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入眼的竟是一片熊熊火光。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怎么,地府不是一片的黑吗?
这么光亮跟说书人口中形容的差好多。
顿觉大失所望的皱了皱鼻头,跟着她尝试着转动自己僵硬的脖子,看看四周的景象,这一瞧,赫然一惊。
他……他……他……不是避她唯恐不及吗?怎么也跟着她死啦?
西门落花不解地瞧了唐傲云好半晌,突地发现他的胸膛可是很规律地起伏着。
缓缓地挪移着,她小心翼翼地拉近两人的距离,一只手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似的,往他那起伏的胸膛凑去。
咦?热的!
不但是热的,还能感觉到他的心强而有力地跃动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她疑惑地稍稍再用了点力,让自己的手掌跟他的胸膛之间再无任何的空隙。
咦,真的是热的耶!
昏沉的脑袋一时兜转不过来,她忍不住抬眸,充满困惑的往他脸庞看去,却猝不及防地掉入两泓深潭似的眸光之中。
他怎么突然睁眼啦!倒抽了一口气,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死是活?”
还是死是活哩!敢情她真的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啊!
“你说呢?”
“我……”从惊吓中回神,西门落花的脑筋终于稍稍能够顺利的运转。“难不成我们都活着?是你救了我?”
咦,他不是很没良心的转身就走,就算听到她的呼救也没回过头,甚至完全不当成一回事儿吗?
“难不成你真的很想去阎王的跟前告状吗?”唐傲云没好气地道。
明明平时这么精明,可怎么这会儿却又胡里胡涂,像个傻丫头似的。
他怎么知道自己想去向阎王告状啊?难不成他会读心术不成?
“是你救了我?”她先弄清楚这一点。
“对。”
“那……”她的眸中闪烁着感动,要不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气得跳脚,她还真的有股以身相许的冲动。
“四姑娘,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请你认清楚一点,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任何的感觉,纯粹是因为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番话说得很义正辞严,听在她耳里却很刺耳。
心头原本漫着的感动在这一剎那间全数烟消云散,更泛起了一种近似屈辱的感觉。
他很了不起吗?干么说得她好象巴着他不放似的——呃,好象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啦!
但他也不用把话挑得那么明吧?!这个该死的、可恶的臭男人!
她恨得银牙暗咬,可是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落人口实的是她,只好静静地生着闷气,一对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向来只要有他在,眼神就滴溜溜直绕着他打转的眸子也跟着撇到一边。
“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巴着你了。”
虽说半途而废一向不是她处世的态度,可是经过今天这一劫又听到他这样说,她也不想再继续厚着脸皮的强人所难。
“四姑娘,你……”看到她这么姑娘家的一面,那赌气的模样让唐傲云觉得诧异。
他还以为这种生闷气的行为,应该不会出现在向来豪爽且有话直说的西门落花身上,谁知道原来姑娘家就是姑娘家。
“闭嘴啦!”看着他的欲言又止,她忍不住没好气的斥喝。
这男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明明要拒绝人,又不想得罪人,顾东顾西的,哼,她西门落花偏偏不吃这套。
硬是不想再多瞧他一眼,她将头埋进自己膝间,整个人缩成了颗球似的,不动也不再多说一句话。
“四姑娘,其实在下也不是嫌弃你什么,只是情之一字总伤人,为了情多少家庭不睦、父母失子、兄弟失和……就像和我义结金兰,甚至可以说是过命的兄弟都因为情爱而对我起了防备之心,终致兄弟做不成……”
他也不知道为啥,话匣子一开就不能停止,他就这么拉拉杂杂地道,虽然她依然不开口、不动,即使不想听,耳朵却没装开关,所以他的话还是不断地窜入她耳里。
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西门落花终于弄清楚了这个呆子的心结是什么。
哼,不过就是他因为有事去了外地,请他义结金兰的大哥代他多多照顾未过门的未婚妻,结果照顾出了感情,他回来后知悉此事,君子有成人之美地拱手相让,可他大哥暗地里却处处对他猜忌,迫得他只好远走,不再牵扯进那一团剪不断、理还断的情感之中。
这个白痴男人!那根本不是感情制造出来的麻烦好吗?
明明就是人性的自私所引来的纠葛,是他那个不懂得珍惜的未婚妻和不知“义”字怎么写的大哥的错,关情爱个屁事啊!
西门落花悄悄抬头,原本想要反驳,可是觑着他那完全沉浸在往事的脸庞,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
才不要那么好心的劝他咧,就让他继续难过、继续逃避下去好了。
谁教他方才那么毫不犹豫地伤了她,所以就让他一直一个人下去,将来做一个没人陪伴的孤单老头好了。
她小心眼地想着,就在他那沉稳的嗓音中,她睡意渐浓的即将陷入睡梦中之际,突然脑海闪过一个想法——
奇怪了,街坊上的人不都说他失去了记忆吗,怎么他说起那些伤心往事来,如此清楚明了?
难道,他失去记忆是装出来的?
哇,还以为这个男人很正派,原来也是个奸狡之辈喔!
“爹,我不娶!”
对于向来严肃的父亲,天灵长风从来不敢明着违抗,可是这回他竟不知打哪来的胆大声反抗着。
拜托,要他娶那个河东狮,那他往后的逍遥日子还有什么搞头啊!
“哼!”面对独子的抗议,天灵鹫重重地哼了一声,喝道:“这回可由不得你不娶。”
“爹,干么就非得娶西门落花,你真想娶媳妇抱孙,我外头多得是红粉知己,随便找一个娶进门,也比她来得温柔多情。”
他只要一想到那日她教训自己时的狠劲,就忍不住浑身泛起寒颤,当下也顾不得爹的威严,更大声地抗议。
“啪!”地一声,天灵鹫重重一巴掌甩上了怎么都不成材的儿子脸上,一双眼更是怒火直燃的瞪视着他。
“要不是你那么没出息,整天除了吃喝玩乐之外,经商的才能甚至连傲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我犯得着理会你娶什么样的姑娘吗?要是不替你找个能力强的媳妇儿,这天灵家要是交到你的手上,只怕没一年的光景就败光了。”
一记恶狠狠的巴掌之后,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可偏生天灵长风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能听得进这些话,一听到父亲又拿他跟一个下人比,自然是满心的不悦。
他捣着被打痛的脸庞,气怒地望着自己的爹,从小到大,爹虽然凶,可是从也没打过他。
这笔帐自然而然的算到唐傲云和西门落花身上。
“爹……”
他才要开口,谁知天灵鹫大掌重重地往身旁的几案一拍,彻底的断了他想要力挽狂澜的想法。
“这次由不得你说不。”
“可是就算我愿意,那压根就不知道矜持怎么写的西门落花也不见得肯啊!”
西门落花在爹遣人提亲下聘之后,还大剌剌地找媒婆上门向唐傲云提亲,这事在关内闹得沸沸扬扬的。
镇日流连酒楼赌场的他,自然也没漏听了此事。原本听爹说要他娶西门落花,想到她的美貌,虽说脾气是辣了点,可他还是有点心动,谁知还没成亲她就给他戴绿帽,害得他被旁人说自己不如一个小小的总管,心高气傲的他自然将她视为破鞋,完全不想沾染。
“这你就不必担心,为了确保天灵家的繁盛,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会要落花那丫头来做我的媳妇儿。”
“这……”眼看大势明显已去,天灵长风知道自己说得再多,只怕也难改变爹的心意,可一想到别人讪笑的眼光将会跟着他一辈子,他满脸的怨恨怎么也掩饰不了。
“其实,爹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软硬兼施一向是天灵鹭的拿手好戏,此时的他怒气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做父亲的慈蔼。
“你放心,等到落花娶进了门,我会好好教训她一番的,让她不会再那么目中无人,也要她为她做出那种不顾天灵家颜面的事付出代价,你就别担心了。”
有了爹的保证,天灵长风原本讪讪然的脸色这才稍霁。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爹这番话已经默许了他在西门落花进门之后,可以好好的教训她,为自己出气。
这样一想,这门亲事倒是可以接受了。
哼,那个女人就等着瞧好了,到时他要看看一旦她进了天灵家的大门,还能傲到几时。
多想看到总是趾高气扬的西门落花求饶的模样,他就像即将获得一个新玩意儿的小男孩,从万般不愿意变成了跃跃欲试。
“爹,可是西门落花性子向来倔,我担心有唐傲云在的一天,那她就不会心甘情愿的点头,不如我们先赶走那家伙吧!”
“傻孩子。”听着儿子的建议,天灵鹫忍不住低叹了一声,看来长风这孩子真的没得到半丝他的真传呵!
“爹……”望着父亲眸中的不赞同,天灵长风又低喊了一声,他可是打从一开始就瞧唐傲云不顺眼,现下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死心的想要将唐傲云给打发离开。
“傲云那孩子可是箝制落花的一颗好棋子,你暂时别去动他,知道吗?”
早就盘算好了一切,现在就等时机,只要时机一到,让他心中的盘算全都成了真,还怕西门落花那丫头不乖乖进他天灵家的门吗?
第七章
天刚亮,在晨曦穿透厚厚的云层、笔直射向大地的一刻,破屋里那早就腐朽不堪的木门被人从外重重地踹开。
“呵,还真是好一对交颈鸳鸯啊!”一声夹杂着淡淡取笑的调侃话语乍然响起,打破了一室宁静的温馨。
唐傲云向来浅眠,在门外脚步声响起时,已然清醒,他下意识地快速移动身躯,护住了西门落花纤细的身影。
在见着来人是谁后,眸中的警戒虽然略松,可锐利的眼神却警告意味十足。
“呵,还以为一夜未归是出了什么事,急得我四下寻找,谁知你倒好,软玉温香在抱,快活的过了一夜。”
罗梭一脸既羡慕又嫉妒,忍不住话说得酸,那模样瞧在唐傲云眼中,只觉得好笑。
昨夜,他向西门落花说出从来没对旁人说过的话,就像倒垃圾一样,将心里隐隐的怨怼全都清了个空。
此刻的感觉自然很清爽,向来挂在脸上那抹看起来虚浮的笑容也跟着添上几许真诚。
见兄弟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儿,罗梭也忍不住泛起贼兮兮的笑容,嘴里笑骂地抗议,“喂,你就算要和落花姑娘单独相处,好歹也跟兄弟我说一声嘛,别让我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他啊,就怕这个兄弟又在自个儿的眼皮子底下消失无踪,到时他要拿什么去向京城里头的那个交代啊!
从进门后就不断的喳呼着,那破坏宁静的噪音惹得原本受寒后累极而陷入沉睡中的西门落花,抬手往空中挥了挥,仿佛是想驱走什么似的。
见状,唐傲云很自然地抬手,朝着罗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她不一会儿又安静熟睡,他小心翼翼示意罗梭和他一起步出破屋。
“喂,我说你和她……”忙不迭地跟出来,罗梭脸上挂着一抹贼兮兮的笑容打探道。
“什么都没有。”
“厚,都已经抱在一起睡了一夜,还什么都没有?!你准备就这么糟蹋人家姑娘的清白喔?”
活像是个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罗梭对于他那种云淡风轻的说法显然有诸多的不满。
“我只再说一次,我没糟蹋她的清白,我和她什么事都没发生。”两道浓黑剑眉不悦的往上挑,唐傲云对于他的指责很不能接受。
说到底,他也算是受害者耶,要不是她不小心跌落水里、受了寒,他犯得着在这荒郊野外里窝上一夜吗?
“这话你说给我听,我或许信,但你若说给旁人听,有几人会相信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却啥事也没发生?”
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对他说一是一的性子他哪里会不了解,不过别人可不是他,这事如果传开来……
“我何必说给旁人听,这事不就天知、地知、你知、她知吗?只要你不说,我想旁人不会知道的。”
“是吗?”神秘地挑着眉,罗梭那轻佻的口吻顿时让唐傲云心生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除非……”快速打量四周,但除了鸟叫虫鸣之外,再无任何的声响。
“我可没搞鬼喔!”虽然脸上还是漾着那抹神秘的笑,罗梭却直摇着手,表示自己的清白。
他愈这样,唐傲云的心中就愈觉得事情有鬼。
几乎没有半丝犹豫的,他回身走进破屋,准备唤醒西门落花好打道回城。
望着他的背影,罗梭唇瓣勾勒起一抹奸狡的笑容,然后撮唇为哨,长啸了一声,不一会儿,路的远程就出现了几道庞大得像座山一样的身影。
他对那三个脸上布满着急的西门家大汉,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破屋,没说话,可是意思很明白了——你们几个要找的人正在里头呢!
不行,得快些走人,否则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唐傲云来到西门落花身旁,连忙弯身,想要唤醒还在沉睡中的她。
可谁知他才弯下身,破落的门边就此起彼落地响起了几句低喝——
“你想对落花妹子做啥?”
“看你平常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是匹披着羊皮的狼。”
“你……唐傲云,我不管你要说什么,总之对这事你可不能给我抵赖,否则这落花的清誉我就找你拿命偿。”
一句句愈来愈重的话,惹得唐傲云的眉直抬,他放弃了唤人的举动,想要解释。
可是他才直起身,西门家那三个护妹心切的哥哥们就已经窜至他身边,个个眼神中含着指控地瞪视着他。
“我……”被瞪得莫名其妙的,他想要说些什么,解释眼前的暧昧,可一张口就立即被打断。
“你还想狡赖吗?”西门忠气呼呼地问。
他不是要狡赖好吗?唐傲云的两道剑眉往中间拢了几分。
“对,别想狡赖,反正你污了我家妹子的清白,就得负起责任。”
两道眉又往中间移动了一些,他就知道救她绝对会招来麻烦的,现下麻烦上了身,能怪得了谁。
“现在你就算再不愿娶我家妹子也不成了,咱们回去就马上为你们拜堂成亲。”
三个人一人一句,好不容易唐傲云才觑着了一个空隙,提醒道:“各位别忘了,这四姑娘还有婚约在身。”
“有婚约很了不起吗?大不了西门家赌场当作毁约的赔偿还给天灵家嘛,我们家小妹说什么也不能嫁给天灵长风那种纨袴子弟。”
三兄弟异口同声,同仇敌忾地,护妹之心切表露无遗。
望着三人的坚决,唐傲云很是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虽然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引起他们几人怒不可遏,可是该说的他还是得说。
“我和四小姐昨夜什么都没发生,所以这个堂我不拜。”他的话说得肯定而无一丝转圜的余地,果真惹来了六道愤怒得想要杀人的目光。
他……他说什么?
他说没发生什么就没发生什么喔?!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这事要是传了出去,那落花还要不要做人啊?
他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在愕然之后,西门家三兄弟立时摆开阵仗,想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敢不娶他家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