  刘双喜还想抬脚踢去,但久久没有动。然后他为刚才的粗暴而后悔,足足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仰着脑壳好像在想什么,一会痉挛起额门,一会紧紧握住拳头……愤怒的情景萦绕在他的脑际。岂能轻易抹掉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天啊,特别是那户人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忘怀,他们是恶人!畜生!他们也得脚断!眼瞎!也得乞讨!他妈妈的奶奶的!

  想到这里刘双喜由愤怒又变为沮丧,低下头垂着双手,像是一截被摘掉被折断的花瓣。

  “你这样子是生我的气?我没关照好你是不是?”

  刘双喜闭着眼皮摇摇头。

  刘双喜与何春秀回到爹爹坑家里刚六天。那天一进村口,村里的孩子们一见他们便尖声喊道:“叫化子!叫化婆!叫化子!叫化婆!”刘双喜与何春秀每次出爹爹坑行乞都隔一个月才会回山里来,因此孩子们每一次当他们踏进村里来时,在顽皮孩儿的带领下,抢先搬走村前的桥板,不让他们通过,或者下水里捞起一些滑滑的淤泥糊在桥板上企图使他们跌跤,看看他们倒在沟里做狗爬的样子。要不他们哄着投小石块,投在刘双喜、何春秀头顶上,脖子里。刘双喜头上有次被他们用石块打起了鸡蛋大的肿包,但刘双喜没有追去揍他们,短呻长叹地无可奈何回到家里。这还不能了结孩子们的跟踪纠缠,孩子们此时抄到他们屋后将那屋顶作目标进攻,雨点似地甩上大大的石头,噼哩啪哒打破瓦片穿进了屋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何春秀不一拐一拐赶出来吁吁呀呀大喊,孩子们是坚决不愿罢休的。刘双喜不理会这些孩子们,孩子们总是嚷:“叫化子要出来投降!”他们嚷了一会自然会走,因为刘双喜在屋里一个闷屁都不放。

  刘双喜对这些孩子们很伤脑筋,可是不对他们去发脾气。他认为他们不懂得什么道理,即使去揍他们耳光也没法平息他们的捣乱。做孩子的时候,他自己记得也是那般单纯无聊。他想吃老鼠药巴不得一下子了却了去,原因是愤恨。人活在世上求什么?不就是看看天地怎的,怎的升太阳怎的落太阳,肚子还得有个饱,有屋住,有衣着,有女人一起睡觉,就这些……可这些没满足他,虽然有眼看看天地,肚子有吃,但是吃不甜吃不香。向别人家伸手讨要,别人可以给你或不给你,由人家高兴,倒一抓米你袋里,倒一团饭你碗里,丢一分两分钱……那面色各种各样,说不清。人间没有最低贱的生计啦,就这一乞讨……命啊,因为命歪,命歪……要不怎的让人家污水泼,裤子揪,命啊……下世如果我当了阎王,不斩尽他们家不是好汉,这事忘不了……

  刘双喜死死记得那一天:他们在一个村里行乞,穿过狭狭的巷子,踏进那一户……户主是个相貌堂堂的男人,四十开外,眼睛突突的。

  “我这里没你们讨的,过另一家去,去,去去去,别进门来。你们这号人太多了,明日一趟今日一趟,我们家不穷也会穷,共产党少你们的啦?向他们要去,我这里是仓库?是银行吗?”

  “大哥,行行善啊,我们又不是好吃懒做,没法,两人都脚残,干不了活,行行善啊,大哥……”何春秀说着,声音极低的。

  “行什么善?你们就想要东西!”

  “是哪,正想大哥发发慈悲,给一点东西吧,但愿你们家有好福好命,老老少少长寿百岁,万事大吉……”

  “别说这么多了,我没东西给!”

  刘双喜听到此时再也不想站下去了,拉了何春秀的手,意思是走过这家算了。何春秀跟着刘双喜转身走出屋角,回头对那主人咕了一句什么,那主人听到了,气火大冒,端起门口放着的洗锅水冲出来迎头泼在他们身上,湿了他们一身。刘双喜疯了似地扑过去用那新制的扶手架砸了主人两下,那主人夺去刘双喜的扶手架,垫在石价上狠力一踩,断了。接着一把将刘双喜推在地上捶了两拳。何春秀嘶叫着往那主人猛碰过去,扯住他的上衣兜一拉,咝一声,衣兜破裂了。

  “我们就死在你家!”何春秀大叫。“你这短命的,不给人施舍,还要伤人!我们跟你拼个绝!”

  那主人畏缩地站住不敢动手了。

  周围的邻居听到吵架的声音赶了过来,扶起地上坐着的刘双喜,牵着何春秀走开。何春秀不肯走,指着地下踩断的扶手架:“这是什么?他好狠心,我死在他家里了!”

  “帮你们钉好不行?他错了,向你们赔个歉吧?”

  邻居们劝解起来。

  “是啊,不该折了人家走路的东西呀,人家行乞也可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