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碰过那丫头?”
“张洁,你的用词未免太粗俗。”
“不然‘上床’如何?比较文雅了吗?”
“真是辛辣。”端木赐拿她没辙,她是少数不加入经纪公司的艺人,自己兼任自己的经纪人,没有三两三,很难兼顾两职。“别刁难我的人。”
“你的人?”细长柳眉深蹙,为什么他说“我的人”时有种甜腻的暧昧?“你说她是你的人?”
“灵动旗下所有艺人都是我的人。”端木赐做了更正,企图降低她的疑心。
“亲爱的赐——”张洁突然嗲声拉长青,送上一记飞吻,“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哦幄……端木赐大伤脑筋地搔搔头,看来他是不小心踩到张大小姐的地雷区,引爆炸弹了。目送张洁走上指定位,他才容许自己笑出声。
很期待呢!期待张洁等一下会发出什么惊人之语,更期待他手下这个集中训练过的新人会有什么样的临场反应。
这是他替她接下的第一个节目,也是最辛辣的暖身操,但愿她接得住张洁的炸弹。
“各位观众朋友对这位刚出道的新人应该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入镜,导演大喊Action,张洁便照一开始排定的问答念出来。“是的,她就是四、五个月前以堕落风格出道的新人韶司棋……但是因缘际会,甫一出道便得到灵动公司青睐成为旗下艺人,历经三个多月的密集训练,终于以崭新面貌与大家见面。欢迎你来到节目中,司棋。”
“谢谢。”
韶司棋好不容易适应强烈闪光灯之后,侧首按照剧本回应,像背台词般,张洁丢来一个预定的问题,她就照着剧本念出答案——这就是访谈节目,每一个问题、每一个答案,都经过双方沟通达成共识。
会被指责为欺骗吧?但这是为了受访者的隐私和观众知的权利两者间的平衡不得不采取的方法。
“听说你的经纪人是灵动公司的老板端木赐先生?”
咦?剧本上没有这一段啊。进行到一半,完全没有套过的问题让韶司棋震了下,勉强简短回答:“是的。”怎么回事?
哦幄,端木赐等着看好戏地暗叫了声,皱皱鼻子晒笑张洁果然是个硬派的女人,有仇报仇啊。
“不知道你和端木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当初他又为什么招你入灵动旗下栽培? 你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如何?”
果然。眼波流转在张洁和端木赐之间,再回想方才两人的亲密,韶司棋压下转身欲走的冲动,维持笑容答覆:“我和端木先生是在酒吧认识的,一开始并不知道彼此身分,后来我一时兴起上台唱歌,我想——是端木先生赏识吧,之后便让我进入灵动成为公司一员并且尽心栽培。”
Liar。 扫过端木赐的唇,她读到这个讯息。
“但是端木先生是个出色的男人,又是单身,会亲自出马担任你的经纪人,我想有某种程度上的涵义吧?比方说——你们两位正在热恋中?”
韶司棋深吸口气取代咬唇的冲动,沉稳地道:“不可否认的,他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但是对我而言,出色的男人不如温柔体贴来得好。相信从前一阵子端木先生和某女星惹出的风波可以看出——其实出色的男人并不是女人很好的依靠;我想如果有机会谈感情,我希望能遇上温柔体贴的男人。”
这女人——端木赐垂下环胸的双手握拳在身侧,远远送上盛怒的炽热黑眸。她竟敢这么说!
噗哧!张洁暗笑在心里,继续她脱离原先设定的对话:“你的意思是像端木先生这样出色的男人太危险?”
“也太没有安全感。”瞥见端木赐怒火中烧又没得发作,只能双手猛折纸宣泄的模样,她定了心,更能平稳面对其实已让所有工作人员捏冷汗的脱轨节目。“虽然这样说对他很不好意思,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择偶条件,我也不例外。”
骗子!这个女人是个大骗子!一双黑眸烧红了瞳孔,端木赐手上折纸的动作愈来愈快,纸鹤、乌龟、螃蟹、兔子、长颈鹿、武士娃娃……愈来愈复杂形是愈来愈多。
“那么,当初定位在堕落风格的偶像型歌手是针对你的本性,还是纯粹只是公司的安排,我想——看到现在的你和上次的你,很多人都认不太出来。”
“也许吧。”韶司棋不怎么专心地应道,对于这种暗地针贬的谈话已然兴致缺缺。
这就是她首次上镜的节目吗?端木赐评鉴节目品质的能力真差。
“这次的造型似乎成功地凸显你的美,由不良少女到现在清纯玉女的形象,这样的对比势必会带给观众朋友相当大的惊艳、我想身为偶像歌手,首先要注意的就是外型,那么会由暴露的风格到现在这样清纯的形象,是不是为了要保护偶像歌手本身的正面效应?”
“或许吧。”
“是吗?”小女孩,在直播节目里动怒可不是件聪明事啊!察觉对方已被自己尖锐的言词激怒,张洁脸上完美的笑容加深许多。“那么——”
“我不觉得从穿着暴露到今天以这身简便的装扮上通告有什么不同,这只是造型,能代表什么?”
“咦?”以为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依然口气平稳的张洁愣了愣。
“就算我今天穿泳装现身,我想我的歌声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同样的道理,就算我曾经以不良少女的形象出现,那也是为了诠释整张专辑。现在也是,为了诠释我的新歌,我改变了造型,但这又有何关系?到最后,我被接受与否是在歌声;是不是能得到观众的认同?专辑是不是真的有仔细聆听的价值?这一切无关乎我今天穿的是什么,用什么形象出现。”
“呃……”伶牙俐齿的张洁也会有无话可说的情况出现,怎想得到她竟然会不顾这个圈子的伦理在节目现场挑衅前辈。
“如果说偶像歌手的意义只在于他的外貌而不是诠释歌曲的实力,那么今天我在这里抛一记媚眼或送卜一记飞吻,希望各位朋友买我的专辑。”
“呃……谢谢你今天来上节目。”不行了,后浪推前浪,她这个前浪当真被后浪给谁得百八十里远了。“最后请你和大家说几句话。”
韶司棋笑着抛了记媚眼,也嘟起红唇送上飞吻。“我抛了媚眼也送了飞吻,即将推出的专辑就请各位多多指教。”
End 声起,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故意脱序的主持人张洁都吁了一口气,而韶司棋在导演喊了结束后立刻垮下脸离开布景转进休息室。
整个摄影棚唯一心情好——甚至是时好的,大概只剩端木赐一个。
“哈哈……哈……”有意思!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好辣的小姑娘。”张洁捏着冷汗走到端木赐身边,“你怎么教的?这么辛辣,比我还呛。”
“所以才说要你好好照顾她啊。”端木赐眨眨眼,顽皮的表情立现,“惹她生气只会让自己难下台。”
“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强力后台她才敢这么放肆吧?”
他摇头否定张洁的推测。“就算她的经纪人不是我,结果也一样。”看着远处忙着生气和卸妆的韶司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一切尽入张洁眼底。“她是个倔强的女人,不容易服输,一动起气就什么都不顾,非常冲动——”
“也非常可爱。”张洁替他接下去。
愣了愣,他加深脸上的笑容。“对,也非常可爱。”
“我想圈内有一半以上的女人要嫉妒这个小姑娘了。”
“为什么?”端木赐不解地问。
“还用问吗?”她点住他心口,看向韶司棋的背影。“你这里已经被烙印成为个人专属。”摇摇头,她叹口气,“有一半的女人要心碎喽。”
端木赐会意,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反问:“只有一半的女人?”显然,他并不满足这个数字。
“另一半是已经结婚的女人可以吗?”真是个自大的男人,可就是能把女人迷得团团转,“你这个男人啊——”
“我这个男人又怎样?”
指尖有节奏地敲上他胸口,张洁像打趣又似认真,“让女人倾心又让女人伤心,将来一定下地狱。”
端木赐以食指和中指夹开她手指,扬起迷人笑容。
“那是将来的事,我管不着。”人能掌握的只有现在,将来就让将来的端木赐去伤脑筋,他这个存于现在的端木赐只为现在的事花心思。
“帮我带句话给那小姑娘。”
“什么话?”
“我喜欢她、欣赏她,也羡慕她。”
“我会带到。”端木赐回以一笑,绕过她朝韶司棋走去。
还差几步,韶司祺好像知道他到来一样,回头就是一项罪名指控:“你是故意的!”
端木赐果然不让她失望地点了头。“的确有点。”
“如果你存心打压我,何苦出资强迫我上那些课程,何必要我踏进这圈子,难道你要我在镜头前面出粮你才甘心?”第一次上节目竞落得这般下场。除了浓重的挫败感之外,她什么感觉都没有。虽说早已有前辈欺负新人的觉悟,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么恶劣的情况。
“注意你的用词。”这是指控吗?为什么他费尽心思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用心良苦?端木赐也冷了脸。“学学张洁的度量,你差点毁了她的节目她还要我带话给你,看来她是太高估你了。”
学学张洁——“我和那些盲目迷恋你的女人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他,却因为他而遭人这般欺负,这让她觉得委屈。“别以为我不知道张洁让节目脱序、故意找我麻烦的主因正是你!”
不喜欢他!此话一出,彻底激怒端木赐,让他也跟着口不择言:“当初你利用卑鄙的手段要我当你的经纪人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个状况!韶司祺,不要再惹我生气,否则后果自理。”
他竟然说她卑鄙!“我也说过你可以不必当真。”
“然后任你在媒体前像郑丽雯一样兴风作浪?”哼笑一声,端木赐斜眼不屑地睨着她。“我不会让这种事重演,你也休想就此退出游戏,我说过——你没有喊停的权利。”
“端木赐!”
端木赐箝住她的下颚,用力捏紧,力道大得让她直皱眉,“从现在开始不准你连名带姓地叫我,要叫就叫端木先生,听清楚没有?”说完,他松手转身走人。
“你去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含有多少介意甚至是占有意味,现在的她只想明白他为何这么决绝的转身,为什么这个转身的动作让她有种原本很亲近的东西将要离开的惆怅?
“去找迷恋我的女人。”撂下这话,端木赐大步离开。
渐行渐远……和她专辑里的一首情歌好像——渐行渐远离开的人是你还是我……
第八章
韶司棋凝视掌上的钥匙发呆,浑然不觉自己站在端木赐住处门前已经有十余分钟。
同样住在公司宿舍,她和妹妹在十四楼,他则在十五楼;被半强迫地带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交给她这把钥匙,没有说明原因,只告诉她这是他楼上住处的钥匙。
她不知道他交给她这把钥匙有何用意,也不认为有一天会用得上;但是今晚,她却拿着这把钥匙站在他门前发呆,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一直发呆。
不该吵架的,就算吵架也不该口无遮拦。浓浓的后悔罩在她周围,成了一种无法解脱的桎梏。
下午回到公司,李杰兴高采烈地叫住她,告诉她首次上节目的成果相当丰硕,已经有不少观众打电话到公司、电视台问她的专辑发行日还有个人资料。直到那时她才知道端木赐是故意要张洁挑衅她,让她在电视上展现自我本性,呈现出不同于新人对主持人唯唯诺诺应对的俗套。
冒着被电视台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危险,他背地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只因为自己情绪上的受挫,就不肯深思他背后的动机而随意对他发脾气。
安抚妹妹睡觉后,她在房间愈想愈无法安枕,冲动地拿了钥匙出门,却站在他门口裹足不前,离开也不是,进去也不是,最后就这么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电梯到达的铃声突地一响,韶司祺才如梦初醒地躲在凸出的梁柱后头。不一会儿,便听见男女调笑的声音——是张洁和端木赐!
“讨厌!说这种笑话也不怕损了你的形象。”张洁半搀着端木赐,困难地挪步。“你真重。”
“我的形象?”端木赐指着自己。“不就是好玩成性、拒绝被套牢的单身汉吗?”
韶司棋露出眼睛看着在走廊搂搂抱抱、状似亲密的男女。
“你喝太多了。”张洁摇摇头,不赞同地道:“哪个男人会像你这样,不过是吵架而已,有必要赌气到这种程度吗?真是。”
“你不明白好心被雷亲的滋味,你也不懂真心被人践踏在地上有多痛苦,你更不会知道同时承受这两种痛有多难受。”
“这就叫报应,赐。”张洁根本不同情他。
“你算算过去自己碎了多少颗女人心,老天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也不过让你伤一颗心,算来还是你赚到了。”
“找现在才知道伤心有多痛。这种痛不是一次就算、就消失了,只要一想到她用那么决绝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你这四个字,我的心就痛一次,痛到如果不强忍就一定会落泪的地步。哈,就像你说的,是报应吧,谁教我没事净做些让女人伤心的事;但是,真的要这样自己骗自己吗?”
张洁不懂他在说什么。“你真的是醉得一塌胡涂。”
“那些女人毫无道理地扬言要把心交给我,也不问我是不是愿意收,就像强迫推销一样;换作是你,面对一堆没来由地就一定要你收下的真心,你要是不要?收是不收?”
“呃……”光想像一群男人争先恐后说要把自己的真心送到她面前就觉得可怕,好半晌张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花心也不是无情,只是对扬言玩玩一夜纵情的游戏,却又事后反悔直嚷要将真心奉上的女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干脆一律不理;说我冷血,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如果遵守游戏规则,自己就不会受伤了不是吗?”自顾自的说了一堆话,他又莫名其妙摇摇头。“不过我也是违反游戏规则的人,落得浑身是伤也只好认了。”
“是啊、是啊。”张洁送他到门口,失魂落魄的他简直不像她认识的端木赐。这副模样真的让她有某种程度上的失望,像是小孩突然发现自己崇拜的超人其实只是普通人一样,有种梦想幻灭的失落。“我可是把你送到了,别说我不够朋友。” 说完,她立刻离开,不再多作停留。
“谢了。”端木赐挥挥手,低头找钥匙开门。
找了好半天,摸遍所有口袋就是找不到钥匙。
“不见了吗?”他低喃着,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索性倚门而睡。
躲在梁柱后头许久的韶司棋见状终于走出来。
“端木赐。”
听见下午和他争执、伤他心让他痛的声音,端木赐醉红的眼一抬就是狠狠瞪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她不知道要从何开口,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她听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告诉他其实她也很后悔口无遮拦伤了他的好意,可是……她说不出口,只能困窘地立在原地。
“走开,让我静一静,别惹我。”藏起受伤的神情,他挥手要她走开。
韶司棋握拳感到掌心传来一阵痛楚,才想到她有他的钥匙,立刻上前替他开门。
孰料,只顾着开门的她没想到端木赐正靠在门上睡,钥匙一扭、锁头一转,门应声而开,咚的一声,端木赐的头笔直敲上地板。
“唔……”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