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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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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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诺点点头,转过身,离开厨房,没有回头。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觉得自己要病倒了。他这一生中从未这样羞愧过;他也从没有想像过自己可以作出这样的举动。他想,一个自认为是好人的男孩,怎么可以这样懦弱地对待他的朋友。他在客厅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但是他无法集中精力看书,也不敢回厨房。直到那天晚上,柳特伦特·科特勒回来把希姆尔带走了。

  接下来的每个下午,布鲁诺都去他们相会的地方,但是希姆尔不在那里。这样差不多持续了一周,他想,他对希姆尔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但是,在第七天,他很高兴地看到希姆尔在那里等他,像往常一样盘腿坐着,眼睛看着身下的泥土。

  “希姆尔,”他喊着,向他跑过去,坐下来,几乎要哭了,松了一口气,但是仍然很后悔。“太对不起了,希姆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做。原谅我,好吗?”

  “没关系,”希姆尔说,现在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脸上有很多瘀青,布鲁诺朝他扮鬼脸,过了一会儿,他忘了他的道歉。

  “你怎么了?”他问,但是没有等希姆尔自己回答。“是你骑自行车弄的吗?因为几年前我在柏林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骑得太快了,于是摔下来,又黑又青了好几个星期。疼吗?”

  “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希姆尔说。

  “看起来很疼。”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希姆尔说。

  “嗯,我为上个星期的事情感到抱歉,”布鲁诺说。“我恨柳特伦特·科特勒。他觉得他可以在我们家做主,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他犹豫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认真的道个歉,最后一次。“很对不起,希姆尔,”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没有告诉他真相。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的朋友。希姆尔,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当他说这些的时候,希姆尔笑了,点点头,布鲁诺知道自己被原谅了。接着,希姆尔做了一件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把铁丝网的底部抬起来,就像每次布鲁诺给他带吃的一样,但是这次,他把手伸过来,放在那里,等着布鲁诺也这样做。然后两个男孩互相握着手,互相笑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对方。

第十六章 理发
自从布鲁诺回家发现玛丽娅正在收拾他的东西以来,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他关于柏林的记忆也已经模糊殆尽。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只能记得三个最好朋友中卡尔和马丁的名字,另外一个却死活想不起来了。不过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使他过两天就能离开“一起出去”,回到他的老房子:祖母去世了,全家人要回家乡参加葬礼。

  当他回到那里的时候,布鲁诺发现自己已经不像离开时那么矮小了,因为当他从柏林老家顶层的窗户望出去看柏林的时候,已经不用在踮起脚尖了,而且可以看到以前看不到的景象。

  自从离开柏林以后,布鲁诺就再也没有见过祖母,但是他每天都会想念她。他记得关于她的主要的事情是她,他,还有格蕾特尔在圣诞节和生日聚会上演的话剧,无论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总是会为他准备华丽的服装和道具。一想到以后他们再也不能这样了,他就觉得非常难过。

  他们待在柏林的那两天也是最难过的两天。葬礼上,布鲁诺、格蕾特尔、父亲、母亲和祖父坐在最前排,父亲穿着他最棒的军装,熨得笔挺,上面挂着很多勋章。父亲特别难过,母亲告诉布鲁诺,是因为他跟祖母吵了架,而直到她去世两人都没能和解。

  很多人送了花圈到教堂,让父亲非常自豪的是,其中有一个是元首送的,但是,当母亲听说以后,说如果祖母知道了,她会从坟墓里跳出来。

  回到“一起出去”,布鲁诺似乎感到非常高兴。这所房子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家,不再在乎它只有三层而不是五层,也不再因为士兵的横行无忌而感到困扰。他慢慢地接受这里的一切,觉得其实根本没有那么糟糕,特别是他认识了希姆尔。他知道他应该因为很多事情而感到高兴,例如,父亲和母亲平时看起来高兴多了,母亲也没有睡那么多午觉,没有喝那么多葡萄药酒。而格蕾特尔则进入了另一个阶段——用母亲的话说——不怎么骚扰他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柳特伦特·科特勒被调离“一起出去”,再也不会阴魂不散地让布鲁诺生气或沮丧。(他的离去非常突然,一天深夜,父亲和母亲对此发生了争吵,但是他还是走了,那是肯定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格蕾特尔对此很是悲痛。)还有一件事情让布鲁诺感到高兴:再也没有人叫他“小男人”了。

  但是最让他高兴的,是他有一个叫希姆尔的好朋友。

  他非常享受每天下午沿着铁丝网散步,非常高兴他的朋友最近看起来开心了许多,他的眼睛不再那么无神了,虽然身体还是那么皮包骨头,但是脸色却不再灰得吓人了。

  一天,在他们往常见面的地方,坐在他的对面,布鲁诺说,“这是我有过的最奇怪的友谊。”

  “为什么?”希姆尔问。

  “因为我交过朋友的所有男孩,我们都在一起玩,”他回答。“我们俩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过。我们所做的都是坐在这里聊天。”

  “我喜欢坐在这里聊天。”希姆尔说。

  “嗯,我也喜欢,”布鲁诺说。“但总是不能一起做更让人兴奋的事情,这真是一个遗憾。例如,踢足球。我们甚至从来没能不隔着这个铁丝网面对面。”

  布鲁诺总是发表这样的言论,因为他想假装几个月前没做过违背与希姆尔友谊的事情。其实,他时常还是会谴责自己, 觉得自己很不好。

  “可能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一起玩,”希姆尔说。“如果他们放我们出去。”

  布鲁诺对铁丝网两边的状况越想越多。他想过跟父亲或者母亲谈谈,但是觉得他们可能会对此很生气,或者告诉他关于希姆尔及他家的遭遇。于是他决定另辟蹊径,跟“无可救药”的人谈一谈。

  格蕾特尔的房间跟上次他去的时候相比变化很大。首先,娃娃都不见了。大约一个月前的一个下午,大概是柳特伦特·科特勒离开“一起出去”的时候,格蕾特尔决定不再喜欢娃娃了,于是把它们放进四个大袋子里扔出去了。在以前放娃娃的位置上,她挂了一幅欧洲地图,这是父亲送给她的。每天看过报纸,她都会用小图针扎在上面,并随着报纸的内容不断地移动这些小图针。布鲁诺觉得她快疯了。不过,她不怎么像以前那样捉弄他、欺负他了,所以他觉得跟她谈一谈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你好。”他说,很礼貌地敲着她房间的门,因为他知道如果破门而入,她会非常恼火。

  “你要干什么?”格蕾特尔问,她坐在梳妆台前,刷着她的头发。

  “没什么。”布鲁诺说。

  “那就走开。”

  布鲁诺点点头,但是还是进了房间,坐在床的一侧。格蕾特尔看着他进来了,但是什么也没说。

  “格蕾特尔,”他继续说,“我可以问你一点事情吗?”

  “快问快走。”她说。

  “在‘一起出去’这里的所有事情——”他开始说,但是她马上打断了他。

  “这里不叫‘一起出去’,布鲁诺,”她生气地说,好像这是历史上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你就不能正确地发音吗?”

  “就是叫‘一起出去’。”他坚持。

  “不是。”她继续坚持着,纠正他对集中营名字的发音。

  布鲁诺皱皱眉头耸耸肩。“我就是那么说的。”他说。

  “不,不是。不管怎么样,我不想跟你争论。”格蕾特尔说,她已经失去了耐心,因为她的耐心从一开始就很少。“那么你的问题是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关于那铁丝网那边的事情,”他坚定地说,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于是首先问这个。“我想知道,它为什么在那儿。”

  格蕾特尔转过椅子,好奇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她问。

  “不知道,”布鲁诺说。“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去铁丝网的那一边。我们做错了什么,不能过去玩?”

  格蕾特尔盯着他,突然开始爆发出刺耳的笑声,直到她看到布鲁诺的确是非常认真的才停了下来。

  “布鲁诺,”她用小孩子的腔调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事情,“那铁丝网不是阻止我们过去,而是阻止他们过来。”

  布鲁诺想了一下,但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们必须得关在一起。”格蕾特尔解释。

  “你是说和他们的家人一起?”

  “嗯,是的,和他们的家人。但是,他们是同一种的人。”

  “什么意思,同一种人?”

  格蕾特尔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和其他的犹太人,布鲁诺。你不知道吗?这就是他们被关在一起的原因。他们不能跟我们在一起。”

  “犹太人,”布鲁诺说,体会这个单词。他很喜欢这个词的发音。“犹太人,”他重复说。“铁丝网那边的所有人都是犹太人?”

  “是的。”格蕾特尔说。

  “我们是犹太人吗?”

  格蕾特尔张大嘴巴,好像被人重重地扇了一个耳光。“不是,布鲁诺。”她说。“不是,我们当然不是。绝对不是。你不能再说那样的蠢话。”

  “但是为什么?那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格蕾特尔开始解释,但是又不得不停下来想一下。“我们是……”她重复着,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嗯,我们不是犹太人,”她最后说。

  “我知道我们不是,”布鲁诺沮丧地说。“我在问你,如果我们不是犹太人,那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相反的人。”格蕾特尔很快地回答,听起来她好像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是的,就是这样,我们是和犹太人相反的人。”

  “那好吧,”布鲁诺说,他很高兴这个问题最后在他的脑子里解决了。“所以相反的人住在铁丝网的这边,犹太人住在那边。”

  “是的,布鲁诺。”

  “犹太人不喜欢相反的人吗?”

  “不,是我们不喜欢他们,蠢货。”

  布鲁诺皱了皱眉。格蕾特尔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不能叫他蠢货,但是她仍然这么叫。

  “嗯,为什么我们不喜欢他们?”他问。

  “因为他们是犹太人。”格蕾特尔说。

  “我明白了。相反的人和犹太人不能友好相处。”

  “是的,不能,布鲁诺。”格蕾特尔说,但是语速很慢,因为她在头发里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然后仔细地检查着。

  “嗯,就没有人能够让他们在一起——”

  还没说完,布鲁诺就被格蕾特尔的尖叫声打断了,这一叫把正在睡午觉的母亲也吵醒了,她跑到了格蕾特尔的卧室里,以为她的一个孩子在谋杀另外一个。

  玩头发的时候,格蕾特尔发现了一个跟针尖一样大的小虫卵。她给母亲看,母亲马上检查她的头发,迅速地一缕一缕地扒开看。然后走到布鲁诺跟前,做同样的检查。

  “哦,我简直不敢相信,”母亲生气地说。“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迟早要发生的。”

  结论是,格蕾特尔和布鲁诺的头上都长了虱子。格蕾特尔必须使用一种味道让人恶心的洗发水。她坐在房间里一连好几个钟头都在抹眼泪。

  布鲁诺也用这种洗发水,但是父亲认为对他来说最好还是重新来过,于是拿了一把剃刀,把布鲁诺的头发全都剃了,布鲁诺也哭了。剃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不喜欢看着自己的头发一撮一撮地从头上掉到地上,但是父亲说这么做是必需的。

  接着,布鲁诺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觉得非常丑陋。他的整个脑袋现在像变了形。因为是光头,所以眼睛在他的脸上显得特别大。他几乎被自己在镜子中的形象吓坏了。

  “别担心,”父亲向他保证。“会长出来的,只要几个星期。”

  “是这里的脏东西干的,”母亲说。“虽然看不到,但是这个地方就是污秽不堪。”

  当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布鲁诺禁不住想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多么像希姆尔啊,他想,铁丝网那边的人是不是都长了虱子,所以头发才都被剃光了呢。

  当他第二天看到他的朋友时,希姆尔看到他的样子也笑了,这更加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我现在看起来很像你了。”布鲁诺难过地说,好像是承认了一件可怕的事实。

  “只是胖了点儿。”希姆尔也这么认为。

第十七章 母亲的抉择
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母亲似乎越来越不喜欢“一起出去”的生活,布鲁诺非常清楚其中可能的原因。毕竟,当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很讨厌这里,因为这里跟柏林的老家毫无相似之处,而且缺少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例如三个挚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看法改变了不少,主要是因为希姆尔,他对布鲁诺而言越来越重要,甚至超过了卡尔、丹尼尔和马丁。但是,母亲没有她自己的希姆尔。她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说话,她曾经稍微亲近一点点的人——年轻的柳特伦特·科特勒——也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虽然他不想成为爱从钥匙孔或者烟囱里偷听的小男孩,但是一天下午,布鲁诺经过父亲的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父亲和母亲在里面谈话。虽然他不想偷听,但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他还是忍不住听了几句。

  “太可怕了,”母亲在说话。“太可怕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们别无选择,”父亲说。“这是我们的任务,并且——”

  “不,这只是你的任务,”母亲说。“你的任务,不是我们的。你愿意你就自己留在这里。”

  “那别人会怎么想?”父亲问,“我让你和孩子们离开我回柏林?他们会怀疑我对这里工作的认同度。”

  “工作?”母亲大喊。“你能把那样的事情称之为工作?”

  布鲁诺没能听到更多了,因为他们的声音越来越靠近门口,母亲喝过酒以后总是会发脾气,所以他马上跑到楼上去了。不过,他还是听到他们有机会回柏林,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记忆中保留了对过去柏林生活的热爱,但是现在时过境迁。卡尔,还有另外两个他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好朋友可能已经忘了他了。祖母也去世了,也几乎没有再听到祖父的消息,父亲说他已经老了。

  另一方面,他已经逐渐适应了“一起出去”的生活:他不再抵触赫尔·里兹,虽然他没去过柏林,但是布鲁诺跟他已经比跟玛丽娅要亲近了,格蕾特尔也进入了新的时期,不再烦扰他(她不再像个“无可救药”了。)而每天下午和希姆尔聊天,让布鲁诺快乐无比。

  布鲁诺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会毫无怨言地接受安排。

  几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生活平凡无奇。父亲要么在他的办公室里,要么在就铁丝网的那一边。母亲白天很安静,但是要睡很长的午觉,有时候甚至不止下午睡,吃午饭之前就睡了,他很担心母亲的健康,因为他不知道什么人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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