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想了想,看向范大娘子和孙大娘子,“过去散一散也好,姐姐说呢?”
“嗯。”范大娘子含笑颌首。
李小幺再看向孙大娘子,孙大娘子好象没觉得她也应该表态,见李小幺看过来,急忙跟着点头。
水莲一脸轻松的呼了口气,和三人约了后天一早遣人来接。
四个人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水莲起身告辞,李小幺并不多留,三人一起将水莲送到二门里上了车。李小幺看着水莲的车子走远了,立刻要了车,赶紧往梁王府忙她那摊子事儿去了。
傍晚,李小幺找苏子诚告假,说要去雪峰山看野山菊去,苏子诚盯着她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点头应允了。
隔天一大早,李小幺难得起了个大早,紫藤和淡月几个,将满箱衣裙都抖在炕上。
李小幺瞪着堆的满炕都是的新衣服,愕然不已,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裙子?
海棠又抱了只一尺见方的花梨木匣子过来,将匣子一层一层抽开。
李小幺探头看着匣子里的各式各样的钗环簪钿,伸手掂了只红宝蝴蝶双股钗,对着窗户眯眼看着。
海棠憨憨的笑道:“五爷今天就戴这股钗吧,穿那条银纹百蝶度花裙,前儿王爷刚让人送了件大红腥腥毡羽缎斗篷,穿起来肯定好看!”
李小幺猛的吐了口气,将钗递给海棠,指着满炕的衣服问道:“这些,都是王爷让人送过来的?”
“嗯,八月里送了一趟,是南爷来的,抬了一大箱子衣服送过来,还有这个匣子,也是那回一起送过来的。过了重阳节又送了两大箱过来,都是应季的秋冬衣服,看样子象是跟着王府里的四季衣服做出来的。”紫藤忙仔细解释道。
李小幺退到炕边,斜靠着炕沿,拿了只靠枕抱在怀里,心情郁郁,一声接一声慢慢叹着气,她是真喜欢这些精致美丽的衣裙首饰,她是真担心这些精致美丽的衣裙的首饰……
这会儿,她正站在微妙而又危险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只在她一念间,只在他一念间……
紫藤、淡月几个手脚利落的挑着衣服,一件件拿给李小幺过目,再包在包袱里。
她们要在水家别院住上一晚,紫藤和淡月遵照李小幺的吩咐:收拾些必须要用的东西,简单些。
一个晚上,照简单的原则,收拾了两个巨大箱子出来,再加上今天的衣服包袱,看在李小幺眼里,简直跟搬家没什么两样。
李小幺瞪着那两只箱子,一句话没多说。入乡随俗吧,这事只任紫藤张罗。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李小幺有些懒散的起来,坐到妆台前。
青橙上前,手指轻巧的给她绾了个时新的百合髻,将那股红宝石蝴蝶钗仔细的插上,李小幺换了衣服,从善如流的披上那件大红腥腥毡斗篷,淡月和海棠带着流云、樱桃跟在后头,一路往二门出去。
二门里,水家跟出门的婆子和车辆已经到了。
李小幺楞神的看着紧挨着范大娘子站着的月亭,范大娘子忙上前几步,拉了拉李小幺,低低的说道:“月亭也想跟过去玩玩,她一直拘在家里,也没地方走动,我想着,也不多她一个,你看?”
李小幺暗暗叹了口气,看着范大娘子,张了张嘴,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算了,当着水家诸人、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回来再说吧。
她这么做,这不是帮月亭,这是害她!
范大娘子见李小幺没说话,神情一下子轻松下来,忍不住舒了口气,脸上笑意隐隐,回身示意玉砚扶月亭上车。
月亭上了车,伸手掀起车帘,挑衅的狠瞪了李小幺一眼,冷哼了一声。
李小幺微微侧头斜着她,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
车子缓缓出了二门,出了城门,一路往雪峰山行去。
………………
梁王府门口,水岩踩着踏步下了车,转头看着贴身小厮挑云、伴月小心的各捧着盆叶片高大、劲节苍然的兰花出来。
兰花中间已经生出两支花茎,各有十数个花萼含苞待放,水岩后退两步,这边看一看,侧头再看一看,满意的再打量了一遍两盆兰花,带着小厮,转身进了梁王府。
水岩一路进了外书房,进了垂花门,直奔东厢第一间,推了推,却没推开。
北庆忙迎上来笑道:“五爷今天去雪峰山赏菊去了,要后天才过来。”
水岩顿时一脸失望,转头看着两个小厮手里捧着的兰花,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额头,示意挑云、伴月跟着往正屋进去。
北庆禀报了,亲自掀起帘子让水岩进了屋,挑云等捧着那两盆风姿千万的兰花紧跟其后。
第一百二四章 救之杀之
水桐寂静的笑着:“五爷于我是大恩。”
声音平缓而苍老,李小幺听得心酸无比。
水莲仿佛没听到水桐的话,热情的介绍上了孙大娘子。
孙大娘子掩不住同情的看着水桐,拘谨而恭敬的见了礼,几个人你让我我让你,一起进了花厅。
花厅四面开窗,两面对着别院内,另两面正中两扇窗户用通透的水晶琉璃镶嵌,正对着外面的山崖峭壁,看来是赏景之所。
这会儿水晶琉璃旁的窗户大开着,屋里却温暖异常。
淡月和海棠侍候着李小幺和孙大娘子去了斗篷,水莲笑道:“这里看山景最好,先祖父冬天最爱这一处,他是老寒腿,就把这花厅连底下也挖空通了火道,这会儿不大冷,我就让人把地火龙烧上,火墙和火炕都没烧,不然就太热了。”
李小幺走到琉璃窗旁,探头往外看。
离这花厅一丈多远,就是山崖尽头了,边上修着半人高的石栏,石栏内摆放着各色晚开的菊花。
李小幺看了一会儿,退回来坐到炕上,接过杯子喝了口茶。
范大娘子正和水桐说着话,水莲和孙大娘子不知道聊的什么,月亭端坐在范大娘子身边,仔细打量着花厅里的陈设。
李小幺正要再转回头欣赏她的风景,门口小丫头禀报:“大奶奶、七姑娘,明少爷来了。”
水桐一下子直起身子,水莲轻快的跳下炕,门帘掀起,一个三十多岁,干净利落的媳妇抱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进来。
小男孩身形瘦弱,脸色却还好,团在奶娘怀里,胆怯的看着屋里的陌生人,这就是水桐的儿子,也是陈忠良的嫡子陈明深了。
“阿明,来,七姨抱。”水莲迎过去,举手过去,阿明脸上绽放出羞涩的笑容,转身扑往水莲,又从水莲怀里转头看向母亲水桐,冲着水桐伸出手。
水莲抓回他的手,抱着他先走到李小幺身边,指着李小幺笑道:“这位李家五姨最疼我们阿明了,阿明给五姨磕个头好不好?”
不等水莲放下阿明,李小幺已经跳起来,利落的拉住了水莲和阿明,也不伸手抱他,只拉着阿明的手,笑着夸奖道:“阿明好可爱!你几岁了?”
“四岁。”阿明的手被李小幺握在手里,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着看着李小幺,停了片刻,才声音细细的答道。
李小幺从海棠手里接过只做工精致、用两块墨玉嵌做眼睛的布牛,举到阿明面前笑着问道:“那谁属牛啊?”
“我!”阿明伸手抓过笑眯眯的布牛,翻来翻去看个不停。
水桐已经站到水莲和阿明身后,曲膝致谢:“五爷费心了。”
水莲抱着阿明转到孙大娘子面前,孙大娘子笑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小巧的赤金长命锁片,奶娘忙上前接过。
范大娘子也给了见面礼,月亭袖出只崭新的荷包,拉开取出只明晃晃的赤金手环,扭开结扣,笑盈盈的给阿明戴在了手上。
李小幺喝着茶,瞄着月亭给阿明戴上金手坏,转头扫了眼范大娘子,暗暗叹了口气,这见面礼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看来不是临时起意,是怕她不肯让月亭跟过来,才这样先做再说?还是……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凡事想得太多,回去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聊一聊吧。
有了孩子,花厅里热闹起来,月亭耐心和阿明拍着巴掌玩、取了绳子玩交绳。
水桐目光温和的看着阿明,脸上总算有了点儿表情,范大娘子和孙大娘子围在旁边,说笑着看着月亭和阿明玩。
水莲陪着玩了一会儿,悄悄退到李小幺身边,轻轻拉了拉她。
两人出了花厅,沿着游廊进了旁边一处极小的茶室,在榻上坐了,水莲叹了口气,“五爷别怪我,请你到这别院来,也是存着想让你看看桐姐这个样子的念头,你看看,这事都过去了,你看看她这样子,我好话歹话说尽,要不是有阿明,她!”水莲又是生气又是焦虑,一个’她’字堵在喉咙口,说不下去了。
李小幺抿着茶,沉默着没有接话。
水桐这是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哀法,她爱着陈忠良么?这没什么好怀疑的,这个世间,不管什么样的世间,有人,有男女,就有爱。
自己救了她,也杀了她,苏万方的那些话,**裸的撕裂了水桐心底那层自欺欺人的掩面纱,也斩断了她和陈忠良最后一丝联接——那名义上的夫与妻。
李小幺轻轻打了个寒噤,这就是要付出的代价,自己就曾经为付出而付出了生命。
李小幺闭了闭眼睛,同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这一世,那份心念,就到此为止,如果自己不爱自己,那就没有人再爱自己了。
唉,水桐,她能有什么法子?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何况别人?
这爱的伤,只有时光的流逝,也许能冲淡,也许不能。
要是她要工作,要挣钱养自己养孩子,要打扫卫生接孩子做家务,要这个那个无数事情要做,这伤痛也就没时候伤痛了……
可当时的她不用,现在的水桐也不用,这位高贵的水家姑娘,除了悲风伤月,什么也不用做,而且,每一个人都一脸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她的不幸和伤痛,有什么……
嗯,也许这是个法子!
李小幺抬头看向水莲,“我听说水家在城南门外设有一家养济院?”
“嗯!专门收容老疾孤穷,有时候宾旅之人穷病,也送些药食。”水莲怔了怔答道,她正和她说桐姐的事,她提这个做什么?
“水家是慈悲之族,前天我看到份慈幼局的折子,现今管着慈幼局的王先生病重,连折子也是儿子代写的,这慈幼局虽是官设,却不入官制,也没有俸禄,全凭着一份慈悲心肠,要不,让水桐先去管一管这慈幼局?”李小幺笑着建议道。
水莲愕然看着李小幺,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什么话!她们水家姑娘,岂能抛头露面去管那些孤儿?
“王先生之前,慈幼局是李太夫人管着的,这你也知道,李太夫人极其慈悲的人,朝廷的旌表就不说了,听说开平府好多人家家里,都供着她的牌位呢,水桐现在这个样子,心如死灰,让她有点事做,一忙起来,也就不那么难过了,再说,做点事,心情也能开朗些,这是一,二来,伸手帮一帮这人世间的穷苦悲伤,做这样的善事,也能积福赎罪,为子求福,为已求福。”李小幺看着水莲劝道。
水莲迟疑不定的看着李小幺:“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们水家……”
“凡事都有第一回,你们水家有人去管慈幼局,对水家只有好处,这事不急,你先回去和水二爷,还有你父亲他们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思,之后再说。”李小幺打断水莲的话说道。
水莲拧眉想了想:“还是先问问桐姐,万一二哥他们觉得好,桐姐不愿意,那就不好了。”
“水桐那里不用问,到时候你就和她说这是做善事以赎罪,替阿明积福,她必定愿意的。”李小幺一下子伤感了,声音低落。
水莲呆怔了片刻,潸然泪下,哽咽着说道:“你说的是,桐姐心里,就觉得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罪不可恕的人,她说她死后肯定坠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李小幺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资格评判谁,她自己的那份道德和标准,只好也只能自己默默的守着,用来评判自己。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小丫头过来请了两人,登上台阶,往另一处吃饭去了。
………………
靖江侯府的管事跑得忙得恨不能生出七八个翅膀来,总算赶在苏子诚和水岩在云栈院门口下轿前一刻,把一切收拾妥当了。
苏子诚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进云栈院,和水岩沿着山间小路,一直登到山顶,任山风吹动斗篷,往后笔直扬起,站在山巅,极目远眺,看了半晌,转头看向水岩,笑容明朗:“上回咱们到这里,好象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站在这山顶上,叫嚣着要踏平北宁,一年后果然踏平了,大爷封了宁王。”水岩紧紧拢着斗篷,侧着脸避过风答道。
苏子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转眼间褪了个一干二净,又回复了平时的阴冷,背着手,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水岩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大爷、二爷都不愿意提平北宁的事,自己今天真是混了头了!净说错话!
水岩不敢再多话,苏子诚也是一言不发,两人在山顶上吹了半天风,一前一后下了山。苏子诚在前,沿着云栈院旁的幽静小路,一路走到翠微别庄门口。
守门的内侍远远看到苏子诚,一半的人急急迎出来,一半的人疾奔进去叫别庄总管,没等别庄总管奔出来,苏子诚已经背着手又往来路回去了,水岩紧跟其后,这一天净说错话,他简直不敢开口了。
第一百二五章 陪你看花
两人吃了晚饭,水岩遣人知会了翠微别庄的管事,明天一早过去看寒兰,诸事安排妥当,心里稍稍松泛下来,陪着苏子诚喝着菊花茶说话。
水岩瞄着苏子诚,犹豫了再犹豫,谨慎的试探问道:“明天要不要请小五过来?小五倒是个真正的雅人。”
“真正的雅人?”苏子诚放下手里的杯子,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你要是有机会领教,就知道她到底是雅还是俗了。”
“那她到底是雅还是俗?”水岩兴致十足的追问了一句。
苏子诚凝神想了半晌,斜了水岩一眼,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慢吞吞的答道:“她那儿没什么雅和俗,俗到她那儿也能雅,雅到她手上,也能俗不可耐,只看她的心情。”
水岩高挑着眉梢,惊讶的看着苏子诚,这话可是夸奖的厉害了。想再问,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我让人去接她,小五必定喜欢寒兰。”
苏子诚垂着眼皮专心喝茶,仿佛没听到水岩的话。
水岩斜睇着他,带着笑意挑了挑眉毛又落回去,悄悄站起来,到外间写了个帖子,叫了挑云过来低低吩咐:“你去四爷别院,寻李五爷的丫头,把这个帖子送给李五爷,得了回信再回来。”
挑云接了帖子,躬身退出去送信去了。
李小幺接了帖子,吩咐海棠去和水莲说了一声,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打着呵欠起来,闭着眼睛洗漱完毕,由着淡月绾了头发。
海棠和流云举着几件衣服让李小幺挑,李小幺转头盯着衣服出了一会儿神,摆摆手,示意再换几件来,海棠惊讶的笑着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李小幺看着她,笑着说道:“嫌我挑衣服了?”
“不是!是,五爷从前不大管这个的。”海棠被李小幺说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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