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眨了眨眼睛,转身出去,吩咐流云和喜容寻大余提饭菜去了。
李小幺一个人安安生生吃了饭,举着书看了没两页,就困极而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李小幺就起来赶往韩城,好在近,坐车不过一刻多钟就进了城,刚在县衙坐定,昨天赶过来的三个官拖着脚挪过来见礼。
李小幺客气的想让三人落坐,看着三人根本并不到一起去的双腿,只好笑道:“三位大人连日赶路累伤了,如今理好这韩城事务是大事,那些站啊坐的细处礼节就放一放,三位大人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站也行,躺也行。”
“多谢五爷体谅,还是站着吧,站着好些,夜里都是趴着。”年纪最大的原济县知县周善齐躬着身子答道。
李小幺’嗯’了一声,吩咐青橙道:“寻三根拐杖过来给三位大人用。”
青橙脆声答应,李小幺转回头,看着三人笑道:“我在这韩城还要呆一两天,三位大人这两天先养好腿伤,回头我和张将军商量商量,你们三位留一位驻守韩城,其余两位须跟我南下,另行任用。”
三个人忙躬身答应了,李小幺退到衙后,将衙门留给三人,一起处置诸项琐碎事务。
忙到临近中午,流云从衙门口急步小跑进来禀报道:“姑娘,东平在衙门口传王爷的话,说要过来看姑娘,一会儿就到。”
李小幺放下手里的帐册,抿嘴笑着示意流云知道了,正坐在李小幺对面抄总帐的淡月放下笔,看着李小幺笑个不停。
李小幺摊着手说道:“你看,改了吧?这该说的话,一定得说!”
淡月起身将笔砚挪到旁边桌子上,也顾不得叫人,自己去盆架子上湿了帕子,拧的半干,紧张而仔细的瞄着各处擦拭起来。
李小幺看着她擦了一会儿,从扶手椅上站起来,掸了掸衣襟,甩着帕子出去迎接梁王爷苏子诚去了,他既然照规矩,自己这规矩就不能差了!
苏子诚下了马,背着手阴着脸进了内衙,板直着上身坐到榻上,伸手一页页翻着几上的帐册。
李小幺托着茶递过去,见他直着眼睛看也不看,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将杯子放回淡月手里的托盘上,伸手在几上推出块空地儿来,再把杯子放上去,笑道:“王爷请喝茶。”
苏子诚手指僵了下,瞄了眼杯子,’啪’的将帐册合上,看着李小幺冷脸问道:“都理好了?”
“哪有那么快?打烂了容易,再收拾回去,那是水磨功夫细活儿,昨天忙了大半夜,城里城外的死亡将士都入土为安了,城里昨天粗粗冲刷了一回,洒了药水药粉,今天一早去城外洒药水药粉。
周善齐说水井最要紧,得一处处都亲眼看过才放心,他一早就带人查看去了。
天气热,先确保不起瘟疫,这是大事,别的,琐琐碎碎当然也都是大事,不过急不得,以后让知县慢慢料理吧。”李小幺脾气极好的细细答道。
苏子诚一张脸还是紧绷着,李小幺看着他,顾自接着说道:“王爷明天若有空,到城外祭扫祭扫阵亡的北平将士吧,可怜背井离乡要长眠于此了,这祭祀上头要厚待才好。”
苏子诚绷着脸点了下头,李小幺有些闷气的看着他,想了想,笑语颜颜的问道:“王爷这么忙还赶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交待?”
苏子诚过了片刻才问了句:“张大先在衙内?”
李小幺无语的看着他,抬手比划着答道:“王爷,这是城西知县衙门,张将军他在城北总兵府衙门,你问的是哪个衙内?”
苏子诚脸上泛起了层红晕,扭着头拍着几上的帐册责备道:“这些细事,既有知县,就该让知县用心经办,多少大事,你竟忙这个?”
李小幺被他说的连眨了几下眼睛,挑着眉毛,一边笑一边站起来曲膝道:“王爷大智慧,可不是,这是知县的事,我都做了,还要知县做什么?王爷教训得是。”
苏子诚沉着脸看着她,李小幺边笑边接着说道:“王爷寻张将军有急事,我这边没大事,就不耽误王爷了,从那儿往总兵府也便当,穿过衙门前的横街,走到底往北拐,一直走就能看到总兵府大旗了。”
苏子诚阴沉着脸,猛的拍了下扶手,站起来直冲出去,李小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送了几步,在院子里原地踏了几步,转身回去了。
还没坐下,南宁一路疾跑进来,在屋门口往里探了探头,脸对着淡月,目光却瞄着李小幺问道:“淡月姑娘,姑娘什么时候回行辕?怕路上不太平,小的到时候过来接姑娘回去。”
淡月忙看向李小幺,李小幺闷气的看着南宁答道:“晡时吧,这些帐得理出来才行。”南宁忙笑道:“那小的晡初来接姑娘?”
李小幺转头看了看几上堆的帐册,点了下头,南宁毫不掩饰的长长松了口气,长揖到底奔出去了。
淡月重又挪了笔砚过来,一边抄帐目一边笑道:“王爷对姑娘真是好!”
“专心抄你的帐!都是数目字,抄错了可不得了!”李小幺堵回了她的话。
淡月瞄了李小幺一眼,忙低头专心抄起帐目来。
李小幺拎着本帐册站起来,晃出门,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已经结出累累枣子的枣树,看出了神。
晡时刚到,淡月等人收拾好帐册,李小幺转到前衙看了一眼,见里面忙得有序,转身出了衙门。
衙门口,南宁正伸着脖子往里探看,不远处,苏子诚冷着脸骑在马上,在众小厮护卫的簇拥中拧着头看向城外。
李小幺左右望了望笑道:“今天天气好,我也骑马吧。”
南宁顿时一脸笑,看着李小幺上了马,忙殷勤的接过淡月抱着的布袋,帮她横放到马背上,淡月笑着谢了,也上了马,不远不近的缀在李小幺身后。
苏子诚瞄着李小幺上马赶过来,勒马往城外出去。
出了城,李小幺赶上苏子诚笑道:“王爷忙好了?听人说楚州守将史将军用兵如神,要攻下楚州只怕要难多了。”
第二百六九章 战场
苏子诚看了李小幺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用兵如神?就他那样的蠢货?”
李小幺高挑眉毛表示惊讶。
苏子诚勒慢马步,看着李小幺解释道:“史国柱已经集齐属下诸部,赶来韩城,要夺回韩城,要跟我直面硬战,真是找死!”
“王爷都安排好了?”
“嗯,这个蠢货在离咱们百里处放缓行军,我算着他必定是想今天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开战!”苏子诚说到开战两字,抬着头,满眼期待的看着远方。
李小幺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王爷准备今天夜里劫营?”
苏子诚失笑:“劫什么营?这样大军对垒,劫营也就是冲冲营、扰扰敌,伤不了根本,说不定还要把劫营的兵士白白葬送进去,咱们北平军精而贵,这样的营不值得劫。
这史国柱两榜进士出身,由文转武,一向自视甚高,对着兵书打过几场小仗,侥幸胜了,就自负将星转世,明天这一战,非灭了他不可。”
李小幺看着眉飞色舞的苏子诚,一边笑一边叹气道:“我看王爷最爱的是有仗打,打胜仗!”
“嗯,越难打的仗越好,越高明的对手越好,这史国柱太蠢!若是宋公升在世,能跟他打一仗就好了!”苏子诚无限向往的说道。
李小幺一下子想起几年前那场街头热闹,暗暗叹了口气,看着兴奋的说个不停的苏子诚,一脸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的话,一会儿惊叹、一会儿紧张、一会儿不解,苏子诚兴奋的一路说进行辕,还意犹未尽。
李小幺进了自己的帐篷,抬手揉着脸嘀咕道:“看来姑娘我很有做奸臣的潜质!”
“姑娘说什么?”淡月没听清楚李小幺的话,忙问了一句。
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摆手:“没说什么,对了,赶紧做几个香囊,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晚上,苏子诚心不在焉的吃了饭,对着沙盘又细细推演了一遍才安心睡下。
李小幺不敢问明天一战的布置,回来沐浴洗漱后,跪在床上,默默念了几十遍菩萨保佑,在床上睡下,直做了一夜噩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小幺迷迷糊糊中被淡月摇醒,忙一咕噜爬起来,也不敢点灯,摸黑胡乱洗了把脸,换了身黛蓝骑马服,裹了件薄斗篷钻出帐篷,外面正人来马往忙个不停。
南宁小跑过来,拱手笑道:“姑娘起来了,爷说时辰还早,若姑娘起来了,请姑娘到大帐里用早饭。”
李小幺笑应了,跟着南宁几步转进苏子诚大帐,大帐里灯火通明,苏子诚一件黑色长衫,神清气爽,正弯腰比划着沙盘,见李小幺进来,忙直起身子笑让她坐了,自己也从沙盘旁过来。
两人对坐吃了早饭,从帐篷里出来,外面已经准备停当了,李小幺跟着苏子诚上了马,众小厮、护卫团团拱卫着,在漆黑的夜色中,往西南方疾奔而去。
跑了不到两刻钟,一行人冲上片树林密布的高地,远处天际,浓密的云层中透出几丝鱼肚白。
前头苏子诚勒住马,看向李小幺笑道:“就在这里吧,这一处视野最好,史国柱军和咱们隔了三十里,这里离他们差不多二十里,咱们等他冲过来。
你看,离这里两三里处,那一片荆棘丛生,骑兵冲到这里,就不得不缓一缓,这一缓就伤了无数士气,咱们的骑兵得绕过一片,再往前就都是开阔地带,正利于骑兵冲杀!”苏子诚细细的解说道。
李小幺伸长脖子往前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她根本就不认识荆棘长什么样,只不停的点着头。
苏子诚长长呼了口气,带着浓浓的狠劲道:“这一战关乎士气,务要全胜!要杀得吴军不敢侧目!闻风丧胆!把咱们北平军的气势杀出来!”
李小幺下意识的紧了紧斗篷,看样子今天算是大战了。
昨晚上好象还有星星,今天就阴天了?李小幺仰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天色已经大亮,下面宽阔无边的空地处,铺满了黑衣军士,北平军大旗随风飘动,肃穆中透着悲壮。
李小幺困惑的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苏子诚,寻着空儿低声问道:“是涌城关守军?不是说这一支战力差么?”
苏子诚嘿嘿笑着低声答道:“是虎翼军,打了涌城关守军旗子,小伎俩,示敌以弱。”
李小幺高挑起眉毛,没再说话。
旁边,探马接连不断的报着各式各样的信儿,苏子诚的号令再被流水般传出去。
远处隐隐现出铺天盖地的一片红。
吴军尚红,李小幺骑在马上,仿佛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震的心里惶惶而不安。
李小幺下意识的抓紧缰绳,苏子诚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恐慌,伸手拍了拍她笑道:“放心看着,看我灭了他们!”
李小幺勉强笑了笑,也顾不得抓斗篷了,只紧紧握着缰绳,全身紧张的僵硬成一片,万一要突然奔跑,自己无论如何得跟紧苏子诚!跟紧他才能活命,这一战看过,下回,打死也不跟着看热闹了!
滚滚红流飞快的流淌近前,黑沉沉的北平军中响起沉闷的鼓声。
吴军离北平军半里远,齐齐停住略做调整,突然双方战鼓铿然响起,吴军怒吼着、舞着刀枪狂冲而上,对面北平却瞬间慌乱杂沓而退,退的比吴军的冲杀还快,眨眼间,吴军冲杀到北平军阵地,北平军却毫不理会军中越来越急的鼓点声,竟一路仓惶退了半里远。
李小幺怔怔的看着跟她同样怔神、已经停下步子的吴军。
苏子诚脸上一片凝重紧张,紧紧盯着渐跑渐停的吴军,舒了口气。
战场中瞬间静寂后,双方那铿锵激昂的战鼓声重又响起,这一回,跟上一次一样,吴军喊杀疾冲,北平军仓惶再退,不过这次退的少了,两军之间,不过起跃间的距离。
李小幺怔过神,伸手拉了拉苏子诚,声音有些激动的叫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苏子诚满意的紧盯着又一次停下冲锋步子的吴军,点头笑道:“你说的明白,看着!”话音刚落,北平军中突然响起阵极清脆的退兵锣声,吴军茫然的看向各自的头领,北平军鸣金收兵了,这仗还要打吗?
收兵锣声中连退再退的北平军却突然暴发出地动山摇的喊杀声,高高竖起的盾牌突然放下,一层层的黑衣军高举着寒光刺目的长砍刀,高高跃起劈杀而下。
冲在最前、还在犹豫中的吴军几乎都是被劈成两片而死,眨眼间,静谧的荒原中红黑相间,血流成河。
李小幺哇的一声呕了出来,直呕的趴在马背上,止也止不住。
淡月急忙拨马上前,探着身子把装满霍香草的香囊捂到李小幺口鼻上。
李小幺一把接过香囊,连连挥着手示意淡月坐好。
苏子诚转头看了李小幺一眼,咧嘴笑了笑,顾不上理她了,只一迭连声的发着号令。
李小幺强压着恶心坐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香囊捂在口鼻间。
远处,红衣吴军已经溃散而逃,北平军步骑相间,从后面若扇形驱赶着那溃不成军,只想仓惶逃出生天的吴军。
“走!”苏子诚一声暴呵,伸手推了李小幺一把,李小幺抖动缰绳间,转头寻着淡月,淡月紧跟在李小幺后面,满脸紧张中竟还能冲李小幺笑出来。
李小幺可笑不出来,紧跟在苏子诚后面,从小山丘另一处奔下,往西南狂奔。
一路上不时看到溃逃过来的吴军,离得老远,就被疾奔中的亲卫张弓射杀。
李小幺紧贴着马背,眼睛盯着苏子诚的的身影,只管跟着他跑,直跑得连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只要还有气,她就得跑。
众人疾奔冲上又一处山岗,这一处山岗高耸陡峭,马冲到一半就上不去了。
苏子诚跳下马,伸手抱下李小幺,拖着她的手往山顶大步急奔。
李小幺被他拖的脚不连地,一气儿冲到山顶,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苏子诚忙蹲下来看她,李小幺跑的脸色煞白,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挥着两只手,示意自己没事。
苏子诚伸手在她脖颈间按了片刻,笑着站起来,眯着眼睛凝神看着山下,左右探马已经飞奔而上,流水般报着各处情形。
淡月冲上来,南宁将小巧的牛皮水袋递给淡月,淡月托着喂李小幺喝了几口,李小幺又坐着喘了一会儿气,才扶着淡月站起来。
山下,吴军将领已经渐渐收拢了溃逃的兵士,聚集到一起。
李小幺怜悯的看着山下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吴军,苏子诚说的是灭,不是击溃。
劫后重生的安静没持续多大会儿,吴军侧后方的山地、谷地里,突然冲出无数黑骑,举着长长的弯弯的砍刀,没有喊杀暴喝,只沉默着疾杀而去。
从正后方冲出的一支黑骑如同一支利箭,冲入聚集的吴军,骤然分成三股,用惨烈的血线,将吴军斩成三处,这三处吴军又被侧后冲出的黑骑再分斩冲散开。
第二百七零章 连下两城
人数少的,被骑兵转着圈围住斩杀干净,人数众多的,则如虎驱羊般,从侧后一路斩杀驱逐着往楚州方向溃散。
李小幺叹了口气,苏子诚紧盯着山下,半晌,长长舒了口气笑道:“不堪一击!”
说完,转头看着李小幺笑道:“天黑前就能进楚州了,这一带,”苏子诚指着绵延十几里的战场笑道:“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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