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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幺盘膝端坐在屋里榻上,低头看着榻上摆着的七八张写着名字的纸条,下棋般来回挪动着。
落雁真是个聪明人,竟然借上了金环的逃离,她早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她还是小看了她,果然,风尘之中能人倍出。这一张要打乱的牌,乱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宋家别院已经悄无声息的被抄了,肖夫人这会儿只怕快到宫里了,这一处,也照着她的心意在走;
那两首词已经几乎无人不知,甲一能掌管太平府谍报,果然是个厉害的角儿。
李小幺手指移到写着大皇子、林相和吴贵妃的三张纸片上,郁闷的叹了口气,这三个都是聪明人,看商大旺这一着棋能不能有用吧。
………………
商大旺赶到林府,门房见是宫里的内侍,客气的告诉他,林相刚刚出城,听长随说,去白云山了。
商大旺站在林府门口呆怔了半晌,大爷让他送的话,必定极要紧,万万耽误不得!商大旺跺了跺脚,也顾不得许多,急出城门赶去白云山找林相。
李小幺听了长远的禀报,出神的看着窗外,这个时候,林相去别院做什么?看起来还非常着急,出什么事了?
不急不急,静一静心!
李小幺闭上眼睛,深吸深吐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缓缓平息下来,慢慢的一丝丝理着乱麻。
吴贵妃接走了肖夫人,在别院设下了陷阱,林相这会儿赶往别院,必定和她无关。
那大皇子呢?大皇子必定知道了肖夫人的事,他会怎么样?他正极力要拉笼林相,宋氏却强抢了肖夫人,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
第二百零五章 出来混要还的
停妻再娶是大罪,足以让林相身败名裂!他是要拿肖夫人威迫林相?还是……
大皇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胁迫聪明人,聪明人只会市恩!是了!
李小幺心里涌起股浓浓的悲凉,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差点忘了这个,肖夫人死了,就是市恩!既是市恩,必定要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好,所以他会让人去杀肖夫人,还要告诉林丞相,他,替他解决了那个可怕的隐患!
可林相,如同那个陆游,满肚子残忍的柔情,他一定不想肖夫人死!
李小幺深吸了口气,这样就说的通了!
李小幺微微眯着眼睛,错着牙正思量间,长远急匆匆进来低声禀报:“商大旺出城了,直奔白云山,象是去找林丞相了。”
李小幺面无表情的听着,低头看着榻上写着商大旺的纸片,半晌,伸手取过纸片,用指甲慢慢划了一道,扔进了炭盆里,叹了口气吩咐道:“继续盯着,告诉甲一准备好,等着信儿,今晚明早就要散布吴皇已死的信儿,能乱的地方都要乱一乱!”
长远眼睛里闪着兴奋的亮光,答应一声,急步出去了。
李小幺伸手取过写着林丞相的纸片,举起来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转过头,看着淡月慢吞吞的道:“姑娘我最恨的就是这种肮脏到让人恶心的伪君子!西安!”
西安从隐身处闪出,有些无奈的看着李小幺,她总不会让他去杀了这林相吧?
“有没有一种毒,让人能听能看,什么都明白,可就是不能动、不能说话,连眼珠也动不了,半丝声音也发不出!”李小幺看着西安问道。
淡月轻轻打了个寒噤。
西安身子往下躬,答道:“有一种有点象,全身僵直,除了有进出的气,别的都跟死人一样,要是用麦管灌参汤,一直灌,也能活一阵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听到看到,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什么都明白。”
李小幺眨了眨眼睛,也是,既然不能说不能动,这人是糊涂还是明白,也就没人知道了,李小幺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这毒你有吧?”
“有!”
“那好,今天晚上就去请林相喝一杯!”李小幺带着丝兴奋吩咐道。
西安抬起头,无奈的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李小幺看着他,笑眯眯的解释道:“我可不是公泄私愤,你家姑娘我,这么大公无私的人,这么……那个,啊,对吧?哪会做那种事!
肖夫人活着比死了有用,这林相么,是死了比活着有用,要是生不如死,那就更有用。
你也要偶尔动一动脑子,想一想,林相出身名门,状元及第,有才有德,为相近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号称国之柱石,死了能谥文正的人,他要是生生被人害成了僵尸,一来吴国朝野上下必定人心动荡非常,二来,这害他之人必定千夫所指。”
西安两根眉毛一起高高挑起,不带这么说自己的!
李小幺急忙摆着手道:“当然,这是他自己害自己,上天借咱们的手惩恶罢了,这被人指的,我想着么,最好是吴贵妃。
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这是大事,快去准备准备,一定要小心!”
西安答应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重新隐到不知道哪儿去,李小幺忙又急叫住他:“等等!”
西安停住步子,看着李小幺等她吩咐,李小幺用手指轻轻敲着榻几,犹豫了片刻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递个信给长明,一定不能让吴贵妃发觉!”
西安低头仔细想了想,抬头看着李小幺回道:“姑娘,从前我们跟着爷出征时,为了隔远递信,用竹哨定了几长几短来传令,不知道姑娘要……”
“能传令就行了,明天一早是个机会,传信给他,让他明天一早立即想法子撤回北平去。”
西安看着李小幺,郑重的长揖到底:“是!多谢姑娘!”
李小幺眯眯笑着挥了挥手。西安退了两步闪身不见了。
李小幺拿起写着林丞相的那张纸片,用指甲在林丞相三个字上斜着划了道,又扔到炭盆里,伸着双手往后仰倒,摊着手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
卫清明一趟趟进进出出报着信儿:
午末,宋家别院进了一个死士,进了院子就逼问肖夫人在哪里,刚一被擒就咬毒死了,从他身上只搜出了一小瓶毒酒;
之后一个时辰不到,林相就惊慌着急的赶到,进院就问赵居士可还活着;
离城不远,有内侍给林相传话,没等他们捉到内侍,内侍就被人射杀了,经查,传话的内侍是茶水局商大旺……
吴贵妃面色晦暗的端坐在榻上,闭着眼睛伤感非常。
当初林相那个侄子和智静突然远走川南,她就疑心过,果然,她早该想到,不管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大皇子都当仁不让。
林相既是士林领袖,自然也要守法正统,原来,他和大皇子早有默契。怪不得这几天事件频出,自己果然没看错,他和大皇子要动手了。
只怕今晚明早,太平府上下就得遍传皇上已归天,自己隐匿消息的流言,对付这个流言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皇上露面,可皇上今天一天都没清醒过。
要是把个晕迷不醒的皇上抬出来,林相和大皇子就能指责自己一直假传圣命,就能提出来要监国,就能搅出更多的事。
看来,如今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要是动手晚了,自己和儿子,还有吴家满门,就要做鱼肉!
吴贵妃缓缓睁开眼睛,头微微抬起,看着大殿上那些仿佛在到处游走的五爪金龙,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看向内侍吩咐道:“去请林相来!”
内侍躬身答应了倒退出去。
吴贵妃转过头,看着低着头,垂手侍立的卫清明吩咐道:“盯紧大皇子府、林府、宋家诸府,杨家诸府,还有几处,你自然明了,盯紧了,许进不许出!”
卫清明轻轻抖动了下,扑通跪倒在地,微微有些激动的重重答应了一声,磕了个头,赶紧站起来,看来,是要发动了!
“嗯,赶紧去吧!”吴贵妃看着卫清明退下,面无表情的吩咐着身边的内侍:“传殿前都指挥使左万生,右丞相明玉,兵部尚书沙德生,翰林学士张召文、万缙,国子监祭酒沈怀文觐见!。”
内侍躬身答应,急匆匆退出。
吴贵妃站起来,缓步走到大殿门口,俯看着殿前一路整齐罗列到宫门口、衣甲鲜亮的侍卫,半晌,昂着头,威严的转过身,看着大殿正中那张巨大的明黄矮榻,吩咐内侍:“请六爷过来。”
六皇子跟着内侍刚进大殿,林丞相也跟着内侍急匆匆的进了宫。
吴贵妃听到殿门口林丞相高声报进的声音,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肯来,自己这胜算就多了一半了。
吴贵妃先不理会门口的林丞相,带着微笑,伸手拉着儿子坐到自己身边,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笑道:“钦儿,你听着,从今天起,你天天都要跟在母亲身边,学着处理政事,这天下是钦儿你的。”
六皇子惊讶的看着母亲,吴贵妃不等他说话,轻轻拍了拍他低声道:“来,今天咱们娘俩先会会林相。”
六皇子忙点了点头,乖巧而端正的坐正看着母亲,吴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宣林丞相进来。
林丞相嘴唇发青,脸色灰败的急步趋进,长揖到底却没听到吴贵妃以往春风般的’免礼’声,身子揖到底微微顿了顿,流畅无比的跪倒磕头,行完了大礼,垂手低头直进跪着。
吴贵妃阴冷的盯着长跪在地的林丞相,看了半晌,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和的吩咐道:“把本位替林相录的词,拿给林相看一看,可录错了没有!”
两个内侍拉开卷轴,直送到林丞相面前。
林丞相只看了开头一行,脸色就灰白的没有半分血色。这词,他已经知道了,看到这词时,他就悟到三月三那首词的用意了,原来那柄穿腹之剑在这儿等着他呢,这是谁?有这样惊人才华,却用在这等污秽伎俩上头!
吴贵妃紧盯着林丞相,又笑了一声感叹道:“肖夫人不愧是川中第一才女,这份清雅才气,比林相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林相真是好福气,家中有世俗之妻相助,庵中有方外之妻吟诗和词,真是神仙日子!”
林丞相苦涩的闭了闭眼睛,俯身以头抵地道:“是臣失德,肖氏可怜之人,求娘娘……放她重归清静,罪过都在臣一身。”
吴贵妃居高临下、轻篾的看着林相讥笑道:“林相爷这份深情,真是让人感动,感动的很哪!”
林丞相面色灰败,连连以头跄地,吴贵妃沉默片刻,冷冷的说道:“攀贵结富,匿妻再娶,你还有何颜面腆立于朝堂?士林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丞相猛的抬头直盯着吴贵妃,吴贵妃迎着他的目光,阴冷的说道:“你老了,也该回去好好读读书,修身养性,为子孙为后世,积些后福了!”
第二百零六章 动荡之夜
林丞相嘴唇抖动了几下,哑着声音说道:“娘娘,如今多事之秋,臣不为自己,为国为社稷,陛下万岁之后,新皇即位,社稷安稳容臣再……”
“不必!无德之人何谈社稷?!林卿若一意为国,本位也只好替肖夫人讨回这个公道,也将此事公诸天下,交天下人议一议这是非曲直,本位这可都是替林卿着想,盛德了大半辈子,临老了身败名裂,落个身后千载骂名,林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吴贵妃慢条斯理的说道。
林丞相脸上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紧盯着吴贵妃,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说道:“娘娘,臣和大皇子并无往来!”
吴贵妃的笑声尖利的刺耳:“林卿这是何意?欺我孤儿寡母么?”
“皇上果然大行了?”林丞相听到’孤儿寡母’,失声叫道。
吴贵妃死盯着林丞相,咬着牙恨恨的道:“本位料到你必有此一说!哼!明相就在殿外候着,林卿果真要和肖夫人论一论是非么?”
林丞相身子轻轻摇晃了下,慢慢摇了摇头:“臣老了,臣乞骸骨,求娘娘恩准!”
“侍候林先生笔墨!”吴贵妃暗暗松了口气,吩咐道。
内侍急忙搬了张小几放到林丞相面前,托过来笔墨铺好纸,林丞相艰难的提起笔,吸了口气,下笔如飞,转眼间就写成了一篇请退折子。
内侍收了折子呈给吴贵妃,林丞相扔了笔,身子一下子萎顿下去,仿佛转眼间老了十数岁。
林贵妃仔细看了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鄙夷的看着萎顿在地上的林丞相,一字一句的警告道:“你是个聪明人,也不用我多说,你只记好,你若安份,天下太平,百年之后,一个’文’字总少不了你的,若有半分不妥,林氏一族都因你蒙羞!”
林丞相扶在地上的双手用力抠着地上的金砖缝隙,只抠的骨节发白,喉咙紧哽着应道:“臣铭记在心。”
………………
这一夜,太平府的贵人们失去了太平。
右丞相明玉为首,朝廷一半的大臣都聚在宫里,等在皇上的寝宫外,皇上,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明丞相满头的汗,忙的在平整非常的金砖地上好几回差点跌倒。
皇上要做先皇了,新皇要即位了,林相乞骸骨了,明天一早,大皇子要不要进宫?这满朝的官员,要重新排一排了……
随着明丞相没头苍蝇般四下忙碌的众臣们个个满腹心思,有欢喜的有忧愁的,却都是怀着同样的惊恐忐忑、面容紧张而沉郁。
哪一代新皇更替,不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只是那雨和风大点和小点罢了,这一回要小是不能的了,只盼着自家能在这场血光之灾中安然幸存,至于别人家,谁还能顾得上谁呢?
殿前都指挥使左万生不在宫里,他正在外面忙着调集太平府周边驻守的禁军,忙着驻防这特殊时候的太平府和宫里宫外,忙着各家的驻防或戒守,那重中之重的,除了巍峨的皇宫,就是大皇子府了。
宫里的灯光照亮了那些名门大族,官宦之家。
大皇子端坐在书房长案后,直直的盯着面前的那块黑绸、那张写着个极娟秀的’逃’字的半片金栗纸,还有那枚白玉葫芦。
大皇子伸手掂起白玉葫芦,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葫芦一侧雕画精致的那个’林’字和小巧异常的林氏徽记,心里苦涩难当。
用了黑绸,是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殡天了么?让他逃,是啊,如今只有一个逃字了,当年劝他领兵在外的,也是林相!是他的建议,如今自己才有了那一处落脚之地。
父亲真的立了小六?不可能!唉!自己何苦还去较这个真?不管父亲立的是谁,从宫里、从吴氏手里宣出来的,只能是小六!不管是谁,都是小六!
往后怎么办?用兵祸加于吴地?
不这样,自己又如何甘心?
大皇子直直的端坐着,怔怔的看着跳动不停的烛蕊出神,直呆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动了动身子,喉咙枯哑的吩咐道:“请姚先生。”
大皇子府最得用的谋士姚先生正跌坐在外间厢房里盘膝打坐静心,听到传唤,急忙跳起来,理了理长衫,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气度安然、面容轻松的进了书房。
长揖见了礼,大皇子垂着眼皮,指了指桌子上的绸布、纸片等示意姚先生:“这是林相派人送过来的。”
姚先生上前两步,掂起黑绸、纸片和白玉葫芦一一仔细看过,伤痛的长叹了口气:“天不助我!林相果然暗中倾心于爷!可惜!可惜!”
大皇子烦躁的皱着眉头。
姚先生急忙转弯道:“爷得赶紧走,回去池州府,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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