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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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屋-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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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胸窝两侧,微笑时*一颤一颤的晃动。她圆滚滚的腰身下那厚厚的屁股把裤子绷得几乎没一丝空隙。

  郭大平的双眼不再盯在这些部位上了,他把头冒得高高的,目光的焦点投向蓝天,如一棵傲然挺拨的苍松。刘德凤发现他的表情不同于前一次在赴墟路上的神情,变得冷漠了许多,他的脸孔温和中带着冰霜的寒气。

  一时,周围的树木凝固了,空气凝固了,小径凝固了,山溪,雾霭,一切的一切都凝固了。

  她在他身前垂下了脸和那一双眼睛。他在她身前望着天空。

  “小郭。”她低低的呼唤了一声。

  郭大平没有回答,唯有山野里的绿色在跳动。

  “小郭。”像四月的柔风。

  郭大平还是没有回答她的呼喊。

  “大平。”乞求的哭音在颤抖。

  一只鸟儿打破了凝固的氛围,从草地里窜起来,展开翅膀跃向苍穹。

  郭大平流泪了,大串大串的,深重地掉在鼻梁上再落下地面,打在草叶上。刘德凤鼻子一酸,耸耸肩膀也哭了。

  “大嫂,不要哭,让人看见……别想那回子事吧……是我不好,对不起你……”

  “大平……”

  刘德凤把声音哭得更大了。

  “大嫂,不要哭……不要哭……”

  刘德凤刹地跪在郭大平的身下,抱住他的脚。

  “……大平,你就给我一个欢心吧,把我做野老婆吧,只跟我睡睡觉算了,不想你跟我一起过日子的……大平,你答应啊,答应我……我觉得世上你是最好,最好……的人……”

  “不,大嫂,你得把我当儿子啊,想开点吧,起来,站起来吧……多保重,别伤了心,为什么要老是想……”

  郭大平扶起地上呜呜哭着的刘德凤。

  “大平,你是要离开我们这啦?是不?”

  郭大平默默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就走,大嫂,你别难过,你自己多多照料着。”

  “前两天晚上你是不是来过我那里?干啥不进屋来?我见着你的背影了,等到你天亮……可是你走了……”

  “大嫂,我没去过你那里,没有去过呀?你看错了人吧?”

  郭大平愣住了,眼睛都要跳出来似地盯着刘德凤。那天晚上,他的确没有去刘德凤的窗前,而是刘德凤的幻觉而已。

  “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没错,你干嘛又跑呢?”刘德凤可怜巴巴地抬起脸孔。

  “没有的事,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去。”他说着,神情是那样惊慌。

  “不管来没来,我问,大平,你喜欢我不?肯把我做野老婆不?”

  刘德凤的眼睛里此刻燃烧起了一团火焰,熊熊升腾。

  郭大平听着刘德凤的乞求,心底很不舒服,身上好像爬进了一条毛毛虫,令他毛骨悚然。

  “不。”他倔强地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刘德凤蓦然间石雕似的。

  许久,她才跌跌撞撞地往山里走去,像喝醉了酒似的,走了几步,一个趔趄,她差点掉到路边的沟旮中,郭大平向前扶住她。她推开他的手,挥起拳头狠狠捶着他的胸脯,捶了几下,又停了手,自言自语道:“你是个木头!你是个石头!你是个死人!一点也不懂人情!你嫌我什么?我老了,不是好货了,没有用了,值不得一只懒鸡婆……懒鸡婆还拿公鸡赶,我可送上门人家不要……前世作孽,前世作孽……”

  刘德凤哦哦唔唔地唠叨着走了,一边无泪无声地哭着,步子东歪西倒。

  郭大平望着她的背影,擦了一把泪,也转身回去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36

  这一天的晚上乌云压着山岗,掩盖着整个天空。天空仿佛被层层的乌云挤塌了,低低的顶在屋栋上,树冠上,山峰上。闪电一道一道地从乌云中钻出来抽打着高高的树梢,发出燃烧的声 响和被劈断的颤音,雪亮的光辉一瞬间把大地透穿似地闪烁。

  爹爹坑这时候像一片失去光明的大海,那四周翻腾的林木是海浪,是涛声,那山岗是浪尖,坑围之下的房屋、田畴、阡陌是旋涡、是潮沟。

  刘德凤躺下床迷迷糊糊混了一觉。忽然,她被瓢泼似的大雨震醒了,睁起眼,窗子没关上,狂风扫进了一片雨,打湿了她床前挂着的几件衣服,地上哔哔叭叭响着雨点声。她赶紧翻起身来冒雨关上窗子,点火烤着半干半温的衣服,已是深夜了,可是雨还没有歇,仍在猛烈地敲打着屋瓦。屋瓦有些穿了细洞的,一滴一滴掉下串串雨水来。嗒嗒的声音像是和尚的木鱼,把这栋冷静的屋子和这孤单的女人发落得愈加冷寂和孤独。

  一会,门口的狗吠起来,跳来跳去。

  刘德凤听了一阵。狗这时着慌地从龙门里钻进屋内奔向主人的背后对着门吠个不停。刘德凤轻轻对狗脑上敲了一手指,狗顷刻不叫了,呻吟了一声表示服从,嗐嗐地甩出舌头眉飞色舞,它意料着主人将迎接一位新鲜的来客,于是高兴不已。因为它很少看见过主人的来客,几乎没有。

  刘德凤不假思索地打开了大门,房里的灯光映出来,她呆了一下,门口站着的是郭大平。他背上背着一大包雨布遮着的东西,手里提着一只麻袋,浑身淋得出水,脚下流淌了大片水珠,湿了门槛边那块干地。

  “进来,还不进来?”

  刘德凤拉长嗓子对他喊。

  郭大平把那包背着的东西和手上的麻袋丢进屋里,示意地看了刘德凤一眼,转身就要走。可刘德凤捡起大包和麻袋一齐甩了出来,虎起眼睛瞪着他。

  那大包原是一床郭大平用着的棉被,冬天过了夏天用不着。过两日又要匆匆地走,棚里很多笨古笨实的东西带不去。北京佬说,带不走的东西统统折价买给附近的老俵,不能白白的让他们光捡了去,要不就点一把火烧了。郭大平这晚睡下后,才想起给刘德凤送这些东西来。心想夜里没人见着更方便。于是就蹑手蹑脚地撸出他自己盖过的那床被子,夹了两条丝毯,捆个结实,另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装入一只麻袋里。他生怕北京佬隔壁听见动响,幸亏没有发现。

  一路上郭大平是顶着风雨来的。

  这时候,他在刘德凤门口放了两包东西,打算再回去拿一些东西。那只新式锅子他决意要带过来给刘德凤,因为那锅子很实用,煮饭做菜很顺手利落,不像爹爹坑的人们用的那种土里土气的笨锅子。还有那皮箱,存放衣服 最合适,不透风,爬不进虫子。那皮箱也一定得给刘德凤带过来。可是他转身这当儿,刘德凤对他却发起了脾性来,放进屋里的东西又被她甩出了门口。

  “捡进去吧,我倒回来。”他说。

  “还去干什么?”

  “还有东西没拿过来。”

  “我不要。”

  “我们带不去的东西。”

  “带不去拉倒,搬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别浪费了。”

  “你老爸不会骂?”刘德凤野猫子似地瞪了他一眼。

  “不……”郭大平吞吞吐吐地没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雨幕里,脚步声被雨声掩没了。

  刘德凤在那站着木木的愣了一会,忙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准备让郭大平倒回来洗个澡,热热身子。她还东找西翻地搜出了一抓粉干,伴着两只鸡蛋煮好,放了大勺大勺的油,香喷喷的。这时刻她又被郭大平激发起了一股亢奋之情,微微的甜笑起来,顺手搂起身边的狗抱在怀里摩沙着,闭起眼睛就觉得这狗是她可爱的儿子。她是感到那样的幸福,那样的快乐。啊,真的,真的,儿子啊,儿子啊,我的儿子啊……妈妈给你唱支歌听听吧,你笑吧,笑吧,再笑一声,笑响亮一点。一只老狗,骑牛过河,淹死牛公,救得牛婆,牛婆告状,告诉和尚,和尚念经,告诉观音,观音打鼓,告诉老虎,老虎磨牙,告诉蛤蟆,蛤蟆伸足,告诉喜鹊,喜鹊上树,告诉鹧鸪,鹧鸪鹧鸪,咕噜咕噜。儿子啊,好听吆?妈妈累了,累了,起来吧起来吧,你爸爸回来了没有?你爸爸是男子汉,他不恶,他善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汉。去吧,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爸爸。

  刘德凤在哭。

  郭大平走来了,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新郎服,他背后领着一批接嫁妆的人马,有推鸡公车的,有挑筐的,鸡公车和箩筐上都贴着红纸,上面一个“囍”字写得又粗又大。北京佬点燃一串鞭爆后,刘德凤头顶鲜红的围帕,遮着上半身,在一个有家室的女人的扶持下,躲在她撑着的红伞里一步一步地离开自己这栋冷静静的屋子,跟着郭大平走出了村道,走出了爹爹坑弯弯曲曲的山径。她哭着,甜蜜地哭着,哭得眼眶肿肿的。她的步伐是那样沉,锁了一把重重的铁链……她的爹爹坑啊,那样叫她依恋,那样叫她落魄,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这片土啊。

  “大嫂。”

  谁叫我大嫂?谁哟?

  刘德凤睁开泪水哗哗的眼睛,只见郭大平背着一只大大的皮箱和那只新式锅子。他的新郎衣不见了,穿的是一件薄薄的单衣,湿淋淋的掉着水珠。她的儿子不见了,怀里空空的,脚跟前坐 着狗。一切都变了,变得黑黑的,眼前只是一个雨夜。

  她醒了,长叹了口气,痴痴地凝视着面前的郭在平。

  “我回去。”

  刘德凤挡住郭大平的去路,非要他吃了煮好的东西不可。郭大平无奈地只得坐下来,端起东西吃着。这当儿,刘德凤一忽闪地钻进自己房里找出了一条男人的裤子和一件男人的衣衫塞在郭大平身边,倒起一桶热水提到门口一侧的澡棚里。帮他点亮了油灯放在那里。

  此时此刻,刘德凤多像一个勤快贤慧的媳妇。

  郭大平吃完东西就去洗澡,洗完后回来,刘德凤又递来一满碗酒娘要他吃。郭大平不会喝酒,再三推辞,还是接下了碗,痛快吃了,顿时脸辣辣的。他然后指着身上的衣服问刘德凤:“这衣服是谁穿的?”他以为是她那亡夫的衣服。

  “偷的。”刘德凤笑笑。

  “真的吆?”

  “嗯。”

  郭大平不问了,觉得她在瞒他。其实是她以前从商店悄悄买回来的,她用这些男性衣服抚慰自己,常常把这衣服放在床头。

  “我换下的湿衣服呢?给我,雨停了,我回去,这身上的衣服就送给我了,不再送回来。”

  刘德凤点点头,将洗净了的湿衣服给了他。

  郭大平刚要出门回去,忽感到头重脚轻飘晃起来。身子软软的一歪,靠在门框上。他醉了,冒了冷风,又使他拼命呕吐,吐出大堆的东西,人事不省了。刘德凤这会得意地神秘一笑,用尽力气抱起郭大平抬到她床上,回身关紧大门,赶开跟来的狗,把郭大平的衣衫裤子剥个干净,接着自己也赤条条的……她在被窝里紧紧地搂住他,双手摸遍他的全身之后就去捞他腿间那东西,那东西缩得短短的,软软的,她企图把它送到她下身那口子里去,可是送进去刚放下又滑下来,她那口子里流淌出的水把被子都渗湿了大片。后来,郭大平呼呼地酣睡着了,脚下那东西随着粗粗的喘息渐渐地坚硬起来,跳 得老高。刘德凤兴奋地达到了目的,把郭大平的肩膀咬了几个紫黑的牙印。

  大概是爹爹坑的土屋多缝多眼透风的缘故,郭大平第二天早晨糊糊涂涂还没醒来,爹爹坑的人们便各自悄悄地七嘴八舌传开了,刘德凤勾引郭大平鬼混的消息,从坑头吹到坑尾,村里一时哗然,大闹大叫。

  “刘德凤寻野食啦!”

  “郭大平跟老货睡觉喽!”

  这时候天还朦朦亮。洗衣的、赶牛的、洗菜的、挑水的老老少少都伸长脖子,注视着刘德凤那栋房屋,死死盯着她家的大门和窗子,等待着看见郭大平从那里出来。过了老半天,郭大平才缩头缩脑地从门缝里闪出来,头发蓬乱,双眼血红,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垂下脑袋灰溜溜的。调皮的小伙故意对着他扯起尖尖的嗓门喊他。刘青青喘不出一口气来。刘双喜对大家说:“这回郭大平快做爸爸的啦,大伙还不向他要喜糖去!”小孩们听了,哄地叫着“要喜糖要喜糖”的。

  郭大平脸青耳黑。

  回到村口那大棚时,北京佬气凶凶地等着他站在棚口。等他走近时,北京佬挥起巴掌就是两下,打得郭大平头晕眼花,捂着脸孔,倒退两步,把头沉得低低的。他一声不吭。北京佬跳着大骂。

  “这个败家子啊,我们祖宗的老脸都叫你卖了!你是人吗?你是猪狗牛马!”

  北京佬发疯似地冲过去,再狠狠地踢了郭大平两脚,踢在他屁股上。他又跄踉了几步,退得远远的。

  他的手摸着被踢疼了的屁股。

  37

  刘椿古把谢桂贞带进爹爹坑后,小俩口亲密无间。度完一个漫长而又短促的蜜月,他们不再坐在新房闷着了。刘椿古把篾匠家什丢在楼上,扛把锄头随村里组织的筑路队伍去了。他不让谢桂贞跟着他去,叫她在家呆着做些琐碎的事,而她感到这样太孤寂了,一天比一天难过。未进爹爹坑时,谢桂贞向往轻闲的日子,生怕劳累得直不起腰来的那种生活,她对刘椿古说过:“我不太会做事,你养得起我吆?”刘椿古道:“凭这股子劲,你还愁会饿死?包你过得顺意。但我家油水可不能跟你家一样比,你在家吃好穿好的,到了我那里可要差一点,这对你说个真话。”谢桂贞认为家境清淡一些倒不要紧,就是不能过分穷,有个温饱就行了,心想自己眼下又是贱下了价的老姑娘,找一家心满意足的人家也难,于是便诚心诚意打算跟刘椿古一辈子。刚看到刘椿古的家时她是有点失望,与她的想像存在差异,但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做女人没法呀,生男育女是天经地义的使命,若真像原来准备单身一辈子,在人中间也抬不起头,会被口水淹死……谢桂贞想到自己的命运真够悲残,读了那么多的书,眼睛都因此看坏了,到现在却……,她后悔早该做个文盲,整天流血流汗地拼命揽活干,趁青春年少红颜初开给男人生几胎孩子,继承良家妇女的“优秀传统”——女子无才便是德啊。但是,跟刘椿古进了爹爹坑后,爹爹坑清悠宁静的环境激起了她泯灭在心的希冀,她不禁地又想起了那烧毁的大堆大堆的书本。在这样的地方多好读书啊,绿绿的山绿绿的水绿绿的……谢桂贞重新萌发起这种念头时难受极了,泪珠淘淘。自己有文化有知识为什么要依赖别人生存下去呢?这有什么 价值?漫长的人生将如何过去?

  谢桂贞秀丽的眉毛锁上了愁云浓雾。

  当她投入刘椿古的怀抱之时,一切的烦恼和忧虑一概又是云消烟散,被潮水般掩没在浩瀚情海中。刘椿古充满魅力的强悍之气曾经使她享受到尽情的快乐和满足。这种男女之间的天伦美意对谢桂贞来说是多么需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浅薄女人。她打心底里喜欢刘椿古,是他把她从黑暗的死胡同里引出来,点燃了她对生存的信念,一旦失去他,她会如何的孤独,单调。她不再会喜欢上别的男人。刘椿古没有文化知识,可是他性格温和,对谢桂贞格外体贴。

  任何人代替不了刘椿古。

  这天傍晚刘椿古从工地上回来时,一脚踏进新房,看见谢桂贞楞乎乎的,那情景像木刻佛像。刘椿古忽地踏进来,吓得谢桂贞大跳一着,蓦然回过神来。她勾住刘椿古的脖子眼巴巴地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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