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已经赶回来了,正等着李小幺回来,一路跟着进了正院。
海棠砌了茶,和淡月退到外面,做着针线看着四周。
南宁利落的躬了躬身子禀报道:“姑娘,谷雨庵那边查的差不多了,庵里十四个尼姑,都见到查过了,主持慧清师太今年五十三了,原在天宁庵修行,十七年前从天宁庵游历到白云山下,就在谷雨庵落下了脚,一直做主持到现在。”
“天宁庵?和天宁寺是一处的么?”李小幺一下子直起了上身。
南宁忙点头:“是一处的。”
李小幺轻轻呼出口气,惊讶的几乎要叫起来,那个智静和尚,就是在天宁寺受戒修行的!这谷雨庵的不凡之处,必定和这个慧清有关!
“你接着说。”李小幺呼了口气,笑着示意南宁。
南宁忙接着说道:“其余十三个尼姑都是本地人,有八个是从小就在谷雨庵出家修行的,其它四个,有两个是挂单在谷雨庵的游方尼,还有两个,在慧清师太过来前,就在谷雨庵修行了,这十三个人,每天的日程几乎一样,看不出不寻常的地方。”
“那八个从小在谷雨庵修行的尼姑,今年都多大了?”
“不到三十岁,二十七八岁。”南宁想了想答道,
“那就是说,都是慧清师太到谷雨庵后,才收进来修行的?”
“是!”南宁若有所悟的看着李小幺,
“十七年前的谷雨庵,有多少人?”李小幺追问道,南宁眨了下眼睛,忙垂头答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打听。”
“嗯,要是我想的不错,十七年前的谷雨庵,应该只有三五个人。”李小幺嘴角带着笑,慢吞吞的说道。
南宁看着李小幺没有说话,李小幺想了想,看着南宁低低道:“林家有个交情极好的高僧,就是天宁寺出身,我猜着那慧清师太十七年前必是应了林家邀请,专程来谷雨庵,要主持什么事!或是要掩着护着什么人!嗯,一定是来掩护什么人的,庵里只有三五个人的时候,日常供奉上就不好掩护,若有十三四人,那再多个两三个人的供奉,就极不容易让人发觉了。”
南宁凝神听着,点了点头,低声赞同道:“姑娘说的极有道理。”
“嗯,两件,一,紧盯慧清师太,二,看清记好每天送进谷雨庵的东西,一件也别落下了,隐在庵里的人最近必定出了什么事,必定有动静。”李小幺咬着嘴唇吩咐道。
南宁干脆答应,退出去安排了。
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朝霞绽出地平线,李小幺早早起来,换了条最常见的浅灰素绸宽幅裙,一件银红素绸夹袄,披了件灰绸夹斗篷,上了车,带着长远、南宁等人,往城外玉台山天庆观过去。
今天是老君诞会的正日子,玉台山下已经热闹了四五天了,今天的诞会正日,听说大皇子妃宋氏和侧妃杨氏要去天庆观做法事,为皇上和百姓祈福。
李小幺的车子出了城,慢慢悠悠走了七八里路,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郁郁葱葱的玉台山。
李小幺的车子在一处狭长的谷地入口停下。
这处狭长的谷地一边是玉台山脉延伸过来的山地,一边是片极大的湖沼,湖沼边树藤密布,延伸极远,这是到玉台山的必经之处。
长远和西安将车赶到路边,卸了一只车轮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修车,那车当然是修不好的。
李小幺坐在车上,透过车帘缝隙看向太平府方向,这个大皇子妃,敬神也不恭敬些,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过来!
正腹诽间,远远尘土高扬,南宁忙直起身子,敲了敲车厢板:“姑娘,来了。”
第一百八六章 天上掉石头
“嗯,看清楚了。”
“姑娘放心。”南宁环顾四周,警惕的往上打了个手势,蹲下来继续和长远修着车子。
不大会儿,大皇子府的护卫鲜衣怒马,气宇昂然的骑在马上,一路小跑过来,两个护卫勒马到李小幺的车旁兜了两圈,见南宁和长远满脸汗泥、互相埋怨数落着,笨拙费力的装着车轮,对视一眼笑了笑,拨转马头归队报了无事。
先头的护卫过后,是大皇子妃的翟车,车盖如房檐般往上略卷着伸出去,四周垂着明黄绣着海水纹样的杭绸,高大的朱红车轮不紧不慢的往前滚动不停,车子前面,曲膝恭坐着一个小内侍。上个香还要这样全套仪仗,李小幺挑了挑嘴角,南宁紧挨在车厢边站着,一边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汗,把脸抹得污糟猫一般,一边低声说道:“姑娘,启程吧。”
“不急,等等,看了热闹再走。”李小幺一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队伍,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
南宁冲长远使了个眼色,两人弯着腰,比划着要把那根断了的车辅装回去。
大皇子妃的车子后面,紧跟着的,是七八辆小巧得多的朱轮翠盖车,车里应该是大皇子妃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们了。
怎么会这样?大皇子妃车后,不应该紧跟着侧妃杨氏的车子么?
李小幺眉头皱起,宋氏的家族给了大皇子军事上最大的支持,可杨侧妃和林丞相夫人杨氏却是同出一杨,是没出五服的堂姐妹……
大皇子要即位,这会儿可少不了林丞相的鼎力相助,杨侧妃又刚生了个儿子……
李小幺飞快的转着心思,大皇子的后院,就是个准后宫!争斗都是从生儿子前就得开始了的,这上头,也许有什么机会也说不定,嗯,今天的事,也许真能歪打正着了呢!
七八辆朱轮翠盖车过尽,中间隔了两三丈,才是杨氏的车子,李小幺凝神盯着杨氏的车子,杨氏不能用翟车,可这车子一点儿也不比宋氏的小,一样的檀木车架,一样的鲜亮精致,一样的……
李小幺眼睛紧盯着车檐四角挂着的赤金八宝串儿,竟然一样有这样的赤金车饰。
李小幺眯着眼睛笑起来,这显眼异常的赤金八宝串儿是谁的恩典?必定不是皇上,是吴贵妃?要是吴贵妃赏的,如今争储都到这份上了,杨氏再傻也不敢挂出来!看来必定是大皇子的奖赏,是赏她生子,还是赏她……姓杨?
这会儿杨氏姓杨这一层,可是能让人生出无数的亲近和安全感来……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琴瑟和鸣到何种程度?只怕和不到什么地方去,能忍的人大都深沉猜忌,和鸣多数时候是拿来做装饰用的。
杨氏的车子慢慢经过李小幺那辆怎么也修不好的车子,进了前面的谷地,几只野兔惊恐的从山下急窜而下,从杨氏车前奔入湖沼旁边的藤蔓灌木间。
护卫急忙止住杨氏的车子,紧张的盯着山上,最前面的几个护卫跳下马,握着刀往陡峭的山坡冲上几步查看究竟。
玉台山上野兽众多,这几只兔子也许是被什么虎狼驱赶才这么惊恐,万一虎狼追下山,惊了夫人可是大罪。
杨氏掀起帘子,蹙着好看的眉头看着外面,车前的内侍小心的禀报着停车的缘由,几个护卫搜寻了一会儿,挥手示意没有什么异常,山下的护卫们松了口气,刀枪归鞘,相互轻松的笑着等山上的护卫跃下上了马,护卫头儿示意车驾可以继续前行了。
杨氏放下帘子,往后靠着继续闭目养神。
眼睛还没闭妥当,就听到车前坐着的小内侍一声惊恐异常的尖叫中,夹杂着沉闷的巨响、无数尖叫、呵呼和杂乱的马蹄声,车子猛的往前扑去又突然闪回来,跪坐在车内的大丫头红珠被小内侍的尖叫吓出的哆嗦还没打完,身子就被车子晃得往前一头撞到车厢板上,紧接着又被弹的仰倒回来,手里的杯子连茶水洒了自己一身。
杨氏急扑过来掀起车窗帘子,外面是一片混乱后的静寂,护卫们半张嘴,紧盯着杨氏车前,木偶般呆在马上,马都衔了枚,叫不出来,只好不安的前后窜动不停。
除了这些,杨氏一眼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旁边红珠恐惧的圆睁着眼睛,指着车厢门外尖叫不停:“夫人快看!看!”除了这个’看’字,红珠惊恐的说不出别的话。
杨氏急扑过去,目瞪口呆的看着车前,拉着她这辆车子的两匹马,前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的摊了一地,血正从完好的后半边身子里飞快的往四下漫延,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过来,杨氏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护卫们先醒过神来,领头的护卫高声叫着,挥着鞭子,最外围的七八个护卫跳下马,抽出刀,再次纵身往山上跃去。
小内侍醒过神来,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叫着:“夫人,夫人!天上,山上突然掉下块石头,大石头,夫人,再……再偏一点,砸到车上……夫人!看,那石头,那么大,一直滚,砸下去……掉滚下去了。”小内侍的手指从死马身上移过去指着旁边被砸倒一片的灌木。
杨氏两只手掌紧紧抵着太阳穴,浑身抖如筛糠,嘴里喃喃道:“别怕!别怕!稳住,别怕!”
杨氏抽了口气,目光紧紧盯着那片被砸倒的灌木尽头处,那块鲜血淋漓的大石头,一股惧意狂冲而出,杨氏浑身痉挛般剧烈抖动着尖叫起来:“回府!赶紧回府!快!”
小内侍吓的从旁边一头栽到了车下,顺势跪倒在车门前准备做垫板,还没完全跪倒,一眼看到一股浓浓的鲜血和着碎肉,正缓慢的往脚下漫过来,小内侍候拼命压住尖叫,拉着车辕急跳起来,往旁边逃去,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地方跪倒。
杨氏已经推开挡在前面的红珠,扑下了车,一边提着裙子往车后狂奔,一边尖利的吩咐着护卫们:“快!回府!保我回府!”
红珠慌乱异常的扑下车,紧跟在杨氏后面,越过两三辆车,红珠抢到杨氏前面,拉开一辆车的帘子,急慌无比的往外推着车子里两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快出去!把车让给夫人!快滚!”
两个小丫头真是连滚带爬的跌落下车,杨氏一手拉着车帘子,一手撑着红珠,在车帘子被完全扯下来之前,一头扑进车子里尖叫着:“快,调头!回府!快回府!”
红珠连扑带爬的跟着扑进车里,护卫头领急忙分出大半护卫团团护住杨氏和红珠的那辆小车,调转车头,疾往太平府方向返去。
余下的护卫挥着鞭子,大声呵斥着慌乱不堪的仆从、长随、丫头和婆子们,收拾干净两匹死马,腾了辆车放上,拉着车,赶着众丫头婆子,也调转方向,跟在后面往太平府大皇子府回去。
李小幺看了场大热闹,见杨氏的车子一路狂卷而去,忙敲了敲车厢板,示意南宁,自己悄悄从另一边跳下车,利落的闪入了灌木藤林间,两个护卫闪身出来,一左一右护着李小幺,一路小跑到另一条路下了山,上了另一辆车,悠悠然也回了太平府。
山下山上的护卫一路细细搜寻,南宁和长远一人牵马,一个扶着车轮,互相跳脚谩骂抱怨,往太平府方向已经走了几十步远,护卫们拦住两人,南宁和长远莫名其妙、半张着嘴傻怔怔的看着护卫们,几个护卫哪有功夫多理会乡下傻小子们,烦躁的赶着两人赶紧离开,又往别处搜去了。
杨氏头发散乱,扶着红珠在二门里下了车,泪珠盈睫,强忍着眼泪,问了婆子,急急慌慌的往外书房找大皇子。
大皇子得了禀报,愕然看着一身惊恐狼狈,委屈的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杨氏,没等他说话,杨氏已经扑倒在地,伸手抱着他的腿,仰头看着他,张着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眼泪如开了闸的水一般,含屈带愤,夹着恐惧放声大哭。
红珠跪在后面,不停的磕着头,虽说惊恐万状、语无伦次,却也清楚明白的说了山谷口的那场死里逃生。
大皇子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
杨氏喘过口气来,往前膝行挪了挪,脸伏在大皇子腿上,哀伤的仿佛不能自抑,抽泣哽咽着哀求道:“妾的孩子,爷,那是您的骨血,求您护他,求您护他周全,爷,妾要是生的是个女儿该多好,妾死不足惜,只求孩子能平安,爷,求您,护他!”
大皇子脸色骤变,厉声呵责道:“胡说什么!爷的孩子,个个都要周全!看看你,成何体统?起来!来人,侍候夫人净面!”
杨氏乖巧的松了手,缩着肩膀,委屈万状却柔顺听话的由着几个丫头婆子扶起来,转身往外走了两步,杨氏停住步子,转头看着大皇子,哀伤的低声请求道:“爷,妾想先看看孩子。”
第一百八七章 都在陷阱里
大皇子鼻子一酸,轻轻挥了挥手,声音柔软的吩咐道:“让人把孩子抱你院里去,别怕,没人伤得了你们娘俩,我等会儿就去看你和孩子。”
杨氏暗暗松了口气,泪珠盈盈的曲膝谢了,几个丫头婆子搀着她回去了。
大皇子看着杨氏出了院子,叫了护卫头领和小内侍进来,屏退众小厮丫头,细细问了一刻多钟,命人去传王妃赶紧回府,自己背着手在书房门口站了半晌,吩咐小厮取了些伏苓、珍珠粉等物,想了想,又让人拿了几块古玉,往杨氏院子里去了。
大皇子妃宋氏匆匆赶回府里,杨氏车辆路遇落石的事,她听人禀报了,杨氏一向大惊小怪,从怀孕到生孩子这大半年,打个喷嚏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都得让人禀报给爷,这事也不见得就严重到什么地步儿,那场法事从过了年就开始准备了,天庆观老君诞会那天的法事最灵,一块石头罢了,可法事还没结束,她就被大皇子急急的召了回来,也是大意了,这一阵子,爷对她好的过份……
宋氏怀着忐忑急急下了车,早有婆子候在二门里,侍候着宋氏上了府内小轿,扶着轿杆,低声禀报道:“杨夫人回来的时候,跟遭了难一般,直冲进爷的书房,过了一刻钟才出来,后来爷又叫了孙护卫进去,也有一刻钟,孙护卫出来,爷就去了杨夫人那里,听二门当值的婆子说,书房的小厮去了药库和金银库,东西也送到杨夫人那里了。”
宋氏脸色铁青,嘴唇抿的紧紧的,婆子小心的看着她,谨慎的接着说道:“还有一件,杨夫人一回来,就让人把二少爷抱到她院子里去了,说是爷的吩咐,这会儿还在。”
宋氏身子微微抖动了下,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象是踩进了陷井里,这事,自己被人构陷了!
大皇子从杨夫人居住的永清院里迎出来,脸上神情如常的看着一脸焦灼担忧的宋氏,声音平和:“已经歇下了,太医也来把了脉,不过受了惊,倒无大碍,明天再来看她吧。”
“是!都是妾没照顾好,让妹妹受了惊,妹妹本来就容易受惊,心又细,往常谁说话声儿大一点,她都得担忧,在心里过上好几遍,是我疏忽了。”宋氏关切的看向院内,话里透着亲近。
大皇子瞄着她,一边示意她往回走,一边淡然的说道:“你知道就好,这府里你是当家主母,家里上上下下,要是好,自然是你这主母做的好,要不好。”大皇子停住,阴阴盯着宋氏,声音里透着寒意,“她们不好,你自然也不好!这事我不追究,你记着,下不为例!”
宋氏只觉得仿佛一股冰水兜头浇下,他竟疑心她!她果然小瞧了她!她有了儿子!她动手了!
“还有,从今天起,老二就放到永清院养着吧,你也说了,杨氏胆小仔细,有她看着孩子更妥当。”大皇子背着手,一边缓步走着,一边仿佛极随意的接着吩咐道。
宋氏咬着嘴唇,手指抖的几乎捏不住帕子,他竟疑心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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