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利震联姻』之所以会破局,是不是因为震小姐离家出走的缘故?”
“请问这是不是权力迫害?『震天集团』首席董事大位争权的结果,震家小姐被淘汰出局?”
“听说震家公主生病了是不是?!”
面对媒体咄咄逼人的提问,樋口洋介始终不发一语。
发言人在一旁陪笑,也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只不过,樋口洋介冰冷的表情,高大的身躯散发着让人无法正视的权威,反而让媒体记者不敢造次。最重要的是,尽管樋口洋介不言不语,但他的身上还是弥漫着一种让人鼻酸的哀愁与悲伤。
渐渐地,也许是震慑于他的威严,也许是怜悯他的落寞,媒体记者不再发问。
震家公主是不是真的失踪,也成了上流社会闲话家常的主题。
“净悠呢?”
宋恬梨在一次的会议后,对樋口洋介提出她的问题。
樋口洋介撇开嘴角,指指自己的心口。“她在这里。”
宋恬梨望着那高大孤寂的身影,不禁轻叹。
为什么世间所有的笨蛋,都是这个样子,非得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要珍惜?
进入第三个月。
樋口洋介依旧过着他的生活,他不苟言笑,工作像是卖命。
净悠不见了,他的心也跟着失去动力。
找寻的步伐不曾停歇,但是,也许是净悠刻意隐藏身分,她仿佛自人间蒸发般毫无音讯。
午后,结束一场会议,忙碌后的空虚让他对她的思念突然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开着车来到那日与她散步的淡水老街,她甜美的笑容彷佛就在眼前……
“哥,反正没事,我们去走走好不好?”
“你去想哪?”
“淡水。”
他刻意跟随之前的记忆,走过渡船口,一个人吃了她说让她惊讶的阿给……
“原来油豆腐包冬粉就叫阿给?”
“惊讶吧。”
“好惊讶!”
他好想她,每个思念都像是火烙一般让他无法承受。
他知道自己的顾虑伤害了她,他记得那日最后一通电话中她的哭泣,每声抽泣都像把利刀割着他的心……
“我要知道你的想法,你爱我吗?”
樋口洋介仰天苦笑。他想的、念的都是她,爱她的心坚定不移,根本从未改变。如果他现在改变答案,不再是那句该死的“这是最好的选择”,她会愿意回到他的怀里,对他撒娇地甜笑吗?
他来到捷运车站,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那位街头艺人正在表演默剧,他同样驻足观看。
街头艺人发现了他。他记得这位客人,他像是日剧男主角一样帅气十足,让人印象深刻。
街头艺人走到樋口洋介身旁,摸摸他的肩、碰碰他的胸口,东摸摸西碰碰,再度神奇地从手中变出一支含苞的红玫瑰。
他指着樋口洋介空荡荡的身旁,在空中画了一颗心,然后询问般地皱起眉头。
心?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那日,仿佛听到净悠惊呼的声音,仿佛看到街头艺人要他们表演亲亲的逗趣模样,仿佛听到围观群众鼓掌叫好,彷佛感觉她就缩在自己的臂弯里,小睑害羞地胀得通红……
“怎么办……”
“那就亲吧。”
然后,在大雨之中,他吻了她,接着,净悠投入他怀抱,勇敢、不顾一切的告白——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所有的记忆,就握在手心中,他记得,但挚爱的人已不在身旁。
街头艺人震惊地指指他的睑,打破默剧不能出声的规则。“先生,您没事吧?”
樋口洋介抚去脸上的潮湿。他噙着笑,同时在空中画了一颗心,然后,将这颗心坚定地放回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里,只有震净悠。
第九章
宜兰,好山,好水,好所在。
依山傍水的地理位置,给宜兰披上了最美丽的外衣,丰富的观光资源、各式展览活动,带动了宜兰的经济发展,但爱好自然风味的宜兰人,还是努力维持宜兰最原始而朴实的面貌。
“郑老师,再见!”
“要记得练琴哦!”
“好!”
星期六的正午,初夏的宜兰,蓝天白云。
大腹便便的妇人和学生挥手道别后,随即俐落地戴上安全帽,跨上机车。
“郑老师,等一等唷!”
妇人好奇看着一位阿妈拿着一个保温锅急急走向她。阿妈是音乐教室房东的阿妈,一口亲切的台湾国语,是个超级热情的长辈。
“这个给你吃看看啦,麻油炒腰花,麻油还是自己做的哦,很补喔!哎唷,郑老师,肚子愈来愈大,不要再骑车了啦,你会不会开车?我小儿子去当兵,我家的车子就先借你开啦!”
她是震净悠,也是别人口中的“郑老师”,为了给自己和宝宝一个全新的生命,她改了别的名字,四个月前来到宜兰落脚,而第一份工作就是到连锁的音乐教室,毛遂自荐自己的琴艺。
除了那张薄薄的MBA文凭之外,她拥有的技能只有自小练习的琴艺。
宜兰人很热情,大方地接受她这位来路不明的外来客。她很快地找到工作,并找到住的地方,随着肚子愈来愈大,她感受到愈来愈多的协助,没人探问她的私事,有的只是浓浓的关怀,和街坊邻居的热心协助。
“阿妈,谢谢啦,我会被你养得跟大象一样胖!”阿妈的热情时常让她想到亲爱的吉原伯伯。
“哎呀,有什么关系,哪有孕妇像你这样瘦巴巴的……啊,郑老师快生了对不对?阿妈帮你坐月子好不好?女人月子一定要坐好,要不然老了就会到处酸痛!”
这里的热情平抚了她心中大部分的苦涩,她有了笑容、有了好心情,更觉得什么都很美好。
过去那段悲伤的回忆,她不想忆起,即使他和宋小姐即将在今年结婚。
“当然好,可是很不好意思……”
“哎呀,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人要生孙子给我玩!”阿妈的口气很怨怼,她的儿子和媳妇都是那个什么不生孩子的“顶客族”,烦死啦!
“你一个女人家,没人帮着什么都做不好啦!”阿妈喜欢她,因为郑老师身上流露着温纯、惹人怜爱的气息。
“阿妈,那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赶快回去吃饭,腰花冷了就不好吃喽!”
“多谢阿妈。”震净悠发动摩托车。
“真的不要客气,你『大身大命』,骑车要小心啊!”阿妈再次叮咛。
震净悠点点头,油门轻催,顺畅地骑上车道。
风轻轻吹拂着,尽管是初夏的正午,气温依然凉爽。今天的天气很舒适,让人快乐得想唱歌。
她住的地方离音乐教室不远,一栋公寓的三楼,房东是住在二楼的客家阿妈,同样热情有劲。
她停好车,打开机车坐椅,拿出背包,放进安全帽,提着阿妈给的补品上楼。
三楼的鞋柜上搁着另一个保温锅,她摇摇头,开心地笑。
看来她好不容易学会的厨艺永远没有表现的一天,她身旁的阿妈们每天都会替她准备食物,她几乎过着和在震家一样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生活。
“老师~~”二楼传来一个细嫩的招呼声,她是房东阿妈的小孙女。
“有!”
“我阿妈去跳土风舞,她说你要吃午饭,而且要全部吃完!”
“哦,好。”
震净悠提着两个保温锅,开了门,走进屋里。
她先将东西放好,再到后阳台,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后,倒入适量的洗衣精,设定洗衣流程,启动。
她擦干了手,再回到客厅,拿了碗筷,先转开电视,再打开阿妈们的爱心便当,准备享用午餐。
电视正在播报午间新闻,一则又一则无聊的政客秀。
她今天的午餐是麻油腰花、里肌肉炒青椒,炒空心菜、鲷鱼烧豆腐、牛蒡排骨汤,再加一碗点心——黑糯米红豆汤,今天的午餐丰盛到不像话。
她开始担心,如果再让阿妈们这样喂下去,她一定会变成一只大象!呵……
她拿起筷子,开饭。
“『震天集团』董事长樋口洋介在今日的股东大会上,单方面取消和『宋氏建设』宋恬梨小姐联姻的协议。宋氏对此不愿表示任何意见……”
震净悠震惊地抬起头,瞪着电视上的新闻画面,然后,她看到了他。
他瘦了好多,这是她的第一个感觉。在自己忧愁会不会被阿妈们养成大象的同时,她没想到他会变得如此憔悴消瘦。
新闻转播“震天集团”股东大会上他发言的画面,他的表现依旧是那么地沈稳、抢眼且让人信服,只是在平稳沉着的嗓音中,她似乎感受得到他的疲累……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直以为工作就是他所有快乐的泉源,为何他现在给人的感觉,竟是这么消沉、落寞、不快乐?
而且和宋氏联姻的计划怎么也变了?洋介是最重视父亲遗嘱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他变了,她也变了,两人之间更有一道永远横亘的鸿沟,唯一不变的只有她爱他的心。
她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漾着笑,正式跟宝宝介绍——
“宝贝,那是你的爸爸。”
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她意外得知,“震天集团”采购的一艘新货轮,今天会在基隆港举办盛大的启航典礼。
这是个机会,她想亲眼看看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如电视上那样憔悴。但是公司不安全,她也不可能回震家大宅,所以今天在基隆港的公开行程,相对地减少她被认出来的风险。
下定决心,震净悠立刻动身去音乐教室请假。
“你要去基隆找朋友,那刚好,阿佑今天要回部队。阿佑,你带郑老师去基隆!”阿妈的小儿子是海军,军舰都是停靠在基隆港的军用港湾。
“老师,你要去基隆哪里?我朋友今天开车,顺便送你一程啦!”
“谢谢……”震净悠深呼口气。老天爷甚至替她安排了交通工具,看来她是非去不可了。
她坐上阿佑朋友的车,人在宜兰,然而心已飞到有他的地方。
一个半小时后,她抵达基隆。
“你要去看货轮的启航典礼?哇噻,郑老师,你很炫哦!我知道那艘货轮在哪里,我回航有看到它,超炫超美的……”
阿佑带着她来到典礼现场,现场全是SNG现场转播车、名贵轿车,以及人山人海的参观群众。
她失神地望着飘扬在空中,“震天集团”专属的红黄旗帜。
依稀间,她又看到父亲骄傲地向宝贝女儿介绍震天第一艘货轮时的画面,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事……
“人这么多,老师你确定要进去参观吗?”
“没关系,我只是远远看,阿佑,你可以先回部队报到,谢谢你和你的朋友。”
阿佑搔搔头。“开什么玩笑!如果我把你丢在这里,人这么多,你肚子又这么大,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会被我娘骂到臭头!我陪你啦,反正时间还早,等典礼结束,我送你去车站搭车,再回部队都还来得及!”
宜兰人真是热情。
“谢谢。”
典礼正式开始,出席宾客冠盖云集,副总统、交通部长还有数位政界要人、负责监造的厂商,协力营造商等欧、美、日航运界人士。
“震天集团”公关部发言人仔细介绍货轮的建造过程,并虚心感谢各界的协助……
陪同贵宾的樋口洋介,一回头,发现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低着头和—名年轻男子谈话,他招来一旁的工作人员,轻声命令:“帮那位太太准备一张座椅。”
工作人员搬了张折叠椅给震净悠时,差点把她吓得忘了呼吸。幸好工作人员只是工读生,没认出她就是离家四个月的震家大小姐。
“这是……”
“我们董事长请你坐的,怀孕站太久会很累哦!”
洋介?!震净悠难掩心中的激动。他没认出她吗?“你们董事长?”
工读生很骄傲。“我们董事长就坐在副总统旁边,我指给你看,很帅很帅的那一个哦!”
不需介绍,她绝对不会错认他。
震净悠噙着泪水。他真的瘦了……脸部的线条显得更加刚毅、严肃。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累成这样?就算是再怎么样的工作狂,也应该适时休息……
“老师,你还好吗?”
震净悠擦拭眼角的泪水。“我去前面看一下。”
“好,我去那边哈根烟,有事就大叫喔!”
“嗯。”
“小心一点哦~~”
从她怀孕开始,有无数人提醒她要小心、要注意,在看似冷漠的社会,其实人们之间还是有温情的。
她小心翼翼往前“挤”过去。是太贪心了吗?远远遥望已经无法满足她了,她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点的距离就好……
她沿着群众边缘挤到前面,只不过两旁摆放着一整排祝贺的大型花篮,她必须更小心,不要撞倒花篮的支架,反而砸到自己。
公关发言人的介绍词告一段落,由厂商代表致词,这种场合一定会有很多人致词,她只要找到一个好位置,可以仔细地看看他就好。
樋口洋介和中船董事握手致意,眼角余光又瞄到那名孕妇正和祝贺花篮奋斗,想挤到前方。她低着头,长长的发辫垂在左肩,遮住她白皙的脸。他皱起眉头。自己一向很少注意到别的女性,但这名怀孕的妇人却给他一种很奇异、很熟悉的感觉……
他叫来刚刚的工读生。“帮那位太太找个好位置坐下来。”
工读生困惑地看了看。“呃?我刚刚已经拿椅子给她坐了,她怎么跑来跑去?这样好危险,我去和她说!”
工读生一溜烟跑掉,发言人正好将麦克风拿给他。“董事长请您致词。”
樋口洋介撇开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转身走上舞台。
“我是樋口,欢迎各位莅临今天的首航典礼。首先感谢所有协力营造商的帮忙,货轮才能如期完成,刚才发言人说明了很多,我就不再赘言。有什么媒体朋友需要了解的,请现在发问……”
工读生找到了震净悠,小声地说:“漂亮姐姐,你怎么跑来跑去?好危险哦,我拿张椅子给你,你就坐在这里别跑来跑去咩!”
震净悠差点又被吓得无法呼吸。这位工读生很客气也很热心,但她可不可以不要在她的周围继续出现,她不想引人注意。
“谢谢。”她拍拍胸口。
工读生拿了张铁椅打开。“坐,我要去做事了,再见!”
工读生一溜烟又跑走了,震净悠坐在角落,用高高的花篮挡住自己半个身体。她很满足现在的位置,又安全又能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个清楚。
记者正在提问,他很专业地回覆问题。
震净悠抚着鼓起的肚子,温柔地喃喃低语:“宝宝,那是爸爸,爸爸在说话喔!爸爸很帅的,可能是最近外公公司比较忙,所以变得比较憔悴。你要看清楚喔,妈妈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带你来看爸爸。”
她说着,咽下喉中的苦涩。没什么好觉得悲伤的,她现在生活得很好,再一阵子宝宝就会来陪伴她,至于……他爱不爱她、在不在乎她,都已没那么重要了。
记者提出问题:“请问董事长,您为何取消和宋恬梨小姐联姻的协议?”
这个问题一提出,在场的其他记者皆纷纷嗤之以鼻。樋口不回答私人问题是出了名的,他拒绝答覆的方式,绝对会让人吓得皮皮挫。
只是出乎意料地,樋口回答了,内容还痴情得让人喷泪——
“这项协议,是震董事长生前的托付,主要是期望能藉由『宋氏建设』的经验和专业,扩大震天的版图,朝高楼建筑业跨足。董事长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