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落尽光年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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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落尽光年伤-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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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继续说,同时把他带离了街道。“那个男生是个流浪的吉他手。那时候,每天都在关着她的屋子外唱歌。后来,昔草就透过小窗子和他谈话。她慢慢喜欢上了那个吉他少年。修车铺的男人见她不吵也不闹了,才把她放出来。”

  “后来呢?”

  越走越偏僻,灯光在身后逐渐暗去。经年并没有察觉,继续询问着故事的后续。

  莫莫愿意说给他听,“吉他少年就和昔草相爱了。她每天坐在修车铺前,听吉他少年唱歌。这样维持了一段日子,直到他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他临行前向昔草承诺,以后一定会回来接她。他恳求她要在修车铺等他,不然,他回来就找不着她。”

  说完了,也走到荒僻的深处。

  再后来呢?似乎已经到故事的结尾,没有后来了。可经年还是想知道,关于昔草的一切。

  关于她喜欢的那个吉他少年。

  沉甸甸的夜色,压得眼皮都重起来。

  在突然而至的怪叫声中。出现三个气势凌人的身影。

  走近来,经年看见每个男孩手里都抄着一根木棍。打劫?寻仇?三张狡诈的脸,在黑暗中晃啊晃到跟前。他们通通笑起来,把这一片寂静的夜都弄嘈杂了。

  耳朵太吵而失去了听觉。

  经年拉着莫莫慢慢退后。他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路灯突然显得很遥远,如同被吹远的梦。估计要跑到大街上,需要一段时间。而现在,这儿除了他们几个便再无其他人。

  这三人似乎是冲着莫莫来的。

  “小子,快给我滚开!这不关你的事!”

  他们宽恕他,他得到全身而退的机会。

  他落入三秒钟的犹豫当中。他想逃的,黑夜使他害怕。他一个品行优秀的三好生,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所以他想,即使逃了,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三秒钟过去后,经年却依然站在原地。虽然双脚不断地哆嗦着,却没有逃。

  莫莫躲到了他的身后。

  “救救我。”她哀求道。“你说过的,会保护我。”

  这句话绑住了他。他更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自私地逃跑了。

  该死的勇气。该死的承诺。

  当棍棒如雨落下的时候,这两样该死的东西硬生生把他推到前面。经年抬起双手,承受着一切的疼痛。真的很痛,深入骨髓的痛,比一场大雨来得还要迅猛,他全身立刻湿漉漉的一阵伤痛。

  好想打一把伞,挡住这一切的痛。

  颇为意外的是,这把伞出现了。

  “够了。够了。”蓦然从身后出现的一个声音,瞬间展开成伞形,把那些棍棒都挡住了。

  三个男生停手。问。

  “够了?”

  “嗯。够了。”

  经年吃惊地回过头,只见那三个男生经过他的身边,走到莫莫的跟前,像汇报任务似的,他们说:“那没事我们先走了。”

  “呃。你们走吧。”

  那一瞬间,经年愕然地张大嘴巴,消失了所有的表情和声音。

  疼痛凝固在关节处,忧伤改变了位置。

  那三个人只不过戏份很少的路人甲乙丙。

  她导演了整出戏。

  她说,这是证明。

  证明你答应过的。会像保护修车铺的少女那样保护我。

  沉重的枷锁,在黑夜里碰撞出喑哑的音符。

  手,与脚,被局限在狭窄的范围内。

  囚。

  承诺。

  受困在承诺的囚笼里,一大批一大批愚蠢的囚犯。

  经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慢慢地穿行整场夜色。

  被抛弃在后面的女孩,哭着说:“你生什么气嘛?!你说过的!你说的!会保护我!”

  哭声越来越小。他想,她的哭真是遥远。

  不知走了多久。他遇见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它们突然那么光亮,清楚地告诉他所受的伤,所流的血。黏湿的手心里,一大团殷红早已被风干,血腥的味道飘散于汹涌的夜色里。他不得不停下来,察看他的伤势。

  大多的伤痕在手臂上,紫黑的条纹,密密麻麻地交错。

  有一棍不小心,打破了他的头。

  经年就笑,笑她找来的临时演员多么差劲。而后,他发觉自己不能随意地发笑了,一笑,全身的痛就不受控制地喧嚣起来。

  莫莫把他伤得太厉害了。比那次修车铺的男人打他还要重得多。或许,她为了证明他能替她承受更多的伤痛。爱情是女孩子们喜欢的一场竞赛,自己必须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现在,莫莫站在胜利的终点线,看着他一步步地生气地走远,消失在某一盏路灯的背后。

  不能全怪她的。

  经年想,所有吃醋的女孩都这样蛮不讲理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适应那随时突如其来的伤害。他走得太累了,必须找个地方歇歇脚,最好也能有人帮他绑绷带,止住额头的血。

  停在一盏熟悉的路灯下,经年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回家的方向。

  他回到了学校门外。修车铺里亮着微弱的灯光。

  光线的缝隙中,有个身影固定在某一点,占去一部分角度。

  夜风吹起湿冷的水汽,身体的温度被偷去一点。

  经年稍稍抱紧了身体。多么凉的夜晚,多么潮湿的城市,一到了雨季就没日没夜地下雨。一场大雨夺去的温度,还没恢复,马上又是下一场雨。雨冲走了一切,又生出了一切。

  听莫莫说,昔草遇到那个吉他少年也是在雨季。

  还不能断定,这故事是不是狡猾的莫莫的另一个阴谋。

  也对,她怎么会如此清楚昔草的故事?不可思议呀。说不定,真是捏造的。

  其实,吉他少年根本不存在吧。

  心里的小疾病,怎么也无法根除。感冒了,发烧了。最好的药方就是找昔草问个清楚。

  经年朝修车铺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

  如果男人也在里面呢?入夜了,男人在家一点也不奇怪呀。他凭什么认定只有昔草在家?

  是的,没有任何根据。就像一场毫无把握的赌博。

  手里忽然多了一把骰子。

  扔出去,抑或转身离开?

  男人不在家。昔草看见头破血流的他,倚着门口,眼中露出欣喜。

  他说,他赌赢了。

  昔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跑过去,心疼地抚他受伤的额头。她说,哎呀!你受伤了!血流进入了他的眼睛,将一缕目光染成迷幻的红。

  他笑了笑。没事。他说。

  已经没那么痛了。疼痛就是这么奇怪,久了就失去了新鲜感,乃至被神经也抛弃,只成麻木的一团感觉。

  昔草拉起他的手。

  进来吧。让我替你包扎一下。

  经年却踌躇地看了看屋子里面。晃动的门帘后面,或许会突然冲出来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少女看出了他的疑虑。

  “放心吧。我爸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了。”

  “哦?”

  他放下心来,再次走进这个铺子。他看见,那次打断的扫帚仍放在墙角,不过断掉的部分都用一条烂布条绑起来了。看着像骨折的病人。

  他被安排坐在它的旁边。昔草去拿药水和胶布了。经年就不停回头看身后的断扫帚。他相信,它身上仍有满满的暴虐,它会像个疯子,用骨折的肢体再次狠狠地打下来。

  他干脆把它抓起来,放到屋子的另一边。这样一来,他才安心。

  屋里的灯光像轻薄的雾气,格外温和美丽,流质般洗过肩膀。

  昔草很快走了回来。

  拧开药水瓶,刺激的消毒气味。他皱了皱眉头,她说道:“可能会很痛。忍着点。”

  看见蘸了药水的棉花慢慢地靠近,他的头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厘米。

  凉凉的,轻微的辣,没有想象中的痛。

  “你爸呢?”他问道。

  浮在额头的一片痛,慢慢沉淀入皮肤里。她继续帮他擦去额头的血。

  答道:“去某某街了。”

  经年吃了一惊。

  那条街是莫莫住的地方。

  “他去哪里做什么?”

  “找小姐。”

  她平静地说。***和嫖客都是她不陌生的词汇。她待它们的态度如同丢弃的垃圾。

  “你爸……”经年舔了舔嘴唇,“你爸经常去找小姐吗?”

  “嗯。”她点了点头。

  她的脸融化在灯光里,没有层次感。

  沉默中。他想起了莫莫跟他说过的故事。有关于她,以及那个吉他少年。

  最好现在就问。他与她独处的机会,不是经常有。但他却十分犹豫,想这样问是不是太贸然。而他又何以如此执着这个故事的真与假?他张了张嘴巴,只是呼出一团透明的空气。

  昔草把创可贴贴在他的伤口上,问他怎么受的伤。

  他想了想,告诉她关于那个叫莫莫的女孩的事情。

  “你喜欢她?”她问道。

  经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以点头结束。

  连自己也搞不清,是不是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见过身边的同学不断地谈恋爱,不断地分手,脸上无忧伤。他不知道他们是相互喜欢对方,还是为了炫耀什么?填补什么?丰富什么?如果这是爱情,实在太过浅薄。

  “那你呢?”终于有机会问出来,经年力图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你有喜欢的人吗?”

  昔草抬起头,眼帘微垂,半遮半掩的羞涩。

  “有的。”她说,“我喜欢的那个男孩,他要我在这里等他。”

  故事和莫莫所讲并无不同。先前的怀疑被打碎,就像碎在地上的镜子,吉他少年不是镜子里虚无的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如一线阳光,一滴雨,那么真实的存在。

  她说她给那个少年寄信,他总是流浪在不同的城市,于是收信人的地址总是不断地变换。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寄一封明信片回来,小小的纸上印刷着那个城市最美丽的风景。她经常在睡觉前,借着暗淡的灯光,凝视那张明信片。

  想象着那座城的风光,想象人群中一个漂泊的孤独的身影。

  抱着一个美丽的梦,她甜甜地入睡了。

  “那么,他说过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带你走?”

  她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她的语气和眼神都坚定起来。

  经年忽然想起,他经常看见昔草往邮筒里投信。

  “那是寄给那少年的信吗?”

  她点点头,解释了她捡木棉花的原因。

  “我把木棉花放在信里。他打开了,就能闻到这个城市的味道。他就会想起我。”

  昔草的样子充满了幸福。经年轻轻屏住了气息,他生怕一个呼吸,对方的幸福就碎了。

  “嗯。他会回来的。”

  “他一定很想你。”

  “他收到装着木棉花瓣的信封,一定非常高兴。”

  几种台词在犹豫踌躇之间,一字一句地暗入齿间就消失不见。他守着这份沉默,安静地看着灯光中墙壁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后来,昔草把少年寄回来的明信片都拿出来,给经年看。

  他看到美丽的城市风光,背面是少年潦草的字迹。

  问候语和签名,都匆匆。

  电影镜头般,他的脑海中浮影出一个少年站在灰色的大街上,抱着吉他寂寞地歌唱。

  回到学校。额头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

  经年下意识地摸了摸伤口。仍有一些痛楚。大概已经开始结疤了吧。

  昨天回去后,硬被妈妈拉着去医院缝了几针。

  妈妈担心而生气地问,他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他当然否认,随便编了个谎,说在街上遇到两伙学生聚众斗殴。路过的他因为穿着校服,不幸被波及,头和手臂都受了伤。

  护士涂药的时候,妈妈就在眼前拼命地流眼泪。每一滴,他都看得那么清楚。父母的眼泪,弄湿的,往往是儿女的心。

  因为受伤了,也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逃避体育课。

  经年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同学们在练习跳马。今天难得好天气,阳光又与这个潮湿的城市重新邂逅。前一夜残留的水分,干燥得迅速。

  世界的轮廓,慢镜头般浮动在光线里。

  不远处,一个个男生排着队跳过跳马。跳跃的身影,成功后露出的得意笑脸。

  女生们则比较娇气,有些人跑到一半,便退却了,尖叫着跑开。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连经年也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开怀大笑是件幸福的事情。

  练习完跳马后,同学们开始分开活动。经年离开看台,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罐雪碧。

  清凉的液体,藏着一整个夏天的味道。

  回到看台时,原来坐着的位置已经被同班的几个男生霸占。他们流着汗,嘴巴翘起来,大概在说谁的坏话,鄙夷与嘲笑迅速地转换。

  站得有些远。可还是听得颇清楚。

  说的是女生援交的事情。有些高中女生,为了赚零用钱,跑去接客。经年不是没有听说过这回事,这种事情在日本很盛行,一个性道德观念糜烂的民族,成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出卖肉体。

  再后来,听说香港也出现了援交少女。有女生被嫖客肢解分尸,整个社会都被震撼。

  到现在,听说相隔不远的广州也出现了。经年颇感意外,同班男生讨论的女生居然是同校的女生。他们说,那个女的,能在援交网站找到联系电话。若是网站被封了,也没关系。只要到那条出名的街道,就能找到。

  那条街道的名字,像烫着经年的心。他僵在大片的树荫下,阴影覆盖眼睛,蔓延全身。在他的周围,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到处是走动的人们。那是他尤为熟稔的青春的笑脸。

  却与自己无关。

  仿佛是唯一被抛下的人,追在青春后面,徒然地向背影挥着手。百度,或者Google。

  随便输入一个人物或一条街,都能找出上百条的相关讯息。

  同名同姓的,人物和街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但局限在南方的这座城市里,便是唯一。

  最近网络扫黄。几乎所有有关援交的网站都被封锁。一张张无法显示的网页被匆匆关闭,经年终于辗转在一个隐秘的香港论坛找到他所熟悉的那条街道,甚至可能是那个人。

  网上那个女生自称十七岁,父母双亡,生活拮据,不得已出来‘结交朋友’。

  交易地点正是位于广州的那条街道。

  联系方式是MSN。他所不认识的号码。头像亮着。他亦不敢呼叫,生怕对方出现熟悉的语气和称呼。

  关掉电脑。屏幕的一大片黑暗像一潭沼泽,令他拔不开身体。

  在显示屏里捕捉到自己沉默的影像。宛如一幕无声的旧电影。

  妈妈敲门走进来,端来一杯热牛奶。

  “学习很辛苦,要多注意休息。”

  似乎是这样的话。说完便离开,来不及辨认。沉默迅速地重新淹没这个房间。

  经年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

  按起那个熟悉的号码时,每个按键留在拇指上的触感都格外的清晰。

  “喂?”

  “喂?是你么?”

  “啊。是你啊。”

  交谈跳出一段空白。两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想问的事情,很难说出口。

  最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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