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听小丫头唱完了曲儿,放下手里的瓜子,看着水岩笑道:“今天早上回来的?这一趟你最辛苦。”
“五爷过奖了,有魏二爷帮着料理,轻松多了。”水岩笑着客气道。
李小幺抿嘴笑着,看着落雁吩咐道:“水二爷爱喝花茶,把你们新窨的菊花茶泡一杯端上来,再取几碟精致点心来,水二爷可是精致雅人,要是这茶水吃食不能入了水二爷的眼,下回水二爷就不来了。”
落雁带笑答应一声,亲自下去看着泡茶准备点心去了。
吕丰指着水岩笑道:“你倒比我有面子,我来了这么多回了,小五可没这么待过我!”
李小幺并不理会他,只看着水岩问道:“水砥要常驻淮南路?”
“是,大哥和我都是这个意思,淮南路的生意不容再出差错,春节水砥会回来一趟,再去就把家眷一起带过去,竟标的事……”
“不提这个,过去了。”李小幺打断水岩的话笑道:“若是这样,我还想跟你讨个人,能不能让桐大/奶奶跟我去淮南路?”
水岩惊讶而不解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抿嘴笑着解释道:“桐大/奶奶管慈幼局这一年,做的极好,这慈幼局也被她立出规矩来了。我的意思,这开平府的慈幼局不如交给水莲先管着,桐/大奶奶明年开春跟我去淮南路,把淮南路的慈幼局做起来。”
水岩更加惊讶,只怔了片刻就反应过来,忙笑道:“这银子?五爷有出处了?”
“嗯,让那些商家乐输,梁地元丰会馆的商人已经准备每年拿出两成的利,旁的,等我回去淮南路再想法子跟他们商量。”李小幺笑道。
水岩深吸了口气,心思转得极快,笑道:“果然是五爷,光这一项一年就不知道多少银子了。我觉得好,等会儿回去,我就和大哥商量,大伯父前一阵子犯了头晕症,如今已经不大视事了。我和大哥商量好,就给五爷回音,嗯,若是元丰馆每年拿出两成的利,往后,我们也拿出两成来,我回去和大哥商量。”
吕丰有些无趣的看着两人说话,听水岩说到这里,看着李小幺笑道:“元丰馆拿了淮南路六成酒牌,旁的不算,光这一项,二成利得有多少?你们水家光那四座茶山,二成利也不得了了,小五,慈幼局要不了这么多钱。”
“怎么要不了?只怕没钱,不愁钱多,除了现在慈幼局做的这几件事,再有了余钱,就办义学,修路修渠,多少银子用不了?”李小幺答着吕丰的话,却是看着水岩。
水岩想了想,看着李小幺笑道:“这银子是五爷筹的,我看也不用归到慈幼局名下来,这慈幼局到底是归入官府的,多少有些不必要的擎制,不如五爷出面立个慈善堂。”
“不必,总要恩自上出,慈幼局也说不上什么擎制不擎制的,银子也不是朝廷拔发,只要寻个信得过的人去用银子就行。”李小幺想了想笑道。
水岩看着李小幺,点头答应了没再多话。
说话间,落雁带人提着食盒,摆了满满一几冷热各色点心上来,李小幺要了碗莲子茶喝着,吩咐将排了一半的那出杂剧演出来看看。
……………………
苏子诚阴沉着脸,跟着南宁冲到绿翠院门口,下了马,南宁上去扣了门,一个婆子探出头来。
南宁客气的笑道:“五爷在里面吧?”
婆子上下打量了南宁一遍笑道:“这位爷,这院子全是姑娘,没有爷,您找错地儿了吧。”
“那落雁姑娘在不在?”南宁忙伸手推住大门笑道。
婆子连连点着头:“那是我们主家大娘,您是?”
“我叫南宁,你就说南宁陪着爷过来看姑娘。”南宁答道。
婆子重复了一遍:“那你先外头等等。”说着,关了门,一路进去通传去了。
苏子诚冷着脸,转头打量着四周,对面就是瓦子,旁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婆子进去寻到落雁通传了,落雁吓了一跳,’南宁陪着爷’!那是那位爷来了?
落雁吩咐婆子等着,急忙转身进来,几步走到榻,俯到李小幺身边低低说了。
李小幺烦躁的皱了皱眉头,沉默片刻,转头看着落雁吩咐道:“你去和他说,姑娘累了半年,这会儿要好好歇歇,谁也不见。”
落雁噎了口气,连眨了几下眼睛,让她去跟那位不会笑的王爷说这个话!落雁蹭到门口,咬了咬牙,吩咐金环跟着自己,和婆子一起往大门口过去。
水岩留意着李小幺和落雁,见落雁出去了,有几分心虚的笑问道:“又有人来了?”
“嗯,”李小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吕丰只顾听着曲儿,根本没听到水岩的问话。
水岩顿了顿,带笑追问道:“谁这么长脚?竟找到这里来了?”
李小幺转头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吕丰把你引来了,你把王爷引来了,一个带一个么。”
水岩猛的咳嗽起来,满脸尴尬的顾左右而言它。
……………………
落雁沿着游廊一路赶到大门口,站在大门下,抬手抚了抚胸口,深吸了几口气,示意婆子开门。
苏子诚正背着手站在门前,见大门开了一扇,抬脚就要往里冲。
落雁吓得急忙张开双臂拦着叫道:“王爷!姑娘不见!”
苏子诚脚抬在半空,硬生生又落回去,眼角抽了抽,微微眯着眼睛,阴阴的盯着落雁。
落雁被他盯得浑身发冷,强撑着飞快的说道:“姑娘说了,姑娘累了大半年了,要好好歇歇,谁也不见!王爷请回吧!”说完紧紧闭着嘴,紧张的看着苏子诚。
苏子诚面无表情,目光越过落雁看向雕梁画栋,鲜艳亮丽的院子。
落雁头目森森,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仿佛地老天荒了一般,才看到苏子诚猛的转身下了台阶。
婆子手脚极其利落的关了大门,落雁还是张着双臂直直的站着。
金环忙上前拉了拉她:“姑娘,王爷走了。”
落雁喉咙里’咕噜’了好几声,身子一软就要往下瘫坐下去。
金环和婆子急忙架住她,落雁额头上的汗如开了闸一般渗出来,长长出了口气,总算缓过气来:“妈呀!吓死我了!把我……抬进去!脚软了,动不了了。”
金环想笑又不敢,忙吩咐婆子去寻人抬了软兜过来,把落雁架到软兜上抬了回去。
落雁在偏厅里连喝了几杯茶,缓过气来,才进来禀报了。
李小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
水岩却有些坐立不安,端着杯子,看看根本没当回事的李小幺,又看看也许压根就没注意到苏子诚上门被拒这事的吕丰,目光不停的瞟着外面。
那位爷那样的性子,万一冲进去……看到自己坐在这里……水岩心里哆嗦了下,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落雁已经缓过气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坐立不安的水岩,踌躇了下,轻轻捅了捅李小幺,见李小幺抬头看向自己,忙用眼神示意着水岩。
李小幺转头瞄着坐立不安的水岩,嘴角往上挑着,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笑道:“水二爷今天早上刚回来,家里人必定惦记着呢,二爷还是先回去吧,反正这绿翠院大门对你开着,什么想来就来了。”
水岩长舒了口气,也不客气,站起来长揖就要告辞出去,脚抬到一半又落了回来,转头看着李小幺。
没等他开口,李小幺就看着落雁笑道:“你送二爷从后角门出去,那头离二爷府上近,不必绕到大门去了。”
落雁抿嘴笑着答应,水岩长长舒了口气,笑着长揖到底谢了。
吕丰伸手拉住他叫道:“这还早呢,现在回去干嘛?你放心,那苏二要是敢闯进来,有我呢!”
水岩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话来,李小幺好整以暇的看着吕丰问道:“你和秀云一起,能不能把你小师叔打趴下?”
“怎么能以众欺寡?这不合道义。”吕丰立即松了水岩,一边喊人添水泡茶,一边顾左右而岔话:“说到秀云师姐,怎么样?这几天你们跟着秀云师姐,功夫学的怎么样了?来来,演给小师叔我瞧瞧!”
第三百零七章 冲
水岩也顾不得多和吕丰说话,冲两人拱了拱手,跟着落雁沿着游廊,大步往后面角门走了。
落雁将水岩送出后角门,看着人重又落锁,收好钥匙,甩着帕子回来,正要进去正厅,却又停住步子想了想,带着金环往大门口过去。
这水二爷是王爷自幼的伴当,怎么吓成这样?难不成那位爷真要砸开门冲进来?断不可能!唉,去看看,别让人封了门。
门房里的婆子陪笑迎出来,落雁示意她噤声,趴在门缝想往外看,可这大门做的太好,简直是纹丝不透,落雁又是往下蹲,又是往上掂着脚尖,还是一条能看人的缝也没找到。
守门的婆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楞楞哈哈了半晌,才迟迟疑疑的上前问道:“大娘是要看看外面?”
落雁忙站直身子点了点头,婆子忍不住笑起来,看着落雁,指着旁边的门房道:“大娘,那屋里不是有窗户么。”
落雁呆傻了下,脸上腾的红了一片,冲着婆子似真似嗔的’啐’了一口道:“那你不早说!害得我出了这半天丑!”
金环笑得止不住,打起帘子让着落雁进了门房,落雁快步走到窗户前,小心的将窗帘挑开条缝往外看。
大门口侧对面一处稍稍能站人的墙前,最外面一溜十来匹马,里面十几个小厮背靠着墙围成半圆垂手侍立。
落雁往前凑了凑,仔细辩认着那围成一圈的小厮们,果然在最前面、最外面看到了南宁!
落雁吓得心里砰砰跳个不停,这大门对面就是瓦子,这么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这位爷竟然就这么守着!这要是让人看到……真是要命!
落雁气的跺着脚,放下帘子一径往里面冲进去。
李小幺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的听着落雁急切担忧的禀报,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瓜子嗑完,又端起杯子喝了杯茶,才看着落雁笑道:“这天下都是他家的,他想站哪儿不行?你管得了?
行了,别净担心这些没用的,你还是把心思放到二十六那天的演出上,你昨天不是说,有几个头面做的不好,要自己动手改了改,改好了没有?
还有,把衣服首饰什么的都细查一遍,早先孝慈后在的时候,发过不少服饰禁令,对着看看,别犯了禁,让人抓了把柄,你家姑娘可一直有人盯着呢。”
落雁忙点头应道:“五爷教训的是,这是正事,我这就去看看去,五爷和二爷?”
“你去你的,这里不用你管。”吕丰挥着手笑道。
李小幺却转头看着吕丰笑道:“你也有事,早上张嬷嬷说,二十六日那天迎亲,你担着重任,下午想寻你商量商量那天迎亲的事,这是一,还一件,水生哥想猎只活雁迎亲那天用,他现在手不方便,你寻他商量商量,今天来不及,明天得出城猎雁去。”
吕丰夸张的伸了个懒腰道:“好吧,魏二娶亲,怎么倒都是我的事?好吧,我现在就去,先去寻魏二去,他在柳树胡同?”
“嗯。”李小幺笑应了,吕丰站起来,接过斗篷披了,和李小幺告辞走了两步,停住步子,抬手叫过落雁道:“我也从后门出去。”
李小幺弯着眼睛笑起来。
吕丰忙解释道:“我不是怕他,我是懒得见他,懒得看他那张石头脸!”
落雁和吕丰最没有拘束,伸手推着他笑道:“谁不知道咱们吕二爷英雄神武数第一,怕过谁啊!他堵了前门,咱们就走后门,谁怕谁!”一边说,一边推着他往后面角门去了。
看着吕丰走了,李小幺吩咐众人将准备在魏水生婚礼演出的杂剧从头好尾好好排一遍。
落雁回来,让人做了火锅,李小幺又让人热了一壶米酒,一边看,一边慢慢喝着酒,一场戏演完,外面已经全黑,落雨天,天黑得也是早了些。
李小幺眯着眼睛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看着落雁吩咐道:“去看看人走了没有。”
落雁答应一声出来,让人提了灯笼,刚走出没几步就停住步子,这样黑漆漆落雨天,伸手不见五指的,若从门房看出去,人家提灯笼还好,若没灯笼,她哪里看得见在不在?
落雁停住,想了想,招手叫过金环吩咐道:“你带两个婆子,从后门出去,绕到大门口看看那位爷走了没有,帷帽戴好,步子别停,也别靠太近,别回头,从另一头绕到后门回来,小心些。”
金环答应一声,叫了两个机灵的婆子,三人提着灯笼往后门走去。
落雁在后面园子角门旁守夜婆子的小屋里等着三人回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金环湿了半边衣服回来,苦笑着禀报道:“还在呢,这爷这是怎么啦?把咱们五爷当贼拿呢!”
落雁站起来出了屋,伸手接了接外面密集的雨丝,长长叹了口气,这真是冤孽,五爷那样的脾气,偏外面那位爷又是这样的拧脾气,真这么拧上了!
虽说五爷心计手段都是世间少有,可到底在人家屋檐下,又手无寸铁,只怕要吃大亏,怪不得五爷请人教姐妹们功夫,可是,这要学成,得多少年之后……
落雁打发金环回去换衣服,自己满腹心事的回到正堂,低声和李小幺说了。
李小幺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七八杯米酒,头脑昏昏已经醉得看不清人,心底却还留着一丝清明,挥了挥手道:“我今晚上就住在这里,就歇在这里了,他要堵门,让他堵去!让人把这榻收拾出来,我就歇在这里。”
落雁答应了,吩咐丫头婆子把自己的住处全部换上干净被褥,收拾出来给李小幺住,吩咐完了,站着细细惦量了半晌,见金环已经换好衣服过来,招手叫过她低声道:“你去大门口给他们说一声,就说姑娘今晚不回去,就歇在这里了。”
金环答应一声,沿着游廊往大门口快步过去。
南宁浑身又湿又冷,苦恼万状的盯着大门,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见出来!这才不过十月里,怎么就这么冷了?唉,别冻着爷才好,万一爷冻病了……
还是淮南路的日子好,从淮南路回来到现在,爷这脸就没放睛过,满府上下也跟着没过个晴天,没见过太阳!
南宁正踌躇着要不要请爷示下,上去拍门问一声,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正犹豫不定间,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门轻轻开了条缝,金环探出头,左右看了看,从门里挤出来,撑开手里的伞举着,又伸手从门里接过只气死风灯提着,径直往南宁这边过来。
苏子诚忙往前迈了一步,许是站的时辰久了,僵硬之下,身子竟往一边歪去。东平急忙上前扶住。
南宁已经迎了金环过来,金环一手撑伞,一手提灯,紧张的曲了曲膝禀报道:“爷,我们姑娘让过来跟爷说一声,五爷用了点酒,说今天就歇在这里,不回去了。”
苏子诚脸色一下涨得通红,歇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苏子诚一口气涌上来,只气的头昏手抖,闭着眼睛缓了两口气,伸手推开东平诸人,冲着大门大步闯了进去。
金环吓呆了,南宁推了她一把,金环趔趄了几步,急忙跟着往里奔去。
苏子诚怒气冲冲冲进大门,也不走游廊,竟是从院子正中的青石路上疾冲进去。
守门的婆子吓傻了,扎着手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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