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二来,他这银子是贪来的,这趟又是撤了差使走的,就是被劫了,必定不敢声张,就是声张,他一个撤职的贪官,也张罗不出大事来,咱们也不多劫,拿一点就行,不让他太心疼,这样,后头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
“小幺这话说的是不错,可这银子,咱们哪能劫到手?人家可是深宅大院里的官家!”李二槐瞥了眼李小幺。
李小幺没理他,只看着魏水生,魏水生皱着眉头,手里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火,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李小幺道:“往太平府和信阳去的路,是都得经过这笔架山。可咱们这西山脚下是条小路,又偏僻又不好走,这钱搂子要走,必定要走东山脚下那条官道,东山是人家黑虎寨的地盘,咱们可惹不起。”
“这你放心,我有法子!肯定能成!”李小幺听了魏水生的话,立刻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转头看向李宗梁,期待的问道:“大哥的意思呢?”
李宗梁看着旺旺的火堆,沉默了好半晌,才转头看着李小幺,点了点头。
李小幺兴奋的一只手挽了李宗梁,一只手挽了魏水生,咯咯的笑,“咱们既然落了草,总得有点落草的样子,得发个利事才象样子么!这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难得的天没亮就爬了起来,魏水生用独轮车推着李小幺,李宗贵带着张狗子和姜顺才跟在后头,一行人往郑城赶去。
张狗子和姜顺才是李小幺冷眼瞄了这些天才挑出来的。
张狗子今年只有十六岁,是那群山匪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人还没长开,极瘦小,看着仿佛只有十三四岁,眼神灵动,伶俐讨喜,手脚极麻利,爬树爬得飞快,最大的长处就是学话,学李二槐他们说池州官话,学的仿佛就是土生土长的池州人,李小幺非常欣赏他这个长处。
姜顺才今年十七岁,和张狗子相反,长相倒和李二槐有些象,墩墩实实的,浓眉小眼,厚嘴唇,看着一脸憨厚,可心里头,一肚皮鬼主意,听人说话,三分话能听出七分音来,这十五个人里头,就数他心眼最多。
下了山,上了官路,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赶路的行人,李小幺坐在车上,笑容明朗,和气无比的和张狗子和姜顺才说闲话:“听说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原来是黑虎寨的地盘?”
“嗯。”姜顺才看了张狗子一眼,答的十分谨慎。
李小幺眯眼看着他笑,接着问道:“我想听听这黑虎寨的事儿,听说这黑虎寨的大头领,是个大侠,专门劫富济贫?”
张狗子和姜顺才都笑起来,姜顺才看着张狗子,等他先说话。
张狗子咧嘴笑,“没听说他济过谁,黑虎寨的孙大头领只做大生意,穷人哪有钱让他劫?要做大生意,当然只能专门劫富!”
“我还听说这个孙大头领,最恨贪官了,只要有贪官从他山下过,他必定不放过,也是真的?”李小幺眯眯笑着接着好奇。
姜顺才眨巴着眼,看着李小幺笑,就是不说话。
张狗子嘴咧的更大了,“五爷这是听谁说的?瞎掰!俺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哪路山匪敢跟官家作对,那孙大头领再厉害,他也不敢对上官家。”
“我真听人说过。你听说过没有?”李小幺极认真的肯定了一句,转头看着姜顺才问他。
姜顺才一边憨笑一边摇头:“五爷听谁说的?孙大头领要真敢劫官,还能好好儿的在笔架东山呆着?老早被抄了老窝了,这郑城这么多的兵!”
李宗贵换下魏水生推着车子,魏水生转过头,远远看着笔架东山,这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可不能得罪了笔架东山,孙大头领不敢得罪官家,可欺负他们这帮新手,必定不会心软手软。
几个人进了城,在离城门最近的大车店歇下脚。
李小幺叫过张狗子和姜顺才,一人递了二十个大钱,吩咐道:“你们两个分头去打听,三件事,一,这郑城一共有几家镖行,什么字号,总号在哪里?当家的什么来头;二,这郑城有几行、几团、几作,头家是谁,有没有市头,市头在哪里。”
“五爷,啥叫市头?”张狗子和姜顺才眨着眼睛问道。
李小幺一时气怔,她这个正宗天外来者都知道的东西,这两个本地土货倒不知道了。
李宗贵笑着替两人解释:“他们都是乡下人,哪知道这城里的规矩,咱们原来在不就常看到那些乡下来的,见看菜上来就动筷的?你就耐着性子教一教,说清楚了他们才好办事。”
李小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两人问道:“什么是行,知道不?”
“知道!听我爹说过,酒有酒行,炭有炭行,这酒坊、炭窑进城卖酒卖炭,得先到行里报一声,交了会钱才好出去卖,官府有什么事,都有行里应着。”姜顺才这回抢着说话了。
张狗子跟点头虫一样,听姜顺才说一句就点一下头。
李小幺伸手指抵住张狗子的额头,“点一下就够了,你这头不晕我看着晕头!那团、作呢?”
“就是行!酒叫酒行,那卖花儿的就叫花团,卖鱼的叫鱼团。前年我哥娶嫂子,我跟我爹进城买过一回鱼,就在鱼市里,买了鱼,要到团里称份量,我有个远房的表舅,跟人学徒,当了金银匠,他们也有行会,叫作,金银镀作,我小时候听他说过一回!”姜顺才一口气说得极其顺溜。
李小幺满意的点了点头,仔细解释道:“你俩,给五爷我听好了。那叫行的,都是过了官路的,那行头,都是官府里备过名字的,勉强算是沾了点官身!这一样好打听,肯定是众人皆知。
第二十七章 放风
那团和作,可就跟官府搭不上边了,都是官府不管的行当,这团头、作头,要么是大家推出来的,不过这样的不多,多数是地头蛇占了拿来敛钱。
比如你说的鱼团,那卖鱼的卖了鱼,是要交份子钱的,这一项收入不少。你们两个去仔细打听,这郑城里,有几家行,几团几作,头家都是谁。
至于这市头,顺才刚才说的那个称鱼的地方,就是鱼团的市头,还有青果团,这样的,市头都在行市里,打听起来很容易。
还有些,象那些金银镀作、腰带作、篦刃作,都是走街串巷的小手艺人,这样的,多数是借着哪家茶坊,逢五逢十,聚到一处说说事,这些,就得用些心才能打听到了。”
姜顺才和张狗子两脸敬仰的仰头看着李小幺,他们五爷,懂的可真多!
“第三件要打听的,是问清楚这郑城里有几处瓦子勾栏,各家出名的哪一样,是小唱、幻术、还是杂剧。还有,最红的妓家是哪一家。好了,先打听这些,记着,悄悄的打听,别逮着人傻问,这打听事,最大的讲究,就是不能让人觉出你是在打听事,明白没?”
李小幺继续交待,张狗子和姜顺才一起大力点头:“明白,五爷的意思,就是打听也不是打听,那是随口说到的!”
李小幺满意的夸奖两人:“果然明白,一点就通!我这挑人的眼光当真不差!”
“那是那是!”姜顺才和张狗子极其狗腿的连声奉承。
魏水生和李宗贵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摇头。
李小幺交待好了,挥一挥手:“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去吧,两个时辰后,不管打听到多少,都得回到这大车店里,晚不得,可也早不得,跟着五爷我做事,说什么时辰必定就是什么时辰,半分错不得!听到没有?”
“五爷放心!”两人答应了,小心翼翼的收了钱,转身各走一边,干活去了。
魏水生背着手,看着两人走远了,才和李小幺、李宗贵一起,寻到几家旧衣铺子,给大家买棉衣、被褥去了。
三个人锱铢必较的跑遍了郑城大小旧衣铺子,买齐了棉衣被褥,回到大车店捆好,刚坐下喝了杯茶,姜顺才和张狗子就扣着时辰,一前一后回到了大车店。
李小幺凝神听着两人打听来的信儿,听完,转头看着魏水生,带着丝丝得意,“我就说吧,这么个地方,来来往往的大商队都是经过路过,哪有到这里再雇镖师的?这镖行必定不多,果然吧,就这一家,总号还在信阳府,不过一家小分号。”
魏水生笑着没答她这句话,只示意,“赶紧交待了,咱们还得赶回去,天色不早了。”
李小幺转身看着姜顺才和张狗子,“你们两个不用跟着回去,就留在这郑城,我每人每天给你们二十个大钱,这是明天的。后天的钱,你们两个午正到这大车店,五爷我每天派人给你们送钱过来。”
姜顺才和张狗子莫名其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转头看向李小幺,等着她往下吩咐。
李小幺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接着交待:“听着,你们两个,就看着那家镖行,从明天起,镖行每天接了几桩生意,谁托的,到哪里,都要打听明白。从大后天正午起,每天说给带钱给你们的人,记着,只说两样:谁家,到哪里,旁的,一个字也不能多说,谁多说一个字,五爷我就扣谁一个大钱!听明白了?”
“明明白了!”姜顺才和张狗子缩着脖子,苦着脸答道。
李小幺心里微微一动,瞄着两人问道:“那回打得你们满山跑的,就是这家镖行?”
“哎!是信阳总号,五爷,您看”姜顺才胆怯的看着李小幺正要往下请求。
李小幺抬手止住他的话,弯着眼睛笑得姜顺才和张狗子眼睛发直。
李小幺笑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如此正好!倒是个难得的机会,这一场过后,你们两个,也许就能有点样子了。听好了!既然是这样,就不用我多交待,这趟活,你们也该明白得很,若是让镖行发觉了,嘿嘿。”
李小幺看看张狗子,又看看姜顺才,一脸阴阴的笑,“你们就等着坐牢,说不定还要杀头!别指着五爷救你们,一来五爷不救笨蛋,二来,五爷就是想救,也没那本事不是。”
李宗贵转过头,耸着肩膀笑个不停。
魏水生看着一脸苦相恐惧的姜顺才和张狗子,温和的交待道:“放心,你们没和他们照过面,再说又是总号的镖师,只要小心些,没事的。做这谍报的事,就是小心二个字,这趟差使没什么大风险,只要小心些,就没大事。”
姜顺才眼睛越睁越大,咕咚咽了口口水,瞪着魏水生,又转头瞪着和自己一样圆瞪着双眼的张狗子。
做谍报!这是做谍报!他们两个这是做的谍报!
“就他们这点子事,还能叫谍报?还不够丢人呢!”李小幺瞄着圆瞪着双眼的两人,撇着嘴,一脸不屑,“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别给五爷我丢人!”
姜顺才干咽了好几口口水,不停的点着头。
张狗子下意识的转头看左右,仿佛想夺路而逃,李小幺一巴掌重重打在张狗子头上,低声训斥:“看什么看?!”
张狗子立即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小幺。
李小幺恨恨的吐了口气,收了笑容,慢慢眯起眼睛,伸出食指,用长指甲在张狗子脖子动脉处轻轻划过,声音清淡中透着阴森,声音压到最低,威胁道:“既跟了五爷,就死心塌地跟着,若错了一星半点,爷就这么放干你的血。”
张狗子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李小幺划在他脖子上的,不是指甲,而是锋利无比的利刃。
姜顺才看着转眼间就阴冷无比的李小幺,惊恐的不停的干咽口水,连声保证:“五爷,爷,放心,不敢,爷不敢。”
李小幺缩回手,弯着眼睛,笑容绽放,瞬间如春风乍起,指着旁边条凳上放着的棉衣裤和两双鞋,温声交待:“这是你们两个的冬衣,还有鞋子,换上吧,这城里吃喝、住宿,件件都贵,二十个钱可不多,好好算计着用,还有,若有大事,就跟送钱的人说,想见五爷,听到了没有?”
两个老实巴交的庄户小子,被李小幺吓得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齐上前抱起棉衣鞋子,连头带上身一起点,哪还敢多说半个字。
李小幺坐在独轮车上,晃着腿,和魏水生、李宗贵一路说着话,赶回了山上。
回到山上已经过了戌末了,李小幺累的困的呵欠连天,勉强洗洗就钻到被窝里睡下了。
外面分衣服分被褥,喜庆的沸反盈天,也没能打扰她的呼呼大睡。
魏水生带着笑站在后面,看着李二槐和张大姐比划着,给大家挑各自合适的棉衣,看着大家抱着衣服被褥,兴奋的大呼小叫,热热闹闹的进屋铺陈……
在黑暗中,轻轻往后退了几步,走到山崖边,靠着块大石头,茫然而落寞的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李宗梁从后面过来,伸手拍了拍魏水生的肩膀。
魏水生回头看了眼李宗梁,往边上让了让,李宗梁也靠到大石头上,和魏水生并肩仰头,看着寂静又热闹的星空。
半晌,李宗梁低低叹了口气,仿佛是劝魏水生,又象是在劝自己:“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乱世里,能有什么法子?爹和娘,还有小栋小福他们,也不知道这人死了,到底有魂没有?”
“有!”魏水生声音极低却极其肯定答了一个字,突然垂下头,抬手捂着脸,半晌才哽咽道:“大哥,今天在城里,幺妹,你不知道,幺妹,不是幺妹,幺妹幺妹”
魏水生松开手,脸上泪水纵横,看着李宗梁,一口气一口气抽的说不出话。
李宗梁愕然看着魏水生,手足无措,片刻,没等他说出话,魏水生猛抽了口气,能说出话了,“我没事……”说着,用衣袖用力抹着脸上的泪,仿佛想笑一笑,“我没事,吓着大哥了,没事,这一阵子,事多,我心里头乱,总想起师父师娘,还有咱们李家村,村头那棵大槐树……老是想从前,没事,没事了,天晚了,该回去歇着了,赶了一天,我也累了。”
魏水生说着话,有几分仓皇,又有无数伤痛,趔趄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跑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早早爬起来,叫了会点木匠活的孙七弟过来问道:“你到笔架东山下的张王庄走过亲戚?”
“走过,好几年前的事了,是”孙七弟殷勤的问一答十,李小幺抬手止住他的话,递了个粗布荷包过去,“你今天进趟郑城,办几件事,先拿着这个,这里头是四十个大钱。”
孙七弟忙接过荷包,看着李小幺,等着下面的话。
第二十八章 初战之前
李小幺看着他,曲着手指头,一字一句的吩咐道:“你今天进城,做三件事,一,你会木匠活,进城去泥巷东头木作市,上回你们三爷带你去过一趟,仔细看看木器行情,什么木头都是什么价,有什么新鲜的家俱样子没有,这是第一件事,记住了?”
“记下了!”孙七弟跟着曲着手指答应。
李小幺曲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这打听事,别光打听,多跟人闲聊聊,多聊!记着,一定要聊一聊笔架东山的孙大头领,好好夸夸孙大头领,其中三句话,一定要夸到:孙大头领是大英雄大豪杰,最恨狗官贪官,是个大好人!这一趟,至少要对五个人说过这三句话!对了,若有人问,就说你是笔架东山下张王庄的。”
孙七弟半张着嘴,茫然看着李小幺,李小幺不跟他解释只言片语,只冷着脸问道:“听清楚没有?再说一遍,第二件是什么事?”
“听清楚了,第二件事,多跟人聊,夸孙大头领,是大英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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