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环顾这整洁宽敞的屋子,见窗台上摆着三只小鸟笼,几只灰溜溜的小鸟在里边吱喳着上蹿下跳,他走过去提起一只笼子,静观那鸟儿似恐慌的姿态,漫不经心问:“小莫,你养过蛇么?”
小莫不明所以,老实答:“偷偷养过海蛇,后来被我妈发现,她让我放走了。”
“你不怕?”
“岛上很多蛇啊,你们不知道么?去摘果子的时候,在树丛里经常见到各种各样的蛇,有时候还会爬到屋子里,我们早就见惯不怪了。”顿了顿,他又憨憨的补充:“北面比较荒,可能不常见。”
十一笑眯眯地应了声,关上门,把靠墙的箱子放倒,轻敲几下颤动的箱面:“你知道我们养了一条蛇吧?它叫花雷,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八年了。”
小莫下意识地绷起身子退到墙边,惊疑的盯着大箱子。虽没亲眼见过,但听说那条蛇很长很大。
“别怕,花雷除了个头大了点,脾性跟其他小蛇没区别。”说完便拉开锁扣,盖子稍一松动,一个金黄扁平的脑袋便滑溜溜地钻了出来,慢慢拖出粗长的身子,在暗红的砖面上荡出一波波流畅美丽的纹路。十一吹了声口哨,那纹路便缓缓爬到他身上,一圈一圈地缠住。他转过头对目瞪口呆的小莫道:“它有时候喜欢这么缠人,但很有分寸,不会伤到你的。我想让你帮我养它,我在学校不方便。”
小莫愁苦:小蛇跟大蟒完全是两个概念,光看着这大家伙,他已经手足发软心跳加速了。
“花雷过来。”三七叫。
花雷摇头晃脑地松开十一,游到三七脚边盘成一坨,头高高仰起,咝咝吐着舌信子。站在三七几步外的小莫如炸了毛的猫般迅速跳开,顺手拿起墙边的船桨,紧张防备着。
“它不会乱来的,我保证。”十一忍俊不禁,恶作剧地朝花雷嘘了声,花雷立即撒欢地蹿到小莫脚边,蛇尾一扫,那船桨咣当甩到地面上,它又绕上小莫僵硬的腿,脑袋往他衣服下摆钻。
小莫噩梦惊醒般惊叫出声,却动也不敢动,只浑身冰冷的僵立着。十一走过去,托起花雷的脑袋凑到他眼前,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清楚了,这不是普通的野生的蛇,它是我和三七一起养大的,很听话很聪明,从不咬人,很喜欢玩水,只要你跟它熟了,你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
“……真的?”小莫绷着声音问,眼前这大家伙太亮眼了,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惊胆跳。
三七道:“我们在岛上呆两天,应该能让你们熟悉起来了。花雷以后还是呆在北面,你只需要经常去陪它玩玩,拿东西给它吃就行了。明天一早你跟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小莫看看花雷,心里惧怕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和刺激:要是把它驯服了,该多大的骄傲啊。
隔天清晨,三人一蛇驾车到北面。
花雷的舌信敏锐的触到空气中熟悉的咸湿,立即撒着欢的四处乱窜。十一则热情的给小莫介绍自己的地盘,大到楼阁,小到石径上的每一组鹅卵石铺就的花纹,无一遗漏。
许是同样单纯直率的少年心性,三人倒是奇快的熟识了,把北面逛了个彻底后,换驾十一的小改装车去果园摘柑橘和番石榴,下午又开小船到海里去捕了一小筐鱼。
傍晚,小莫在海滩边架起柴火,继而又开车回主屋带了一箱啤酒、酱料、食材和小型锅具回来,随他一道过来还有两个一起长大的岛上少年。三人分工合作,一个把鱼清理干净,两个燃火烧烤。
而十一和三七则在海里和花雷嬉闹,花雷卷着十一在海面上迅速飘移,来回玩了几次又把他丢回原处,自己扎进海里找乐子去了。十一游到礁石下,灵敏地攀爬到高石顶端,身长玉立地眺望波澜壮阔的海面及郁郁葱葱的岛屿,心情极佳时对海里的三七喊:“还是岛上住着最舒服了,以后咱们经常回来住吧。”
那声音被风吹得朦胧,三七听不清楚,索性也爬上石顶。
十一搭上他肩膀,装模作样的捋了把无形的胡子,清朗念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非&&凡)
三七侧头睨他:“咏什么志?”
刚培养起的些许浩然大气被破坏,十一不满的撅嘴:“随便!”
“那等你以后出名了,再到这里来咏叹一番。”三七慢条斯理道。
十一哼哧一气,两手高举的纵身一跃,身姿极尽美妙的落入海里,周围溅起细碎的水花。三七好整以暇地盘腿稳坐,心里默数一二三,等数到一百二时,水面上开始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十一缓缓地浮出头来,扒开脸上的湿发朝他喊:再下来玩会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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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自在的玩了两天,十一依依不舍的和三七登船返城,回到家沉沉睡了一觉,少了同伴的失落心情还没调整回来,一大早就又不得不回校上课了。
四节女裸体素描写生课后,十一收拾好画具,叫兴中华一起去李长顺处吃午饭,兴中华道:“不知道他今天开不开门,昨天我去吃了闭门羹,再去大食堂时就只剩些残羹剩饭了。”
十一讶异,早上因为赶时间,经过校门口时也没注意那馆子有没有营业,不过蒙阿姨说过李长顺这几日忙别的事,估计昨天是放假了。
“去食堂吧。我困了,不想走那么远。”睡眠不足的三七蔫蔫道,把包塞给十一,无骨似的趴在他背上,让他拖着走。
食堂诺大的就餐区满座,勺盘叮当交响,各种各样的声音沸反盈天,三人毫不犹豫的打包盒饭回宿舍,吃饱了倒头就睡。
下午依然是女裸体写生,学生们自觉的坐在画架前继续绘未完成的作业,在画室里只听得一片铅笔摩擦画纸时的轻微沙沙声。徐浦高高坐在靠墙的桌上,嘴上衔着跟未点着的烟,眯着眼审视陈列面前的一张张作品,准备的分析其不足之处,并挤在小本子上,待课间休息,他再一一点评指正。
不得不说,虽然这些学生当中,底子好技巧高的有不少,但只有三七的画最深得他喜爱,那些看似潦草的线条、粗简的构图和直白的表现形式,让他看到了抛除技巧后的原始风味,那是从一个人的血脉里分离出来的本色,而不是通过思维分析后塑造出来的任何一种。他不能否认技巧的重要性,但相对的,他更看重从一颗纯粹的心中理解并表现出来的自然的艺术美,因为技巧是可以通过时间来积累和完善,而纯粹确实可遇不可求的。
临近放学时,徐浦跟三七说,长青美术馆五月的小型画展上,他也是受邀参展的画家之一,一个主题四张作品,因为时间赶不及,目前只绘了一副,需要这几天去青枫浦上帮忙。
三七看了看课程安排,除了后天一整天的解剖与透视造型课,其余四天全是女裸写生,于是便应下,回头跟十一交待几句,和徐浦一道离开。
身边少了三七作陪,十一觉得自由的同时又有些落落寡欢,听周围同学们边收拾画具边商量着上哪儿吃晚饭,他闷闷地继续在画纸上排线,努力把精神集中在作业上,兴中华叫他他也当没听到,一直到六点多时,他才放下笔,拎上背包往校门口去。
李长顺的馆子严严实实的掩着门,他站在门前无意义的敲了几下,咣当直响,隔壁面包店的女孩儿探头出来叫:“别敲了,休息呢,明天再来吧。”
明天还远着呢。十一精神萎靡的仰头望天,乌沉沉的天色像一块灰绒布,把苍山脚整个笼罩了。一阵熟悉的铃声从包里传出,他慢腾腾的掏出电话:“四哥,你找我?”
花四说:“我在叶加这儿呢,你和七过来吧,一起去吃饭。”
打了车到酒吧,厅里冷清清的没什么客人,只见花四和他的几个死党们正在吧台边嬉皮笑脸的玩闹,他扬声打了个招呼,擅自进吧台里倒了杯冰水饮下,扫一眼正懒洋洋坐在酒箱上的酒保,又搜寻值班的服务员,狐疑道:“今晚上班的人怎这么少?集体放假了还是开会了?”
酒保深深吁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摇摇头。花四从朋友圈中抽身,拨冗关心一下小弟:“十一,七怎么没跟你一起?”
“老师找他有事,这几天都没空。”
“嘿那小子,他还挺受宠的嘛。”
十一笑笑:“当然,徐老师很喜欢他的画。叶加呢?”
“楼上换衣服呢。那孔雀不穿花衣裳见不得人,恨不得男女老少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单令夕不敢苟同的撇嘴,转又正儿八经的对他道:“最近严查黄赌毒,这条街好几家店都被封了,弄得人心惶惶,你们也注意点,没事少跟同学去酒吧俱乐部玩。”
十一一愣:“那这里?”
“我这酒吧经营只卖酒水,查查也没什么事。”衣鲜亮丽的的叶加已下楼,如暗夜里的一抹华光般优雅走到众人面前,慢条斯理的解释:“这几天你们不在,不知道苍山脚已经像一锅沸水般滚翻天了,早报晚报头版头条大版幅的刊登一款新型毒品流通市面,前晚凌晨在中心广场的梦旅俱乐部包房里被突击查获,这会儿正在个娱乐场所进行地毯式搜索呢。”
毒品,这个词如此陌生,十一无法感同身受的理解它,只平板的应了声:噢。
叶加深亮的眼神在他脸上梭巡不定,倏地把他拉到楼上,按在桌前,打开电脑给他看禁毒宣传片,一边指着惨烈的画面念念叨叨:十几二十来岁的青年最容易受诱惑,失恋失业或者不顺心了,被人一激,脑子就跟装了狗屎似的混沌上了,人家说什么听什么,给什么抽什么,升仙快活得烦恼也暂时忘了,结果就跟人需要呼吸空气一样,缺它不可了。你们那学校就跟一混池,里边什么人都有,混乱着呢,为了追求所谓的狗屁灵感,什么玩意儿都想试试。你和三七刚进这大杂烩环境,见过的东西太太少,还不太了解它们,所以更要警惕,不是什么人都是心地善良的,表里不一的大有人在……
话头有越说越深广的趋势,十一连连应是,顺手关了电脑,笑眯眯的勾他肩膀下楼,朝正跟人热烈争吵的花四喊:四哥,去吃饭吧,我饿着呢。
“走吧。”花四挥臂一呼,应者云集,八九号人一起往对面街的鲜味馆去。
上楼挑了座位,十一便去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时,格间的其中一扇门被用力拉开,身穿裁减得体的黑色西装的海维低头走出来,嘴上还叼着跟快燃到头的烟,皱着眉一脸深思的模样,目不斜视的走到十一旁边,拧开水笼头,水哗啦啦倾斜而出,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水流。
十一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自参加了上次的环保活动且之后又有意无意的被灌输了不少环保节能意识,此时到看不惯那水就这么白白被浪费掉,于是伸手过去关水笼头。
海维转过头,眼中闪过讶异,但随意又恢复平日的平淡:“真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十一嗯了声,烘干手便要离开。男人拉住他的衣袖,语气稍沉的说道:“三七也跟你一起么?前几天打电话一直找不到他,我弟弟很着急,差点没把医院闹翻天了,还不吃不喝的给我闹绝食,非要出院去找他,我不得不叫医生给他打镇静剂让他休息。昨天中午他醒来,要我一定要找三七过去,我特地去你们学校找了,你同学只说你请假了,具体去了哪儿也没人知道,我还想着呆会儿吃完饭再去碰碰运气呢。”
“找了他又有什么用?”十一有些不悦,“我们回家去了,那地方手机通讯不太好,而且他一向都不爱带电话,也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手机被他丢在房里了。这几天他跟老师在一起,没空。”
海维松开手,定定望着他:“不会花他太多时间的,只需要他亲自去跟我弟弟说一句就好了,你也看到了,我弟弟很听他的话,所以麻烦你跟他说好么?”
“再等几天吧,他工作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海维慢悠悠跟在他后面,在一丛高大的景观植物后停住,看着十一走向窗边的那一大桌子人。那些人大多是他熟悉的,比如比如食品大鳄花家的老四和燕工集团的单令夕,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正互相打趣着,十一掺在中间旁若无人的吃着开胃菜,眼神偶尔扫过旁边人,那恣意随性的姿态十足像个少爷,以前以为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谁知道呢,果真大隐隐朝市啊。
“海帅,你望穿秋水呢?”一个相貌英挺的男人立在他身后两步外,淡淡调侃道。
海维转过身搭上他肩膀,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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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单下楼时,天空不知何时居然飘起雨丝来了,连风也带着些许润泽的潮意,几人顿在大门口望雨兴叹了一会儿,纷纷抬手遮额往酒吧跑,临近大门口时,叶加扬声朝倚在门边的男人喊:“展允,你来前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刚吃完饭呢。”
展允温文笑道:“本来是要给十一上课的,去到他们宿舍才知道他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我猜估计是到这儿来了。”
“我的电话在包里,没听到。”十一装傻,走到他跟前解释道:“七跟老师走了,我一个人闷得慌,出来的时候也记不起今晚上有课了,对不起啊,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按你现在的程度,考试及格是没问题了。”展允打趣,抬眼瞧了瞧他身后几人,眼中倏然闪过错愕及莫名复杂的神色,目光直勾勾定在花四身上。
花四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声音冷沉:“想不到你居然在这里,想不到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会在这地方再碰见你,想不到你居然改了名字。展烈日,好久不见了。”
展允欲言又止,脸上素来温文的表情消失殆尽,缓缓浮出挣扎与忧伤的痕迹。
十一疑惑的来回打量两人,见花四慢悠悠的走近,正想出声问,他便已迅速一拳击向展允的面孔,强劲的力量让展允向后踉跄几步,狼狈的跌坐地上,鼻血也悄然滑落。
叶加回过神,奔上前把又补踹了一脚的花四扯住,劈头盖脸的怒喊:“你他妈干什么啊你!我朋友你也敢打!大庭广众的你丢不丢人啊!”
“滚开!”花四费力的想挣脱他紧箍的双臂,红着眼暴怒的瞪坐在地上怔愣的展允,脚胡乱朝他踢腾。叶加赶紧把他拖离几步,转头喝斥:吃饱了撑着啊你们!还不快过来帮忙!
汤蔚蓝欲动,单令夕扬手制止他,径直走到展允跟前,笑了笑,下一瞬却一脚往他膝盖骨踢去。展允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刺激得眼前发黑,脚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几乎让他支撑不住要瘫倒在地。 (非&凡%txt)
叶加被这一幕惊呆了,想到这些人居然蛮横无理又护短到这步田地,怒气便不由狂涌而上,张口毫不留情的怒斥单令夕,言辞激烈又恶毒。一直旁观的十一弄不清这到底怎么了,但看到展允痛苦得有些扭曲的面孔时忽然心生不忍,伸手飞快的把单令夕拉开,高声喊了句:有什么事坐下来谈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子,打什么架啊!
叶加又骂了句粗话,曲膝猝然顶向花四的后膝盖窝,差点没让他跌个狗吃屎,随即又转身冷睨了单令夕一眼,把展允扶进店里,就着明亮光线,看见他鼻骨至颧骨这小片范围内淤青一片,嘴角和下巴上还沾着血,米黄色的衬衫衣襟上更是如血梅盛开,怒气顿时又腾腾上升:“花四!瞧瞧你他妈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