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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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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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例行给未及城送货,价值万金的布匹丝绸由她亲自押送,每年一次,已经行之好几年,未及城城主夏凭阑的妻子安雪璃也因此和她结成密友,托她带一些东西转呈皇太后。
  她从未过问皇室和未及城是什么关系,安雪璃交托郑重,她承接得更谨慎,那一箱子是什么东西她甚至都不知道,一路上让保镖小心保管,只盼着能先赶回东川,为母亲祝寿,然而如今却困在这里,行动艰难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死了骡马。
  白家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也不是皇室贵戚,但是以庆毓坊起家,几代经营下来,倒也掌管了东岳几乎全部的丝绸交易命脉,已是明里暗里的皇差,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有谁是要与白家为敌的?
  想不透。
  因为死了骡马,所以孟豪加强了这一夜的守备,派人轮流看守马匹货物,不敢懈怠,或许是他们看守严密,这一夜客栈中平安无事。
  到了天明时,白佳音穿好衣服下楼,客栈中还很清静,大部份客人都还没有起床。
  客栈老板看到她穿戴整齐地下了楼,诧异地迎过来问道:“大小姐难道要走?”
  “嗯。”她抬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多谢老板的招待。”
  “可是大小姐,外面的风雪还没有停,现在可不是出行的好日子。”老板担心地表示,“您看这店里的客人,这几日只见多,不见少,人人都不敢乱走。那位县太爷,县衙就在几十里外,都还困在这里没有动呢,您这么多人马东西,更不要擅动了吧?”
  她客气地回应,“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有要事,不能过多停留了。”她没有再唠叨废话,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大片雪花一下子遮住她的眼睫。
  “主子,真要在这种天气里走吗?”孟豪拉着马车的缰绳,依旧忧心忡忡。
  “走。”她简洁地下达指令,上了马车,眼角余光在上车的瞬间瞥到一道影子,她侧目看去——
  像是一个乞丐,正蹲在店外廊下的一角,手掌向天空托着,像是在笑,隐隐的,还可以听到那人的喃喃自语,“天煞火,地煞土,冲猪煞东,不宜出行。”
  白佳音认出他就是昨日在店内跟她胡言乱语的那个乞丐,此刻见他又是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也只是挑挑唇角,不以为意地将身子完全没入车厢之中。
  车队开始在风雪中前行。
  白佳音靠在车壁上,独自看着堆在身边的帐簿。近年来,庆毓坊的生意虽然状似兴盛,但却总不让她满意,东岳毕竟不算大,而西岳又碍于庆毓坊在东岳的地位,不肯让他们入驻国中。
  或许,该寻觅海外更大的生意来源,而不应该将目光只束缚在小小的东岳之中。
  但是海外诸国,天雀、东辽、东野、北陵、南黎、西凉、凤朝、大氏,甚至是更远的圣朝三国……该从哪里下手才好呢?
  她想得正入神,忽然四周出现一片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喊着什么,紧接着,车外的孟豪大声喊道:“主子,在车里坐好,别出来!”
  “怎么了?”她一震,手指紧紧扣住车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势。
  “他奶奶的,有山贼竟敢劫道!”孟豪低声骂了一句,“主子放心,我会护您周全!”
  很快,就听到兵器碰撞,以及人声呼喝,这让白佳音大为紧张。她没想到西岳的泰岳山贼,真的敢在两国边界处动手,而且还是挑在一个这么糟糕的天气之下。
  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出去,但是坐在车内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形,更让她焦虑万分。
  忽然间,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她秀目圆睁,是一个山贼正持着刀,冲她嘻嘻笑着,“原来还有个漂亮妞儿在这里,走!跟我们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那人上来伸手拉她,她顺手将旁边的一壶热茶丢了过去,洒了对方一身,那人痛得大叫,“这丫头真是该死!看爷回头怎么疼你!”
  那恶狠狠的话,随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再次逼入车内,正当她无计可施时,那人却陡然翻了白眼,倒了下去。原来他的背后被人用一枚小小的袖镖打中。
  这血腥的一幕看得白佳音心惊肉跳。
  孟豪在外面喊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双脚用力一踹,将那具死尸踹了出去。
  忽然间,有人砍中拉车的马,马儿负痛之后,立刻扬蹄疾奔。
  白佳音紧紧抓住车内的扶手,才不至于从打开的车门被甩飞出去。
  虽然情势紧急,但她依然在冷静思考。或许自己应该爬到前面去,想办法拉住马的缰绳,才不至于让马跑得太远?
  但是眼下如果跑离了那片战场,自己却能保命,日后孟豪他们再来找她就是了。
  这两种念头在心头飞快地交织,让她一时间无从抉择。
  猛地,马车震了一下,接着,马头冲下,车身直落,迎接她的,是一条深达数丈的深沟。
  她惊得想要叫出来,但是四周天旋地转,陡然袭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昏厥,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火光……很热……热得温暖……热得好像可以让人忘了疼……
  缓缓睁开眼,白佳音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的确有一簇火,就在距离自己不过四、五尺外的地方燃烧着。身边,漆黑得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只隐隐约约可见有道人影在火堆旁像是忙着什么。
  “孟豪?”她迟疑地念着手下人的名字,直觉眼前这人并不是孟豪。孟豪要比这人魁梧,也该……比这人干净些吧?
  “醒了?”懒懒散散的话,听来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接着,一道黑影罩在她的眼前,随之跃进她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她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很疼,但按揉却不能缓解任何的疼痛。
  “嗯哼,能认得人,看来你的命是保住了,脑子也没摔残。”他打趣着她,用词颇为刻薄。
  “这里是哪儿?”她张望着四周,借着火光,发现自己竟然像是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我的手下人呢?”
  “不知道,大概……被山贼杀死了吧?”他耸耸肩,重新坐回到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只正烘得通红的烤鸡。
  白佳音心头一沉,立刻坐了起来,头不仅疼,还让她眼前一阵阵晕眩,但是她依旧扶着山壁勉力向外走,伸臂之时,小臂处传来一阵撕裂般地疼痛,仔细一看,原来那里已经受了伤,只是被一块破布包好。
  “这里可没有上好的金创药,只能凑合替你包扎一下。”那乞丐说。
  “多谢。”她头也不回。
  “喂,你去哪儿?”他在后面叫道。
  “找我的人。”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外面,风雪依旧,山风比起白天似乎更加冷厉,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皮肤上,疼得有些麻木了。
  “你疯了?就这么出去,非死在风雪中不可。”他从后头拽着她,硬生生地把她拖进洞里,丢在火堆旁。
  “老老实实地坐着吧,好歹要等雪停了再走。”他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歌谣,转着火堆上烤架的摇把,笑咪咪地说:“虽然大小姐不肯施舍我这种穷人一文钱,但我可不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么冷的天气里,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撕扯下一只鸡腿,油乎乎、脏兮兮的手握着那鸡腿递给白佳音。
  白佳音冷眼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丐帮的?”
  “算不上。”他见她不接手,干脆自己吃起那只鸡腿,“过客而已。”
  “无门无派?”白佳音狐疑地盯着他,心中总有种警觉不敢放松。
  “门派?我又不混江湖,哪儿来的门派?大小姐不是也无门无派?”他说笑间已经将一只鸡腿吃了大半。
  “是你救了我?”她眯着眼,火光中对方的身影实在有些缥缈,看起来很不真实。这个人出现得很突兀,又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好像故意冲着她来似的,就如同这伙从天而降的山贼一样。
  “大小姐是在怀疑我的来历?”他漫不经心地反问,悠然一语已经戳破她的心思。
  她冷冷一笑。“难道你不值得怀疑?”
  “那大小姐觉得我是什么人?是山贼强盗?还是淫贼采花盗?”他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火光又旺盛了些。“别胡思乱想了,我说了我只是名过客,不是冲着你而来,救你,也只是凑巧。正如你说,我是七尺男儿,男儿怎么能看到弱质女流摔入深谷之中,然后任你自生自灭?”
  白佳音沉默半晌,忽然坐到他身边,伸出手,从那只烤鸡上狠狠地扯下另一只鸡腿,开始努力地咀嚼起来。
  这下子那乞丐倒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我以为大小姐嫌弃我这人手脏东西脏,不会吃的。”
  “吃了才有力气走路。”她吃得并不快,但是每一口都用力地咀嚼着,“我不想死在这里。”
  这语气中的坚决和冷静,不由得让那乞丐的眸光幽幽,盯着她侧面被火焰映得通红的脸颊,似是没想到她这副看似柔弱的外表下,还蕴含着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里距离泰岳山有多远?”她吃完后问。
  “泰岳山?大概三四里路程吧。怎么?难道你还敢上山挑寨不成?”乞丐取笑道。
  “是要去一趟。”她却点点头。“有些东西要拿回来。”
  “跟山贼要回他们抢走的东西?”他讶异,想笑又没笑出来。“你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吗?”
  “那张‘皮’本不属于他们,他们没资格拿走。”她终于将一整只鸡腿都吃完,眼前又递过来一只鸡翅膀,是他撕给她的。
  她犹豫一下,看着翅膀后那双幽然冷笑的眼,像是一种轻视,又像是一种研判,于是她将鸡翅膀接了过来,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继续吃了下去。
  “你这个女人挺有胆识的,但是做事却欠缺思量。”他慢悠悠地说:“当初你的手下劝你不要在风雪中出行,你不听,如今受了伤,跟手下又失散了,却想独自上泰岳山找山贼谈判,每件事你都是在冒险,凭什么认为你一定是对的?就因为你是白家大小姐?”
  “因为……我不能错。”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即使错了,也要让错变成对。”
  他的眸子陡然亮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复述着她的话,“不能错,即使错了,也要让错变成对?很有气魄的话,若你是个男子……该有一番风云吧?”
  “女人也可以。”她不屑于他话语中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白家的女孩子,向来都是凌驾于男子之上的,没有了男人,她们一样可以撑起一片天。
  待她将鸡翅膀也吃完,他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壶酒来丢给她,“喝酒可以止疼。”
  她更没犹豫,不知道是真的想止疼,还是想在他面前不示弱,打开塞子一口气就喝下大半瓶。
  “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男人也没有你这么个喝法的。”他没想到她会喝得这么猛,急忙一把抢过来,看着瓶里叹道:“连一半都没有给我留下,你以为我弄来这壶酒容易啊?你可要赔我。”
  “我现在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她褪下一枚戒指丢给他,“拿去买酒吧,够把你醉死的。”
  他捡起那枚戒指,对着火光看了看,笑嘻嘻道:“是翡翠的?倒是挺值钱,不过姑娘家不该把随身带着的东西随便送人,会让人误会的。”
  “我和你,有什么可让人误会的?”她轻蔑地斜睨着他,“难道我还怕人说我看上你吗?”
  他向后一倒,靠着山壁,一边喝着剩下的半壶酒,一边凝视着她,悠然说道:“我听说你已经许婚给什么冯家了,但是人还没嫁过去,丈夫却死了?”
  “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也喜欢聊这些?”她的脸色平静。未嫁先克死夫,是一般女人引以为羞的事情,但是对于白佳音来说,并不会有任何羞愧或负罪感。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位冯家公子跟她命中无缘,怨不了任何人。
  但看她这样平静,那乞丐反而笑得更加悠然,“看来你这个女人的命格很硬,只怕一般的男人罩不住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嫁人了,免得再克死别人,即使要嫁,也要嫁个人中龙凤,能降得住你的人才行。”
  “有劳操心了。”她好笑地瞥他一眼,“可惜我没有做皇后娘娘或太子妃的意思,所以也不劳您为我保媒。”
  “东岳的皇帝已经老朽,太子……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嫁给他们有什么好?”他狂妄地评价着东岳最高高在上的尊贵男子,然后一笑。“只是你的眼界不要太高,说不定还能找个不错的人嫁。”
  白佳音实在没兴趣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是父母都不敢随便过问,以为他们知道她向来无意于这些事情上。
  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以嫁得如意郎君为一生最大的目标,也不像自己的傻妹妹于佳立那样,一门心思只是练武,或者思念她那个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
  她从一生下来,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身为白家大小姐所要承担的责任。偌大的白家家业需要她来继承,除了学做生意,学习如何让手中的利润变成更大的利润,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追求和期待。
  第一次的定亲失败后,没有人家敢随便上门提亲,先不说白家的财势太过吓人,要匹配实在不易,就是白家大小姐的名号,就够让一般的男人望而却步。
  如今,却有个什么都不是的乞丐,在这里跟她唠唠叨叨,替她操心这终身大事,多可笑。
  闭上眼,她想休息了,只是头疼和手臂的伤口疼痛都折磨得她不能完全静心,隐隐的,脸颊开始变得火热。她真的要病了吗?
  无意识地睁开眼时,白佳音乍然对视上那双让她警觉的黑眸,就在距离她一丈开外,不远不近,给她很大的压力,却让她无法说出什么阻止推拒对方的话来。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让她可以比白天更看清楚这人的容貌。
  他的确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吧?虽然脏兮兮的头发依然遮挡了他的脸,却看得出他脸部轮廓俊美,五官深刻,如被人精心雕琢过似的。
  白天在客栈只看他的一个坐姿,她就看得出这人极不简单,此刻就着火光,他若隐若现的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妖娆诡异的味道。
  这人,有如此千变的样貌,怎么会是一个寻常的乞丐?
  过了片刻,她忽然觉得这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像是燃烧在火堆中的火焰,热得灼烈,盯得她浑身都不舒服,与其说是对她的打量,更像是一种挑衅。
  于是她本能地全身戒备,目光直勾勾地回敬着对手,半点都不移开。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交,紧紧缠在一起,静静的山洞里,依稀只有火光中噼里啪啦的燃烧枯枝声响清晰可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倏然一笑,“真是个倔强又固执的女人。”然后别过头去。
  她一愣,忽然全身像泄了气似的,筋骨都觉得酸疼。原来刚才只顾着全神贯注地和他对视,竟然耗费了不少体力。
  她不由得暗笑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孩子气,若是妹妹于佳立,有那样一副向来与人争强斗狠的性格,会做出刚才那样的蠢事,才是合乎常理。
  可她,怎么会为了一个人的一双眼,就失了自己素来处事冷静谨慎的原则?
  山洞中沉默了良久,久到她迷迷糊糊地又要睡熟,忽然在朦胧中听到他说了一句,“明日我陪你上泰岳山。”
  “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梦中的话,一睁开眼,看到他躺在地上,头枕着手臂,一条腿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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