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也早成家了,嫂子很贤惠,是庞家的姑娘,我有个小侄子,叫吕迈,今年六岁了,象我哥,小大人一样,我走前,嫂子怀着身子,算着日子早该生了,也不知道是侄子还是侄女。”
李小幺回身拿了个垫子垫在身后,挪了挪,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准备听吕丰这从五百年前扯起的长长的话题。
吕丰长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家做天师,做了几十代了,在荆国,其实不光荆国,在这天下,都极受人敬重,其实当天师很不容易。”
李小幺点头,表示了一下赞同。
那是,但凡高高在上的,哪一个不是日夜担心,担心有朝一日被人踩翻脚下,自然不容易,当皇帝也不容易呢。
“十几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祖爷就把天师的位置袭给父亲,自己出门云游去了,后来我听哥哥说过一回,祖父出远门,是为了给上清门,给吕家寻找下一个百年的依托。
一直到我出来前一年,祖父才回了趟家,说收了个关门弟子,这些年一直在教导这个徒弟。
我就知道这些,父亲和哥哥说我吊儿郎当,有什么重要的事,都不大跟我说。”
李小幺笑出了声,这吕丰是有些个不靠谱,重要的事,她也不敢跟他说。
“那关门弟子就是苏子诚?”李小幺一边笑一边问道。
吕丰头往下垂了几下。
李小幺更加笑不可支,“那他就是你小师叔喽?哈哈,这事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上回咱们偷他燕窝,他就认出我的身形了,写了信到我家,说是已经让我父亲亲自过来教训我这个逆子了。”
“你父亲来了?”李小幺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有了兴致。
吕丰有气无力的摇着头,“没,做了天师,轻易不能离开信阳,是我大哥,我大哥已经启程赶过来了。”
“噢,”李小幺有些小失望,往后靠回去,见不到天师了,她对天师这个据传说很有几分神通的传说中人物,好奇心极重。“你大哥过来,也不过教训你几句,还能怎么样?你看看你,塌了天一样,真是的,我当什么大事呢!”
“不是,你不懂!我在家的时候,听大哥和父亲说话时漏出过几句,这个小师叔,早就想让大哥过去帮他,听大哥和父亲那意思,现在还不想和这个小师叔有太多往来,大约也是祖父的意思。
现在!你看看,就是为了我,大哥不得不赶过来!这一过来,还不知道怎样呢,大姐说我从小就只会给家里添乱,还真是这样。”吕丰伤心起来。
李小幺歪头看着他,仔细想了想,推了推他,“好了,我跟你说,你大哥这会儿过来,真不是坏事。我问你,你祖父当年离家,是说要给上清门、给你们吕家寻找下一个百年的依托,是这话吧?”
“嗯!”吕丰十分肯定的点头。
李小幺叹了口气,带着丝丝赞叹,这位老天师,看来极不简单。
“你看,他出门十几年,就收了你小师叔这么一个徒弟,然后哪儿也没去过了,就这么一直教了他十几年,是不是?”
“嗯。”
“那你这个小师叔,就是你祖父给你们上清门,给你们吕家找的下一个百年的依托!照我说,你大哥早就该赶过来了,不趁这个时候积些情份功劳放着,等人家平定天下,万事皆了,你祖父再撒手离世,这百年,还怎么个百年法?你平时是挺能添乱的,不过这回肯定不是添乱。”李小幺拍了拍吕丰。
吕丰似信似疑的看着李小幺,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李小幺看着他的脸色,笑起来,“你刚才去哪儿了?”
“那个小师叔,半夜里把我叫起来,让我往汝城送封信,刚赶回来。”吕丰顿时意气全无、再次有气无力的垂下了头。
李小幺瞪着他,突然暴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淋在苏子诚头上的那瓮大粪,可是吕丰的杰作,这仇岂可不报!
吕丰看着笑的倒在车厢上滚来滚去的李小幺,这份郁闷更加郁得厉害了。
看着李小幺总算喘过口气,笑声停了,吕丰瞄着她,慢吞吞接着道:“他本来说……他问我,我只能跟他说了,你帮我杀了姓吴的,我还欠你一千两黄金,又吃了你的毒,这才留在山上干活还钱。”
李小幺猛抽了口凉气,指着吕丰,却说不出话来,好了,底儿全让他兜干净了!果然是个净会添乱的!
第八十七章 一点退让
中午没有停下吃饭,大家一边赶路,一边吃了些干粮。
南宁给李小幺送了极小的一钵羊肉汤过来,倒出来刚刚一碗,浓而香。
李小幺分了一半给吕丰,吕丰闷闷不乐的一口喝了,继续唉声叹气。
李小幺被他长一声短一声叹的实在烦了,只好放下手里的文书,踢了他一脚,“不就是你哥哥要来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怎么着你?”
“你不知道,我哥不是你哥,不象你哥那样万事由着你,我哥比我大十二岁。”
“大这么多?那你姐姐呢?”李小幺惊奇了。
吕丰先叹气再说话:“他们两个只差了两岁,我哥特别有大哥样,我从小是跟着大哥学的功夫,你不知道,我哥从小就是当下一代天师养大的,整天板着一张脸,根本不会笑!浑身冒着寒气,你离他十丈那么远,都觉得寒气森森!”
李小幺被吕丰说得高挑着眉梢,惊奇不已:“天师都要这样?不能笑?”
“不是,我父亲就整天笑哈哈的,就他这样!”吕丰愤然无比。
李小幺想象着木着脸、浑身冒着寒气的吕大爷,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脸同情的拍了拍吕丰,“别怕,他寒他的,你别理他就是了,他能怎么着你?最多说你几句,你耐着性子听完不就拉倒了?犯得着叹这么多的气。”
“不是,他说什么我向来不理他!就怕他押我回信阳,把我锁到山上面壁,我打不过他。”吕丰一张脸苦恼成一团。
“面壁?那是够苦的,得面多长时候?一年?三年?五年?怎么面?真对着块大石头,就那么坐着?”李小幺好奇心顿起。
“不是,我家后山上有个院子,叫思过居,关在里面,看书练功,就是面壁。小时候我经常闯祸,经常被我哥关进去,早上我哥把我关进去,晚上我娘把我领出来。”
李小幺’噗’的大笑出声,“那你还叹个什么气啊,反正晚上你娘会把你领出来,就是天天面壁思过也不用怕。”
“不是这个,我不怕这个,我是说,这一来一回千里之遥。再说,真回去了,再想出来就难了,我不想回去,我不在你身边,要是有人欺负你怎么办?”吕丰看着李小幺,闷闷不乐加上忧郁,看起来苦恼无比。
李小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突兀的问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家里给你定好亲事没有?”
“没有!真没有!天师家不宜早婚,我大哥今年三十二了,我小侄子才六岁,就这还算早的。再说,要定亲,怎么着也得我自己看中了,点了头才行!你放心,真没有!”吕丰一下子急眼了,简直要跳脚。
李小幺失笑出声:“你急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以前你家里不放心你出来,那是因为你还小,现在这么大了,这一趟出来又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下回再出来肯定容易,你也该回去一趟了,看看你娘、你父亲,歇好了再出来就是了。”
吕丰头摇的极其坚定,“不行,我不能……我不放心你。不行!”
“你真要是不想回去,那也容易。”李小幺又从锦袋中抽出一张纸,只接着说自己的话,“你去和你那个小师叔说,愿意留下来给他效力,余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就是你父亲来,也别想带走你。”
“不行!我不给他效力!”吕丰断然拒绝,“就他那样的……咱们两个一起,要不这样,你就说你给我吃的那个毒没法解,我只能跟着你,每月吃那个解药,对,这法子好!”
李小幺抬起头,看着吕丰,连叹了几口气,轻轻拉了拉吕丰,又叹了几口气,“我告诉你,我根本不会用毒,也不懂医术,连草药都不认识,我给你吃的,就是这个。”
李小幺从荷包里摸出个棉纸包着的大黑药丸,递到吕丰面前,“你闻闻,是这个味儿吧?这个我自己也常吃,大山楂丸,毒药是这个,解药也是这个,健胃消食,酸甜可口。”
说着,将手里的大山楂丸一揪两半,一半放到自己嘴里,一半塞到了吕丰嘴里。
吕丰用力咬了几下大山楂丸,愕然看着李小幺,好半晌,才含糊着问道:“不对啊,那……那回,我晚吃了两天解药,怎么肚子就又痛又泄了?”
“嗯,我给你下了点巴豆。”李小幺咬着酸甜可口的大山楂丸,淡定的答了句。
吕丰眼睛瞪得溜圆,呆了半晌,一声哀嚎,捂着脸往后倒在车厢里。
………………
李小幺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公文,对北平的政局国情又几乎一无所知,那包文书看的极慢,车队进了北平地界时,才不过看了一半。
驻守汝城的京西制置使姚明广带人迎出来很远,一路前引,往行辕接进去。
到了行辕门口,南宁奔过来,笑容恭敬,“五爷,爷请您过去。”
李小幺有些意外,急忙跳下车,跟着南宁小步流星过去。
离了老远,苏子诚就微笑着冲她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李小幺刚刚站定,苏子诚就指着旁边一名中年将官,声音略低却清晰可闻的介绍道:“你也认识认识,这是负责京西防务的京西制置使姚明广,灭北宁那一战,是姚将军领的先锋,居功甚伟,是一员有勇有谋的虎将。”
李小幺脸上带着笑,一边凝神听着苏子诚的介绍,一边仔细打量着姚明广。
四十岁左右年纪,个子不高,又瘦又黑,整个人显得极其敏捷有力度,是那种所谓瘦却瘦的一团筋的人,一身干净整齐到一丝不苟的紫红武将官服,站在那里,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明亮锐利的眼睛陷在深而密的皱纹里,正带着几分警惕的打量着李小幺。
灭北宁之战的先锋,灭北宁的统帅是大皇子,看来,这位是大皇子的爱将。
李小幺微笑着,等着看苏子诚如何介绍自己。
苏子诚介绍完姚明广,根本没有要介绍李小幺的意思,只轻轻在李小幺肩上推了下,从众人中间径直穿过,进了行辕大门。
直到进了二门,苏子诚才停下,看向李小幺,声音仿佛比刚才温和了不少,“我让人把你们安置在甲字院,那里宽敞,有什么事让丫头过来寻南宁。”
苏子诚的话稍稍停了停,仿佛在想怎么说,“丫头女使,我已经让人挑选了,只是,得等些时候。这里几个,是让姚明广夫人暂挑了几个懂事稳妥的,先过来侍候几天,你先将就将就,那些文书你自己收好,别经了别人的手,看完了就让人去叫南宁。”
苏子诚大约从来没交待过这样的话,说得生疏而零乱,李小幺却听的非常明白,弯着眼睛笑起来,“我知道了,那一包文书我才看了一半,先让南宁拿回去吧,今晚上不看了,不然,夜里也睡不好了。磨刀不误砍柴功,今天夜里睡得好,明天在车上就能看的快些。”
苏子诚看着她,笑容隐隐,“这只是其一,那些丫头只怕不够仔细周到,要是有侍候不到之地方,你先将就将就。”
“噢,”李小幺仰头看着苏子诚,慢吞吞道:“这个,你放心,我长这么大,还没用过丫头女使呢,就是不好,也觉不出来。”
苏子诚被李小幺说的两根眉毛一起抬起,一时无话可说,片刻,慢慢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了口气,抬脚要走又顿住,“好好歇一晚,明天我带你去汝城看看,后天再启程。”
“明天什么时辰?不用太早吧?晚一点好,汝城又不大,不用那么早,你说是吧?巳正怎么样?”李小幺急忙跟了几句。
她最不愿意早起,这连着两天,好好儿的,不打仗不逃荒的,偏偏天不亮就得起来,真是痛苦!
苏子诚无语的瞪着李小幺,他带她出去,还得先说好什么时辰?还要晚一点儿?这是哪家的规矩?他头一回碰到敢给他定下时辰的人……
苏子诚觉得他应该发怒,可看着仰头看着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李小幺,苏子诚那股子怒气压根没生出来,只生出了满肚皮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她一个乡野丫头,又刚刚从山匪窝里出来,哪懂什么规矩礼法,慢慢教吧。
“巳正太晚了,辰末吧。”苏子诚无奈的说道。
李小幺弯着眼睛喜笑颜开,她出价巳正,他只还到辰末!真是太好了!
那她明天可以睡到辰正两刻再起来,总算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
苏子诚被李小幺百花盛开般的明艳笑容恍得一片眼花,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绽放出笑容,她的笑,象是破开阴云的霞光,让人无法不开怀心喜。
李小幺欢快的转着圈奔回院子。
厨房里已经升起了炊烟,张大厨带着几个人正忙着做饭。
院子里,范先生和李宗梁、魏水生等人围着张黄杨木矮桌,正坐着喝茶说话,等着吃饭。
东厢檐廊下,范大娘子、孙大娘子等几个人忙进忙出的,煮水冲茶,小锅煮粥,收拾东西。
第八十八章 坦诚
李小幺冲到李宗梁和魏水生中间坐下,范大娘子忙泡了杯茶送过来。
没说几句话,张大厨那边饭已经好了,先给李宗梁、范先生等人送过来,其余人也聚齐了,盛了饭菜,或蹲或坐,热热闹闹的吃着饭,继续热情不减的讨论着到了开平府之后的好日子,以及准备如何安排。
李小幺慢慢抿着碗汤,听着大家的热情而兴奋的议论,越听越没有兴致,吃了几口饭,就扔下碗,只说累了,要回去洗漱睡觉。
范大娘子忙跟着站起来,带着李小幺往后走,“幺妹往这边,你住的地方,是他们安排的,在最后头一进院子里。”
李小幺一个愣神,想起苏子诚的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既然让人安排了丫头女使,那她该住哪儿,自然也是事先安排下的。
范大娘子带着李小幺,从正屋旁边的垂花门穿过去,经过一个花草繁盛却略显粗糙的小巧园子,园子最后,三间小小的正屋,东边两间厢房,用游廊和正屋连在一起,其它地方用半人高的竹篱,和园子隔开。
游廊下站着个青衣蓝裙的俊俏丫头,见范大娘子带着李小幺穿过园子过来,忙冲东厢喊了一声,东厢里立即涌出六七个同样衣着的丫头,紧着奔下台阶,整齐的排成两队站好,一幅列队欢迎的架势。
范大娘子一边笑一边推了把李小幺,“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我就不过去了,那么多人,够你使唤的了。”
李小幺和七八个丫头你们看我,我看你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李小幺挥着手,“都别发呆了,五爷就是我,我就是五爷。”
站在最前面的丫头急忙往下福,“是,爷,姑娘,还是五爷?”
“五爷。”李小幺看着被她几句话说的紧张到脸色青白的一群丫头,赶紧把声音放和缓,“别怕,累了一天了,带我去沐浴,还有。”
李小幺一脚踩进屋,差点呛着,“把这香撤了,太香了,开开窗户通通风,别怕别怕,不是太香了,是我这个人,不喜欢熏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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