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象隔壁范家那样的宅子要多少银子,再帮我打听打听,这开平府有几家绸缎庄,最大的是哪家,里头卖的绫罗绸缎,是吴国过来的,还是北平的织坊里出的,要是北平出的,是哪几家织坊,在不在开平府。”李小幺毫不客气的吩咐道。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想做绸缎生意?这生意可不好做,你哪有那么多本钱?”
李小幺无奈的看着吕丰:“是你要帮我办事的,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你要去就去,要不你还是去找你的头牌玩去吧。“
“好好,我去,这就去!”吕丰赶紧答应。
看着李小幺转进范大娘子理家务的小花厅,才晃着折扇,晃晃悠悠的出了门,逛绸缎庄去了。
范大娘子早就理完了不多的家事,正和月亭说着闲话做针线,见李小幺进来,忙起身让她坐下,吩咐玉砚倒了茶过来。
李小幺说了范先生明天也要跟去军中的事,瞄着月亭,没再往下说话,范大娘子笑着闲话了一会儿,李小幺见她没反应,直接冲月亭努努嘴,“我有话跟你说。”
范大娘子恍悟过来,忙打发月亭道:“早上二婶子交待过,说你夜里睡的不安稳,让你别太累着,让你中午回去吃饭,你赶紧回去吧,免得二婶子担心。”
月亭瞥了李小幺一眼,不情不愿的蹭起来,走了一步又站住,正要说话,范大娘子已经扬声在叫玉砚进来,“玉砚好好送月亭姑娘回去,路上别贪玩耽误了,别让二婶子着急。”
玉砚答应了,月亭只好跟着玉砚出了花厅,转过角门回去了。
李小幺瞄着月亭走远了,冲着她的背景努了努嘴问道:“想开了?”
“算是吧,这两天蔫头蔫脑的,话也不大肯说,大约是想开了。”范大娘子叹着气,看起来十分烦恼的替她解释。
“想得开是她的福气。”李小幺淡淡的说了句。
范大娘子看着李小幺,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前儿你大哥说起你的亲事,你也不小了……”
“姐姐,我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这开源的事。”李小幺打断了范大娘的话,“咱们家的家底,都在那帐上,你也看过了。过了年,张家就出了孝,二槐哥和铁木就该成亲了,二槐哥还能凑和一阵子,铁木那宅子年里年外就得买好,咱们帐上已经差不多空了,得想办法挣点银子回来用。”
“我那里还有些……”
“姐姐,坐吃山空!”李小幺打断了范大娘子的话。
范大娘子忙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正理儿,你事多,我没敢打扰你,正想着明后天孙大娘子从庄子里回来,和她商量商量呢。”
“嗯。在汝城时,我听王爷说过,北平所用丝绸,十之七八是从吴国贩运过来的,北平本地的织坊,织不出吴国那样的精致时新花样。
我想着,咱们不如开家小织坊试一试,这事,咱们做起来有比别家强的地方。要是织出来的丝绸和那些大织坊出来的不差太多,我就能说服王爷采买咱们的东西。要是织出来的东西不那么好,就做成笼被纱帐,本钱总能收回来。这是一。
其二,开织坊,姐姐也算半个懂行的,这丝线织机上,好歹能明白些。
其三,也不会多长时候,张大姐她们就回来了,咱们不用外面找人,这织坊你和张大姐一起料理就行,范家几位嫂子婶子的,都能用一用。”
李小幺一件件说着。
第一百零四章 荷下有藕
范大娘子凝神仔细听着想着,有几分游疑胆怯,“这家里织几匹布做些针线,和开织坊,只怕大不一样,我没管过织坊……”
“没什么难的,都是一通百通的事。这事我去找王爷,请他帮忙找几个上好的织工回来,那天在庄子里,我问过了,开平府周围桑树几乎遍地都是,也有人养蚕。
姐姐你不知道,北方的蚕,生长的时候长,出来的蚕丝质量,其实比南边的好很多,今年先买些蚕丝试着织一织,明年一开春,就让庄子里孵蚕养蚕,咱们自己养蚕抽丝织布,这价钱上谁也比不过!”
李小幺一说起来,眼睛就亮亮的有些兴奋了,“这织坊要是做好了,咱们李家的立家之本就算有了,姐姐为人仔细,又识字懂数,张大姐肯吃苦又能干,肯定能做得好!”
范大娘子细细想着李小幺的话,听她这么一说,倒还真没什么难处,很能试一试,“那好,咱们就试试,我看,别到外头再买院子置地方了,不如把前后院中间的那个月亮门封上,就把前院做织坊,反正明天你大哥他们就去营里了,家里空着也是空着,这样,我和张大姐来回管着也方便。”
李小幺笑着点头,“这是小事,你定就行,我明天去找王爷,说织工的事,这件事得赶紧,要等织工来了,才能定织机什么的,还有丝线,也得织工看着买,咱们都不懂。这事回头我让狗子去打听,先打听好都有哪些贩卖生丝,质量怎么样,价钱怎么样。”
李小幺和范大娘子商定了这件大事,心里轻松,脚下也轻快起来,和范大娘子告别出来,走了几步,犹豫了片刻,招手叫了个婆子过来问了,往东院后头的小花园里,找范先生说闲话打发时候去了。
李小幺端着杯茶,摇着摇椅,和范先生闲闲的说着话:“……先生,我看了好些书,那些人都说什么亡国之恨,救万姓于倒悬,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亡了国,有恨又倒悬的,都是那些宗室王公,仕宦官员,转眼间,从云端跌入人间,自然痛苦之极。
可对万姓来说,换了个皇帝这事,谁做皇帝,都是皇帝,有什么分别?改朝换代之际,倒还都是政令最清明之时,他们有什么好倒悬的?你说说,这些文人,应该是明知这些的吧?怎么还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还是,他们真不知柴米油盐,不知万姓为何物?”
范先生尴尬的咳了几声。
李小幺赶紧解释一句,“先生,我可没说你!”
范先生正尴尬无比,被她这一句又说的笑起来,“我知道!我可不算从云端跌入人间。你说这不知柴米油盐,倒是实情,一来做学问这事辛苦非常,不倾尽全力专注于此,难有所成。
二来,读书的人自命清贵,这柴米油盐之事,连听都不屑听之,哪会知道?读书人说话,直提银子的几乎没有,不知世情艰难的居多,当初我不就是一时冲动,带着老弱妇幼就跺脚离家,上了山,知道了些,就后怕的汗透衣背,唉!”
“先生还算好的,不算不知民情。”李小幺中肯的评价道。
范先生笑着点头。
李小幺歪头看着他:“那先生自己亲手料理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过没有?”
“那倒没有,我虽家贫,还不至于此,真贫到这一步,还能中举的,那是少之又少,有一个两个,必定是难得的天资聪慧。”范先生哈哈笑着答道。
李小幺吐了口气出来,晃着摇椅感叹道:“今天看到一份梁国被俘押过来的俘官名单,一长串,先生你说说这些人,要殉节,国亡之日就好殉了,要从善如流,也早该从了,这既不殉,又不从,耿着脖子谈忠贞有什么意思?也算不上忠贞了。”
范先生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小幺,想了想才开口解释道:“这殉节是要大勇气的,从容就义难,要从龙,读书人么,不就讲个气节?你看看我,不也抹不下这张脸?这么熬着,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不然怎么办呢。”
李小幺看着他,想说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沉默了好半晌,范先生看着李小幺,犹豫了片刻,稍稍欠身低声道:“王爷既将这样的文书拿给你看,这些事上,大约也能听听你的看法,要是有机会,希望你能替这些人开脱一二,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殉节鼓不足勇气,从龙弯不下腰,逢上亡国,时也运也命也,唉,都是可怜人。”
李小幺定定的看着范先生,范先生坐回去,闭上眼睛,伤感无比的低低道:“吴国若不自救,也逃不过这样的劫数。”
“嗯。”李小幺低声答应:“王爷让我看这些东西,可从来没问过我什么话,要是有机会,自然替他们开脱,只怕没那个机会,那份折子是一个月前呈上去的了。”
范先生闭着眼睛没再说话,李小幺沉默着晃着摇椅,眼睛远望着天上变幻不定的白云,想出了神。
未末时分,吕丰刚回来,和李小幺杂七杂八的说着打听到的事儿,还没说完,婆子就引着南宁进来,南宁一脸客气恭敬的笑,给两人见了礼,“五爷,吕爷,我们爷今晚上请两位到丰乐楼吃饭,给两位接风。”
吕丰差点跳起来,急忙摆着手:“我病了!病的厉害!哪儿也去不了,起不来床!”
李小幺忙看向屋角的滴漏,南宁跟着瞄了眼滴漏,笑道:“爷这会儿正忙着,说申正一刻到。”
“好,我也申正一刻到。”李小幺立刻答了句。南宁眼里闪过丝无奈,脸色却平常如常,答应一声,转头看了眼冲他不停摆手的吕丰,陪笑告辞回去了。
吕丰拧着眉头,不满的看着李小幺抱怨不停,“他的饭有什么好吃的?咱们都到了好几天了,他才想起来接风!还接什么接?风早吹没了。一点诚意也没有!你也别去了!你想去哪里吃,明天我带你去!”
李小幺看着他,好半晌,才慢吞吞道:“我就喜欢和你小师叔一起吃饭、逛街、说话儿。等会儿你替我跟大哥说一声,我出去吃饭了。”
吕丰怔怔的眨巴着眼,李小幺理也不理他,跳起来径直回去她的半亩园了,还有半个时辰,她要赶紧回洗个澡,挑身衣服,赶紧过去。
李小幺换了件藕色长衫,系了用那块花珀做装饰的丝绦,打听了丰乐楼的远近方位,想了想,叫上张狗子,扣着时辰从半亩园出来,一路不紧不慢的往丰乐楼过去。
丰乐楼远看如同富贵人家的宅院,离大门还有七八步远,南宁就迎出来,带着她进了正门,转过影壁,沿着挂满欢快鸣叫着的各色鸟雀的抄手游廊,一路往院子深处进去。
连转了几个弯,不远处一片大湖,湖中尚有晚开的荷花,一处精致暖阁,三面临水,南宁在暖阁门口站住,欠身让李小幺进了暖阁。
苏子诚已经在暖阁里了,正背着手看着湖里晚开的荷花。
李小幺站住看他:一件月白长衫,系着羊脂玉腰带,长身玉立,所谓玉树临风,就是这样么?
没等李小幺多看,苏子诚听到动静,转过身。
李小幺立刻露出明朗的笑容,长揖到底,再直身,带着几分小心,打量着苏子诚的面色,气色不能算好,阴郁里透着丝丝疲倦。
李小幺心里生起一团疑惑,怎么回到这开平府,他倒烦成累成这样了?这北平,不是握在他们兄弟手里的么?大皇子苏子义主理内政,他在外主理战事,这回到开平府,应该轻轻松松,好好歇歇才对啊,照她听到的那些,这兄弟两个也没什么不和不睦的理由啊?
唉,真是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沾到皇家,那就统统没了常理!
没等苏子诚说话,李小幺已经走到了窗前,一脸惊叹的看着湖里的荷花,拍着窗台连声赞叹不已:“这个时候看到这么满湖的荷花,真是太难得了!”
苏子诚看着笑容明净如雨后荷花,高兴的眉宇飞扬的李小幺,绷紧疲惫的心莫名的轻松下来,嘴角露出丝丝笑意,也转头看向荷花。
李小幺扶着窗棂,掂脚探身往湖里看了又看,片刻,转头问苏子诚,“荷下生藕,这荷花下面有没有藕?”
苏子诚被李小幺问怔了,他只观荷,这藕的事还真是不知道,没想过。呆了瞬间,转头看向侍立在旁的东平,东平忙上前半步,垂手答道:“回爷,有藕。”
“那可是好东西!”李小幺兴奋的猛一拍窗台,“这个时候的藕,都是长老了的,挖出来做糯米藕,那是再好不过了,再多多的淋上桂花蜜。”李小幺说的垂涎三尺。
苏子诚手里的折扇停在半空,瞪着李小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原来她看着荷花,想到的是糯米藕!
第一百零五章 与你说旧事
东平看向苏子诚,苏子诚慢慢吸了口气,抬了抬折扇。
东平欠身垂头,正要出去,李小幺叫住他吩咐道:“糯米最好先用水泡一泡,要是来不及,就用热水泡,煮的时候就放糖桂花进去,糖少桂花多,出来趁热切片,厚厚淋上一层桂花蜜……还是薄薄淋一层吧,别外拿一碗桂花蜜过来。”
东平一一记下,垂手退了出去。
苏子诚抬着眉毛,上上下下打量着李小幺,“这是太平府的吃法?”
“你去太平府的时候吃过?”李小幺随口反问道。
苏子诚’嗯’了一声:“说是吴地宫中的秋季时令小吃,宫眷们都喜欢吃这个。”
李小幺看着苏子诚,疑了片刻,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福宁公主的下落……
这不是她该问的,其实也不用问了,可怜那位真正的天之骄女,不知葬身何处,这会儿已经该化成灰了。唉,贵如公主又如何?一样做了牺牲,做了那些雄心大志的祭品。
苏子诚用折扇指了指,示意李小幺坐下,自己也在上首坐了。
李小幺端起自己面前的普茶喝了一口,仿佛想起什么,忙放下杯子,站起来郑重长揖到底,直起身子看着苏子诚,神情严肃庄重的谢道:“多谢你,城外的庄子极好,后面一片桑树林尤其难得,已经都安置好了,大哥他们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去虎威军,范先生随行过去,管管文书,大哥他们文字上差得很。”
“那就好,我交待过了,那片庄子就归在你们兄妹名下,这样赋税劳役就能免去,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苏子诚笑着示意李小幺坐下。
李小幺坐回去,几个青衣小厮轻悄无声的摆了七八样小吃点心上来,李小幺欠身探头,一样样仔细看了一遍,转头看着苏子诚问道:“这丰乐楼是开平府最好的酒肆吗?”
“嗯?就算是吧。”苏子诚看着李小幺,这知道她话后头必定还有别的话。
李小幺却又看着那七八样算是开胃的小吃食,看了一会儿,自顾自掂起筷子,伸到碟子里才想起来,却没什么尴尬,笑着招呼苏子诚,“吃吧,别客气,大家随意。”
苏子诚又气又笑,失笑出了声,也不吃了,放下筷子,一边笑一边看着已经差不多挨个尝了一遍的李小幺,问道:“怎么了?还能入了你的法眼吧?”
“我哪有什么法眼,这是北平最好的了。”
“如何?你只管说。”苏子诚看着她那一脸的小嫌弃。
“不如何,我要是在这开平府开家酒肆,生意肯定好!”李小幺放下筷子,看着苏子诚认真的说道。
苏子诚收了折扇,惊讶的看着李小幺问道:“开酒肆?你还精厨艺?”
“精倒不精,我不会做,可是我会吃啊,找几个聪明有灵性的大厨,我在旁边指点指点,就行了。”李小幺淡然说道。
苏子诚笑到一半,神情渐渐认真,看着李小幺道:“开酒肆是要投大本钱的,开平府大酒肆六十几家,有八家是官营,丰乐楼是其一,你要是愿意,不如挑一家两家指点一二,要是真好了,你拿红利就是。”
“跟那六十几家比,这八家官营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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