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下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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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沙下的传奇-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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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花秀枝两个相视一眼,都直了身子,秀枝忙说:“怎么回事,赶紧跟大管事说说。”
   “属下听两位管事吩咐,这些天一直打算接近那几个孩子,今日终于得了手。那疤脸首领今日催咱们装粮,不是又没催成么?回去跟她手下发了通脾气,后来就独个儿在房里喝酒,那几个小的给吓坏了,都躲出去了,在街上乱晃,又没钱,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买不起,属下就给她们买了几样东西,又请她们吃酒,这么着属下就把她们的底儿都套来了。”
   翠花喜道:“怎么说的,你都说说。”
   秀枝忙说:“大管事,这个事不急,到是先说说那几个孩子回去以后呢?那二头领怎么说的?”
   翠花立刻明白了,秀枝这是担心马贼们做个套儿给她们。她点头:“秀枝管事问的好,你先说说,那边儿怎么着呢?”
   那伙计愣了愣:“她们都醉的差不多了,属下瞧她们慢腾腾的着急,属下就先来报两位管事了。”
   翠花一皱眉:“走,秀枝,咱们去看看。”
   俩人说着,鬼祟着出了门,与那伙计一路做贼似的沿着通廊潜行,进了一间屋子。这屋子就在茨夏那几个客房旁边,专门留下来的。
   三人进了屋子,轻轻关上房门,拿起桌上两个铜碗扣在墙上,耳朵凑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正在听壁角的翠花秀枝并那伙计都吓了一跳,翠花更想起来小骗子冯宁宁那不经意的一掌,当时那案子的一角就掉下去了;还有上次来的那个佐罗,三个手指楞能把那么坚硬的铁器弹成一地碎片儿;这回来的这位虽还没什么惊人举动,可就那脸上那道伤疤,胆小的大白天一照面就得先一哆嗦,要夜里看着简直就一恶煞;真是她奶奶的,这帮马贼都怎么凑来的?不过也是,就她们呆那地方,但凡斯文点儿的恐怕都活不了几天。
   她一边琢磨一边就听隔壁房间先是几声巴掌,跟着就是先后几声“哇”的哭声随后顿住,可明显一下子那哭声不那么容易忍住,还压抑着呜咽几声,随后一个粗哑的声音吼:“哭什么哭?还有脸哭?要不是看在你们娘的份上老娘现在就生撕了你们!出门前大首领怎么吩咐的?在家天天蒙泽肉吃着饭团子塞着,哪儿她娘饿着你们啦?就这么不开眼?抓了那么些个鲁那人给你们酿酒,你们她妈的什么酒没喝过?人家一顿马尿就让你们什么底儿都交出去了?老娘告诉你们,从今儿起哪个王八羔子再敢跟人去,就是见你们跟南边人说话,老娘立马要了你们的命!这顿鞭子先给你们记着,看回去大首领怎么罚你们的!滚,都她妈滚蛋,别让老娘看着生气。”
   一阵门响,杂沓的脚步声,又是门响,想是那几个孩子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翠花秀枝两个低头琢磨片刻,正要离开,忽听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二,二,二……首领,干干干干脆,咱咱咱咱她娘不不不受这个气,咱咱咱咱……”
   那声音还没结巴完,先前那粗哑的声音已经不耐烦打断了她:“你是说是去息烽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天这粮食要还到不了手,我她妈的还就走了,这帮孙子给脸不要,吃着碗里的还惦记锅里的,大首领说了,要是她们再刁难那以后还不跟她们做了呢。打量咱们不知道呢,周围的粮食现在都在这城里呢,惹急了老娘,老娘拍屁股走人,那堆粮食就得烂她们手里!咱们大不了抢茨夏去,还能真饿着不成?那你,茨闻,你去问问那几个傻冒今天能不能装车,要装不了咱们这就去息烽,把手上东西都卖那边,反正那边儿一直让咱们去呢,到时候让那边想法子给咱们弄粮食去。回头一路抢回去就够咱们吃几个月的。你们去,都把东西收拾好喽,明儿一早咱们走人!”
   又一阵杂乱,一个沉重的脚步声通通通响着往前院去了。
   翠花秀枝两个面面相觑:这二首领脾气比那大首领还火暴那;更要紧的是,马贼们确实已经跟息烽那边搭上桥了,听这个意思息烽还是巴结着她们那。
   翠花朝秀枝努嘴儿,又比划个装车的手势,秀枝忙点点头,小心翼翼悄无声息溜出房去。又等了会儿隔壁安静下来,翠花比划着与那伙计悄悄走了。
   走廊尽头一个孩子看着翠花几人先后离去,走到挽杉房门外轻轻敲了几下,吹了两声口哨,又回到走廊尽头的暗影里。
   挽杉无声咧咧嘴对旁边的侍卫沫西说:“难为你怎么会这么个招儿,每会你一学结巴我就心口发紧,气儿都喘不上来。”
   沫西低头看看拍的红红的掌心:“那都容易,就这个学煽耳光不能凭舌头来,非得上手不可,幸亏您就带了六个孩子,不然就得肿喽。”
   挽杉笑道:“快别跟我耍贫嘴了,叫那几个孩子准备准备,等会儿估计就得她们忙活了。”
 
   并吞
 
   戎须族与凤栖的地盘以白砂河为界,东边与宁诺隔着塔瓦河和辽阔的天湖,西边隔着牛角山和老林子是薛氏的牧场。
   早年的戎须族曾经是凤栖大公爵的外戚之族,那时候的戎须族有一百来万人口,几代族长都是野心勃勃且能力高强,也因此戎须族占据了茨夏最好的一片牧场。连人口远多于戎须族的踏颟族也不敢对他们有任何不敬。若没有蒙泽人的祸害,戎须族很可能会发展壮大,说不定有天也会取代凤栖的地位,成为这块大陆北方草原的霸主。
   但这一切,不管是否曾经是他们的梦想,都因为野蛮而强大的蒙泽人而成为不可能。
   人性是一种难以揣摩的东西。有些人会在顺境中消磨,无所事事,却能把逆境当作考验;他们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悍气,苦难只能调动起他们所有抗争的意志;他们百折不挠遇挫越勇,直到被命运的巨轮碾压的粉身碎骨,或者,最终扼住命运的喉咙,让它低头,俯首帖耳;有些人正好相反,处顺境则得意洋洋,飘飘然如御风凌云,处逆境则怨天尤人,随波逐流,漂到哪儿算哪儿。
   不知道陈曦或者鲁那族哪个更能跟前者挂上钩,反正戎须族几个首领可以当之无愧成为后者的典范。
   当戎须族还在相对强大的时候,首领们并不满足,她们惦记薛氏的牧场,羡慕大公爵的宫殿,她们雄心勃勃,渴望能够掌控………即使不是一切,至少,也要一方天地。
   然而灾难降临,天崩地裂间,一条鸿沟阻挡了蒙泽北迁之路,也阻挡了戎须族的勃勃雄心;几十年磨折下来,戎须族人口减半,牲畜更少,最好的草场一部分放弃给蒙泽,还有一些被薛氏蚕食,戎须人衣不蔽体,即使在雨季凉爽季他们的食物也有一半是野菜野草,她们雄心不在,希望不在,苟且于世,知道自己最终只能成为蒙泽的腹中物,唯一的盼望是那天能迟些来,再迟些来。
   那一天还没到,旱季先到了。酷烈的太阳蒸烤着大地,空气仿佛都被烧的扭曲着挣扎着呻吟,一切曾经的颜色都让给了枯黄,牲畜脱了毛,人是没什么毛可脱的,但也恨不得整天泡在水里才能喘上这口气儿。
   每年干旱季节的后两个月对于茨夏人来说都是炼狱般的煎熬,这个时候大部分季节河流或是水塘都已经成了泥塘,地表的植物已经被人被牲畜啃净了,就连泥塘边那些能入口的根茎都会被挖出来充饥。
   日头斜斜地挂在山顶,二十六岁的左力背着她的弓箭,扛着她的青铜长矛,她的前面是背负着差不多全部家什的奴隶,如果不是依然在缓慢的移动,那奴隶看起来更象一具干尸;她的三个男人赶着仅存的几只棕羊跟在她身后;她的正夫是已经死了的,那三个男人也就没什么正不正的,反正也就是她泄欲的工具;那些男人身边背上,是她的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最大的是八岁的男孩;如果不是她狠心溺毙了,她应该还有两个男孩;不过在食物那么匮乏的地方,那样卖不了两只棕羊的男孩养不养不吃紧,养他们到十六岁有可能要超过两只羊的耗费呢。
   在她身后的视线以外,是她年过五十的父亲。他守着她们的窝棚和一只棕羊。能不能熬过这个旱季就看那只棕羊能不能每天找到点儿干草,让他喝上一碗奶,以及,他的造化。
   左力带着她的家人艰难地跋涉着。她们今天早晨在一个只有泥浆的小河沟边找到了几块沙薯茎,虽然十万分不情愿,但左力不得不分给那个奴隶几口。她的另一个奴隶十几天前已经死了,如果这个也死了,那么一旦蒙泽来了,她的替死鬼没了,她就得自己去头阵。
   日影斜斜地把她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这一家人疲惫地晃着枯瘦的身体,向着天湖岸边走着;在她们的周围,几千同样面色黎黑的族人也象她们一样拉家带口,幽魂般向着如今唯一的水源挪移着。
   脚下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这震动比大群蒙泽们奔跑的动静还大,行进中的人们不由吃了一惊。左力回头,就见黑哑哑的一大群自西北兜着圈子向东南方以极高的速度接近着,逆着光线,看不清楚,但左力知道那些不是蒙泽,那是骑在马上的……马贼!?
   左力大惊,忙喊:“快带着孩子跑!”
   就她们周围这些饿的奄奄一息的族人,要想对付那么多马贼是万不可能的。左力完全是出于做母亲的本能摘下弓箭……但已经来不及了,几息之间那洪流般的马队已经奔到近前,以半圆形包围着这些被饥饿折磨的体力不支的人们,雪亮的弯刀指着她们,张满的弓箭瞄着她们,整齐地呼喝着:“放下武器,缴械不杀!”
   戎须人皆惊疑不定,放下武器这些马贼要杀她们,那可只能待人宰割了;可要不放,那张满的弓箭就能把她们射成筛子……
   “是,是,是佐罗大首领?”一个三十多岁的戎须女人犹犹豫豫着,抖抖地问。
   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微微一笑:“我是佐罗。你们放下武器,我们会提供你们食物。只要你们听从我们的命令,我们将保证你们的安全。”
   如此饥谨时刻,有人给她们提供食物,食物啊,这不是做梦?
   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佐罗马贼团?那女人就是劫掠了她们一半财物和奴隶的佐罗大首领?
   众人尚未醒悟,对面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急切地说:“是珊娜吗?珊娜,你还活着?阿玉那,阿玉那,我是你姐姐,我是相娜呀。”
   左力的奴隶猛抬头,只一眨眼间,她扔了身上的负累,跌跌撞撞着扑向那个马队,嘶哑着哭号:“姐姐,姐姐呀,阿玉死了,阿玉饿死了啊!”
   奴隶被饿死在茨夏是最惯常的事,但此刻那奴隶惨烈的嘶嚎着,那瘦如骷髅的脏脸上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停滑落着,那秸杆一样的手臂张开着,只一层薄薄的皮肤挂在骨头上,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她的大腿,那同样是如秸杆一样细瘦的,她赤脚踩在灼热的干裂的土地上,一步步泣着血泪,踉跄着走向那马队。奴隶们纷纷跟着哭泣起来,小孩子也吓的大哭,马上那些见惯了生死,甚至一年前见惯这样的奴隶的士兵也忍不住鼻子发酸。
   马上的相娜听得妹妹那一声哭号,差点儿栽下马来,她旁边的士兵一把扶住她,低声说:“听命令。”
   相娜压抑着哽咽,用力抹了把脸。她的只有十四岁的小妹妹呀,她就是不想让妹妹们饿死才偷那块面包,可她终究还是饿死了呀。
   她努力端坐着,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她妹妹,可怎么努力也挡不住泪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妹妹的脸。
   “相娜出列,先给你妹妹吃点东西,她饿坏了。”蜜提娅的声音天籁一样传到她耳朵里,她忙翻身下马,奔向她的妹妹;珊娜已被长久的饥饿与劳作折磨到极限,今日又是一天只吃到几口沙薯,加上乍然而来的喜悦,再次忆起小妹妹饿死眼前的惨痛,看着姐姐奔来一边眼泪不停,一边露出个笑容,向前栽去;相娜大惊,急扑过去接住她身子,再也压不住呜咽。
   “军医,快去看看。”蜜提娅话音刚落,一个军医已下马跑过来,伸手贴了她脖子,低声说:“快别哭了,她是身体太虚弱了,赶紧给她弄点吃的。”说着从背囊中取了个油果壳做成的大碗,又打开干粮袋抓了把炒米粉,旁边另一个军医拿了水囊注了水,用木勺搅拌几下,捏着她下巴给她灌。
   “哐当”一声响,一个奴隶扔了身上的重物,跪倒在地,爬向马队;更多的奴隶紧随着跪倒,爬过来;戎须人慢慢聚拢在一起:虽然从前听说佐罗马贼团从不杀人,可那奴隶的姐姐也是马贼啊,她家人死在她们手里了,马贼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们吧?
   三百多奴隶匍匐在她马前,两三千戎须人慢慢聚拢着后退,蜜提娅头疼。
   她们距离集合地点尚有一段距离,武力驱赶大概是最省力的办法;可这些人,尤其是这些奴隶,恐怕会死在路上。
   大人把征服戎须的计划推迟了三个月就是为了避免茨夏女人过度死伤啊。
   她扬声说:“第四大队听令:派一个中队下马,先给奴隶们食物,不要太多,她们的胃受不了;第四大队所有炊事人员架锅烧水,给孩子们冲米糊,之后给奴隶吃第二次,之后是男人,最后给女人。”
   她看向左手边,指挥着骑射队伍的阿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眨了眨眼。
   蜜提娅继续命令:“第一第二大队向后百步,半圆形马上向外警戒;第三大队派一小队到集结地点,请求后备支援;派一个中队周围两公里范围巡逻,其他人收缴武器。”
   战士们迅速行动起来,阿飒背后一个手势,剩余的士兵端做马上,弓箭依然指着那些戎须人。
   戎须人站在那里着不动,既不敢放下武器也不敢逃跑;但是很快,士兵们摘了米袋水袋,奴隶们在食物面前忘记了主人,纷纷从地上的家什里翻腾出碗啊瓢的,捧着,香喷喷的炒米粉倒进去,接着是水,奴隶顾不得肮脏,伸了手指进去搅拌,咕嘟咕嘟几口下了肚子,还饿;士兵们安抚着:“等等,你们先垫垫,马上有开水,大家都吃点热食才好。”
   大锅的水烧开了,士兵们喊:“孩子先来,拿着碗。”
   惊疑不定的大人不敢放手,可总有那么几个没拦住的,从地上的行囊里翻了碗出来跑过去。第一个孩子吃上了,后面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拦不住了;大人们也不拦着了,在飘着香味儿的食物面前,要想拦住饿疯了的孩子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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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云动
 
   当初陈曦给卫风的命令是监视西部蒙泽,特别要小心一个身高近五臂,白色毛发,经常只能看到影子的妖孽和一个毛发皮肤都是棕色身穿白色衣裤,普通身高的妖孽;命令要求不得与蒙泽接触战斗,并且一旦遇到上述两个妖孽,要全力保命;因此近卫军的四个大队是轮流出来监视侦察的,另有三个大队轮流休整并且守卫鸿蒙。
   监视了将近一个月,士兵们只在望远镜里见过那个棕色的妖孽,大人说的那个高的吓人的白毛怪物一直不曾出现,卫风不免疑惑:那东西难不成入地了?
   就在她把自己的困惑写进观察日志的那天早晨,那个可怕的妖孽终于出现了。卫风先是高兴………她终于证实这个妖孽的存在了;然后她困惑………那妖孽不只是影子,是一个穿着某种银色衣服的真实存在,只不过那妖孽头上扣着个老大的帽子,从外面只能看到一双棕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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