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斜着吕丰,阴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只冷笑了几声。
吕丰的心提起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想了想,陪笑再解释:“小幺,我跟你说,这狎妓真算不上什么事儿,那头牌也罢,行首也好,都是些玩意儿,跟只猫啊狗啊一样,你跟她们计较什么?你就当是喝酒,其实真跟喝酒一样,再怎么妒嫉,也没有不让人喝酒的理儿,你说是不是?”
李小幺斜斜的上下打量着他,直看得吕丰浑身不自在,一颗提起又落下,落下又提起,那只脚放下去又跷上来,又放下来。
好半晌,李小幺才慢吞吞道:“要是我,不管嫁给谁,我就不许他纳妾、纳通房、狎妓,总之不许他碰除我之外的任何女人,你比如成猫狗,那就连母猫母狗也不能碰,别说碰,看都不许看一眼,想都不能想!”
吕丰听得圆瞪着双眼,半晌,突然’噗’的一声,笑的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
李宗梁等人直到天快落黑才回来,众人吃了饭,李小幺兴致十足的一件件翻看众人买的东西。范大娘子大大方方的任她举着李宗梁买的银簪银衩往自己头上比划。
李小幺翻来翻去,没找到李二槐买的东西,皱起了眉头,看着李二槐问道:“二槐哥,不是给你拿了银子么?怎么一样东西也没买?”
“买了,收起来了。”李二槐拧过头含糊答了句。
李小幺跳过去,一把揪过李二槐,对着他的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拿来我看看,你这么实诚,别让人骗了,万一买了假的回来,回头张大姐肯定抱怨你!”
李二槐狐疑的看着李小幺,又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李宗梁和魏水生。
李宗贵端着茶过来,推了推他,“还是拿出来让小幺给你看看,你偷偷摸摸拉着那掌柜买完东西,我看那掌柜就一脸奸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那你怎么不早说?”李二槐一听这话,急得差点跳起来。
李宗贵’啊哈哈’的打着哈哈,小幺没说话前,他往哪儿早说?
李二槐赶紧跑进去,取了个黄杨木小匣子出来,拉着李小幺挤在屋角,将匣子递给她,低低道:“你看看,要是假的,我这就找他!”
李小幺打开匣子,取出只单薄的银杏花冠儿,看着杏花冠儿,眼睛都瞪大了,再抬头瞪着李二槐,李二槐扭捏的低声解释:“那回进城,你张大姐看人家戴冠儿,看了半天不移眼,她没说,我知道她心里爱这冠儿,就……”
李小幺呼了口气,哈了一声,将冠儿举到李二槐鼻子底下,怪叫道:“我告诉你,这冠儿,你要是敢送给张大姐,她指定就不嫁给你了!”
李二槐两只眼睛都圆了,瞪着李小幺。
李小幺又气又笑的点着那冠儿,“你看看,看好了!这是杏花冠儿!杏花!照那不成文的规矩,这都是小姐们戴的。你竟敢买这个送给张大姐!”
第九十二章 别人的眼里
正悄悄闪在李小幺身后,伸找脖子偷听的吕丰’噗哈哈’暴笑出声,纵身伸手,掂过杏花冠儿,“还是送给我算了,我替你送给能戴这冠儿的人!必定说清楚,是你李二槐送的!”
李二槐脸涨得通红,看着高举着冠儿示意给众人看,笑的前仰后合的吕丰,夺也不是,不夺又舍不得,急的连连跺脚。
李小幺用力拍着他,一边叹气一边说话:“算啦,送给他吧,也就他能用得着这个,再到城里,我陪你去买一个合适的冠儿。你也真是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一声不吭偷偷摸摸的买!这女人用的东西,你懂什么?活该!”
李二槐沮丧的耷拉着肩膀。
李宗梁笑得手里的茶杯一个劲的抖动。
魏水生站起来,拉着李二槐坐下,一边笑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宗贵捧着肚子笑的打跌。
孙大娘子正提着壶冲茶汤,笑得手都软了,只好将壶放回炉子上。
范大娘子嗔怪着把笑得喘不过气的玉砚推到后面,自己忍着笑,沏了杯茶端给李二槐,低声安慰道:“下回再买吧,你有这个心,就是张大姐的福气了。”
众人笑了一阵子,说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要启程,也就早早各自回去歇下了。
………………
李小幺晃回后院,沐浴洗漱出来,站在屋里,正犹豫着是看会儿书呢,还是现在就睡,门口侍立的丫头恭敬禀报了一句,范大娘子来了。
李小幺忙几步迎到门口,抬手掀起帘子,让进了范大娘子,“姐姐这么晚过来?快进来!”
范大娘子带着玉砚进了屋,站在屋里左右打量了几眼,和李小幺一起坐到榻上,接过茶抿了几口,示意榻前垂手侍立的几个丫头,“我一时睡不着,找你说说知己话儿,不用这么多人侍候。”
李小幺明了的挥手屏退了众丫头,范大娘子看着丫头们退出了门,低声吩咐玉砚:“你到门口看着。”
玉砚答应一声,垂手站到了门帘旁边。
李小幺疑惑的看着范大娘子,范大娘子先叹了口气,垂着眼帘,看起来有几分尴尬难为,“小妹,这事,大事不是大事,小事又……我想来想去,也就能跟你商量商量,跟别人不好开口。”
“嗯。”李小幺端正坐着,凝神等着范大娘子往下说话。
范大娘子极不自在的抬手掠了掠鬓角,忍着尴尬难为,低低道:“是月亭……月亭的事。你也知道,二叔走的早,二婶子就月亭这一个独养姑娘,看着她守了这些年,心里眼里只有她,真就是掌中珠一般,有时候,也是太爱了些。惯的月亭凡事都想依着自己的性子,就跟你一样,任性得很。”
李小幺眉棱微挑,又立刻平复回去,凝神接着听话。
“昨天路上,她非要和我挤在一辆车上,统共两辆车,我那车上还挤着孙大娘子呢,就没能说上话。今天大家一起逛街,她就一直拉着我,找了机会和我说……”
范大娘子脸上的难堪羞涩浓厚沉重,咬着嘴唇,连叹了几口气,低低道:“她说她想去侍候王爷。”
“侍候谁?”李小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侍候王爷,就是那个二皇子。”范大娘子说开了,倒不那么难堪了。
“咱们进了北平军营,不过见过王爷两三面么,头一回离得远,后两回离得都近,那傻丫头,就看进了眼里,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要去侍候人家,你看看,这叫什么事?范家,到底是书香门第,不过我想想,那是皇子,又早就封了王,不是一般人家,要不然,这样做奴做婢的……”
李小幺微微眯眼斜着范大娘子,没等她说完,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那姐姐呢?姐姐怎么想的?”
“这是她的事,再说又有二婶子呢,我哪能想什么?我就是觉得,月亭自小娇养,又没心眼,倒不是咱们妄自菲薄,那是皇家,都说……这样的地方,龙潭虎穴,就是你……”
范大娘子硬生生的咽住后面的话,“她那样的,哪有你这样的心眼,我就怕她害了自己,这事也不好跟别人说,也只好过来找你商量商量……唉,你大哥也担心你,担心的很。”
李小幺往后靠到靠枕上,眼底隐隐带着几丝冷色,看着范大娘子,声调却平和依旧,“姐姐刚才说了,这是月亭自己的事,再说她又是有娘有族的人,姐姐都不能想什么,我自然更不能想什么。”
顿了顿,李小幺看着眉头紧拧的范大娘子,“姐姐来找我商量,我知道姐姐的意思,这事,你和月亭,还有二婶子商量吧,要是打定主意送她到王爷身边侍候,我可以帮着问一句,看看人家要不要,要是不打算自送进府侍候王爷,这事,我就帮不上什么了,姐姐家的事,有范先生呢。”
李小幺说完,看着垂头垂眼,一团沉默的范大娘子,眼前浮出大哥眼角脸上那一层浓烈的温柔和向往……
“姐姐,李家的情形,你知根知底,过个一年两年出了孝,你一嫁过来,就是李家的当家主妇。一大家子人和事,还有山上那些兄弟,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姐姐打理照应。
就是嫁过来之前,到了开平府,大哥他们就得从军领职,家里只有妇孺,也要赖姐姐照应打理,当家作主。姐姐,凡事,你要多看多想多听,要看明白,想明白,知道自家,知道人家,多和范先生商量,听听范先生怎么说。月亭这事,你不该来找我。”
范大娘子被李小幺说的呆怔了好半晌,露出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尴尬的笑,“这事……怎么好跟阿爹说,姐姐知道了,我再问问月亭,你自己……”
范大娘子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王爷,正妻是位公主呢。”
“我知道。”李小幺默然看着她,片刻,声音低而清晰的说道:“姐姐放心,我这样的脾气,不会侍候人,更不会做谁的妾,皇帝家的也不行。”
范大娘子更加尴尬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天儿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就得赶紧,你要侍候早饭,起得更早,赶紧回去歇着吧。”李小幺打断范大娘子尴尬的吱唔。
范大娘子急忙站起来,李小幺跟着站起来,一直把范大娘子送到竹篱院门口,才低着头,慢吞吞拖着脚步回来。
第二天凌晨就启程了,李小幺打着呵欠爬上车继续睡觉。
晚上又是宿营而歇,大家吃了饭都歇下了。孙大娘子叫了月亭过去打结子说话,范大娘子拿了要缝补的衣服,和严二婶子一起做着针线,一边说着闲话,“二婶子,咱们这一趟到了开平府,也算安顿下来了,月亭年纪也不小了,二婶子想过给月亭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没有?”
“哪能没想过?闲着没事我就想这事了!正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我就月亭这一个孩子,要是招个上门女婿……你看合不合适?”二婶子停了手里的针线,一脸期待的看着范大娘子。
范大娘子也住了针线,看着二婶子笑道:“二婶子招上门女婿,是为了承嗣,还是为了养老?”
“当然是养老,这承不承嗣的,大姑娘也别怪我没见识,我一个女人家,真管不了那么多!”二婶子答的十分坦诚。
范大娘子赞同的点头:“二婶子是个实在人,要是养老,招上门女婿可不怎么好,二婶子也知道,这上门女婿到底名声上不好,往后生了孩子,连带孩子也被人家说三道四。”
“这倒也是,不瞒你说,我也担心这个。”二婶子从善如流。
范大娘子低着头,接着道:“倒不如挑个老成本份,知根知底,家里没有长辈的,成亲后二婶子帮着她们小口子操持操持家务,带带孩子,也跟上门女婿没什么两样。”
“说到这个。”二婶子往范大娘子身边挪了挪,带着丝神秘:“我倒还真看中了几个,大爷还有两个兄弟呢,那个贵子,有点猴,也不象个福相,我不大喜欢,那位魏二爷,正经不错,长的好,人稳重,又读过书,往后,你和月亭从姐妹到妯娌,多好。”
范大娘子听得笑起来,看着二婶子,又有几分迟疑,“二婶子,我听大郎说过一回,说是到了开平府,他做指挥使,魏二爷他们,都是要从都头做起来的,这起步不一样,以后……可差着呢。”
“哟!瞧大娘子说的,我还能计较这个?再说,不瞒大娘子,我就月亭这么一个,心头肉掌中珠,我们就娘儿俩,又不用光宗耀祖,我就盼着她一辈子舒心顺意,真要是有那个命,大爷一路做上去,魏二爷也跟上去,再说,我瞧那位王爷,对那位幺姑娘,可好的很呢,你看看,单人单车单帐蓬,派了那么多丫头侍候,我跟你说,这内宅里有人,官就好做……”
第九十三章 阳光过于灿烂了
“二婶子说哪儿去了?那是大郎嫡亲的妹妹,大郎说,王爷那么对她,是看重幺妹妹的才干,不是别的。”范大娘子柔声打断了二婶子的话。
二婶子撇着嘴,一声哂笑,“那位幺姑娘,咱们一块处了这可一年多了,你看出来哪儿的才干了?我是没瞧出来,我瞧着,她除了懒的出奇,真没啥别的长处,也不能这么说,人家长的好看,你看看她那双眼,真真是……”
“二婶子!”范大娘子声音略高,示意二婶子不要再往下说了。
二婶子干笑几声,“姑娘家长得好,那就是最大的才干!行了,咱们不说这个,她能得了王爷的宠,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大爷和魏二爷这官,也好做,不说这个,这事儿,心知肚明说不得,我也就跟大娘子说说,到外头,可是一个眼神不敢有,哪轻哪重,你二婶子懂得很呢。”
范大娘子一颗心放松下来,看了眼严二婶子,低低道:“二婶子心里有数就好,大郎,还有魏二爷他们,疼这个幺妹妹,疼得很呢。张大姐跟我说过一回,说李三爷就跟她翻过一回脸,就因为她说幺妹妹成天跟吕丰混在一起,也不讲究点,李三爷就翻了脸。”
“站到大爷这儿想想,也是人之常情,一家子都没了,听说这个幺妹妹也是差点死了,好不容易救过来,大爷和魏二爷他们,多重情重义,多疼点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大娘子可别计较这些,再说,再怎么疼,也就是疼到嫁人出门子,往后,想疼,还能怎么疼?大娘子可别计较这个。”
严二婶子郑重交待范大娘子,别的她看不到,可范家一门都得靠着李家几位爷这事,她看的清楚,那位大爷,可得罪不得。
范大娘子嗔怪的扫了严二婶子一眼,“瞧二婶子说的,我自小儿跟着阿娘,这点子道理还不懂?不早了,明天天一亮就得启程,早点歇下吧。”
严二婶子站起来,叫了月亭回来,玉砚进来伏侍着范大娘子睡下,自己也歇下了。
………………
隔天,对李小幺来说,又是无聊的大半天。
南宁每天送一袋子文书过来,李小幺越看越快,由从早到晚上挑灯一整天,到大半天,再到小半天,文书看完了,就和吕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到宿营时,再把锦袋交南宁拿回去。
范大娘子的这一天,却象打了一场大战役。
一早上,让孙大娘子借着和严二婶子学针线,把月亭挤到了范大娘子车上,范大娘子干脆把玉砚也打发到严二婶子车上挤着,自己和月亭一辆车里说话。
车子稳稳的行进中,范大娘子和月亭说了几句闲话,就渐渐转入了正题,“……对了,月亭,你前儿跟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那天人多又乱,我没听清楚,就记得你说要侍候王爷,你是要寻份差使,到王府当奴为婢,还是……”
月亭听范大娘子提到这话,飞霞粉紫从脸上一直粉到脖子上,一下子拧过头,扭着帕子,头恨不能垂到胸腔里去,半晌才蚊子哼哼般说道:“瞧大姐姐说的……就是……”
范大娘子伸手扳过她,“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你不说清楚,万一……这车里也没外人,咱们姐妹两个,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你说说,到底怎么想的?”
月亭脸红的都发紫了,“大姐姐,你明知道……”
“唉。”范大娘子松开月亭,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知道……唉,月亭,前天,我去找了幺妹妹,昨儿晚上,我和二婶子说了半天的话,都是说你这亲事。”
月亭两眼放光,大瞪着双眼盯着范大娘子,紧张的气儿都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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