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的静寂,婴孩仿佛不适应,突然在母亲的怀里挣扎着大声地哭泣了。其其敏格努力地轻柔地拍向婴孩,婴孩的哭声更大了。
霍知命和诺兰搀扶着虚弱的其其敏格,感到手足无措。
“想办法让孩子止住哭声吧,否则这样下去,会哭哑的。”达达木尔终于开口说话,他已经开始接收现实中的其其敏格。
其其敏格犹豫了一下,终于解开衣怀,露出一只乳房,将乳头塞在婴孩的嘴里。孩子寻到了乳头,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安详地蠕动小嘴,有力地吸咂着。婴孩不再哭泣,大力地啜吸声响被风吹去,仿佛吹进了每个人的心坎。“吧咂”、 “吧咂”,人们的心底仿佛开了一道泉。
孩子,女人的乳房,身经百战的士兵陡然感觉这一切太美好了。
“赫连,达达木尔,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了,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其其敏格虚弱地喊道。
亲人这词多好啊,达达木尔眼泛泪花,心中激动地想,在其其敏格的心里,他还是有着重要的位置。失落的达达木尔突然感觉有种幸福包围,虽然他不是自己预想的,还是令他心情激荡。
“达达木尔哥哥,你们真的不要再打了,死了太多的人了。真的太可怕了。赫连姐夫的城池也被别人占领了,要不是城里的人拼死保护我们,我们恐怕出不来了。”
赫连和达达木尔心惊,问道:“是谁占领了城池?”
“还能有谁,城里的援军,那个讨厌的将军叫木甘。他正盘算着对付你们呢。所以我和其其敏格才过来要阻止你们。”
“那么父亲呢?我的父亲呢?”
“他……”诺兰欲言又止,看着赫连急切的表情下的不敢说下去。
“额丈升天了。”其其敏格无力地望着丈夫。
赫连陡然镇住了,继而颓然了,旋即大力跪在地上,狂叫道:“父亲大人,儿子不孝!不孝啊!”
达达木尔下意识地去掺扶。
突然传来了一声大笑,有人高喊:“别沁那老东西死掉了么?真是苍天有眼啊。赫连小贼,你现在也成了丧家之犬了吧。哈哈,真是痛快,痛快!”俨然铁木奇的声音,他瞪着硕大的眼睛,面带嘲笑和得意。
赫连陡然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神里的杀气和仇恨一瞬间变得可怕,他颤抖着双手,将手迅速地按在了配剑上。
铁木奇一下子紧张起来,止住了大笑,虎虎地看着赫连。
其其敏格看到了夫君反常的举动,挣扎着抱着婴孩去阻止丈夫可怕的举动,大叫道:“赫连,我可怜的赫连,请你放下你的手,不要再杀戮了。我不想看到你有事。”
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其其敏格身体摇摇欲坠,霍知命和诺兰虽然抢先想去扶住,其其敏格还是向前跌倒。赫连大惊,伸出双手扶住了虚弱的妻子。突然骇然的发现,其其敏格的衣裙沾染了血迹,仿佛还在流淌。他大呼一声,这一声惨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诺兰尖叫一声,显然她也看到了流淌的血,血正顺着齐齐敏个的小腿流了下来!
达达木尔面色苍白,焦急呼喊着“军医,军医”,瞬间眼睛血红。
士兵里出现了骚动,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焦急地观望。
军医飞快地赶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刚生完孩子,一路颠簸,子宫破裂出血,恐怕……”
“不会的!你说谎!”赫连一把揪住军医的领子大叫,军医吓得魂飞魄散。
达达木尔艰难地上前阻止,终于让军医逃离。
“再找军医,再找军医!”赫连搂着妻子大喊,孩子哇哇的哭了。
人们摇了摇头。
达达木尔的悲痛如潮涌来,他的痛苦并不比赫连少,却努力压抑着。看着赫连搂着其其敏格,心中百感交集。为什么他曾深爱的女子,却没有资格表达更多的感情?
“其其敏格,你一定要挺住!”达达木尔像少年时露出果断的表情。
其其敏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不禁微笑,柔声叹道:“达达木尔,对不起,我终究负了你,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姑娘。”
达达木尔在内心喊着“不”,却只有两行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已经无法装出冷酷的表情,仰天长啸一声,说不出的悲哀。
“赫连,不要难过,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就叫他达达木尔吧。诺兰,帮我抱下孩子,我没有力气了。”
“其其敏格……”诺兰接过了孩子,泪水飘了下来。她看过许多的死人,为许多死人做过萨满,也曾安慰过因为沐剑秋的死怅然的霍知命,而如今,当她面对好友要离去的时候,心中无法豁达起来。“其其敏格,你不能死!小达达木尔要你照顾,我们离不开你。”
“是啊,我的其其敏格,你怎么忍心离开我们,我们的儿子怎么能没有母亲?”
“为什么你不能轻一点!马骑得那么快干什么!”诺兰突然瞪着血红的眼吵霍知命怒吼。
霍知命愕然,心情难受至极,不禁自怨自艾起来。
“不要这样诺兰,我出来就感觉不行了。知命只不过不想死太多的人。你不能这样对他。”
“其其敏格……”
“帮我照顾孩子,你一定要对知命好。”
“其其敏格!”
“赫连,达达木尔,我的亲人,不要再打了,回家去吧。不要再让妻子失去夫君,不要再让孩子失去额父,不要再让额父、额母失去它们的孩子。”这是齐齐敏格最后的话。
有人在哭,许多人开始低呜。阴风从天垂直而下,每个人感觉身心冰冷。
2 两军前的葬礼
美丽的姑娘去了遥远的地方,
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骏马,
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
冬天她比太阳温暖,
夏天她比月亮清凉;
遍身芳香赛过花朵。
成群蜜蜂环绕身旁;
人间美女虽无数,
我独爱她的俏模样;
我终于到达了她的地方,
她却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详语见《格萨尔王史诗》)
是谁在歌唱,忧伤而明脆?诺兰望着呆呆站立的达达木尔亦惊呆。这不就是萦绕了自己多年的喉音么?诺兰一时间失神,看着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这歌声多少像极了少女朦胧的初恋,诺兰曾不止一次把自己交给了梦境,寻找那个唱歌的人。为什么!这一切竟然是达达木尔哥哥?诺兰刹那间懂了,达达木尔哥哥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的优秀青年。
谁动了达达木尔的感情?又有谁懂过达达木尔的感情?谁又知道他肩负的责任?
“那是我们的王在唱歌么?他唱的比塔路尔好听。”
“没想到,我们的坚强的王也会这么忧伤。”
“是啊,你们不知道么?那个棺木里的女人,原本是我们的王的女人。”
……
“可如今她是我的,我的妻子。”赫连说,他单膝跪在妻子的棺木前。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男婴哭了,声音很大,诺兰努力学着他的母亲拍着他。
一座棺木盛着其其敏格美丽的身体,所有的将领驻足观看。
多好的一副棺木,这曾是达大木尔准备给自己的,如今给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用上。
“达达木尔,这就是你给我的嫁妆么?”仿佛其其敏格的声音依稀欢笑。
达达木尔心头一颤,不禁泪流满面。
其其敏格终究回不去了,她死时不在家乡,也不在温暖的家,她死在了原本不该女人来的战场。可是她毕竟是幸运的,这么多人会记住她的名字,她死在无数鲜血染红的战场,拥有了一副不错的棺木。
而那些默默死去的人类呢?他们曾在战场上喊杀震天,曾经生龙活虎,一瞬间早已冰冷。他们没有棺木,秃鹰冷冷地盯着他们的尸体,他们曾经誓言马革裹尸而还,可是他们死后,有谁为他们收尸?
风吹大旗冷冷,战场尸体如蚁,等待他们的是被坑埋或者焚烧!
他们已死去,大部分名字已无从查考,也许这世上原本记得他们的人不多,亲人们还在静静地等待他们归来。
可有人揣摸过送亲人上战场是何种心情么?是不是虽然心中有希望,却也知道十有###十回不来了,这一送就是最后一面……
熊熊大火已经燃烧起来,人们高唱悲壮的歌曲,将死去的灵魂送向了天堂。
尸体在大火中发出恶臭。霍知命再次被大火触动,不禁叹道:“我总是以为战死的人最起码可以有个坟,没想到我所亲见的,他们只不过化成了一包灰。”
“要坟又有什么用,人死了还能有什么?”有人无奈叹道。
谁又知道呢?死人的归宿到底是什么模样?
霍知命环顾左右,望了一眼失神的诺兰,叹了口气。男婴在诺兰的怀里睡着,诺兰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霍知命呆呆得想:她是否还在怪我没有保护好其其敏格呢?他有些懊恼,毕竟自己心粗,没有感觉到其其敏格的异样。诺兰跟着我,是否有一天会被我拖累?霍知命黯然神伤,面部抽搐。
“战争让我失去了父亲,让我失去了妻子,我这才体会到家破人亡的痛苦,我只希望永远不要有战争!”赫连拍着棺木,痛不欲生。“是谁挑起了战争啊?”赫连怒吼,声音惨烈。
达达木尔的心颤抖了一下:“是我么?是我要我的族民反抗的,难道我真的一错再错了么?”
“祈祷吧,祈祷你还有子孙享受你用杀戮所换来的幸福。”达达木尔又想起了梦境里的先生说的话,不禁大汗淋漓。
没有人说话。
棺木。火。沉默的将士。被赫连怒吼惊醒的婴孩。
有些人偷偷望向美丽失措的诺兰,喉结蠕动。
“霍知命,你在做什么?过来帮帮我!”诺兰眼里冒着火,虽然知道霍知命什么也帮不上,只感觉胸膛压抑的要爆炸了,不禁要发泄一下,她抱着婴孩无助至极。
霍知命一时间,神色傲然而无奈。
3 身世的谜团
众人在等大火焚烧殆尽的时刻,死去的人终究归入尘土。
柳叶翔躲着步,瞪着霍知命缓缓道:“你就是霍知命?”
霍知命疑惑地看着柳叶翔,回到道:“是,前辈是。”
“哈,你是不可能认识我,不过在下倒是听说过阁下的不少英雄事迹。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前辈过奖了,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
“我姓柳,贱名叶翔。”
“好像听过,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柳叶翔捋着胡子笑了,道:“哦,我倒是有一个人,想让小兄弟见一见!”
霍知命眼前一亮,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忐忑不安。
诺兰疑惑地看着他们,霍知命会意地望了一眼,看出诺兰眼神的担忧之色,不禁心头一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如此关心自己,岂不是很让人知足?
霍知命跟随柳叶翔七拐八绕穿过人群,突然高喊:“萧玉,你看谁来了。”
霍知命仿佛被雷击中,瞪大双眼,看向前方。他看清了!在柳叶翔目光所指的地方,一个白发老人躺在一个人的腿上,仿佛睡着!
难道这就是萧玉么?十恶不赦的坏蛋竟然是个恹恹欲睡的老人?
霍知命疑惑地望着柳叶翔,柳叶翔示意坐在地上的杨华。杨华拍了拍白发老人,老人终于睁开了双眼,好奇地瞪着众人,口中流出了睡梦中的涎水。霍知命对于这个人就是萧玉表示怀疑。然而为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柳叶翔会说他是萧玉呢。突然一股可怕的念头爬上了霍知命的脑海!
“你才是萧玉是吧!你一定是萧玉!”霍知命突然拔出了刀。
“不许伤害我家主人!”杨华突然扑在了柳叶翔的神前。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躲在一边远远地看。
柳叶翔对于霍元雄的举动感觉好笑,问道:“怎么,你连萧玉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么?天下人都知霍家后人要找萧玉报仇,没想到他竟然连萧玉的样子都不知道。”
霍知命闻听此言,很羞愧,不禁放下了刀,杨华也没好气地笑了,道:“没想到真的萧玉在他面前,他倒怀疑!”
霍知命眼中冒火,怒视着两人,也不免重新打量那个白发老人,突然想起水明月曾经描述过萧玉的样子,果然与描述的有几分像,而柳叶翔明显没有这些描述特征,不禁信了七八分。
明晃晃地刀,仿佛让白发老人——萧玉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叫道:“幽燕刀!霍元雄来了么!他亲自来向我索命来了么?”
这话无不让众人惊诧。
“他,他果然是萧玉么?”霍知命惊讶道。
“一点没错,只可惜他疯了。我还以为他见到你,会好起来!”
霍知命瞪大双眼,打量着萧玉。萧玉偷看了一眼霍知命,看到霍知命冒火的双眼和紧握的幽燕刀,颤抖着身体道:“霍元雄,你要怎么样,你不要拿那把刀对着我!我讨厌那把刀!”
“我不是霍元雄,我是霍知命!霍家的后人!”霍知命咬牙切齿道。
萧玉愣住了:“霍家的后人?不是霍元雄?”继而他突然大笑了,“哈哈!别骗我了,霍家已经没有孽种了!多年前都已葬身火海!”
“住口!我是被楚云雷叔叔救下的唯一活口!你害了我一家人!”
“哈哈,唯一的。我害了你一家人!我怎么会害过楚家的人!楚云雷阿楚云雷,天下最恶毒的人就是你。霍元雄的儿子死了,你竟然找来一个顶缸,害得我萧玉担心了这么多年,楚云雷啊,天下最狠毒的就是你!你为什么不自己杀了我,要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杀我!楚云雷,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霍知命惊讶不已,心中颤抖着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玉却没有再说下去,大吼道:“楚云雷你在哪?快给我出来!你个缩头乌龟,你找别人来杀我,为什么不自己杀我!天下哪里有霍知命,只不过是你大哥楚云风的儿子,你好卑鄙啊,你把你大哥的儿子培养成了杀手!我没有伤害过楚云风,凭什么让他的儿子向我索命!楚云雷,你给我出来!”
“你,你说什么,谁是楚云风的儿子!”
“霍知命,那个要杀我的霍知命!天下已经没有姓霍的了。多年前我就把他们斩草除根了,哈哈,这么多年!我终究是白担心了!”
霍知命惊讶的张大了嘴,一时间仿佛掉入了冰窟,对于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刹那产生了动摇,他也越来越觉得那个叫“楚云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楚云雷仿佛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实话,为什么每个人提及楚云雷,提及到他的故事都会有不同的说法呢。握在手里的刀下垂了下去,心中无限怅然。霍知命很想扑过去对着疯子萧玉大吼大叫,可是他没有,他知道跟一个疯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他真的是萧玉么?”霍知命瞪着血红的眼睛无助地询问柳叶翔。
柳叶翔也没有想到霍知命不是霍家的后人,这个故事令他感到措手不及。“小兄弟,怎么会这样,他说的是疯话吧,你不该相信。”
“你为什么说他是萧玉!”霍知命大吼着,“他不是!萧玉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要合伙捉弄我!”
“小兄弟!”
诺兰发现了霍知命的异样,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霍知命浑然不觉。婴孩又开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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