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她回家了。”尹博文讪讪地回答，“她不肯待在医院，吵着要回公司。”
“小丫头，”蓝宇翔微微一笑，“脾气还挺倔的。”
尹博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走过去，把一个文件袋放到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自己看吧。”
蓝宇翔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笔，从文件袋里抽出资料扫了几眼。
“是这样？”若有所思地垂眼。半晌，唇边浮起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这件事，先不要跟她说。”
“我知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尹博文面无表情。
蓝宇翔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
“多赢点回来，”慢条斯理地开口，“就当作送给我们的贺礼。”
他知道博文的习惯，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跑到拉斯维加斯豪赌，直到心情好转，才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
“如果她不幸福，我会回来带她走。”尹博文眼神执着。
“她会幸福。”笃定的四个字。
“记住你说的话，”他冷冷地看着好友，“如果有一天再让我看见你对她不管不顾，我一定说到做到。”
蓝宇翔静静地回视，一言不发。
“还有，”尹博文皱了皱眉，“别跟宋妍说我去了哪儿。”
“知道。”
低下头，蓝宇翔拿起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资料上。尹博文不再言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出沉闷的办公室。
* * * * *
禁足一个星期后，江若晨才被允许跨进公司大门。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蓝宇翔不敢再要求她一直陪着加班熬夜，一到下班时间，就赶她回家休息，她想多陪一会儿都没有机会。
所幸，软件开发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不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忙得焦头烂额，工作之余，偶尔也能偷偷懒，陪着心爱的女人说说悄悄话。
窝在温暖的怀抱里，江若晨呆呆地盯着圈在腰上的那双大手。
手指修长有力，指甲整齐干净，像艺术家的手，在白色的钢琴上优雅起落。
伸出手，沿着他的手背缓缓滑过，然后小小的手钻进他的大掌，贪恋属于他的温暖……不知道这样一双手，还能怀抱自己多久……
轻叹一声。抬头，正对上他深沉的眼眸。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蓝宇翔微微一笑。
“哪儿？”
他不回答，牵着她的手走出办公室。此时早已下班，平日人来人往的大楼显得空空荡荡，只能听见平稳的脚步声。
电梯在三十二楼停下，蓝宇翔牵着她走到一扇厚重的大门前，站定。
“软件已经完成了，”缓缓开口，“经过测试之后，下个星期一就会按照合同交给men集团。”
江若晨诧异地望着他。
“想看看成果吗？”
“不，”她立即摇头，“这是公司机密，我不可以看。”
她很清楚，铁门后面是公司的机密室，普通员工根本就不能进入。整个公司上下几千人，只有蓝宇翔有权利随时查看。
“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将她拉近一点，然后伸手，缓慢地在密码锁上按下十个数字。
“记住了吗？”平静地问。
“你——”江若晨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是我爱的女人，”他认真地回答，“是我信任的人。”随后，伏在她耳边再次轻声念出密码。
她胸口一滞，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蓝宇翔轻笑一声，牵着她跨进房间，径直走向桌上的电脑。
“东西都在电脑里面，”轻松的语调，好像平常的聊天一般随意。“开机时有密码，八位数，不要忘记了。”
打开电源，等到对话框出现后，他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轻声念出数字和字母。一分钟后，蓝天草地的桌面出现，再移动鼠标点开D盘。
她睁大眼睛看着电脑屏幕——
那是公司开发的新型监测软件，所有数据都在这个小小的文件夹里。
所有的一切。
她惶然地闭上眼睛，心在挣扎……
“其实，你没必要让我知道。”语气有些微颤抖。
他微微一笑，关掉电脑，轻轻搂住她退出房间。
* * * * *
回到休息室，江若晨心事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他跟着坐下，伸出有力的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腰，很久都没有说话。
“想什么？”吻吻她的头发，平缓地开口。
“没什么。”她勉强回个笑脸。
“一定有。”
“没有就是没有嘛。”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将脸埋进靠垫里。
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是吗？这可是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半真半假。“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本来就不要问嘛。”她闷在靠垫里喊。
“最后一次机会。”他伏在她耳边，平静地一字一句。
“呃——”她将头伸出来，眨眨眼。“你会不会削苹果？”
他睁大眼睛。
“不会？”她瞪着他，“真的不会？”
他张了张嘴，一言不发地放开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你不会削苹果？”她跟过去。
“江若晨小姐，你现在可以回家了，”他一脸严肃，“不要再提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会不会把它削得只剩一个核？”她不死心。
他定定地看她，她不甘示弱地回视。
“江若晨。”
轻轻吐出三个字，他猛地将她放倒在腿上，狼狈而又热情地狠狠吻住她……像是赌气，又像是惩罚她不该问这种白痴的问题。
许久，才结束这个激情的吻，将气喘吁吁的若晨搂进怀里。
“若晨，”低低的呢喃，“江若晨，我很爱你，很爱……”
她苍白一笑，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刷过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尖，再落在棱角分明的唇边。
“宇翔，我也爱你。”慢慢起身离开，“你工作吧，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
她摇摇头。
“路上小心。”蓝宇翔微微一笑，将桌上的文件打开。
她抬脚走到门边，又怔怔地停住。
“如果有一天，”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许久都没有回答。
她回过头，蓝宇翔正专心批阅文件，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喃喃低语。她落寞一笑，走出办公室，又轻轻将门关好。
随着门被关上，伏在桌上的男人也抬起头。良久，嘴角勾上一丝复杂的笑容，眸光一暗，再度埋首于文件当中。
* * * * *
在街头踯躅了许久，江若晨才满怀心事地坐上公交车。回到家打开门，一眼就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
“爸，您来了？”
这阵子父亲来市里的次数比以前频繁了许多，她知道原因。复仇，永远比任何事情来得重要，甚至比亲身女儿的幸福还要重要……她凄然一笑。
江耀辉冷冷地看了女儿一眼，沉默良久。
“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我……”她疲惫地靠在墙上，不知该如何回答。“爸，我很累了，想早点睡。”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上次你说的软件开发，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爸，我不想这样……”
江耀辉盯着女儿，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沧桑而充满恨意。
“你是我的女儿吗？”声音苍老疲乏，“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难道不清楚吗？爸爸只有这一个要求，否则，”他的眼神毫无生机，“死不瞑目。”
“爸！”江若晨悲痛地大喊，颓然跪坐在地上。良久，抖着声音开口，“软件……已经完成了，下个星期一……交给men集团，所有事情都会结束……”
“今天星期三，”他眯起眼，“还来得及。”
她怔怔地看着父亲，心脏像裂开了一个大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爸，”她艰难地开口，“您要答应我，拿到东西之后，不要毁了它。”
只要不销毁资料数据，事后，她还可以将软件还给宇翔……只是，两人之间，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你放心，”他冷哼一声，“我拿了这些东西也没用。”冰凉一笑，“我只想让她来求我，就像当年我求她一样。”
是的，他要报复。
往事历历在目……他曾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羞辱加倍奉还。没想到，当他千辛万苦从南方搬来这个城市，却得知蓝岳林已于三年前过世。
仇人不在了，他的儿子还在。还有另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三十年未见，再见面会是何种情景？
他仰头大笑，直笑得眼角留下浑浊的泪水……
江若晨呆呆地望着父亲，不明白他嘴里说的“他”是谁。亦或是“她”？总之，这是一个难结的谜，父亲从来都不愿详细说明。
“爸，您早点睡吧。”
勉强打起精神，服侍父亲上床休息之后，她独自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厅地板上，头枕在两膝上，一宿无眠。
第九章
黑沉沉的夜。
一个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一栋大楼的侧门前。谨慎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踪后，掏出口袋里的磁卡，在门上轻轻刷了一下。
门，无声无息打开，黑影一闪而入。
轻车熟路地跨进电梯，直接到达三十二楼，经过长长的走廊，站在一扇厚重的门前，将手伸向门上的密码锁。
迟疑了几秒，终于颤抖着将手指按下去——
十声轻微的“滴”响之后，门“嗒”地一声打开，黑影慢慢走进去。
桌上的电脑屏幕微微闪着幽光。她伸手打开电源，输入八位数的密码。默默站立许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移动盘，插入电脑接口，移动鼠标点击“发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屏幕上蹦出“完成”两个字。
将移动盘拔出来放回口袋，再选中电脑中的所有文件。盯着红红的标志，她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移动鼠标，点下“删除”。
“对不起。”
几不可闻的三个字，像风一样转瞬即逝……
似有似无的呼吸从身后传来。
她警惕地回身，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苍白一笑，嘲笑自己神经太紧张。迅速关上电脑，转身走出房间，关好门，按照原路退出大楼，消失在远处。
三十二楼的某个房间里，黑暗中似乎眸光一闪，一眨眼又不见……
* * * * *
周五。
一上午，软件开发小组的几位负责人就聚集在大会议室里，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万分。
蓝宇翔坐在正前方的位置，一向温和的脸上毫无表情，听着副总絮絮叨叨，整整一个半小时都没有开口。
仅仅一个晚上，保存在机密室的检测软件系统全部不翼而飞！离交货日期只有三天时间，谁都没有办法在短短七十二小时之内，再设计出一套完美的程序。
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投向沉默的老板。
蓝宇翔怔怔地盯着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仍然一言不发。
“蓝总。”朱秘书小心地提醒。
他慢慢抬眼，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座诸位。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拿走公司的机密软件？”小组组长眉头紧锁，“肯定是出了内贼，不然不可能进入机密室。我看应该报警——”
“不必了。”蓝宇翔抬手制止，“还有三天时间，到时候再说。”
“可是，蓝总——”
蓝宇翔静静地看他一眼，组长的下半截话硬生生吞进肚里。
“这件事，谁都不许泄漏半个字。”闭了闭眼，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散会。”不理会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轻松地起身走出会议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在门口望着斜对面空空的房间，冷然一笑。
“江若晨呢？”
“她今天请假，”朱秘书跟在身后小声回答，“说是不太舒服。”
“没事了。”
朱秘书赶紧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到椅子上整理资料。
他慢慢踱进休息室，静静地坐到沙发上。伸手拿起靠垫，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江若晨身上淡淡的香味。
这是某次逛街时他买给她的。她很喜欢上面的比卡丘图案，只要一进房间，就会紧紧抱着不撒手，像只偷懒的小猫……
冷笑一声，他抓起靠垫走出去，扔到朱秘书的桌前。
“扔了。”淡淡吩咐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里间办公室，紧紧关上房门。
平静地在办公桌前坐下，扭头盯着窗外的悠悠蓝天，半晌无语。然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悦耳的女中音传来。
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合上，突然，手一扬，将它重重地砸在墙上！紧接着，猛然一挥手，将桌上的纸张笔墨全部扫落在地——
“笃、笃……”轻柔而持续的敲门声响起，想必是朱秘书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别进来！”他厉声喝道。
“蓝、蓝总，”她结结巴巴地开口，“是李总——”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打开，李云霄大步跨进办公室。见到满地狼藉，他迅速关上门，一并将面如土色的朱秘书关在门外。
“出去。”蓝宇翔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哎，我是好心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这么欢迎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云霄讪讪地扯扯嘴角。多少年没见过宇翔发火了？好像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温和的微笑，几十年没有改变过。
“啧啧，”小声嘀咕，“还以为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笑呢，原来也会发脾气……”
“想打架？！”蓝宇翔逼近一步。
李云霄赶紧遮住脸。
开玩笑，把这张俊脸打花了，可就难看了。唉，算了，看样子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还是赶快走吧。
脑筋转了转，脸上露出大大的招牌笑容，轻松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美女，”朝朱秘书眨眨桃花眼，“进去收拾一下，你们老板火气比较大，别惹他。”轻佻地吹一声口哨，慢悠悠地离开。
朱秘书战战兢兢地走进里间办公室，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跟在老板身边五年，头一次看到他冷着脸发脾气。
“收拾一下。”蓝宇翔淡淡吩咐，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 * * * *
周日，整整一天时间，周心萍都呆坐在卧室床上，连日常美容都忘记了。
她听到外面传言，公司丢失了一套刚刚完成的监测软件。问在家休息的儿子，他偏偏一声不吭，倒在床上睡大觉。
该怎么办？明天就要交货了，事情却毫无头绪。如果明天一早交不出软件，庞大的赔偿金额不说，对公司的信誉也会造成影响。到时候，公司肯定元气大伤……
叹口气，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焦急地在房间踱来踱去。
“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将她吓了一大跳。紧张地拍拍胸口，顺手拿起话筒接听。
“哪位？”
对方没有回答。
“谁？”
仍然没有声音，只有似有似无的呼吸声传来。
“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她沉声说道，准备将话筒放下。
“想要软件吗？”对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苍老。“老翠坊茶楼梅字房，蓝夫人应该不会陌生吧？如果想要回东西，马上来！”
“你是——”
对方已经挂掉电话。
周心萍握着“嘟嘟”直响的话筒愣在原地。
他的声音，像极了某个人……久远的回忆，如潮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