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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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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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闲闲道:“方侍郎和人家谈妥了,林丞相才来,来做什么的?这种事,必定有文书啊,林丞相来,就是来画个名字的。”

    吕丰一下子跳起来,点着李小幺,又回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

    这么简单的事,他竟然没想到。这有什么难的?夜里摸进林丞相的营帐,翻出来看看不就成了?!他生生让这小丫头给绕晕了。

    第二天一大早,吕丰就启程往南边追林丞相的队伍去了。

    李小幺和魏水生、李宗贵在唐县逛了一整天,郑城不能再去了。离笔架山最近的,就是这唐县了,往后买粮买布买油盐酱醋,打听个消息什么的,都得到这唐县来。

    三个人细细看了一天,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启程赶回笔架山。

    隔天,吕丰就赶了回来,吴国和北平国的协议十分简单,没几条,郑城交还吴国,允许北平国借道郑城一年,一年里,吴国每月供给北平军军粮三万担,每月初一在郑城北门外交割。

    李小幺听的愕然的合不拢嘴,原来北平国是想借道郑城,两边夹击梁国。

    这么说北平是一心一意要吞下梁国了,至于吴国出不出兵,他们其实根本不在乎。

    吴国竟然还答应每月供粮!照她的盘算,别说供粮,就是跟北平国大要一笔买路钱,只怕他们都得答应!

    这会儿,北平国必定不敢跟吴国交恶,这帮混帐,做了这么大一笔亏本生意!

    这些都跟笔架山无关,李小幺也就是转了一下念,骂了几句,也就抛之脑后了。

    每月供粮三万担,这粮从哪里来?现在这会儿可是冬天,这是北边,一年一熟,到明年麦收,还有小半年呢,看来粮价要涨!

    李小幺和李宗梁、魏水生几个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这一个月三万担不是小数目,南边又在和南越打着仗,池州府一带成了战场,这收成上就不能指望了。太平府去年旱的厉害,这多出来的钱粮,自然都是从百姓身上压出来,李宗梁急忙安排人往郑城、唐县两处买粮,能买多少买多少,山上的存粮可不多。

    可他们知道的还是晚了,郑城不提了,严府尹走后,方侍郎留下来兼了府尹,这城里按人头每天定量供粮。往日热闹的粮食市干脆关门大吉。

    唐县还是一样热闹,可粮价却是一天一个样。

    官府出面,唐县有户籍的,按人头,每人每天两斤平价粮限供,别的,再想多要,只好随行就市。

    笔架山上忙了七八天,也没能买几斤粮食回来。

    李宗梁只好每天多安排人手进山打猎,腌晒肉食,多吃肉少吃米面。

    李小幺和李宗贵仔细算了算,山上的存粮勉强能撑到明年春末,等夏天来了,地里庄稼长出来,能吃的东西就多了,南边的米粮也该运过来了,这饥荒应该就能抗过去了。

    可情况却比李小幺预想的要坏的多,这每个月三万担粮,看来竟全是从附近几个州县抽调过去的。

    北地本来就不富裕,又是临近年关,寒天冻地。税吏、衙役们个个都下了乡,按乡、按人头收粮。

    郑城不提了,先前因为清野,已经是百里无人烟,如今紧挨着郑城的唐县、和县等几个县,也因为这强征,处处仓皇零乱起来。

    春节没到,笔架山下渐渐就有了扶老携幼、推车背包、三五成群的逃荒逃难的人群。

    不过这回不是往南、往太平府去,往南到处设着关卡,没有路引,不准南下。

    只好往北,往北平逃,牧守郑城的方侍郎睁眼闭眼,根本就不管那些成群结队逃往北平的百姓,北平军更干脆,撤开条通道,沿路竟然还设了指引,一幅热烈欢迎吴国百姓往北平去的样子。

    李小幺和吕丰、李宗贵跟了一趟,奇怪之下倒也释然。

    往南去,要过年了,沿途各县要粉饰太平,这帮叫花子过去不好看,除了影响县容,还要花钱救济,自然是谁也不愿意让他们去。

    往北平,北平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缺人不缺地。那两兄弟猴精猴精的,连年征战,添丁进口这样的事肯定是求之不得,人肯定是越多越好,肯定是巴不得呢。

    再说,这逃难的,都是吴国百姓,北平的百姓施舍之余,非常有利于增加作为北平百姓的骄傲之心情。

    吕丰被李小幺的分析逗的捧腹大笑,这小丫头说的倒是很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两兄弟,确实猴精猴精的。

    这乱世,也严重影响了笔架山的生意。

    郑城的镖局没了,今年的年礼自然也没了影子,郑城的商队断了影子,唐县、和县的商队根本不从笔架山下过。

    如今从笔架山下经过的,除了北逃的百姓,就是往郑城运粮的厢兵,笔架山已经好几个月没开过张了。

    李小幺坐在块山石上,远眺着仿佛死掉了的郑城,伤感不已。

    自己从到了这破地方,就一路背运,在太平府好不容易有了点奔头,就出了那么档子事,只能仓仓惶惶逃命,一路逃到这笔架山,好不容易打劫打上了正轨,城里的铺子也开得风生水起,日子刚刚好过些,就又出了这样的事!

    唉,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富贵清闲好日子啊!她这辈子,还能过上那富贵享受的日子不能啊!

    张狗子远远急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招手大叫:“五爷!五爷!大爷让你赶紧回去!有急事!快!”

    李小幺跳下山石,急忙往寨子里跑,又出了什么事了!

    李小幺冲进正堂,李宗梁忙示意她:“别急!没有大事。”

    李小幺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李宗梁旁边,张铁木赶紧倒了杯茶递给她。

    魏水生看着李小幺,“刚才贵子和铁木下山巡查,碰到一群逃难的妇孺老幼,没想到竟然是咱们认识的。小幺还记得咱们经过和县时,留咱们住过一晚的那个范先生吧?”

    李小幺赶紧点头,那头大青走骡可是派了大用场。“是他家?他不是官身么?家里那么富裕,怎么也跟着逃出来了?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我也是这么想,必定是出什么大事了,这乱世,唉!”李宗梁叹着气。

    李宗贵看着李小幺,声音有些沉,“范先生一身素服,带着孝。看来是个没出过远门,没逃过难的,或者是出来的太匆忙,那么一群人,妇孺居多,好几辆车,在咱们山下鹰翅岩那里歇着,这亏的山上是咱们,换了别人,就是一块肥肉!”

    李小幺皱起了眉头,看着李宗梁问道:“大哥的意思呢?要下山见见这位范先生?”

    “嗯。”李宗梁点头,“咱们一起下山见见他吧,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地方,范先生对咱们算是有恩。”

    李小幺立即站起来答应:“那我去换件衣服。”

    大哥定下来的、这样的事,小幺和二槐一样,听大哥的,不听也没用。

    山下妇孺孩子居多,李小幺叫上了张大姐和孙大娘子。

    李宗梁留张铁木守在寨门楼上,兄妹五个,带上张大姐、孙大娘子,和一定要跟过去看热闹的吕丰,下山往翅岩过去。

    翅岩顾名思义,是一处如翅膀般突出出来的大岩石,下面凹进去,地势平坦背风,左右都是浓密的灌木,一向是埋伏的好地方,当然也是宿营的好地方。

    李小幺远远看着翅岩前面两三辆半旧的棕盖桐油车,后面还有两辆略小些的太平车,都用牛拉着。那牛病了一般,委顿伏在地上,也没人理会。岩下聚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忙什么,连个放哨警戒的人都没有。

    离人群只有几十步远,那群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人还是一无所知。

    李宗梁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魏水生,两人一起无奈的摇头苦笑。

    李二槐上前几步,伸长脖子往四周围打量了一圈,嘿嘿笑着低声道:“给我五个人,就把他们包饺子!一个不剩!”

    吕丰也伸长脖子四下打量,听了李二槐的话,鄙夷的撇着嘴:“哪用五个人!我一个就够了!”

    李二槐转头瞪着吕丰正要反驳,张大姐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李二槐的衣襟,李二槐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李小幺笑眯眯的盯着张大姐的手,张大姐迎着她的目光,急忙松了手,红着脸往后退了两三步。孙大娘子低着头,抿着嘴笑。

第六十章 旧识

    李小幺用脚踢了踢吕丰,嘴角撇的更厉害,一脸讥讽,“拳打三岁小儿,脚踢八十老头,真英雄!”

    李二槐和李宗贵’噗’的笑出了声,吕丰瞪着李小幺,愤愤不平的指着李二槐,“明明是他先说的!”

    李小幺笑眯眯看着他,点了点李二槐,“他一个小山匪,哪是什么英雄?你可是上清门大侠,大英雄,大豪杰!你怎么能跟他比?”

    吕丰被李小幺的话噎的脖子都长了。

    几个人说话声音不算低,总算惊动了那一群人。

    最外面的几个人急忙拧身往这边张望,李小幺一眼就认出中间一个中年人,就是路上遇到的那个和范家少爷在一起的长工老常头。

    走在最前面的李宗梁拱着手,已经笑着打上了招呼:“老常,还认得我不?”

    老常双手笼在袖子里袖在身前,躬着身子眯缝着双眼,仔细打量着李宗梁等人,突然抽出手,指着李宗梁惊喜的叫起来:“木大爷!唉哟哟,还有木二爷,还有三爷!唉,老爷!是去年救了少爷的那几位爷!”

    老常头认出李宗梁等人,一边惊喜万分的叫着,一边急转过身,挥着手往里面招呼。

    范先生从人群中站起来,挤了出来。

    李宗梁已经停下脚步,李小幺挤在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仔细打量着范先生。

    范先生消瘦了很多,原来白净圆润的脸两颊塌陷,面色青黄,眼睛里满是血丝,神情哀伤而凄厉,目光迟钝的盯着李宗梁等人。

    李宗梁忙上前半步,长揖到底,“范先生安好,在下木大,先生可还记得?”

    范先生眼泪夺眶而出,直直的抬起手臂,指着李宗梁,又转向魏水生,一个一个指过去,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号啕大哭。

    李宗梁愕然惊呆了。

    李小幺忙上前一步,拉了拉李宗梁,低低说道:“看他这个样子,那位少爷怕是没了。”

    魏水生低低的叹了口气:“小幺说的有道理。”

    李宗梁忍不住连声叹气,再上前几步,和魏水生一左一右,将范先生扶起来。

    李小幺吩咐着老常头:“老常,拿只凳子来给你们老爷坐。”

    老常头正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泪,听到李小幺的话,急忙转身去找,倒还真找到只小马扎送过来,李宗梁和魏水生扶着范先生坐下,蹲在他身边,低声劝着他。

    吕丰抱拳胸前,挨个打量翅岩下或站或坐的那群妇幼老弱,皱起了眉头。

    李小幺和张大姐、孙大娘子一起,站在稍远一点,李小幺也在打量着车、牛和那群人,也看的皱起了眉头。

    张大姐和孙大娘子被范先生哭得心酸,跟着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泪,李二槐和李宗贵蹲在李宗梁和魏水生身边,也被范先生哭的满脸伤感,眼泪汪汪。

    范先生止了悲声,用袖子拭着眼泪,看向李宗梁,拱了拱手,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竟在这里再见到几位,幸……”范先生连连拱着手,后面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了。

    “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魏水生指着他身后众人,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了句。

    范先生仰着头,闭着眼睛咽回又要流出来的眼泪,长叹一声,“家破人亡,家破人亡!”

    “先生慢些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少爷呢?”李宗梁低声问道。

    范先生抬手捂住脸,浑身抖的又说不出话了。

    老常头悲伤的叹了口气,往前两步,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少爷没了,就前一阵子,先是税丁们来收粮食,后来县里的衙役老爷们又来了,后来就是当兵的,一拨接一拨的来,一点理不讲,见什么抢什么!哪是兵啊!比贼还不如!少爷和他们争了几句,就被他们一刀砍翻在地,就一刀,就没了,范家就这一条根,断了根哪!”

    李宗梁听的目瞪口呆:“范先生不是官身么?他们怎么敢……敢如此?这王法……”

    范先生无力的挥着手:“国已不国,官身?哈!算什么东西!”范先生垂着头,好半晌,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人仿佛恍过了神,抬头一个个看着李宗梁等人,“你们都很好,都好就好。”

    李小幺见范先生的神情还在恍惚间,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老常头问道:“怎么逃出来了?还出了什么事?”

    “过不下去了,天天要这要那,太太听说少爷没了,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走了,限着日子交粮,没法子,活不下去了。”老常头一边叹气一边说话。

    李小幺听明白了大概,转身打量着嘴岩下的妇幼问老常头,“家里除了你们老爷,还有什么人?”

    “噢,还有大娘子,那里。”老常头忙转身指着人群最里面说道。

    李小幺顺着他的手指,人头挡着看不清楚,干脆往人群中走过去,自己去找。

    范大娘子正在凝神关注着李宗梁等人,见李小幺过来,忙站起来,垂着眼帘,曲膝行福礼。

    李小幺离她四五步站住,仔细打量着她,个子高佻而瘦,五官清秀,头发黑而亮,绾成了只简单的圆髻,用麻绳系住,两鬓发丝散乱,衬着青黄的面色,和眼睛里的满满的血丝,憔悴非常。一身粗麻孝服,态度落落大方中带着书卷气,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姑娘。

    李小幺带着几分赞赏,想了下,也曲了曲膝,回了个还算好看但十分不规范的福礼:“范姐姐有礼,我不过为了方便,穿了男装罢了。”

    范大娘子长松了口气,浑身松弛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抿了抿鬓角。

    李小幺上前两步,拉着她坐在地上的毡毯上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这个样子就逃出来了?”

    范大娘子嘴唇抖动了片刻,低下头,一只手捂着嘴,半晌,眼里汪着泪,看着李小幺低声道:“见笑……这一阵子,税吏、衙役和官兵几乎天天到村里收粮要银,也不讲规矩法度了,家里粮库早就空了,银子也没有多少了。那天,父亲一早去县里,想求黄知县给个免单,本来就是官身,照理说……父亲不在家,快中午的时候,村里来了十几个散兵,到处抢东西,非要往内宅冲,弟弟在外头跟他们争了几句,就被……”

    “这些我都知道了。”李小幺轻轻拍着她以示安慰。

    范大娘子眼泪滴成了串,哽咽着接着道:“母亲出来,看到血泊中的弟弟,听说不中用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跟着……走……了。”

    范大娘子喉咙紧的哽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他们人少,见出了人命,村里的人都冲上来了,就跑了,父亲回来……回来……”

    “那怎么想着要逃出来?后来又出什么事了?”李小幺低声问道。

    “后来,葬了弟弟和母亲,还是不停的催粮催银,那些官兵天天来,天天来,父亲就说要走,村里都是一姓,都是姓范的,好几家的地都托在父亲名下,好省些税粮,村里的男丁又都征去打仗了,都是……”

    范大娘子转头看着身后无助疲惫的一堆妇***刻才转回头,看着李小幺,“要走,也只好一起走,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赶着半夜里启程出来。父亲不愿意往太平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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