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了。
“好吧!既然你们已经……我不应该打扰你们约会。”丁兆现在就像一个慈祥老人的样子。“你们继续,我年纪大了,要早点回房睡觉了。”
“父亲,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偏偏丁络还不放过他。“姚瑶怀孕了,今晚我们就是在讨论这件事,我想,我跟姚瑶要尽快结婚才行,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变成一个私生子。”
“怎么可能?!”丁兆脸色大变。
丁络十九岁那年曾经发生过一场意外,他受了重伤,当时为他治疗的医生就说过,这不会影响他的性能力,但在生育能力上,他让女性受孕的机率将会比一般人低上许多。
这不是说丁络就无法为丁家传宗接代,那位医生也说了,丁络的精虫只是变得比较少,不是全没了,即便他不能以一般方法生育,起码试管婴儿是绝对可行的。
可现在……丁络居然让一个女人怀孕了,尤其那个女人还是姚瑶。
丁兆在心里问候完姚家的十八代祖先后,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阿络,你得跟我仔细解释一下这件事。”
“当然,父亲,但请让我先送姚瑶回去。孕妇不该熬夜,那对母亲和胎儿都不好。”丁络脸上还隐隐泛着一股将要为人父的喜悦光辉。
但只有老天知道,从他开始编派那一大串有关与姚瑶来电、约会乃至怀孕的谎言后,他的腰就已经被她拧到黑青了。
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妥,万一让丁兆察觉他说谎,姚瑶就完蛋了。
他努力地忍耐又忍耐,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已经痛到眼前开始冒冷汗,他怕当他的耐受力达到极限,身体的保护机制会自动启动,让他昏迷过去,届时,他所有的努力便白费了。
他又向丁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后,便拉着姚瑶往外跑。
才离开丁家,可能连十步远都不到,姚瑶就冲着丁络发火了。
“为什么说我们正在交往?还说我怀孕了?明明──唔!”她的嘴巴被丁络给摀住了。
丁络一直摀着她坐上了一辆计程车。
“先生,请问去哪里?”计程车司机问。
丁络看了姚瑶一眼。“地址。”
她恨恨地瞪着他,想在他的眼里找到……哪怕是一丝污秽或阴谋都行,她就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揍他一顿,然后跳车逃亡。
偏偏丁络看着她,很认真,就像……真是见鬼了,她在丁络脸上看到当年她爷爷指着那望不尽的田园,诉说着有朝一日要改良出比越光米更好的稻种,要让台湾米放在高级百货公司里,就像那些洋酒一样,被深深地珍视。
稻米,那维持着台湾两千万人口生活的粮食,它不该被当做贫贱的代名词。
人们总说,没钱,了不起我去吃白饭。菜跟肉可以有一定的身价,但米……没有人重视它。
但姚瑶的爷爷以自己是个种田人为荣,他认为,稻米既然能够在千百年来喂饱无数人的肚子,更曾让地方官进贡入朝廷,它的价值已经无庸置疑。
现在的稻米欠缺的是一种更甘美的滋味──也许还要带些高贵的香气,当然,丰富的营养也是不可或缺──让人们重新爱上米、并且发自心底重视它。
然后,米会重新拥有一个新的身分地位。姚瑶的爷爷期待着有一天,姚家田地里生产出来的稻米可以拿来跟松阪牛、法国鹅肝相提并论。
所以他一辈子都在想办法改良稻种,可惜直到他死亡也没有成功。
姚瑶发誓要实现爷爷的心愿,所以面对农作,她有着一股一往直前的悍勇。
而丁络,这样一个老是傻笑、对父亲唯唯诺诺,看起来就像个蠢蛋一样的大少爷,身上居然也拥有跟爷爷相似的味道。
姚瑶感觉她遇到了一个同伴,但怎么可能?
她不愿相信,可是她也无法再与丁络针锋相对下去。大概过了五分钟,她终于不甘不愿地吐出了一串地址。
司机点点头,一脚踩在油门上,车子往目的地驰去。
丁络沈默地看着路边飞逝的景致,良久,长叹口气。“你不该夜闯我家的,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吗?你很可能直着进去,却连条完整的手臂都无法被送出来。”
“得了,丁先生,我当然晓得自己闯进了一个强盗窟、土匪窝。可你当我是吃饱了撑着去找乐子吗?要不是你家老头子处心积虑想骗光我父母的钱,我也不必冒这样的险上你家去寻找证据,说服我父母,别与虎谋皮,小心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姚瑶是极尽轻蔑地讽刺他。
就算丁络刚才救了她,但一想起丁兆的所作所为──即便丁兆没受过任何一次法律惩罚,他的资料是清白如水,但他在商场上狠辣无情,让几百家中小型企业倒闭,让几千个员工失业,甚至逼退自己公司的老员工,只因为他们临届退休年龄了,再让他们在公司内多待个一年半载,他将必须付出大笔退休金。
丁兆宁可花几十万去买条名种狼犬在家里养着,每天喂牠们牛排吃,也不愿给为他辛苦多年的员工们丁点钱养老。
丁兆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而身为他唯一继承人的丁络……说难听点是,老鼠的儿子难道还能变成龙飞上九天?
丁兆是只可恶的老鼠,丁络同样地也是只只会在地上捣乱、随便打洞的鼠嵬子。
这便是姚瑶对丁家父子的看法。
丁络低下头,沈默了。
从姚瑶的身影出现在丁家门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丁、姚两家间出了某些事情。
他暗地里观察父亲的行动,发现父亲终于对姚家那笔从天而降的庞大财产动手了。
其实丁兆对姚家的垂涎由来已久。一个种田人,突然因为土地重划而变成亿万富翁,偏偏又不懂得韬光养晦,每天过着奢华浪费的生活,谁能不眼红?
当然,姚瑶例外。她是姚家脱离农人身分后,唯一还肯拿着锄头去垦地的人。
她喜欢衬衫牛仔裤胜过晚礼服,喜欢布鞋胜过高跟鞋,如果给她一条钻石项链和一包天然肥料做选择,她最后一定会扛走那包肥料,而把项链捐给某个慈善机构。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他非常了解她,更欣赏她,不过这些事情她都不清楚。
为了姚瑶,丁络已经在想办法打消父亲对姚家的坏主意,但这并不容易,丁兆的野心就像天那么大,只要是他看中的东西,哪有不一口吞下的道理?
“对不起。”思考良久后,丁络尝试着说服姚瑶,别跟丁兆硬碰硬,鸡蛋是永远砸不赢石头的。“我为我父亲的行为向你道歉。我可以保证,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我清楚父亲的所有行动,了解他的处事原则和心思,我有把握保住姚家的一切,但你必须给我一点时间去完成我的计划,可以吗?”
不可思议,她原以为丁兆是个无恶不作的匪徒,而丁络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咬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
但显然她小看了他,在他那副憨厚无害、好像一只可爱熊宝贝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缜密的心思,连她调查许久都还没弄懂丁兆要怎么诈骗姚家,他已经胜券在握,就差时间去执行了。
也许,丁络作起恶来将比丁兆更可怕百倍。
于是,他的解释不仅没有消除她对他的恶感,反而更增添她对他的警戒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保证,只要你父亲吞并了我家的财产,丁家可以平空得到几亿,而那些钱将来的某一天都将归入你的名下。这个世界上有谁拒绝得了几亿的诱惑?”
他苦笑地看着她那清秀的容颜,常年在土地上工作,将她的肌肤晒出了美丽的蜜黄色,清汤挂面的学生头,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一片正在阳光下摇曳生姿的成熟稻穗。
稻米现在或许不值钱了,但那种由天地孕育出来、饱含着山水灵气,给人们带来丰收喜悦的冲击却是自古至今都不曾改变的。
姚瑶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乍看平凡、没有价值,可是在生活里,尤其是像丁络这种从小吃米饭长大的人,那就是维持他生命的原动力。
“我对你没有恶意。”他轻轻地说,声音里压抑着一股很浓厚的感情。“一年前我们相亲,当时我就说过喜欢你,我想娶你。这难道不能让你信任我?”
“哈!”不说那场相亲她还不生气,一谈起那一天,那一刻,他见到她的那种眼神,就好像一个宗教狂热者突然看到他心目中的神显灵了。他满脸激动,差一点就要跪下去亲吻她的脚尖。
姚瑶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我或许不是个精明的人,我无法单凭只字片语就猜出某人的想法,但我自信也不笨,面对我这样一个不是很美丽的女人,你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丁络非常认真。“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缘分,我对你就是有那个心动的感觉,这跟容貌美丑并无关系。”
“我承认,我自己也会看某些人特别顺眼,对某些人就是无故地厌恶。”而丁络很不幸就在她后者的名单中。“但是没有人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求婚,没有。你的言行大大违背了常理,这就够叫人怀疑了。”
“但那是我的真心,我确实──”这时,计程车一个煞车,姚瑶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她立刻跳下车子,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丁络想要追上去,姚瑶却已快步跑过来,死死抵住他这边的车门。
她对着洞开的车窗说:“我知道你今晚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救我,没有其他意思。”她特别强调最后一句话。“我欠了你一次,我会找机会还给你的,但我还是打心底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丁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丁络看着她纤细的身影飞快地跑进学校宿舍里。他的目光追逐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凝望她的机会。
他要把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切地刻入脑海里。
他看得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计程车司机都要睡着了,不得不出声提醒他。“先生,如果你不介意,我该下班了,不知道你是要下车,还是──”
“载我回原来的地方吧!”丁络长喟口气,又留恋地望一眼姚瑶消失的方向。这时,计程车已经照着他的吩咐开往丁家的方向。
“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相信我的心意。”他的喉咙像吞了几斤黄连那么苦。但是……“我确实是真心的。”他说得很小声,就像蚊子叫,可他的决心却非常巨大,比玉山、喜马拉雅山都还要大。
他爱姚瑶,不愿让任何人欺负她,就算是他父亲也不行。
但他该如何阻止丁兆并吞姚家?他也许读过很多书,明白许多知识,但他从来没学过谋夺他人家财的诡计。
他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这一套对他父亲没用。丁兆只相信强权和武力。
“或者我该找易飞商量一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他才这么想,计程车已经来到丁家别墅的路口。
丁络指示车子直接开到大宅门口,叫出一个守卫,请他付钱,再向会计请款。他急着出门时忘记带钱了。
他走进客厅,第一个迎上来的是龙易飞,嘴里委委屈屈地喊着:“小丁,太过分了,你一走,那伙武士立刻联合起来围攻我这个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魔法师,他们抢走了我的技能书,你要帮我报仇。”对于丁络和龙易飞一天到晚窝在电脑房里,他们对外的一致说法就是,他们组队在玩一款线上游戏。
现在哪个年轻人没玩过一些电脑游戏?虽然丁宅里其他人都不了解他们口里那些装备、等级、技能书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这两个继承人都还没到接班的时候,家族里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又还不能让他们知晓,省得再惹出十几年前那类祸事,那么,让他们一起玩玩游戏,连络一下感情,方便日后两大家族携手共谋千秋大业也是不错的事嘛!
所以,也就没人理会丁络和龙易飞成天窝在电脑房里玩耍的事了。
龙易飞走到丁络身边,满口嚷嚷立刻变得比蚊子叫还低。“小丁啊!为了那条小美人鱼,你玩这么大,值得吗?”显然,他也知道丁络为了救姚瑶编出来的通篇谎言,并且直觉认为,这将导出一场大麻烦。
这时,管家也得到丁络回家的消息,走过来报告。“少爷,老爷正在书房等着您。”
丁络只是无声地笑了笑,附在龙易飞耳边低语:“你知道美人鱼跟王子是什么关系吗?”然后,他大声地回答管家:“我立刻过去。”说完,他就走了。
龙易飞站在原地,呆了两秒,心里骂了起来。“美人鱼跟王子能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篇童话故事吗?难道他们其实是兄妹?这是一场乱伦苦恋……老天,我可不会写爱情小说。”
第三章
丁络走进丁兆的书房,打开门,入眼就是一对交插摆放的长剑,高高挂在墙壁上。
他低头走进去,越过两套铁制的铠甲。他瞄一眼铠甲手中那两支晶亮光滑的大柄斧,丁点灰尘也没有,可见其主人的重视。
这间书房几乎全是由兵器装饰的,刀枪剑戟、长弓、马槊、流星锤……每一样都是杀人利器,而且保证饮过鲜血。
但现在,它们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古董。
丁络从来都不喜欢来这里,他感受到从这些兵器里散发出来一种压抑的、血腥的气势。
可丁兆却爱死这地方,他常感觉自己生错年代、生错地方,要早落地个七、八十年,在那战争动乱的时代,他肯定可以凭着一双拳头闯出一番丰功伟业。
但二十一世纪,战争是一个按键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哪里还能体验那种鲜血喷飞,杀气满天的快感呢?
丁兆只好满天下去寻找那些曾经历过动乱、饮过人血的兵器,摆满了一书房,藉以安慰他那永远都得不到满足的野心。
丁络抬头看着父亲,让嘴角牵出一抹喜悦的笑弧。
“父亲,我回来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骄傲与欢欣。“对不起,我回来得有些晚,因为姚瑶害喜得很厉害,小家伙似乎太活泼了一点,让姚瑶非常辛苦,所以我多陪了她一会儿。”
丁兆一肚子想要骂人、想叫丁络跟姚瑶分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
白痴都看得出丁络对即将身为人父的开心,而丁兆对于他唯一的儿子,即使丁络温厚纯良得完全不像自己,但丁络很听话、聪明、贴心,他还是很疼爱丁络。
丁兆满怀心思转悠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孩子多大了?”
“三个多月,父亲。”
“阿络,你应该还记得,十六年前那场意外,医生说了,你虽然仍有生育能力,却比一般人低了许多,因此……你能确定那是你的孩子吗?”
“我确信,父亲。”丁络两只眼睛灿亮得像星星一样,“当我听到医生宣布姚瑶怀孕的消息,我心脏鼓动得像胸膛里开满了美丽的香花,我看到超音波照片,那么一丁点儿大,却将在不久的未来长成一个可爱的宝宝;最近,我甚至感觉耳朵贴在姚瑶肚皮上,里头传来跟我血脉相连的气息,那是我的孩子。也许上天听到我的祈求,所以赐给我奇迹,让我可以拥有一个孩子。”
“你本来就会有孩子。”丁家有的是钱,可以为丁络做无数次人工受孕,只要丁络的精子还是存在的,总能让他传宗接代。丁兆不喜欢的是,孩子的母亲竟是姚瑶,那个粗鲁、无礼又欠缺教养的女人。
“但是我要自然拥有一个孩子却很困难啊!父亲,请你想一想,如果不是一个非常强壮的精子和一个健康的卵子恰巧碰在一起,孩子根本不可能出现。而且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