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人进来的刹那,所有的人都跑开了,独留下秦月和霍知命,还有楚惜材、掌柜、小二。
掌柜笑道:“还是第一次见阁下这么高的人,下次一定注意。”
果然是个巨人,身材极不协调,下肢很长,上肢相比较之下显得很短,穿着利落的短褂长裤,更显得比例不匀称,五官却精致,眉间开阔,鼻子高大,颧骨平整,面色黝黑,看不出是喜是悲。肩上蹲一猴儿,仔细一看,比普通的猴儿大,原来是一个侏儒。肤色洁白如雪,面貌如女童,只是头发发黄,远远看来,误以为是一猴儿。五官虽小,却不挤,有七分俊俏,美中不足的是鼻子塌陷,鼻孔有些外翻。两只眼睛黑色如漆,发出阴冷的光。
巨人听掌柜说话,大笑道:“掌柜的果然会说话,下次,下次,好,这可是个好彩头。”掌柜笑着不答。
楚惜材见这一男一女,一巨一侏坐在对面。巨人坐下比普通人站着还高。当下笑道:“莫若喝一碗。”索性倒了一杯酒入碗内,随手飞了过去。巨人将碗稳稳地按在桌上道:“我和内人在杀人前,不喝酒。”
楚惜材大叫“可惜”,道:“吃一顿,少一顿,活一天,赚一天,像二位将时间浪费在杀人的准备上,实在可惜。”
那侏儒喝道:“废话少说,喝完了没有。”继而冷冷道:“不相干的人请速离开。”
秦月道:“我们喝我们的,你么爱打架一边打去。这里又不是你家。”
那巨人笑道:“这位小哥倒是个汉子,只要不插手,我们确实两不相干。”转而对楚惜材道:“还记得今年二月十二么?你在大街上打断了一少年的脊椎骨?”
楚惜材喝了一口酒道:“不错!”
听了此话,秦月和霍知命有点动容。
“那时他亲手杀了一个女孩,我教训了他。”
那侏儒道:“你可知道那女孩是那少年的家奴?”
“这有什么关系?”
那巨人冷笑道:“自然有关系,家奴的命本来就是主子的,主子让他死,他不能活。”
霍知命突然怒道:“这是什么混账话!”
还未等其他人开口,楚惜材怒道:“再插口,给我出去。”霍知命面红耳赤。楚惜材又呷了一口酒,缓缓道:“这小兄弟的话倒是我要说的。那孩子太可恶,小小年纪就当街打死一个女孩,如不惩戒,日后还了得。我问他为什么要打死那个女孩,他对我道:‘我踹她两脚,她还敢哭。我让她别哭,她还是哭,所以我就继续踹她,她就哭得更厉害,为了不让她哭,我就拿石头砸在了她的头上。’像这样的人,就要让他一辈子不要出门,省得日后害人。”
“阁下说得倒不错,你当时就该把他杀了。这孩子对你怀恨在心,所以雇了我们。他说要我们拎着你的头颅去见他,他要在你的头颅上砍上十八刀。”
“这孩子看来一点都没改。”
“以暴制暴只能让他更崇尚武力。他会恼恨,为什么他没有你这样的身手而被你欺负。所以,你为受欺负的女孩出手,我们为受欺负的男孩出头。”
话音一落的同时,那侏儒已经飞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爆发筒,像是发出火石之类的东西,楚惜材喷出一口酒雾,去势甚急,恰与火药相碰,一团大火将空中的侏儒烧得一声惨叫,让人不禁想起玩火自焚。几乎同时,巨人发出数点寒星,楚惜材喷出酒雾的刹那,已经推翻桌子,桌子空中翻滚,几点寒星打在上面,不曾想寒星劲力并未消,力透桌面,带着大力向楚惜材打去。谁也没有想到,楚惜材却轻易地接住,一指弹开劲力最大的。对方微一错愕,他万没有料到自己穿破桌子的暗器功夫会轻易被人化解,锐气一弱之下,却突见一道酒剑射来,直贯咽喉。巨人定定地站在那里,侏儒烧成了焦炭,其形恐怖。
楚惜材瘫软的坐在一个凳子上,大口地喘气道:“喝下的好酒,可惜了大半。”虽然谈笑,却面如土色,显然耗了许多真气。精神委顿之下,突然巨人的身后飞出一蛇,直奔楚惜材。霍知命拔刀惊呼之下,蛇已经欺到楚惜材身前。
显然是毒蛇!
突然飞出两物,蛇如强弩之末落了下来。原来秦月偷偷地拿了傻子一把指尖的刀,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正打在蛇头上。另一物是枚钉子,是掌柜发出的,打在蛇的七寸上。掌柜仿佛没事人一样,袖着手,看了看酒肆破败的景象,叹了口气,踱进了后台。
霍知命终于明白,为何店里的人对于寻仇习以为常,而能开这家店的人显然也不是一般人物。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江湖的意义
楚惜材对秦月道:“多谢兄弟相救。”
秦月冷笑道:“谢我干什么!掌柜救了你,我出手原本是多余的。不过,我也当我已帮了你,抵昨天相救之情。”说完,仿佛酒饱饭足一般,踱着小步出了酒肆。霍知命看着楚惜材,拱手道:“在下霍知命,我的兄长叫秦月,今日得见楚兄三生有幸。”
楚惜材面色已经好转,笑道:“客套话就免了,原来你就是霍知命。年轻人甚好!哈哈。”说到年轻人,好像自己已苍老不堪。他继续说道:“刚才责备了小兄弟,希望不要见怪。”
霍知命惭愧道:“是我的错。我是不该插口。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两个人面貌特异,却并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为何要痛下杀手。”
楚惜材仿佛被问住了,盯着他看,反而让霍知命不自然。秦月却折了回来道:“江湖上以命相搏,生死一线之间,那里容你想这么多。身死是江湖人的宿命,所以以命相搏,谁也不会手下留情。像你这样存善仁的想法,实在不适合在江湖上混。”语音虽不严厉,霍知命却面红耳赤。
楚惜材大笑道:“这话说得好,应该跟你喝一杯。不过,小兄弟不用气恼,你这想法我们都有过,只是到最后,看得多了,就没有想法了。来来来,喝酒。”
秦月讥道:“谁要和你这酒鬼喝酒,我是要你把我的酒壶还我。”
楚惜材突然面有难色,道:“不好,昨天被收留我的人家的女子给扣下作纪念了。”
秦月面露怒容,指着他道:“你……”
却听霍知命似乎痛苦的喃喃道:“那么在江湖的意义何在?”
楚惜材不忍看秦月愤怒的脸,赶紧爽快道:“潇洒人生、快意恩仇,管不平事、不义事,喝开心酒。”
秦月见话题转移,当下也无奈。霍知命问道:“就这些?”
“这还不满足啊。北方人讲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也就这点追求了,知足常乐么。那还要怎的?”
霍知命似有困惑未解,似又茅塞顿开,总之是开心了。
秦月对霍知命道:“你离这人远点。省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楚惜材哈哈笑道:“看这人,还在恼恨他的酒。我把酒壶寻来还你就是。”
秦月冷冷道:“那是最好。贤弟,你还不走么?”
霍知命应了一声,向楚惜材抱拳说了句“后会有期”。
两人刚寻至门口,突然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寻来,看到两人喜道:“终于找到几位大侠了。我们老爷邀请几位大侠去府上一叙。”随即奉上拜贴,赫然有霍知命、楚惜材的名字,显然以为三人是一路的。管家对秦月抱歉道:“这位侠士勿怪,因为不知道尊下的名字,只好空下了。”拜帖果然有一大段空白,上面有“史正龙”的名字,应该是那位老者的名字。
秦月反问道:“你们倒敢大摇大摆地出来!”
管家咳嗽一声道:“据说牧羊主人有个规矩,只要有本事从他手上逃脱了一次,他就不会再来找麻烦。我们主人说,昨日蒙各位相救,因为少主人新亡,小主人又重伤,一时悲痛没顾上各位,待出来时,各位已经不见了。主人说一定要找到各位,相谢救命大恩,所以我和几个人早早就出来寻了”
秦月道:“我们也不图这个,只是遇到就管一管罢了,请我们就免了,你且请回。”
霍知命也说了声“是”。
管家见两人没有要去的意思,急道:“恩公一定要给这个面子,这大恩是一定要谢的,要不是少主人新亡,我们主人早已亲自来了。更何况,我们主人说,霍大侠与史家是故人之交,是一定要拜会的。”
霍知命“噢”了一声,秦月亦好奇道:“这倒奇了。”然后笑着对霍知命道:“你一出来名头就大,想跟你攀关系的人倒不少,且看看去,说不定真是什么故人,以后可有的酒钱了。”霍知命脸一阵臊热。
管家听到后面的话,说道:“那没问题?”道了一声“请”,却见楚惜材还在喝酒,而秦、霍两人并没有叫他,不禁纳闷道:“两位大侠为何不叫上楚大侠一块上路?”
秦月冷冷道:“我们又不是一路,你自己请他。”
楚惜材倒是爽快,听说有酒喝,早已手舞足蹈。管家仿佛早知道楚惜材的脾气,更是添油加醋地说“史府有一瓶酒可是宫廷玉液,那是搜购来的。”此话更是说得楚惜材心花怒放。遂四人成行。
走在路间,管家知道江湖人的脾气,少做打听,彬彬有礼的带着大家一路向前,秦月突然问道:“你家少主人为何会亡故?看对手并没有出招。”
管家叹了口气,眼睛就红了,言道:“这真是个大不幸。曾有一个落魄之人用一百两典当了一个暴雨梨花针,声言日后定来取。所以我们一直封存没有用。昨日突然想到了这个,原本要做最后一搏的。不曾想还没到三更天,不知在什么地方呼啦啦冒出十几个人,一眨眼功夫跳出了大门外,吓得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待到了三更天,听到门外有敲门声,接着是打斗声,我们不知道对手出了什么花招,也就没敢出去窥探究竟。后听得外面打得急,少主人就跟罗家主人以及小人等一同去看看,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喊‘幽燕刀’,少主人和罗家主人不禁大喜,说‘真是天助我也’。少主人遂开了大门,看到先前的那些人正和恩公们打得火热,于是就发了暴雨梨花针。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暴雨梨花针后面也有机关,发出了一枚针,正好穿过了少主人的心脏。“
管家说到这里时,心中满是悲痛,仿佛限于巨大的悔恨中。
秦月无语,霍知命解开了心中的疑窦,也无语。楚惜材却说道:“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威力极大,看来唐门一早就知道如果落入敌人的手里,自己反受其害,所以有了防范的机关,这法门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管家跺跺脚道:“正是,我们竟然没有想到。”不禁有眼泪流出来。
巨大的光辉照在楚惜材的半边脸上,楚惜材目光闪闪,眉毛舒动,有几分英姿神武来。秦月看了楚惜材一眼,略有所思,不禁叹了口气。
霍知命也心中暗叹,不知道秦月究竟有什么心事。
3 诺兰的心事
每个人都有心事。诺兰就有着很重的心事,他看着叫牧羊主人的少年,总是相信他很短命。牧羊主人常常在深夜大声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嗽出来。这个少年,他有着忧郁的气质,脸上写满了悲伤,也许正是忧郁,让他抑郁成疾。
如果他死了,诺兰也许永远也离不开目前所在的地方,所以她常常忧虑着。她被牧羊主人抓来,源于她在一个普通人家跳萨满,安抚亡去的灵魂。那时,牧羊主人为她神之舞深深地陶醉了。
牧羊主人道:“你是真正能够请神的人。能够请真神的人,她的内心一定是纯粹美好的。这时间美好的事物太少,每个人都想占有,我也不例外。”
牧羊主人说,他一定要保护这样的人。其实还是占有,虽然他没有对她动过手脚。当然,他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
诺兰几次想逃离此地,却没有找到出路。牧羊主人,就是那个少年,飘到她的身前,比女子的神态还要温柔,宛然道:“回去吧。”诺兰无法,只好跟着回去。
诺兰没有想过死,她相信自己如一朵花般灿烂,如此灿烂的青春与单纯,对于生充满了渴望。
“你在想什么?最近你都好变成哲人了。”牧羊主人突然又栖到了诺兰的身后。
诺兰讥笑道:“一个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她就只剩下了思考。”
牧羊主人点了点头,手搭在诺兰的肩上,却不是猥琐的。诺兰正盯着一幅画,牧羊主人顺着张望,看到了那是一个美人图,而这个美人图正是他画的。分明的唇线,一点小痣在左鼻孔上,明澈的眼神,丰盈的面部表情,牧羊主人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要叹息?”诺兰反问道。
牧羊主人没答,怔怔地看着画,问道:“你说,她美么?”
“自然很美。”
“越美好的东西,凋谢的越快。她死了,其实在她七岁的时候就死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七岁,而像是十八。”
“是啊,我从她死的那天起一直画,一直画到她十八,我想象着她长大是什么样子。”
诺兰突然眼前一亮,端详了一下牧羊主人,望着他的眼睛道:“我感觉她没有死,就在眼前。”
牧羊主人极爱护自己的丝髫,双手捋了一下道:“你是说我么?呵呵。”声音充满了柔媚和沧桑。
诺兰拍着手道:“是了,你跟那画中的女子一样,有着素静和文雅。”
牧羊主人略有所思,叹息道:“你说得对。我竟然没意识到。一个人如果常常去揣摩另一个人,他就不知不觉有了那种气质,而自己却不知道,怪不得我的师傅会竟然迷上了我……原本他会成为我最敬重的人。”
诺兰心里一惊,不知道怎么,泛起一阵恶心。她转移话题道:“这位女子是你什么人?她病死了么?”
牧羊主人道:“不。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这个世界的天使。”
诺兰看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牧羊主人望着天道:“我原本是一个官宦子弟,七岁那年,父亲大人突然获罪,我们一家人逃亡,原来的朋友不但不帮忙,还趁火打劫,抢走我们的东西,要将我们交官。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被一个小女孩收留。她安慰我,陪我玩。没有想到她的父亲竟然去告密,她为了救我,死掉了。而我从此流落街头,最后遇到师傅。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对我是没有机心的,所以我常常会想起她,那一阵子我就在大街上画着她的样子。”
虽然说得简单,诺兰知道他吃了不少苦头,叹息道:“所以你要杀光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哈哈,对了。所有得罪我的人都要死。他们现在对我是又恨又怕,恨不得立即将我千刀万剐,而我也是如此!”牧羊主人大笑着,几近疯狂。
诺兰无语。
“我发现,我喜欢上你了。”牧羊主人缓缓道。
诺兰心里一惊。
牧羊主人看着她道:“你让我仿佛找回了另一个自我、另一种性格。”
“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了夫君。”声音略带恐慌。
“谁?”牧羊主人显然并不相信。
“霍元雄的儿子。霍元雄,你知道么?”
“霍元雄的儿子?是他!霍知命?最近江湖里出现的小子?”
哦,原来他叫霍知命。诺兰心想。以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人的消息。
“哼!我正要找他,跟他算个总账。”
诺兰想,这是他离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