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袋。”婆子解下粗布袋,将篮子往李小幺这边推了推,抽开袋子口,手指颤抖着取了只粗劣绸布缝成的香袋出来,给李小幺看。
李小幺接过来,翻来翻去看着笑问道:“是阿婆做来卖的?做的真不错!”
“不好看!从前俺年青的时候,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俺这香袋功夫细,年纪一大,眼也花了,这手,就抖,做出来的香袋没法看,也卖不出钱!从前俺年青的时候,都做不上卖!”婆子得了夸奖,一下子话就多起来。
李小幺伸手拿过布袋,翻了翻里面的二三十只香袋,笑道:“我倒觉得阿婆这香袋做的好,我正要买香袋,刚刚在镇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阿婆这香袋多少钱一个,都卖给我吧。”
婆子半张着嘴怔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笑的眼睛挤在皱纹中几乎找不到了,冲李小幺伸出一根指头道:“一个钱一个,不不,姑娘全要,一个钱两个,姑娘给十个大钱,都拿去吧。”
“那就一个钱一个,阿婆年纪这么大了,我可不能占阿婆的便宜,何况还白要了阿婆满满一蓝子野菜!”李小幺笑道。
边说着话,边将布袋里的香袋倒在野菜上,和婆子一起,认认真真的点清楚数。
南宁已经捧着装满崭新铜钱的大荷包过来,李小幺一个一个点好,又加了两个,递给婆子笑道:“阿婆,这是香袋钱和篮子钱,阿婆点一点!”
“多了一个,不用不用,俺看着你数的,老婆子谢姑娘,姑娘真是好人,怪不得姑娘笑起来这么好看,真跟观音前头站的龙女儿一样!”
婆子接过满把金灿灿、沉甸甸的铜钱,小心的一个一个放进布袋里,紧握着抱在胸前,笑的脸上开花,看着李小幺,不知道怎么夸奖才好。
李小幺示意南宁连野菜带香袋提过去,看着婆子笑问道:“阿婆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自己做香袋卖?儿子女儿对你不好?”
“好!都好!俺能动,阿大、阿二都孝顺,闺女女婿也好,逢年过节就给我送肉,一大块!好几斤肉!日子都艰难,俺能动,能挣一个大钱也好,姑娘真是好人,姑娘不知道,俺家阿二家小四灵得很,你看看,今天挣了三十四个大钱,攒到过年就送小四念书去!姑娘真是好人!”婆子笑的语无伦次。
第二百二九章 黄金万两
李小幺凝神听着,又和婆子说了几句话,站起来,弯腰将婆子扶起来,和她告了别,看着她欢天喜地的回去了,才轻轻呼了口气,转回身,看看一直看着她的苏子诚笑道:“看看,你的子民,多好!一定要爱惜他们啊!”
苏子诚哭笑不得:“你不如干脆赏她几两银子!”
“怪不得……你看阿婆,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做香袋、挖野菜,这是个要强的,直接赏,不如买她的东西,唉,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李小幺解释了两句,就挥着手懒得再跟苏子诚多解说。
苏子诚却只盯着她问:“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有人说你只会杀人。”李小幺答的倒也爽快。
苏子诚恼怒的挑着眉毛,看着李小幺,直接断定:“水岩说的?”
“本来这话是夸你的,就是夸你的,我们大家说话的时候说起的,二爷年纪虽轻,打起仗来却无人能敌,那诗啊词上,二爷不是写不好,是懒得写罢了,不然以二爷天纵英才,有什么不会的?你说是吧?”李小幺笑嘻嘻答的似是而非。
苏子诚瞄着她,轻轻’哼’了一声:“你们大家,少不了水岩,还有吕丰,也就你们几个敢这么放肆,说爷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是吧?当我不知道?”
“爷英才天成,天底下哪能您不知道的事?真没有,就是夸您,水岩你还不知道,拿你当偶像敬着的,我么,也敬的很呢,吕丰么,你是他小师叔,他敢不敬着,你就打他!还怕打不服他!”
“拿我当土偶木像啦?”苏子诚又气又笑。
李小幺拉了下他的衣袖,一边拉着他往回走一边笑道:“土偶木像不是神仙就是圣人,可不得了,好了,咱拉赶紧回去,那灰灰菜我知道,回去用开水烫一烫凉拌最好,那猪母菜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回去问问大余认识不,咦,你们知不知道?”李小幺说着,转头问南宁等人。
南宁忙笑道:“这猪母菜是咱们北平的俗称,这菜能入药,还有个大名叫马齿苋。”
“原来是这个东西!那我知道了,这马齿苋是样好东西,回去让大余多放鸡蛋,再加一点点麦粉,煎的黄黄脆脆的,可好吃了!”李小幺转头看着苏子诚,笑颜如花。
苏子诚被她的笑颜和家长里短的闲话说的心情轻松而安适,一边笑一边点头:“这吃上头,就没你不知道的!”
“也有,天下之大,不过不多就是了,民以食为天,这是大事!”李小幺心情轻松的说笑着。
落雁说的对,说开了,至少自己没了顾忌,这样的日子才能过的轻松自在,自己在这一世别无所求,只求个自由而自在。
李小幺的轻松让苏子诚也跟着轻松而愉悦,两人一路说笑着回到驿站。
李小幺进了二门,找了个婆子问了路,径直往厨房过去,南宁拎着篮子紧跟其后,苏子诚摇着折扇,也不紧不慢的跟在最后,往厨房走去。
后面的小厮们自然不敢自说自话的散了,跟了一路往厨房过去,在厨房门口站成了一大片。
南宁提着篮子送进厨房,出来,赶紧挥手屏退众小厮,只留了两个小厮在门外等着听传唤。
海棠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大余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才认出一样来。
李小幺只好零乱的说着听一句看一眼得来的那些做法,然后细细描述了口感,吃起来如何如何如何。
大余到底是水准极高的大师父,凉拌灰灰菜试到第三回,就拭出了李小幺所说的正统味儿了,那鸡蛋煎马齿苋就简单多了。
李小幺满意的撤出厨房,苏子诚站在李小幺身后,这才明白李小幺这指挥做菜是怎么个指挥法,好不容易忍到出了厨房,直笑的差点连折扇都捏不住。
李小幺并不理会他,回去洗漱换了身葱黄衣裙,收拾干净出来,南宁早就在院门口等着了,带着李小幺进了正院,东平忙指挥着众小厮上了菜饭。
苏子诚挟了块马齿苋鸡蛋饼,左看右看看了半晌,才试探着尝了一口,品了一会儿,惊讶的赞叹不已:“还真是鲜美可口,难得!”
李小幺不理他,顾自盛了碗清鸡汤,将比铜钱略大、煎得两面焦黄的马齿苋饼泡进去几只,就着凉拌灰灰菜吃了半碗。
苏子诚见她吃的香甜,也学着泡了半碗吃了,两人吃完了满满一碟马齿苋饼和凉拌灰灰菜,喝光了一钵清鸡汤,旁的菜竟一点没动。
两人吃好,北庆已经支好红泥炉准备沏茶,李小幺忙问道:“北庆会泡普茶吧?”北庆笑着点头。
李小幺忙吩咐道:“我那里收着些上好的普茶,让人拿来,不要研末,那些浑浑的茶汤最难喝不过,这些茶里,我就觉得普茶好。”
苏子诚高挑起了眉毛,敢情自己从前那些好茶,都是明珠投暗了?
两人坐在院子里,慢慢喝着茶,苏子诚看着李小幺,思量了片刻,这事还是早些和她说的好。
“今年春天,南越南江几个郡大旱,已经一个多月滴雨未下,我调了汝城守将姚明广驻兵梁越边地,让他装作要蓄力攻击,这一阵子常以散兵攻入南越试探,南越如今南兵北调,池州压力骤减。
如今池州府已经诏宣吴贵妃谋杀先皇,篡改遗诏,大皇子也已经自立为帝,正调兵准备攻打太平府,太平府那边“苏子诚轻轻笑了起来,”吴太后给我写了封信,倒也亲热,好歹也是亲戚,以借兵试探。”
李小幺凝神听着苏子诚的话。
苏子诚看着李小幺笑道:“我回了信,以她的实力,大皇子自不在话下,也没给她实信儿,你这一趟太平府之行功劳极大。”
苏子诚突然转到了李小幺身上,李小幺意外的看着苏子诚,静等他往下说。
“我和大哥商量了几回,你这份功劳若不厚赏,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可若重赏,你毕竟是女子,又不能为官,且太平府之行,又隐秘不可言,我想先和你商量商量,就以金银为赏,你看如何?”
李小幺听的心头狂跳,金银为赏!这是她做梦都在想的好事!李小幺咬着嘴唇,压着心底的惊讶和惊喜,沉默了片刻,才看着苏子诚试探道:“能赏多少?”
苏子诚犹豫了一会儿,“黄金万金?”
李小幺眉宇顿时飞扬起来,绽放出满脸笑容,不停的点头:“就黄金万两!那就黄金万两!旁的我什么也不要,就要这黄金万两!”
苏子诚愕然看着一脸狂喜的李小幺。
李小幺舞着胳膊,兴奋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抓起杯子连喝了大半杯茶,浑身的笑意往外流淌,看着苏子诚又是笑又是感叹道:“你不知道,我有好多好多的打算,就是苦于没本钱,一件也做不了!
这下好了,有了这黄金万两,那就什么都有了!不过三五年,你看着吧!这黄金万两就能翻出十万两、二十万两来!我这生意就能铺的到处都是,还要铺到海外。
我早就想建只船队,建一只最大最厉害的船队,飘洋过海挣大钱去,鹿港往南,离大陆不远,有好多树林丰茂的岛屿,等我挣了钱,多养保镖,占只岛住着去!唉呀!一定要在岛上种满桃花,就起名叫桃花岛!”
李小幺自说自话,自己和自己说的笑的前仰后合。
苏子诚眼角微微抽了抽,看着手舞足蹈的李小幺,突然一股浓烈的悔意冲上来,这黄金万金的赏赐赏错了!
李小幺那些乱七八糟的打算听得他心情一点点烦乱、恼怒而越来越煎熬起来。
“黄金万两啊!”李小幺重重拍着椅子扶手,又是一声兴奋的感叹,往后仰倒在摇椅里:“换成白银就是十万两!到底是皇家有钱!咱们说好了,就黄金万两了!”
李小幺微微抬头看着苏子诚确认道,苏子诚似是而非的‘哼’了一声:“不过先听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黄金万两!多好啊!”李小幺伸出手指一个个曲伸着,“事情要一件一件做,第一,先回去看看织坊的货品,要是不比太平府差,就加一万两银子进去,要做就要做大了,还要在开平府开间铺子,既然有了钱,这铺子就得开得气派些,下半年就把分号开到淮南路和梁地去!
第二,落雁这边最花银子,买宅院就是笔大支出,还有别的,少说也得两万两银子,宽着些,给她两万五千两。
再建只船队,算了,建船队这些银子还是杯水车薪,先造两只船吧,两只船一起出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苏子诚被李小幺做梦一般的盘算,盘算的心乱如麻,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忍不住烦躁的打断了李小幺的话:“你一个姑娘家,做这个生意做那个生意,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十万两银子还不够你用一辈子的?”
第二百三零章 天上掉馅饼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小幺转头瞄着苏子诚:“坐吃山空,这是一,其二么,做生意挣钱,就跟你攻城掠地一样,这中间也是自有乐趣。
而且吧,十万两银子真不够我过一辈子的。
再说,钱多了也好做点善事不是,象刚才那个婆子,她家有个小四,聪明却没钱上学,往后我挣了钱,挣了足够的钱,就在各地建义学,请真正有学问的大家来上课,穷人家子弟只要肯学,不用交束,我还供他一天两顿饭,女孩子也可以来上。
要是再有钱,就修些济贫济老院啊什么的,你看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挣钱不行啊!”李小幺顺口说着。
苏子诚却只盯着一句话问:“十万两银子还不够你过一辈子的?”
“嗯,我不是说了么,我要修一座桃花岛,怎么够?唉呀!黄金万两啊!好了,天晚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了,明天咱们早点启程,回去开平府还有好多好多事!你说是吧?”
李小幺站起来,轻快的转了半圈,冲着苏子诚曲了曲膝算是告了辞,脚步轻快的出了院子。
苏子诚跟着站起来,迟疑了下,几步跟上李小幺,也不说话,只一路紧跟在李小幺身后,送她回到偏院。
李小幺笑着曲膝谢过,看着她进了院子,苏子诚也不停留,背着手垂着头回到自己院里,站在院子里发了半天呆,才拖着步子进屋歇下。
半夜里,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细细密密的雨丝交织着,黎明仿佛也比平时晚到了许多。
李小幺站在檐廊下,心情愉快的伸展着胳膊,这样的细雨中,坐车赶路其实挺好,只是对于小厮、护卫和车夫们来说,雨中行路就辛苦得多了。
李小幺轻轻呼了口气,算了,不想这个,不管哪个世间,自己能管的事都太少了。
虽说下雨,启程的时辰却没有晚半分,李小幺坐在车里,透过绡纱帘看着外面密密的雨丝,落雁将手里的手炉放来放去,总算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好了,直起上身倒了杯茶递给李小幺:“姑娘喝杯茶。”
李小幺接过杯子捧在手里,看着落雁笑道:“跟你说件好事,咱们开勾栏的银子有着落了,还银子还不少,这几天你就开始好好想想这事,要做就做好,一定要花足功夫……”
“姑娘!”李小幺的话被车厢外南宁的声音打断。落雁忙掀起车帘,隔着层绡纱门,南宁戴着箬笠,拱手低声道:“不知道海棠姑娘今天早上熬上回那种核桃酪没有,爷今天早上就喝了口粥,刚送了两遍点心,爷看也不看就让撤了,上回姑娘给爷送的那核桃酪,爷爱吃的很,若有,也许爷能吃个半碗一碗的。”
李小幺听的怔了怔,“核桃酪倒没有,那个东西费事得很,一时半会也做不出来,海棠正看着熬花生汤呢,味道也好,你到后面车上看看,要是好了,先盛一盅给王爷拿过去,请他尝尝,昨晚上海棠还做了些葱油酥饼,也是刚想出来的新鲜花样,你一并要些拿过去。”
南宁连声答应着,到后面车上找海棠盛了盅花生汤,又用细瓷盖碗盛了五六块葱油酥饼,一路小心翼翼的托到前面苏子诚车旁,敲了门递给北庆,低声说道:“跟爷禀一声,这是姑娘让拿过来的,怕爷吃不好,姑娘特意做了给爷路上垫饥的。”
北庆接进去,将南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苏子诚放下手里的折子,往盖碗里看了眼,北庆忙取了银匙放在瓷盅里奉上去,苏子诚冷着脸接过瓷盅,喝了花生汤,又吃了两三块葱油酥饼。
北庆收拾了瓷盅和盖碗,刚要递出去,苏子诚看着折子,头也不抬的吩咐道:“酥饼留着。”
北庆答应一声,将瓷盅递出去,盖碗和里面的两三块酥饼小心收在了暖窠旁。
………………
开平府柳树胡同,一大早,老常头缩着肩膀,袖着手出了范家大门,下了台阶,站在院门口,眯着眼睛左右打量着仿佛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的青石胡同,呆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跺了跺脚,长长的叹了口气,烦恼的微躬着背,拖着脚跟往城西丝绸行走去。
人家行老都说过多少遍了,开平府哪有什么织工雇?这是开平府,不是太平府,就是太平府,这有手艺的织工还用得着到行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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