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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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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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么是个外国人。我说我女朋友就是云南人,他不信。他说下回你来买豆浆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说累了没有?”
  “……然后我就回来了,半路遇到隔壁的老太太。她说那家的豆浆掺水,不如自己磨,向我推荐九阳牌豆浆机。
  我说我一定会买一台……”
  “求求你别说了,我要抓狂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有个武大郎?”
  “好吧,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不是《水浒传》,是《金瓶梅》。”
  “《金瓶梅》里没有武大郎?”
  “有,不过我没提。一提你准觉得潘金莲是个坏女人。”
  “她究竟坏还是不坏?”
  “嗯,这个嘛……沥川,咱祖国文化博大精深,光这个就够写一个博士论文的。现在么,咱们不讨论这个,一起出去买菜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你早上爱干啥都行,千万千万别向我汇报了。”
  出门的时候沥川穿着件白色T恤,配着那条蓝色牛仔裤。
  我带上门提着购物袋陪着他。菜市并不远,徒步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有点怀念以前他只用一只手杖行走的时光,
  我们可以像热恋的情侣那样手牵手。现在他用两只拐杖,我试图挽住他的胳膊,发觉这样只会阻碍他的行动。我甚至不能离他
  太近,因为使用拐杖的人需要比常人更宽的空间。所以,live with it。学会适应。能和沥川一起生活我已经很满足,
  我不可能得到所有的东西。
  我们沿着一条小街向东走,走了大约十分钟,路过一个水果摊,沥川忽然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要买水果,对他说:“还是回来再买吧。想想看如果现在买了,我们得提着它们去超市,存包,再提着它们走回来。
  多麻烦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一只手,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腰。
  搂得很紧,下巴挨在我的额上。以前他就喜欢用下巴蹭我的额头,尤其是有一点点胡茬的时候。好像要在上面写字那样故意
  弄得我很痒。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手垂下来,找到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低头察看摊上的水果,问:“这些是富士苹果吗?”
  “唔……是吧。”
  我正在享受这一刻的幸福时光。
  沥川回来了,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意识地扣住他的手,下意识地倚向他的胸膛,下意识地聆听他的心跳。
  我们的掌心都有汗,湿湿地绞在一起,刹那间我猛然一怔,身子不禁晃了一下。
  “怎么了?”他一把扶住我,“不舒服?”
  “不……不知道。”我靠在他身上,冷汗湿背,“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你?”他拧起眉头,“大白天做了一个梦?”
  “对。”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梦见我们俩站在一起……买苹果。”
  他沮丧地看了我一眼,确信我说的是人话而不是鬼话,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终于又闭了嘴,只是紧紧地搂住我。
  老板娘过来打招呼:“两位早!这是刚到的红富士,又大又新鲜,想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老板娘的个头是我的两倍不止,穿着鲜艳的毛衣。手指上带了一排金戒子,胸前还挂着一条沉沉的金项琏。
  沥川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大的:“可不可以只买一个苹果?”
  老板娘愣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这个挺大,我得称一下。算了,两块钱你拿去吧。”
  他掏出钱包,递给她一百块。
  “哟,这么大的票子?你们都没零钱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那劳驾替我看着摊子,我去找人换一下。”
  “没问题,不着急。”
  她去了老半天,我也不说话,仍然倚在沥川的身上发呆。过了一会儿沥川低声问:“Honey,你的梦做完了吗?”
  “没……还没呢。”
  “行了小姐,你刚才的表情够拍一个言情剧的片头了。那,就是这个样子。”他做少女捧腮憧憬未来状。
  我被逗笑了:“是吗?不会吧!我有那么绝望吗?”
  沥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深深叹息:
  “God。 Wha t have I done to this woman——(上帝啊,我对这女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作色要怒。
  他赶紧说:“今天晚上我服务。”
  老板娘将一大把零钱找给我们。
  “劳驾,这里有水池吗?我得洗洗这个苹果。”沥川问。
  “店子里有,你不方便,让她去洗吧。”老板娘盯着他的腿,眼光和话都很直白。
  “不不,当然是我洗。”
  沥川去店里洗苹果,我留在摊前等他。老板娘半笑不笑地打量我:“你男朋友真照顾你。”
  “是啊。”
  “他长得真不错。”她又说。
  “同意。”
  “你会嫁给他吗?”她突然问。
  “会。”
  “你父母会同意吗?”
  这个答案很复杂,简而言之:“会。”
  她忽然掏出手绢抽泣:“以前有个男人也对我这么好,我为了钱嫁了别人。呜……呜……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
  我赶紧拥抱她。
  。    
    她在我身上号啕大哭了十分钟,泪水淋湿了我的衬衣。
  沥川拿着洗干净的苹果站在旁边,觉得莫名其妙,只得给我打手势,用英语问:“What happened?”
  我无奈地看着他,细语低声,安慰那个伤心的妇人。
  末了,她情绪终于稳定,我们跟她握手告别。沥川将苹果塞到我手上:“两个女人就是一个言情片,不管认识不认识。
  ——昆明,你真是个情感丰富的城市!”
  “别这么说,人家只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把这苹果吃了吧。”
  “好好的吃什么苹果?”
  “这不是让你在路上有点儿事干吗?”他笑,“不然你尽做白日梦,迟早要掉进沟里去。”
  东街的超市沥川回来之前我经常去,主要是买方便面。沥川回来之后,我就再没去过。因为他喜欢早上买菜,说早上的菜
  新鲜。他还学会了做面食,从网上下载了一大堆菜谱,给我做过一次生煎包子。
  我们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沥川的营食清淡,控制得非常严格,而我的口味很重,无辣不欢。为了让他不必每天特意做
  一份只有我才吃的菜,我也学会了清淡。可他执意要买些辣椒。就是那种四川人喜欢的海椒。
  结果在卖辣椒的地方,沥川被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婶拦住了。
  那人先是站在一边打量沥川,过了一分钟,表情严肃地走到我们面前。
  我觉得大婶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想来想去没认出来。
  但大婶一脸悲痛的神情还是把我们怔住了。
  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问道:“小兄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好吗?”
  沥川提着一包辣椒,看着她,有点摸不清头脑:“大婶,您说的是……哪边的情况?” “汶川啊。你刚从灾区回来吧?
  那边重建的情况如何?我们居委会捐了一大车冬衣。我一个老婆子也帮不上大忙,就捐了五百块钱。我老家是四川的啊,
  我的一个侄儿也残废了,作孽啊……他岁数和你差不多,还没娶上媳妇哪。小兄弟,看你精神这么好,恢复得挺不错哟!”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立在那里,石化了。
  沥川啊沥川,你为嘛一定要买那个辣椒让人家误认你为四川人咧。
  那场地震,沥川当然知道,我们也都捐过款。我这才想起这位大婶就在居委会工作。那时我的户口在北京,
  还在她那里办过暂住证呢。
  我瞅了瞅沥川,他的表情很古怪。那种你只有在外国人身上才会看见的尴尬的神色。
  沥川看了看我,向我求救,我双手一摊,爱莫能助。
  我能说什么?难道我会说大婶您认错人了,这位兄弟的残疾不是因为地震,而是因为得了癌症?
  这样说肯定不会吓倒她,但肯定会吓到我。因为我对“癌症”两个字十分过敏。如果能够,我愿意一辈子也不提起。
  僵持几秒,沥川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很大方很慎重地伸出手,和那位大婶握了握,很真诚地对她说:
  “大婶,谢谢您的关心。我代表灾区人民感谢您。”


  三八番外(上)

  结婚后六个月,沥川的健康状况渐趋稳定,开始恢复工作。我们仍然住在昆明,沥川每周会有两飞往北京打理CGP的业务。但他的大多数设计稿是在昆明的家中完成的。我所属的翻译公司业务也很繁忙,笔译减少,口译的任务却加重,亦频频出差
  结婚后,我同事们都以为我会放弃工作做个全职太太,我一向做不惯闲人,沥川亦表示我尊重的选择。
  那年七月,沥川应邀去意大利西西里岛参加个建筑师的年会。在此之前他先赶往瑞士完成个商业中心的设计案。我则因为公司接个政府旅游团无法抽身,我们于是整整分别了两个月。旅游团的任务刚结束,我便请两个月的长假回瑞士。彼时沥川已交完图纸在西西里开会,他在吩咐他父亲的司机费恩来机场接我,让我家中等待四天,他开完会立即飞回来相聚。其实他很想偷溜,可是他的报告偏偏安排在最后一天,而且几位难得见的合作伙伴一听他“出山”,纷纷请他吃饭,他实在无法抽身。
  苏黎世机场没什么大的变化。
  飞机准时到达。我为了避免等行李,只带个最小尺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的手提电脑、未完成的译稿和几本刚刚上市用来打发时间的小说。家里什么都有,我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拿。
  过关顺利,我在出口处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费恩,没看见他。眼前站着清一色的瑞士人,我有记不得费恩的长相。
  蓦然间,我却发现一张中国人的脸。
  那眸子本来是漠然的,一见到我,笑意便如一杯水满满地漾出来
  居然是沥川!!!
  我惊讶地飞奔过去,扑到他身上。
  他将我用力一搂,在我额上重重地吻下,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这是什么旅游团啊?晒得么黑?”
  “不能用黑这个词,得用麦色”
  “好吧,晒得这么麦。”
  “王先生,麦不能做形容词——”我打趣。
  他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西装,系着一条细细的银灰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大约是开会的缘故,他穿着假肢,只拿了一只手杖。
  不是抽不开身吗,他居然早我一天赶回苏黎世。
  “会开完了吗?”我问
  “没呢,我溜出来接你。跟我去西西里好不好?”他拉住我的手,“宾馆楼下有很大的游戏机室,可以打游戏。得空我带你去看火山——活火山,还冒着烟呢。”
  他像个小孩子那样央求我,我看着他连连苦笑   。
  沥川是个实实在在的工作狂,一旦接活就开始日夜颠倒、饮食混乱,忙起来的时候只记得不停地吃一种东西:吞拿鱼三明治。有我监督的时候他的作息还算正常,我会劝他不要太熬夜。我两个月不在身边,他果然瘦了一圈的。
  沥川知道我不喜欢陌生的环境,尤其是会议、晚宴类正式的社交场合。我对他在欧洲的工作一无所知,只看过些他设计的建筑图片。CGP的总部就在苏黎世,结婚后沥川一直没上班,只陪他参加过一次公司的年终晚宴。许多人操着蹩脚的英文和我聊天,我像只尾巴那样紧紧地跟着沥川,应酬几句便疲于应付,沥川常常主动将话题接了过去。
  我叹口气:“你不用特意来接我,给我买张票转个机不就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比你早到三十分钟。”他微笑,“我正赶上接你,早上的会我溜掉了。”
  沥川的作风相当德国派,他是非常有计划的人。大病一场之后他变得容易改主意,偶尔他会心血来潮地做些没头脑的事儿。他这一趟一定赶得很急,差不多是争分夺秒的。我脑子一闷,想起以前他过自己过海关的一些事儿。残疾人安检特别麻烦,特别是911以后的美国。尽管携带各种证件沥川仍被要求和所有的人一样,脱下鞋子检查。对高位截肢的人来脱鞋是特别艰难的动作。脸皮薄的沥川每次讲到这里都要抱怨:“This is so embarrassing。(窘死我啦。)”穿假肢过金属探测器必然会响成一片,遇到格外多疑的安检员他还被请入单间脱衣检查。经常旅行的沥川早已习惯这些程序,大多数机场人员相当和善,极个别人怀疑假肢里藏有炸弹他亦表示理解。这年头人肉都可以当炸弹,何况是假肢?
  我四下看了一下,发现了问题:“咦,你的行李呢?”
  “没行李。”他拍拍荷包,“就带了护照和钱包。”
  果然是临阵脱逃,逃得这么仓惶,额头上全是汗 。
  我摸摸他的脸,心疼:“累不累?”
  “还好。”说罢,他执意拿过我的行李箱,我没和他抢。
  看看手表,沥川拉着我快步向候机厅走去:“不行,我们要上飞机。”
  到达西西里的卡塔尼亚是下午两点。宾馆里面静悄悄的。沥川说会议下午是旅游活动,客人们都出去游览了。
  他用钥匙卡划开房间,沥川放下行李就将我按在门背上。
  “嗳——”
  他堵住我的口,深深地吻我,动作有些猛烈。我的头拧来拧去,险些窒息,在他的怀里挣扎。他放开我,给我时间喘息:“小秋,好久不见,你得乖一点。”
  “不乖!要挑战你!”我嚷嚷道。
  我的话把他惹怒了。他大手过来一把按住我的头,气势汹汹地咬我的耳垂,将耳缘噙在口中,舌尖挑弄着。我又痛又痒,用力掰他的手,他抓住我的双臂,不让它们乱动,低头下来继续缠绵在我唇上。这次我配合,绞着他的十指,很开心很放肆地吻他。脸颊厮摩着,鼻尖划来划去,他痒得笑出声来,顺从让我脱去他的上衣,解开腰间的扣带。他带着薄汗的身体散发出股杏仁的味道。抚摸着他的腰,指尖划过小腹,他挺直的脊背仿佛得水的花茎在手中渐渐仰起。,“床上会舒服一点”。沥川摇头。,“那就在沙发上吧”,他又摇头。
  我们倒在坚硬的地板上。沥川从容进入,用额头顶着我的额,瞪大眼睛对我说:“硬木地板真硬。”
  我不觉得痛,在他的挤压下我轻轻喘气:“我们样会不会骨折?”
  “沙发会好受些,咱们不如去沙发吧。”他说
  “那你先放开我。”我说
  “。。。下次吧”
  沥川的身上总有股新鲜而又难以捉摸的香气。他柔弱而又坚韧着抵着,空调吹出一道冷风,天花板的风扇缓缓转动,房间里弥漫着地中海特有的橄榄味。我们犹如对角斗士在纹理细腻的樱桃木上翻滚,听得见自己的骨头咔嚓作响,没什么花样,没什么技巧,就像最原始的野兽享受本能的欢愉。微凉的身躯变得发烫,汗水在身下打滑。沥川将我揽在怀中作最后的用力。一道奇异的颤动电流般充满我的全身。
  他放松下来,若有所思地抚摸我的脸。
  我闻着他手指上的松木气息,轻轻地说:“沥川,这次我们可能会有孩子呢。现在我不是安全期。”
  他的身子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他摇摇头:“不会的。我接受过很多次放疗,腺体早已损伤。活的精子会很少,受孕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其实这话没结婚的时候沥川就讲过,一直心存侥幸。只是我无意地提起,顿时触到他的伤心处。
  “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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