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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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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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明义缓缓站起来,抖了抖长衫,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诸位……我等……心意已尽,往后,都各随心意吧。”

    湖中水阁里传来的丝竹声余音袅袅,渐渐没入虚空,花厅内静得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

    苏子诚背着手,在花厅门口四五步远处停下,平静漠然的打量着厅子里的众人。

    刘明义深吸了口气,步履凝涩的从花厅里出来,下了台阶,拎起长衫跪在地上。

    苏子诚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行完了三跪九磕的大礼,才伸手虚扶起刘明义,带着丝笑意说道:“老夫子有年纪了,往后不必行此大礼。”

    刘明义身后,十八名俘官跟着也三跪九磕行了大礼,起来垂手侍立。

    苏子诚心情愉快的让着大家:“不必这么拘谨,大家随意就是,咱们进去说话。”

    这会儿功夫,紫藤、淡月已经指挥着众多丫头婆子,抬走花厅内放着残羹冷酒的矮几,换了干净几凳,奉了茶水上来。

    苏子诚径直坐到上首阔大的扶手椅上,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吕丰四下打量着座位,正要往苏子诚下首坐下,李小幺拉着他一径往后退,一直退到了东平旁边。

    东平忙往旁边让,悄悄示意南宁寻了两只圆鼓凳搬过来给两人坐了。

    众人长身危坐在圆凳上,刘明义站起来,长揖到底谢道:“王爷教导,我等受益良多,本该尽残力以谢王爷再造之恩,只是在下实在是老朽不堪着力,已经是油尽灯枯之际,心有余而力无。”

    苏子诚皱起眉头,面色冷下来,手里的杯子缓缓放到了几上。

    刘明义眼角瞄着苏子诚放到几上的杯子,面色黯淡,抠搂着身子跪倒在地,双手伏地正要说话,俞远山突然起身站到厅堂正中,长揖沉声道:“王爷,在下俞远山,平符十年进士,原梁地户部堂官,擅理财货,愿效犬马之力。”

    李小幺暗暗松了口气。

    苏子诚嘴角挑出了笑意,抬了抬手吩咐:“这是小王之幸,既如此,你就入幕我梁王府,往后梁地客商百姓得俞先生照管,是小王之福,也是梁地百姓之福。”

    俞远山忙长揖谢过,不等他退下,安在海也跟着起身长揖,钱谦紧随其后,余下的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忙跟着站起来,言愿效绵薄之力。

    苏子诚却转头看向伏跪在地的刘明义,客气的抬了抬手,“快扶刘夫子起来,夫子是年老有德之人,小王敬重的很,夫子既无心世事,这自然要尊夫子之志才好,回头让小五送你回乡,有她照应,夫子必能在乡间安享晚年。”

    刘明义连打了几个寒噤,带着掩不住的惧意,抬头看着苏子诚,嘴唇抖动了片刻,低声请求道:“王爷,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想当面拜谢五爷教导之恩。”

    吕丰忙捅了捅李小幺,贴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看看,人家怕你!”

    李小幺横了吕丰一眼,没接他的话。

    苏子诚踌躇片刻,转头看着李小幺笑道:“小五?”

    李小幺急忙笑着站起来,走到刘明义面前,拱了拱手,笑容恭敬,“夫子客气了,小五市井乡野之人,当不得’教导’二字,往后夫子返回乡里,教化乡民,宏扬圣德,造福邻里,这是市井乡民之福,小五先谢过夫子,往后若有机会,必至夫子那里听夫子教导。”

    刘明义愕然看着李小幺,呆了片刻,长揖到底谢道:“多谢五爷指点,老朽回到乡间,必如五爷指点,宏扬圣德,教化乡民,做这盛世安乐之民。”

    李小幺转头看了苏子诚一眼,语笑盈盈,“盛世里也没有桃花源,夫子要做好这个乡绅也不容易,要是有什么难处,别忘了梁王府,夫子也算是梁王门下出身,不要见外了才是。”

    “小五说的是,梁地诸事初定,夫子回到乡间,也不要一味高卧养老,也要多念着乡邻百姓才是,要是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过来找我,或是找小五也成。”苏子诚笑着接过李小幺的话吩咐道。

    刘明义忙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头,能回乡养老,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赵玉先站在人群中,满眼羡慕的看着刘明义,他也老了,也累了,也想回家,抱抱孙子,看看家人,颐养天年……

    赵玉先正羡慕不已,刑部堂官王济海颤微微站出列,跪倒在地请求道:“王爷,在下老病多年,也愿象刘夫子一样,回去乡下,宏扬圣德,造福邻里,教化乡民,为王爷,为皇上清明之治欢舞乡间。”

    王济海话音未落,赵玉先也急忙跟着跪倒在地,赵玉先之后,又有十来个人跪倒在地,请求回乡养老。

    苏子诚并不介意,一个个打量了一遍站着的四五个人,再转头看了一遍地上跪了一片或黑或白或花白的头发,笑起来,“都起来吧,回乡也罢,留下也好,只要有心,都能为国出力,回头让小五安排你们回乡就是,好了,小王还有事,就不陪大家了,若有什么事,只管找小五就是。”

    说着,苏子诚自顾起身,转头看着俞远山等几人,温和的吩咐道:“你们先跟我回府吧。”

    李小幺拉着吕丰将苏子诚等人送出吕府别院,再转回来,看着心神不宁呆站在花厅四周的俘官,招手叫过张狗子吩咐道:“你和六顺两个,看看这几位夫子还要不要回去拿什么东西,要是不用回去,就先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准备车辆马匹,送他们回乡。”

    张狗子干脆的答应了一声。

    赵玉先长长的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汗,刘明义却依旧谨慎的看着李小幺,没有平安到家前,他不敢相信她,先贤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张狗子招呼着众人去前院歇息,李小幺急着要赶回去,转头看着吕丰问道:“我直接回柳树胡同了,你去哪里?今天过节,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头牌相好?”

第一百一八章 堂审

    “不去!”吕丰赶紧断然拒绝:“我跟你说过,不过是些玩意儿,过节看她做什么?咱们回去,我也好长时候没见李大哥他们了,走,赶紧走,咱们回去找二槐和贵子喝酒去!”

    李小幺笑盈盈的挑起眉毛又落下,和吕丰一起出了别院大门,上车回去柳树胡同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宗梁等人就启程赶回了虎威军营。

    李小幺和范大娘子将众人送走,范大娘子拉着小幺细细说了半天织坊筹办的事,她们本钱小,又要合适,又要便宜,实在不太容易,李小幺听了半晌,垂头思量了片刻,“先不急,能做多少是多少,银子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范大娘子看着李小幺,犹犹豫豫道:“难为你,我那里还有些银子,虽说少,先拿出来再说,你说呢?”

    “不用,一来不够,二来,那是留着给姐姐做嫁妆用的,大哥他们都是甩手掌柜的,范先生也一样是个不管事的。这织坊要是开起来,也是李家,还有水生哥他们的产业,姐姐这里,只有姐姐的嫁妆是姐姐自己的,无论如何,姐姐自己手里有银子,万事都方便,不急,总能想出法子来,我先走了,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李小幺一口回绝。

    范大娘子并不坚持,将李小幺送到二门外,才转身回去了。

    李小幺出门上了车,车子没往梁王府去,一径往开平府衙门去了。

    今天是水桐案三堂会审的日子,顾忌着开平府知府南修德出自宁远侯门下,李小幺看了案卷没几天,就和水岩商量着,这案子要往上提,提到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堂会审才好。

    水岩吩咐门下和南知府相熟的幕僚,劝到了南知府那里,南知府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案子无论如何,都是堆烫手的旺炭,能推出去,那简直是烧了高香,当天就上了折子,隔天皇上批了折子,“兹案重大,责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

    这会审的地方,还是在开平府衙门,李小幺在衙门后的一条小巷里下了车,戴了帷帽,水家几个小厮拱护着,从衙门侧门进去,穿过一间穿堂,进了府衙退座间,小小的一间屋子,掀帘进去,水岩和水莲已经在屋子里坐着了。

    见李小幺进来,两人急忙站起来,水莲几步过来,亲自替李小幺去了帷帽,脸色微白,“五爷来得正好,三司衙门的几位大人刚到,正在后堂喝茶呢。”

    李小幺神情轻松,谢了水莲,转头看向水岩,水岩不等她问,立刻说道:“放心,处处妥当。”

    李小幺舒了口气,走到黑沉沉的帷幔后,用手指挑起帷幔,往外面看。

    这府县之衙门,正中靠后,是一个半人来高的台子,那审案官就坐在这台子上头俯看众生,当真是高高在上。

    台子后面和两边都垂着厚重威严的帷幔,如今李小幺和水岩等人,就是在台子左边的帷幔后听审,从这里看出去,大堂中的情形一览无余,却看不到台上的三司官员。

    “三司的人?”李小幺放下帷幔,转头看着水岩低低问了半句话。

    水岩立刻点头,凑近一些,低低答道:“刑部是二爷署理,大理寺那边,大理寺卿周海齐亲自来了,这周海齐虽和郭家旁支有点亲戚,却是刚正之人,御史台来的是严申远。”

    李小幺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严申远青州人,贫寒出身,以清廉强项著称,士望极高,是个海瑞式的人物,怎么是他来了?谁让他来的?

    李小幺轻轻吐了口气,算了,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个了,这真成了刀尖上跳舞了,跳得好,就冲严申远这三个字,士子那边的激愤就能平伏的一干二净,至于周海齐……刚正就好,这一场,是阳谋,也不怕刚正。

    帷幔后一阵脚步声起,几个人忙住了声,不敢再多话,前堂威武声起,李小幺挑起帷幔看向外面,水岩挑着另一边帷幔,神情凝重担忧的看着大堂内威风凛凛的三班衙役。

    这一场官司,一道道都是阳谋,只看人心。

    水桐跟着两个狱婆上来,垂头跪在大堂右边,沈氏纤瘦可怜的跪在大堂左边,肩膀不时耸动着,仿佛在抽泣不停。

    高台上一声凌利的惊堂木响,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官话响起,长篇大论的念了一通,威严的问着水桐:“陈水氏,本官所念,可都属实?”

    水桐跪伏在地,不动也不说话,那口音浓重的官话停了半晌,大约是在听着谁的耳语,‘噢’了一声吩咐道:“既托了讼师,就叫进来吧。”

    沈氏忙抬起头,半转着身子紧张的看向衙门口。

    水岩伯父、镇宁侯水清明门下清客苏万方一件青布长衫,手里拿着柄竹纸素折扇,面带笑容、神情谦和的进了大堂,先冲着台子上长揖见了礼:“学生苏万方见过各位上官。”

    “你既是有功名之人,怎么做起这讼师来了?”那口音浓重的官话明显不悦的问道。

    苏万方拱了拱手,语气诚恳,“这是大人关爱学生,回大人话,学生这是头一回做讼师,只盼着也是最后一回,是这案子让学生心中如堵石块,郁结于胸,实在不能视若无睹。”

    “既然如此,这诉纸你也看过了?诉纸所言可属实?”

    “回大人,诉纸所言陈水氏花瓶击杀其夫陈忠良一事,属实无误。”苏万方答的极是干脆。

    这一答出乎几乎所有人意料,大堂里一时鸦雀无声,这么一认,这案子还审什么,这就能定斩立决了!

    “大人,学生有些话要问一问陈沈氏及其家仆,求大人恩准。”苏万方恭敬和气的请求道。

    “准!”

    苏万方得了准许,往左两步,离沈氏七八步远,先长揖见了礼,客气非常,“陈嫂请节哀,在下苏万方有几句请教,要是有什么不妥,先此陪罪。”

    沈氏警惕而惊愕的看着苏万方,咬着嘴唇没有答话,这姓苏的,客气的过了份,她一个小妾,哪里当得了一个’嫂’字?

    “请问陈嫂现居何处?”

    “东门五指胡同。”沈氏警惕更甚,一个字不肯多说。

    苏万方客气的接着问道:“府中都有何人?”

    沈氏死死的盯着苏万方,咬着嘴唇沉默片刻,才低声答道:“现只妾及子。”

    “那从前呢?”苏万方追问道。

    沈氏猛抬头看着高台上的主审官,见三人看着她,并没有发话的意思,只好垂下眼帘,低声答道:“爷活着的时候,还有爷。”

    “就是说,陈大人在时,东门五指胡同的宅子里,就陈大人,您和令子三人,可是这样?”

    “是!”

    “东门五指胡同是陈氏祖宅?”

    “不是!”沈氏断然否定:“是妾进京后置办的宅院!”

    “咦?!”苏万方从言语到表情都表达着自己的惊愕:“陈大人中举前,寄于寺庙食粥度日,中举后娶了水氏之女,听说一应用度,皆依水氏嫁妆支撑,陈大人就任德州,连年卓异,官声清明,本朝俸禄虽说不算少,可也不多,不过三四年,陈大人哪来的银子在东门五指胡同那一带置办宅院?”

    沈氏骤然明白了苏万方的意图,脸色铁青,狠狠的盯着苏万方,冷冷的答道:“用的都是我的嫁妆!一应用度,都是我的嫁妆!”

    苏万方转身冲着台上拱手道:“大人,学生想调陈沈氏嫁妆单子一观,五指胡同宅院五进连着花园,价值不菲,请大人恩准。”

    台上一片嗡嗡声,片刻,一个和缓标准的开平府官话答道:“准,着人提沈氏嫁妆单子。”

    台下侍立的一个书吏答应一声,退后几步,带着两个衙役出了大堂。

    沈氏脸上带着丝丝冷笑,泰然自若。如今她孤儿寡母,这钱财的事最要紧,老爷咽气那天,她就把府里所有的资财,写成了自己的嫁妆单子,这会儿再想起来,晚了!

    苏万方看着书吏和衙役出了门,转头看着沈氏,接着和和气气的问道:“令郎今年几岁了?”

    “三岁。”

    “大人,”苏万方转身冲着台上拱了拱手,“沈氏子如今就在外头,学生想请沈氏子进来,请大人们过目。”

    台上静了片刻,沈氏茫然的看着苏万方,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夺了财,再夺子不成?

    “带进来吧。”台上发了话。

    衙役带着个三十岁左右的仆妇进来,仆妇抱着孩子,胆颤心惊的跪在沈氏身边。

    苏万方蹲到沈氏子身边,从怀里摸了块酥糖递过去,笑容可亲的对在奶娘怀里扭来扭去的沈氏子说道:“你真是个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沈氏子伸手抓住苏万方手里托着的酥糖,举到嘴里舔了两下,含糊的答道:“玉!”

    “阿玉,这是谁啊?”苏万方指着沈氏问道,

    “阿娘!”阿玉说着,就要往沈氏怀里扑,奶娘忙抱紧他,苏万方示意奶娘转过身子,让阿玉看着水桐问道:“阿玉真厉害,你再告诉我,那是谁?”

第一百一九章 识事务

    阿玉顺着苏万方的手看过去,重重的摇晃着脑袋,清脆的答道:“不认识!”

    苏万方站起来,看着奶娘问道:“你抱的是谁?”

    奶娘正紧张万公,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答的却飞快,“我家少爷。”

    “她是谁?”苏万方指着沈氏紧追问道,奶娘更加摸不着头脑:“我家奶奶。”

    苏万方站起来,冲着台上拱了拱手:“大人,沈氏子学生问好了,外头还有陈家东门五指胡同宅院几个仆从及沈氏旧仆,学生也想请他们过堂一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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