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信犹豫了一会儿,往曹元丰身边挪了挪,捅了捅他低声道:“阿若怪可怜的。”
“嗯?谁?”曹元丰正香甜的咬着只韭菜蒌子,忙几口咽了,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苏子信。
苏子信小心的用手指点了点苏碧若:“我说阿若,你看,从来没这样过。”
曹元丰转头看着苏碧若,幸灾乐祸的咧嘴笑起来,笑到一半,突然觉得极是无趣。
水和郭讷为也转头看向苏碧若,水站起来挪到苏子信身边,低声道:“要不,二爷过去……送只点心给她?”
苏子信迟疑犹豫间,曹元丰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韭菜蒌子,探身取了那碟子没剩几只的韭菜蒌子,跳起来道:“我去送。这韭菜蒌子最好吃。”说着,几步跨到苏碧若坐着的毡垫边,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将手里的碟子径直放到苏碧若面前,笑道:“这个好吃,你吃这个!”
苏碧若抬头对着曹元丰怒目而视,张了张嘴,往常那个说得顺溜的不能再顺溜的’滚’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曹元丰浑不在意她的怒目,咬了口手里的韭菜蒌子,指着碟子又让道:“你尝尝,真好吃。”
苏子信被水推着,也端着碟子咸菜过来,放到苏碧若面前,陪着小心笑道:“阿若尝尝这个。”
水从后面探头过来笑道:“大姑娘昨天歇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曹大郎昨晚上叫得惨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杀了呢。”
苏碧若满腔的委屈又猛冲上来,转头环顾着众人,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却象山洪暴发般,抽泣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碧若这哭势把曹元丰吓坏了,上身往后极力倾着,连连摆着手:“别哭!唉!别哭!唉!”
苏子信忙将自己的帕子塞到苏碧若手里,嘴里喃喃着不知道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清,那点子声音,全淹在苏碧若的号啕大哭里了。
水惶恐不安的转头四望,这事真不怪他,郭讷为吓得脸色发白。
远远的,吕丰歪在辆车上,拿着壶酒,出神的看着天际的白云,自斟自饮,仿佛压根没听到苏碧若的哭声,他只管把人平安带到,至于哭还是不哭,他才懒得管。
苏碧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抹干了脸上的泪水,环顾着众人委屈道:“我要回家。回咱们开平府。”
一句话说的众人齐齐垂头丧气,曹元丰看着她,声音低落道:“我也想,比你还想,要是能回去,我宁可再也不跟你打架,上回,早知道这样,我就让着你了。”曹元丰后面的话越说越低落。
苏子信难过的叹了口气,水忙笑着开解道:“咱别想这些没用的,既来之则安之,往好处想想,反正,都来了不是,总能想出好处。”
“四郎这话……跟没说一样!”郭讷为忍不住失笑道。
曹元丰伸手拿了只韭菜蒌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道:“阿若,别想了,谁怕谁?二舅行,咱也行,哼,谁怕谁?”
苏碧若眼泪又汪出来,看着曹元丰问道:“二叔……还有那个王妃,他们哪儿去了?”
“听说去泾县吃新鲜樱桃,还有杏去了。”苏子信凑过来答道。
“他们倒自在!”苏碧若气的叫起来。
水瞄着她,想了想笑道:“听说早上比咱们早半个时辰就出发了,绕到泾县,回头再赶到鹿头驿,比咱们一天多走了上百里路。”
苏碧若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呆了半晌,肩膀一点点耷拉下去。
“王爷是行军打仗惯了的,王妃真让人佩服。”郭讷为小心的接了一句。
“她一个山……”苏碧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苏子信吓的赶紧转头四看。
曹元丰往苏碧若身边凑了凑,低低的嘀咕道:“母亲说,她是世上最厉害的山匪,说二舅老在她手上吃亏,最后把自己都亏进去了。”
苏碧若’噗’的笑出了声,撇了撇嘴,抬手掩了嘴,和曹元丰嘀咕道:“二叔真没出息。”
苏子信见苏碧若笑出了声,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屁股坐踏实了,看着苏碧若笑道:“再歇一会儿又得赶路了,阿若,你别光坐车上,坐一会儿车,骑一会儿马最舒服,你骑术又好。”
“对对对,我正要跟你说,骑马比坐车舒服,咱们跑跑马、看看景,比坐车好。”曹元丰忙点头极力赞同道。
几个半大孩子说笑着又吃喝了些,就到了启程的时辰,苏碧若要了马,五个人赛了一回马,又回车上喝了茶,歇了歇,这一下午的路程竟没怎么觉得,就过去了。
……………………
开平府,文德殿,苏子义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信。
尉后宫里的头领内侍躬身垂手侍立在炕前,半晌,苏子义长长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想过李小幺的手段,可这样,一上来就军法治之……
苏子义苦笑不已,他是从小熬下的筋骨,二郎当初练功时,要不是有师父在,那个苦哪是常人能受的?
阿若那样的娇生惯养,这下好,连行李仆从都跑没了,还有曹家大郎、三郎……
苏子义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站住长长吐出口气,二郎不是个莽撞的,李小幺更是心细如发,一天也不过百十里,事一关到阿若,自己就糊涂了。
苏子义抬手拍了拍额头,转头看着内侍,声音平和的吩咐道:“跟皇后说,阿若很好,让她不用掂记,嗯,先去趟荣懿宫,跟太后说一声,三郎和郭讷为都好,不必挂心,再跟皇后说一声,让她打发人到英惠公主府上和水家、郭家,都说一声。”
内侍恭谨的答应了,将苏子义的话重复了一遍,见他没有异议,才悄声退出去传话了
……………………
连赶了三天路,一进曹州境内,行程松泛下来,曹元丰兴奋舒服的怪叫不已,苏碧若坐在车上,挂起帘子看景,这样缓缓前行的车,坐着真是太舒服了。
连带着曹州城在几个人眼里,也显得分外可爱有趣。
隅中前后,大队人马就进了曹州驿,不等吃午饭,苏碧若、曹元丰等人就寻吕丰告了假,往曹州城内闲逛玩耍去了。
第三百三六章 扬州
吕丰远望着曹州城,呆怔怔的驿站门口站了大半天,上回他经过曹州城是什么时候?那么多浓亮的胭脂香粉污在一处,贴在每一处繁华城镇,他早就忘了每一片胭脂水粉,可合在一起,却刺得他心上没有完整的地方。
吕丰垂着头、拖着脚转回驿站,吩咐小厮送了酒进来,这一天,连门都没出。
他不愿意经州过县,每一个州县都让他刺痛,那年在郑城,他就应该收拾起风流的……他怎么就没想到过?
要是能重活一遍就好了,吕丰悲伤的喝着闷酒,她就在同一个驿站里,却隔得天远海阔。
苏碧若等人直玩到城门关闭前一刻,才急奔出城,一路打马狂奔回到驿站,已经离苏子诚的规定晚了大半个时辰。
五个人心惊胆寒,屏着气溜进驿站。
驿站门口当值的南宁悠悠然转了个身,踱开几步,对沿着门边溜进去的众人视而不见。
驿站里,吕丰已经喝得大醉而睡,五人如蒙大赦,极其庆幸逃过了这一劫,还好还好,若是让那两位知道了,不用明天,今晚上就不知道怎么整治他们几个了。
驿站正院,紫藤在门外禀报苏碧若等五人已经回来了。
李小幺’嗯’了一声答应了,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话,苏子诚’哼’了一声恨恨道:“算了,放过他们这一回。”
李小幺看着苏子诚笑道:“年少时代,哪有不淘气的?该装看不见就得看不到。”
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里的密信,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也觉得皇上这样的决策最好,这会儿,其实是咱们最需要休养生息,淮南路刚经战乱,再说又是初归版图,这三五年,宜缓不宜紧,还不能大用。
北平和梁地连年强征,也是强弩之末,再征要民变了,这议和最好,北吴、南吴,南越,再加上咱们,一共四家盟个誓,就能得个三五年的缓冲,有这三五年,就足够了。”
“嗯,我也这么想,盟誓的事既然放在扬州城,咱们得尽早赶过去,只一样,这盟誓也不能白盟了,你不是说四家通商之事最要紧?一定得压着他们照你的想法应下这事。
你去扬州跟他们周旋,我赶去郑城,打几场漂亮的突袭,压一压南越,再放放话,就说我要平了南越。
若是南越归了咱们,嘿嘿,北吴和南吴的君臣就真睡不着觉了,一仗压三家。
明天咱们分头走,让南宁和西安跟着你去扬州,东平和北庆跟我去郑城,留长远和吕丰护着三郎和阿若他们慢慢走。”苏子诚一边想一边兴奋道。
李小幺笑着点头:“虎翼军、虎威军都跟你走,我和三郎、阿若这边,调汝城守军护卫就成,还有,要不,你带上曹大郎?”
苏子诚高挑着眉毛想了想,勉强点了头:“好吧,曹家本是武勋之家,这两代也确实文弱的过了,大郎倒有几分姐姐的脾气,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带出来。”
两人商量定了,第二天刚进五更,曹元丰就被东平从被窝里提出来,飞快的给他套上衣服,提到了苏子诚面前。
一听要上前线战场,曹元丰被东平一路提出来的愤怒散的干干净净,兴奋的满脸通红,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是他天天都做的美梦。
苏碧若起来梳洗时,曹元丰早就跟着苏子诚赶往郑城了,李小幺一行也早就启程赶往扬州,苏碧若拎着曹元丰留的字条闷气不已,看曹元丰这字,舞得简直要飞出纸条去了,哼,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打仗去也!呸!
没了曹元丰,这一路上的热闹就去了十之**,这一天的路程,几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只顾闷头赶行程。
不过,没过几天,几个人就除了累,顾不得其它了,太子少师吕丰的刻薄比苏子诚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苏子诚的打算,还是让他们三天一歇,到吕丰手里,直接改成了五天一歇,原本歇一天,改成了歇半天。
没几天,又改成十天一歇,当然,到后面,苏碧若和苏子信也累疲了,吕丰押着众人一路紧赶,一个多月就赶到了扬州城。
南宁带着众小厮、随从,直接出四五十里远,引着众人绕过扬州城北门,就背着扬州城方向一路往外走,直走了七八里,到了一处景色极好的湖边,沿着湖走没多远,在一处青瓦白墙,朴实秀美的安静庄子前停下。
苏碧若跳下马,扎着腰站在离大门二三十步远处打量着庄子,又转身看了遍四周,指着南宁叫道:“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二叔呢?二叔住哪儿了?不是,是王妃,王妃住哪儿了?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么……野地里?”
“大姑娘,这里就是王爷和王妃新置办的宅院,这可不算野地,这一处叫烟雨园,是扬州城最有名的景致之一。哪,烟雨园就离这不远,在湖那一边。
再说,这里离扬州城也不远,不过七八里路,骑了马一气就能跑过去。
大姑娘赶紧进去歇一歇吧,大姑娘的行李早好些天就到了,紫藤姑娘替姑娘收拾过一回了。大姑娘先进去歇歇再说。”南宁笑着,连哄再劝。
苏碧若一听苏子诚和李小幺也住在这里,扁着嘴委屈了半晌,却不敢再闹腾,虽说肚皮里一万个不适意,也只好别别扭扭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树林荫翳、花木繁盛,鸟雀鸣叫的欢快非常,各个楼台亭阁精致而干净,与北平府的园林建筑相比,透着浓浓的婉约和雅致。
苏碧若心里稍稍平缓了些,虽说偏了些,园子还不错。
几个小厮引着苏子信等人往外院方向去,紫藤早就带着众丫头婆子等在了二门里,见苏碧若进来,微笑着曲膝见了礼,引着苏碧若穿花拂柳,进了一处依山傍水、宽敞精致的两进院子。
几个人辛苦奔波了一个来月,总算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吃好睡好,只舒服的谁也不愿意起来。
这一天,说是王妃不在府里,没人打扰他们,几个人晕天暗地直睡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睁开眼睛睡不着了。
几个人吃了早饭,聚到一处,一打听,王妃还没回来,太子少师吕丰一早上就要了船,说是游湖去了。
四个人忙出了院门,小厮远远指着湖中间的一条船,说是吕先生就带了两个小厮,说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四个人心里大定,嘀咕了半天,决定进扬州城逛逛去,反正,也没人跟他们说不能进城,更没说什么规矩,说不能进城逛逛什么的。
四个人商量定了,要了马,带着丫头、小厮、护卫,果然就一口气,就跑进了扬州城北门。
离城门口老远,就看到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几个人勒着马,慢慢进了城,没走几步,骑马就不便当了,这扬州城果然名不虚传,这份繁华热闹,开平府根本就是远远不如。
一行人干脆下了马,将马寄在一家脚店里,留人看着,余下的人,溜溜达达信步乱逛,哪儿热闹往哪儿挤。
苏碧若越逛越兴奋,一路逛一路惊喜不断,路两边店铺之多不说,那绸缎、首饰之精美,式样之时新,开平府最好的铺子,连这里一半都不如。
这一路上,不管有用没用,只要看中的,只管买进来,苏子信几个也不客气,什么笔墨纸砚、新出的话本、新鲜样的玩具,连带着还买了几张字画,很快就买了一堆东西,小厮们只好连往回送了好几趟,不然实在拿不下了。
这一路直逛到时过正午,几个人才饥肠辘辘,发现自己饿了,都是阔气的主儿,吩咐小厮打听了,直奔扬州府最奢华热闹的酒肆摘星楼而去。
连过了两三条街,又转进一条小巷子,才到了摘星楼门口,摘星楼的大门并不设在繁华热闹的街市间,而是隐在一条花洞一般的幽静巷子里。
大门也如同大户人家的宅院般,粉墙青瓦,下面半人高的虎皮墙,十几个青衣小帽、面容皆清秀灵活的小厮站成整齐的两排,从大门口沿着台阶一路站到巷子中间。
见苏子信等人过来,站在最前的两个小厮急忙陪笑迎上来,动作整齐的长揖见着礼笑道:“给爷请安,给姑娘请安,几位爷和姑娘是头一回来咱们摘星楼吧?小的们有些眼生,请爷示下,爷定的哪一间?用的哪位爷的名号?”
苏碧若仰着头只顾四下打量,这院门朴实,里面看着却奢华,特别是那座金壁辉煌、极其显眼的三层高楼,那就是摘星楼?确实挺高。
苏子信被小厮问的发怔,忙回头去看水,水怔了怔答道:“是头一回来,给爷定最好的那间就是,你们家最拿手的是哪几样菜品?”
“我要那间!最高的那个,那个就是摘星楼?”苏碧若指着那座三层高楼,蛮横而肯定的吩咐道。
第三百三七章 公主闹成灾了
小厮挑了挑眉毛,似有似无的溢出丝鄙夷,却又立即收的干干净净,客气的垂着手,满脸为难的陪笑道:“几位爷,抱歉得紧,小号待客,规矩是要提前一天预订下,只有这样,厨房才能细细给爷们准备可口的菜品。
有些菜,是讲究个慢功夫,那些讲究的,都是提前三五天订下,就是提前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事,若是熟客,订席面遣人说一声即可,若是头几回,还得先付十两银子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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