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歪头看着他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跟你们上清门没法比是不是?”
“那倒是,咳,不是,倒也不是,这么练法好,很好,非常好!”吕丰胳膊放下,背到了背后,双脚来回挪动,替换着身体的重心,这小丫头话里处处是陷阱,下次得听清楚、想好了再答话。
吕丰冲着场中众人抬了抬下巴:“这练法最好,你看,谁都能练,强身健体,军中都是用这种法子,最好!”
“你们上清门的功夫,难道不是谁都能练的?要挑人的?”李小幺一脸好奇的问道,
“嗯,算是吧,其实哪种功夫都挑人,不光我们上清门。要是想练外家功夫,先天体魄好,自然最佳,象那位兄弟,”
吕丰示意李二槐:“就适合以力取胜的功法,我们门里,先从练气起,又是一种挑法,这个说起来话太长。象他们练的这种,讲究起来算不上功夫,不过是些强身健身的法子,军中招了新军,都是照这个法子先练出体魄,然后走阵练进退,本来就不是让他们练功夫的,练功这事,哪那么容易。一练起来那就是三年五年十几年,不是容易事。”吕丰解释的十分耐心。
两人站着看了一会儿,从边上绕进了正厅。
李宗梁没在屋里,出去巡查去了,魏水生正和李宗贵对着帐薄盘帐。见李小幺引着吕丰进来,忙收了帐薄,李宗贵上前介绍了。
吕丰有些意外的打量着魏水生,抱拳见礼寒喧起来,这一拨山匪,让他意外之处太多了。李小幺就不说了,这小丫头就是个妖。李宗贵话不多,好脾气的根本不象个黑道之人,面前的魏水生,文质彬彬,言谈举止谦和优雅,仿佛已经进学的书生。
不大会儿,李宗梁回来,吕丰和魏水生正相谈甚欢,李宗梁和吕丰见了礼,李二槐看着众人练完了功,也进了屋,五个人寒暄来寒暄去,寒暄到了功夫上,话就多起来,竟越说越投机,不光说,还时不时的站起来比划几下,从屋里比划到了外头。
李小幺听了一会儿,对于功夫,她半分兴趣也没有,只听的呵欠连天,干脆站起来,从厨房找了只红泥小炉过来,他们聊功夫,她给他们泡茶,调七宝擂茶,调椒盐擂茶。
不知不觉,夜幕垂落,李小幺去厨房和张石坎商量着做了几个菜,又让人抬了坛子酒进来,算是给吕丰接风。
张大姐走后,厨房就由张石坎接管了。
张石坎的爹做过厨子,平时村子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是请他爹过去掌勺,他爹就带着张石坎跟过去打下手,至少让这个独子混顿好吃的。
这么算,张石坎勉强算是学过厨,至少见识过,再说他腿断过,虽说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可到底不比其它人,李小幺带走张大姐的时候,就让他接管了厨房。
李小幺不在山上这一阵子,张石坎这厨艺……山上没人挑剔,没挑剔就没长进。
李小幺回来头一天,吃了一口,就端着碗进了厨房,从脏乱不堪的厨房开始挑剔起,把张石坎挑得一无是处。
张石坎点着火把,带着王木墩直擦洗了一夜,没过关,第二天又擦了一天……连擦了四五天,那厨房才让李小幺勉强点了下头。
擦干净厨房,再洗干净张石坎和王木墩,李小幺从早上的粥盯起,粥要慢火细熬,中间不能搅动,厚薄要适中,配粥的咸菜该切丁不能切丝,丁要小要均,丝要细要长,要放糖提鲜……
张石坎的厨艺在李小幺苛刻的要求下,长进极快,半个月功夫,就被山上诸人一致尊称一声张大厨。
生活上,能讲究的,李小幺绝对讲究到底。
山上极少有客人来,好不容易有了个施展机会,张大厨兴致高涨,用心做了几样山珍野味,自觉极能拿得出手,可惜吕丰和李宗梁等人谈兴浓烈,根本没留意上的什么菜,品的什么酒。
李小幺顾自去睡了,五个人一直谈到半夜,魏水生又邀请吕丰同住,两人回去接着聊,几乎聊到天亮。
第二天,魏水生照旧早早起来查看各处,吕丰却裹着被子呼呼大睡,直睡到午初才起。
吃了午饭,吕丰跟着李宗梁和魏水生东山西山转圈去了,李宗贵愁眉苦脸的继续算他的帐,郑城粮价飞涨,不光粮,什么东西都飞涨,帐上没多少银子了。
孙七弟和张大壮从郑城赶回来,饭都没来得及吃,急忙寻了李小幺禀报:“五爷,事情急,孙掌柜让捎的口信,袁大帅又败回了几十里,如今离郑城也就五十来里路了,听说,袁大帅奋力杀敌,身先士卒,受了重伤。”
第五十一章 变幻
李小幺眉头拧了起来:“袁大帅奋力杀敌、身先士卒,受了重伤这话,怎么传过来的?”
“孙掌柜说,袁大帅让人送了封信和一个沾满血的折子给严府尹,说他受了重伤,请严府尹替他转呈折子给皇上,他说他准备要以身报国了,这什么奋力杀敌的话,城里的人都知道、都在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孙七弟困惑的解释道。
李小幺错着牙,这个姓袁的混帐,一肚皮心思都用在了这些歪门斜道上,看样子,他这是准备逃了,这是在给自己准备后路。
“让顺才赶紧去请大爷他们过来,有急事,你和大壮去吃饭,好好歇歇。”
孙七弟答应了出去,过了一刻来钟,李宗梁等人就匆匆赶了过来。
李小幺迎着几个人进了屋,直截了当的说了孙七弟带回来的信:“……大哥,看这意思,这姓袁的是撑不住了,这信、这折子,再散出这样的谣言,这是要逃的打算,要么死遁,要么,就闹一出什么本来要死,被人死命拦住的闹剧,好在皇上那里脱掉大罪。郑城危急,只有五十里,说杀过来就过来了,得赶紧把张大姐他们接回来!”
李宗梁深以为然,正要说话,李二槐一窜而起,“我去!张大姐一个女人家……我去!”
“还是我去吧,郑城我熟。”李宗贵站起来,拉回了李二槐。
吕丰跟着站起来:“事不宜迟,我跟宗贵弟一起去,现在就走,天黑前说不定能赶回来。”
“我去推车!”李二槐转身就要往外跑。
李宗贵一把拉住他:“不用车,张大姐又不是小幺,走不动路,推车走的慢,也麻烦。”
“好,要去就赶紧启程,快去吧。”李宗梁沉声吩咐。
李宗贵答应了,取了刀,吕丰借了魏水生的长枪,两个人不敢耽误,匆匆下山往郑城奔去。
李小幺跟着姜顺才爬到山顶,远眺着郑城,心里塞满了不安,姓袁的若是弃众而逃,郑城,就是一块肥肉,张大姐一个姑娘家,万一……自己这辈子心里都无法安宁!
山路上树枝摇动,李小幺急忙伸头看,一身粗麻孝服的孙大娘子提着根长棍,从山石后面走过来,站到李小幺身边,担忧的看着远方的郑城。
两人一起站着,沉默了好半晌,孙大娘子转头看向李小幺,伤感无比,“二叔最疼我,阿爹……二叔最疼我,要是二叔有个好歹……我……”
“你听到什么话了?”李小幺看着她问道。
孙大娘子垂下头:“二槐哥让铁木带人到山下等着接他姐,铁木就跟我说了,这么急着接人,肯定是城里出事了。”
李小幺并不瞒她,可也没有全说,只说袁大帅的大军又退了几十里,如今离郑城只有五十来里路了,至于袁大帅做手脚准备弃军而逃的事,这是她的推测,不算实情,自然不用多说。
孙大娘子长舒了口气,两个人在山顶上并肩眺望着郑城,说了一会儿闲话,就下山回去寨子了。
入了夜,寨子里漆黑一片,李宗梁和魏水生焦急的站在寨楼上,其实远处什么也看不到,天从下午就阴下来了,这会儿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李二槐早就去山下和张铁木一起守着去了。
李小幺裹着件棉斗篷,盘坐在火盆旁低矮的圈椅里,就着盏昏黄的灯光,仿佛很专心的看着本书。
门环扣了两下,是孙大娘子低低的声音:“五爷,是我,您睡了没有?”
李小幺跳下椅子,过去开门让孙大娘子进来:“还没有,看书呢,进来吧。”
不等李小幺动手,孙大娘子自己拖了另一把矮圈椅过来,和李小幺一起围坐在火盆旁,心不在焉的伸手烤着火,低声说道:“是该生火盆了。”
“我怕冷,年年火盆都生得早,明天让王木墩给你送一个过去。”李小幺微笑道。
孙大娘子嘴角动了动,大约是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很低很轻,“往年不等我想起来,二叔就让人生好火盆给我送过去。五爷,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亥正了,走的再慢也该回来了,你说……别是!还有大姐,我……”
孙大娘子看着李小幺,眼泪快出来了。
李小幺神情平和,带着笑意,“你别着急。四爷和吕爷走的时候,也没说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回来,孙掌柜和大姐他们总要收拾收拾东西,还有紫藤居里的伙计,也要安顿好了才行,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城里那么大一摊子,不是抬脚就能走的。”
一边说着,站起来倒了杯茶递给孙大娘子:“你看看你,又想多了不是,能有什么事?我让人接他们回来,是未雨绸缪罢了,别自己吓自己了,回去歇着吧,明天估计也得过了午后才能赶的回来呢。二叔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收拾好,他哪能放心走?”
孙大娘子接过茶喝了几口,听李小幺说的有道理,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这样,胆子小,想的又多,二叔也常这么说我。”
孙大娘子几口喝完了茶,站起来和李小幺告了辞,回去安心歇下了。
李小幺送走了孙大娘子,窝在圈椅上,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这都快亥正了,怎么还没回来?出了什么事了?
李小幺扔了手里的书,站起来就想到寨门口看看去,走了两步,又硬生生的退了回来。
不能急,大哥和水生哥就在寨楼上,二槐哥在山下,自己再急不可耐的奔出去……这寨子里还没睡着的,肯定不只孙大娘子一个,看到了,只怕都得着急上火了,军心就乱了。
李小幺退回到椅子上,盘膝坐下,对着书发呆。
一直等到过了子时,外面才传来轻而乱的一阵脚步声。
李小幺跳起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西厢,孙大娘子屋里的门也’吱’的一声推开,孙大娘子披着件斗篷出了屋。
趁着屋里漫出的些许晕黄灯光,李小幺看到张铁木扶着浑身泥泞的张大姐进了院子,后面,李二槐抱着个包袱紧跟,李小幺急忙让到一边招手,“到我屋,我屋里暖和。”
张铁木扶着张大姐,进了李小幺居住的正屋,孙大娘子早冲了过来,和张铁木一左一右扶着张大姐坐到椅子上。
李小幺倒了杯热茶递给张大姐,转头指挥李二槐,“把石坎叫起来,烧两桶热水,再下几碗面,多放姜,大姐他们肯定还饿着呢。”
李二槐放下包袱,急忙奔出去叫张大厨烧水做饭。
李小幺把张铁木打发出去,和孙大娘子帮张大姐先换了身干净衣服,不大会儿,李二槐提着两大桶热水送进来,张大姐洗了澡,洗去身上头上的污泥,又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总算舒舒服服的活过来了,捧着杯茶,和李小幺低声说着经过:“从昨晚上起,宋先生就劝着俺们都赶紧走。”
“宋先生是谁?”孙大娘子奇怪的问道,不等张大姐答话,李小幺答了句,“紫藤居一个常客,和孙掌柜经常一起喝酒说话。”
张大姐低头喝了口茶,含含糊糊略过了宋先生,“孙掌柜惦记着铺子,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说没事。张狗子也不肯走,说五爷交待过,孙掌柜不走,他也不能走,孙掌柜把现银、银票子包了一包。那,都在那里,俺和赵五哥就跟着四爷和吕爷出了城,谁知道……”
张大姐抬头看着孙大娘子,张了张嘴,却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小幺,接着道:“出了城走了一个多时辰,离山上也不远了,先是四爷听到了动静,说有马蹄声,很多马,吕爷爬到一棵树上看了,说大军过来了,俺们四个不敢再赶路,正好路边有个水塘,边上生的都是芦苇,俺们四个就滚了一身泥,躲到了芦苇丛里,一直躲到半夜,才出了芦苇地,不敢起来,一路爬了两三里路,总算逃回来了。”
孙大娘子听得怔了半天神,猛的转头看向李小幺:“哪来的大军?”
李小幺没答她的问话,“别太担心,紫藤居里有藏人的地窖,隐蔽的很,里面有吃的有喝的,不用担心。好了,我还有事,今天晚上,让大姐先和你一起挤一晚上,明天再收拾东厢吧,快去吧,大姐累了,我要去趟前院。”
李小幺说着,不等孙大娘子答话,站起来,穿了鞋,拿了件斗篷,径直走了。
张大姐拉着还想说话的孙大娘子,一边推着她往厢房走,一边看着大步往外走的李小幺的背影,“五爷赶紧去吧,早点回来歇着。”
前院,李宗梁等人正围坐在炕上,低声说着话,李小幺推门进来,赵五哥急忙跳下炕,给李小幺见礼:“五爷。”
李小幺示意赵五哥坐回去,脱鞋上了炕,挤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看着吕丰问道:“是梁国的大军?”
第五十二章 探捉
“看样子是,北平崇黑,吴国尚紫,梁国以黄为尊,是杏黄旗。”吕丰的话简洁明了,
“看到吴国的溃兵没有?”
“没看到。”吕丰摇头,
“也没听到打仗的动静。”李宗贵接了一句。
李小幺转头看了看李宗梁和魏水生:“看样子,袁大帅的大军要么是逃的一个没剩,要么是退进了郑城。”
“嗯,在是退进了郑城……不知道能守几天,要真是溃不成军,那郑城就不用打了。”魏水生紧皱着眉头。
李小幺支着腮,看着炕桌上摇曳的灯光,想出了神。
这会儿局势一天数变,让她头晕,不过半个月功夫,这郑城,就要失守了?
太平府那边呢,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唉,也是,这个鬼地方,就算飞鸽传书把信递进太平府,再调兵遣将,再凭着两条腿跑过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再说,那个袁大帅,还不知道往上报的是个什么战况呢。
“五爷,狗子让我给您捎个话,您的吩咐,一是一,二是二,他一丝也不会走样。”赵五哥趁着话空,伸长脖子,看着李小幺禀报。
李小幺恍过神来,’嗯’了一声,看着李宗梁说话:“大哥,赵五哥累了,让他回去歇着吧。”
李宗梁挥了挥手,示意赵五哥赶紧回去歇着。
看着赵五哥出了门,魏水生看着李小幺问道:“你让狗子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一点小事,这事回头再说,不算事,就是让他守着铺子。”李小幺含糊的答了句。
这事可不好当着吕丰和大哥的面说,她是让张狗子看着孙掌柜的,这话怎么能说?吕丰听了自然要心有戚戚然,大哥听了,指定得说她疑心太重,不够磊落。
魏水生抬手敲了下李小幺的头,转了话题:“大哥,今晚上我去巡查,大家赶紧歇下吧,明天说不定就打到咱们山下了。”
“嗯。行,今晚上你值夜,从今晚起,咱们还是轮着当值,二槐,你明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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