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怔了片刻,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先帝待曹贵妃情重义重,如今先帝没了,曹贵妃必定是要以死相随的吧?
可这样,就伤了先帝的仁义宽厚,必定不行,曹贵妃人生心死,心已如枯井死灰,必定想着舍身入佛门,守着先帝,为国为民祈福,了此残生。
贵妃出家,自然要新修庵堂,公主不如求下这个差使,替贵妃选个合适的地儿修庵堂。”
苏玉如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里迸出亮光,抬手捂着嘴,眼睛里满是笑意,半晌,才放下手,看着李小幺低声道:“果然,还是你有办法,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你这心思,怎么想到的?就这么办,我这就捎信回去,得好好寻人写这个折子。”
“还有!”李小幺伸手拉住苏玉如:“还有一个呢,顺手的人情,再说,两个人也有个伴。”
“这容易。回头我寻她悄悄说说,她若肯,不过多份折子。”苏玉如爽快的答应道。
李小幺挑了挑嘴角,看着苏玉如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又回去哭灵了。
哭足了七天灵,李小幺蓬头垢面的出来。
东平等早就带着人守在宫门口,张嬷嬷扶着李小幺上了车,李小幺扑倒在车厢里,低低的哀叹道:“嬷嬷,跟死了一回一样!”
“嗯,这是王妃的孝心。”张嬷嬷带着丝笑意,低低道。
李小幺抬了抬手指,示意赶紧回去。
张嬷嬷刚敲了下车厢板,外头传来南宁飞快的禀报声:“爷出来了。”
张嬷嬷忙下了车,苏子诚已经几步到车前,掀帘子往里看了看,也不用踏板,一只手撑着跳上车,拍了拍车厢,车子稳稳的起步,往梁王府疾奔回去。
李小幺往旁边挪了挪,摆着手示意道:“别靠过来!都这样……都是味儿!”
苏子诚厌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张了张嘴又没法说什么,嫌脏就是不孝了。
李小幺连洗了四五遍,只洗得浑身通红,才换了衣服出来,喝完一碗核桃酪,苏子诚才洗好了出来,接过碗核桃酪几口喝了,舒展着身子倒在李小幺旁边,两人这才觉得有了丝人气。
苏子诚连呼了几口气,支起手臂扳过李小幺正要说话,却发现李小幺呼吸绵长,这眨眼功夫,已经睡沉了。
苏子诚高挑着眉毛,哑然失笑,坐起来,轻轻抱起李小幺放进里间床上,站在床边看了大半天,出来换了衣服,上马往城外巡查京畿驻军去了。
直至将近人定,苏子诚才赶回府中,李小幺迎出去,替他去了衣服,看着海棠摆好饭菜,苏子诚洗漱出来吃了饭,两人这才能喝着茶说说话儿。
“太子登基的日子定下了?”李小幺靠着苏子诚,漫不经心的问道。
苏子诚’嗯’了一声:“照礼,三日就能听政议事,皇家仪礼自然与民间不同,可大哥伤心太过,不想早见吉服,一定要过了小祥再登基。”
“嗯,早一天晚一天也不是大事,奉安的日子,钦天监看好了没有?”
“还没有,钦天监往东陵还没回来,也就是年后三四月里。”苏子诚伤感的答道。
李小幺转头看着他,想了想,拉了拉他,低低的将自己给曹贵妃出的主意说了。
苏子诚高挑着眉毛,呆了半晌,失笑道:“情重义重,那郭后如何自处?听说郭后发作了大嫂?”
“嗯,”李小幺苦恼的叹了口气:“你说,先帝怎么把三爷托付给我?我一想起这事就睡不着觉!”
苏子诚揽了揽李小幺笑道:“没事,我和大哥说过一回,大哥说父亲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担忧太过。”
李小幺长长的叹了口气,她可没觉得先帝是担忧太过,先帝聪明着呢,那样的母亲和外家,怎么担忧都不为过!
李小幺闷了一会儿,想想这话还是不和苏子诚说最好,可这份烦恼倒不用多掩饰,只歪在苏子诚怀里唉声叹气不止。
十三日小祥礼成,隔天就是苏子义登基大典,册尉氏为后,郭氏为贵妃,郭后升为太后,曹贵妃升了太妃,杨嫔也升了太妃,两位公主晋位长公主,苏子诚晋位亲王,李小幺这个王妃没当几天,就跟着成了亲王妃,苏子信直接晋了王爵,开府建牙。
李小幺这两天光忙着做磕头虫了,只累的晕天暗地,登基隔天刚透过口气,宫里就抄送了曹贵妃和杨嫔请求出家为先帝守灵祈福的折子过来。
苏子诚抖着折子笑道:“大哥把这折子封到太后那儿去了,请她劝阻两位太妃!”
“是皇上!”李小幺纠正道。
苏子诚笑着点头应道:“好,皇上!这怎么劝?郭太后看了这折子,还不知道恼成什么样呢。”
李小幺瞄着苏子诚,心思却飞到了别处,要保苏子信一生平平安安,怎么保?要是个无名小厮,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自己如今要保个平安富贵都容易,可那位,如今封了秦王。
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就成了威风八面的王。
李小幺烦恼的揉着眉间。
第三百二九章 避往淮南
苏子信背后有郭太后,有郭家,有无数明里暗里依附着的亲戚、门人、弟子、仆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个掺着私心,怂着教着那么个不怎么聪明、说不懂事又好象懂点什么事的’爷’,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我跟你说话,你想什么?这么出神?”苏子诚推了推李小幺。
李小幺将折子塞到苏子诚手里,示意他放到几上,“这个不用看,皇上必定恩准的,这是小事,太后一时半会也不会……她哪舍得,不过让她添点堵罢了,倒有件要紧的事,得跟你商量商量。”
“嗯,你说!”苏子诚将折子随手扔到几上,伸手揽了李小幺笑道。
李小幺挥手屏退屋里侍立的丫头婆子,往苏子诚怀里靠了靠,低声说道:“就是秦王的事,先皇大行前把他托付给咱们,我想了这些天了,这事……烦得很。”
“烦?有什么烦的?他都十三了,又不是小孩子,往后看紧点就是。三郎胆子小,出不了什么大事。”苏子诚并不怎么在意。
李小幺手下用力,重重拍着苏子诚的胸口道:“他是胆子小,可他后面人太多,心思太多,宫里那位,又那样。再说,万一有什么事殃及到他、迁怒到他,咱们怎么知道?等出了事再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苏子诚抓住李小幺的手笑道:“你说怎么办?你既这么说,必定是有打算了,你说,我听你的就是。”
“嗯,”李小幺眼睛弯成一弯,拉了拉苏子诚,低低的说道:“在这开平府是没法子避开那些人的,我是想着,要不咱们带着他到淮南路住几年去,他今年十三了,到淮南路住上三五年,也就长大了,知道分辩是非好歹,就能省心了,你说呢?”
苏子诚低头看着李小幺,沉吟了片刻,笑道:“好倒是好,太后怎么肯让咱们带三郎走?她怎么能放心把三郎交到咱们手里?”
“事在人为么。”李小幺嘿嘿笑着低声道。
苏子诚挑起眉毛,正要说话,李小幺接着道:“再说,有皇上呢,只要皇上觉得这样好,宫里的人啊事啊,有尉皇后呢。”
苏子诚下巴抵在李小幺的头顶,笑起来:“说的也是,正好,明天一早要进宫,我去跟皇上说说,看看他什么意思,咱们要是在淮南路,倒真是比在这开平府自在舒服,咱们到鹿港修处别院,再造只大船,我陪你到海上逛逛去。”
两人低声说笑着又商量了些细务,苏子诚就满心不情愿的起身换了衣服,出去忙他的公务去了,先皇大行,新皇履新,里里内内,无数的重要不重要的事派在他头上。
又忙了几天,李小幺总算得了点空儿,歪在南窗下的炕上,吩咐流云将窗户开了半扇,舒舒服服的捧着本书似看非看。
张嬷嬷从游廊过来,透过窗户往里面张望了两眼,禀报了进来,曲膝见了礼笑道:“王妃总算能歇一歇了。”
李小幺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眨了眨眼:“嬷嬷有差使要派给我么?”
张嬷嬷笑出了声:“瞧王妃说的,我敢给王妃派差使,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王妃若空闲,就听我念叨念叨这府里的事,有几件事,得请了王妃的示下。”
李小幺一边叹气一边点头,示意张嬷嬷坐到炕上:“嬷嬷坐着慢慢说,今儿一天都空着的。”
张嬷嬷也不虚客气,侧身坐到炕沿上笑道:“一是这府里的帐房上的事,早先咱们这王府,王妃也知道,内院也没个正主儿,这各处也不齐全,一是没个帐房,有什么用度统跟长近说了,从外帐房支取。
如今王妃嫁进来,若再象从前那样寻长近说话,长近只要见了我就说这话,他哪能管着王妃的用度?这内帐房的事,是一件。
二是这内院和外院的人事,内院早先就一个大丫头,还有姜嬷嬷管着,那时王爷一年里头也进不了内院几趟,这内院一来人手少,二来诸事不全,这会儿得添不少人手,各处管事婆子、领事丫头,王妃最好能过过目,训导几句。
三是土木上的事,虽说爷说了,咱们升了亲王府也不添制,可园子里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有这正院,后面的园子太小,爷说了好几回了,要打断围墙,把后面五六亩园子圈进来,还有东西厢房改书房的事……”
李小幺听的头晕,抬手揉了揉眉间,止住张嬷嬷笑道:“帐房的事先缓一缓,嗯,不用另设,你让人做一套咱们的堪合,送一半到外帐房,往后咱们的用度直接用堪合到外帐房就行,不必再过长近的手。
第二件,这府里你和卢嬷嬷统管着,这院子就交给紫藤她们四个大丫头,由紫藤统总,院外的人手你和卢嬷嬷商量着安置,院内的,让紫藤她们四个商量,挑好了人,一起带过来给我过目。
第三件,不光园子里,只怕别处也有要修缮的地方,让人一起看看,该修的都报上来,只修,不增也不扩,正院不必扩,都是自己家,哪有自己圈自己的道理,厢房改书房不必大动,只让人重新装裱了就成,这两天就动工,东厢房给王爷用,西厢房我用,好了,你接着说吧。”
张嬷嬷用心记下,接着说道:“还有库房的事,原先只有四处外库,如今王妃的嫁妆进来,收进外库可不合适,王妃看?”
“嗯,这个你看着办吧,最好能寻到空地儿,不要大兴土木。”李小幺点头道。
张嬷嬷笑应了,从怀里摸出张纸片看了看,塞回纸片笑道:“好了,就这几件大事,余下的都是小事,我也不跟王妃说了。
这院子里人手不够,因这国丧,咱们这个时候挑人不大好,就先拖下来了,等大事好了再挑,这一阵子就辛苦紫藤她们几个了,王妃看呢?”
“嗯,这样最好,你想的周到,挑人时多挑些年纪小的,往后咱们用人的地方多。”李小幺笑道。
张嬷嬷答应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襟笑着告退出去了。
李小幺歪在炕上出了一会儿神,拿着书本,继续心不在焉的看着。
扬州城里那间别院一来太小,二来,她和苏子诚不好常居城内,有她们这对亲王夫妻在,俞远山他们就难做了,还是得住到城外。
若住到城外,又得大兴土木……
唉!李小幺烦恼的叹了口气,算了,先不想这个,等这事定下来,再遣人过去打点。
“王妃,西安在外头请见。”门口传来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禀报声。
李小幺忙扔下书吩咐道:“带他到外院花厅!”
小丫头答应一声,淡月带着当值的小丫头们应声进来,取了大衣服侍候李小幺换上,李小幺出了屋,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进了外院花厅。
西安长揖见了礼笑道:“回王妃,太平府刚传了信儿过来,孙掌柜已经离了太平府,诸事顺利。”
李小幺轻轻吁了口气。
西安看了李小幺一眼,闲话般接着禀报道:“算着行程,三月初就能进开平府了,太平府传来的信上还说,严青山哭晕过去好几回,这严青山人虽说笨了点,倒是个实情实义的。”
李小幺挑起眉毛笑道:“他真是个老实的实诚人,若不是怕连累到他,孙掌柜也不必费这样的力气装死遁回,唉,回头见了面,倒还得好好跟他解释一番,他一片实心待咱们,咱们可骗他不浅。
给太平府传个话,想想法子,让他在这府尹位子上多做一任,无论如何别让他再升上去,若保不住,就让他闲散几年好了。”
西安忙答应了,见李小幺没了别的吩咐,长揖告退出去了。
二十七日是大祥礼,李小幺和苏子诚一早进宫完了礼,午后吉时,内外命妇坐车,自新皇起诸皇子大臣步行,将先帝灵柩暂奉于开宝寺。
安好灵,尉后和郭贵妃就侍候着哀伤过度的郭太后回了宫里。
李小幺送走苏玉如和苏玉莹,正踌躇着是先回去,还是等一等苏子诚,南宁过来传了苏子诚的话,请她到后殿说话。
李小幺怔了怔,知道这说话,必不是和苏子诚说,忙穿了素白斗篷,跟着南宁往开宝寺后面过去。
后面厢房,苏子义随意的坐在炕上,正和坐在旁边扶手椅上的苏子诚喝茶说着闲话,见李小幺进来,也不起身,只笑着挥手示意道:“这会儿不是朝廷里,别拘礼,坐吧。”
李小幺笑着深曲膝先给苏子义见了礼,又给苏子诚见了礼,才去了斗篷,规规矩矩的坐到苏子诚下首椅子上。
苏子诚一只手托着杯子,另一只手探过来,握了握李小幺的手,关切道:“有点凉,手炉怎么没拿着?”
李小幺无语的看着苏子诚,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子义坐在炕上,满脸是笑的放下杯子,看着李小幺道:“刚才我和二郎就在说你,那些虚礼都不要紧,如今最要紧的,你得养好身子,多生几个孩子,越多越好,这才是要紧的正事。”
第三百三零章 主意
李小幺一口气噎在喉咙间,脸涨得通红。
苏子义话音刚落,苏子诚已经扬声吩咐人取手炉来,李小幺干脆不开口,端起杯子只管喝茶。
内侍送了手炉进来,李小幺接过拢在怀里。
苏子义看着内侍出了门,才笑着开口道:“钦天监看了日子,三月二十八最吉,等送先皇进了陵,你和二郎就启程去淮南路吧,中间若没有大事,入腊月前回来,淮南路的民政经济,你多操心,这上头,二郎要依小五的意思,不要犯倔耍性子。”
苏子诚连连点头,听李小幺话这事,其实不用交待。
“带上三郎,小五这想法正合我的意思,这开平府,人多嘴杂,倒是淮南路,民风淳厚,文风也盛,三郎性子柔弱,多读读书,多和贤人逸士接交习学,于他好处最多,他跟你们一处,万事我都能放心。”苏子义接着说道。
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拘着这苏子信在淮南路住上三年五年,一来性子定了,二来,和郭家……也就淡了,郭家再往下落一落,也就生不出什么大事了。
“不过,”苏子诚停了停,看着李小幺,声音平平的又开口道:“太后为母之心,总是想的多,这也是人之常情,太后的意思,让宁远侯长子郭讷霄给三郎做个伴,两人年纪相当,平时也很是合契。”
苏子诚听得眉毛高挑:“郭讷霄什么性子大哥还不知道?虚伪自私,目中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