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还魂记-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上大声问道:“身后保驾何人?”只听“二弟云长”却闻其声不见其人,当皇帝顺利来到圆明园,立刻传旨,在遇雨的地方建一座关帝庙,庙址就选在海淀南镇的岳王庙里。从此一座庙里南北两殿,一殿供关羽,一殿供岳飞。师兄却说,这不过是大清阻止人们怀念岳飞的一种举措——因为清是金的后裔,史称后金,当年岳飞抗金是他们的祖先。师兄说,关羽纵使神勇侠义,也抵不过岳飞精忠报国的气节。岳飞才是一等一的好汉。

  我没有师兄那么多想法,他们谁更好汉对我不重要,现在我一身男装、头戴裹帽,胆战心惊地骑着一匹枣红小马,与师兄来到正阳门火器营,为的是找到号称“小刀儿张”的京城头号阉割手,从他手上买回小太监莲生的“命根”。

  这“小刀儿张”本是一个阉猪的屠夫,因手艺超绝,又和宫中攀上关系,这几年做了专职的阉割手,经他净身的太监,伤口复原好,不留后患,因此在宫中颇有名气。

  师兄打着爹爹二品大员的旗号,并拿许多银子铺垫,并无多少周折我们便被带到营房内一处隐蔽的房子前。引路的清兵努努嘴:

  “就在里面,二位爷运气好,正好赶上看新鲜。”

  “谁在外面鼓噪?想看就进来看!”屋里传来一个粗哑敦实的声音。

  进去看?我吓的两腿哆嗦,又怕清兵生疑,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师兄推门闪入,只见他后脖上也生了密密一层汗。

  再看这间房,从天花板到地面,四周墙壁及手术床、布单什物,统统都是红色,那床上*躺一人,20多岁,两眼直视天花板,筛糠一般,在他身前站一黑皮彪形大汉,两袖高挽,发辫也高高束起,如若再拿一杀猪刀,果真就是一屠夫。床边一侧还站一瘦脸男人,想是帮忙的助手。

  那“小刀儿张”回头施一礼,然后继续忙着消毒准备,一边听师兄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他似乎司空见惯,只在价钱上计较了几句,说本来“观净身”也是要收费的,全当免费赠送了。我只低头藏在师兄身后,不敢听不敢看,拽他衣袖想要离开,可是师兄这个木头竟然看出了神。

  我只好缩着脖子屏息等待,这时听那助手问床上的人:净身后可就绝了后嗣、断了香火,一辈子在宫中服役,可有反悔之意?一连问了三遍,那待阉割者尽管牙齿打颤,却三次都郑重表示决不反悔!“小刀儿张”叫了一声“好”,想是已经下刀,就听那人突然嘴里咕噜作响,却似乎喊不出来,登时没了气息。睁开眼绕过师兄肩头,只见那床上的人已经昏死过去,而“小刀儿张”一边包扎一边哼起了小调。屋子里弥漫了一股血腥味道,令人作呕,但因到处都是红色,似乎也看不到血迹。

  再看师兄,他瞠目结舌地呆立在那里,紧紧握着身上的佩刀,马甲都湿透了。

  等“小刀儿张”包扎停当,将太监弄到另一个屋子去之后,他才悠哉悠哉地去一边橱柜里翻找那莲生的阴干“命根”。边翻腾边嘀咕,“这是刘隶海的、这是德丰的、奇怪,莲生的呢?”

  等终于找到了莲生的,“小刀儿张”喷出一个响嗝,拿一红纸包细细包好了,递给脸色煞白的师兄。他一边接过讲好的1000两银子,一边讨好地说:

  “二位公子莫觉得贵了,大内总管张公公的出价白银1万两哪!那莲生是一穷孩子,幸得贵人相助,咱也不好多要。”

  出了火药营,师兄和我说,这“小刀儿张”可是京城一不小的富户,太监为了“高升”,少则数百两,多则几千两地买回净身阉割手代为保管的“命根”,做阉割术本是官差,没有多少油水,倒是这一项收入丰厚。

  “师兄,刚才我没敢看,那‘小刀儿张’到底咋做的手术?你都看清了么?”尽管感到羞怯,我还是好奇大过恐惧,想探听点什么。

  师兄叹口气,似乎还心有余悸:

  “你瞧见那屋顶横梁上嵌的铜环了么?那铜环系一红绳垂下,将男子那东西系好,拉直绷紧。那‘小刀儿张’的刀器则是一戒指,刀刃呈半月状,套在右手中指上,刀刃藏在掌心内,左手握着两枚熟蛋黄,准备下刀时,将蛋黄送入男子口中,趁他咀嚼蛋黄干涩难咽的时候,手起刀落,一刀将那东西切下,红绳随即上拉,悬在半空。那男子满口蛋黄也喊叫不出,立刻昏死过去了。然后‘小刀儿张’再将一干净苇管插入尿道,敷上‘刀煎药’,看着甚是熟练从容。”

  我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怎么不用麻药麻醉后再做呢?真是残忍至极!太监真是命如蝼蚁,只觉得心里更加同情莲生。

  “听说被阉者如若当时见到一点点血迹,就可导致发疯致死,所以你看到那房子里都是红色。”师兄又补充。

  “师兄,你不怕吗?”我心里知道他也是怕的。

  师兄挺直腰板,蚕眉挑了挑:“我是习武之人,迟早一天要去沙场上建功立业,师妹都敢去皇宫捉鬼,我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我吐了吐舌头,心里却不希望他这般激越——如父亲所说,还是平稳度日更好。

  尽管已经是中午时分,两人却都不想进食,于是策马直奔午门外的乱坟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乱坟堆何处寻尸(40)
想不到在紫禁城边上,竟然有这样一个冷僻荒芜的地方。

  午门外,出右掖门,再经一小片松林,至护城河边,散乱地埋着宫中死去的宫女太监,这些人不管是罪死还是老死,有一条是一样的,就是孤苦无依,死后没有家人收尸,所以草草埋在这里。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坟头,却没有墓碑。

  我再一次打量与我并肩随行的师兄,前前后后都是他在帮我,并且对我的古怪行为毫无芥蒂,怪不得他连香灰都能吃下去,似乎只要是小师妹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打紧。想想卢小焕竟也是一样的,手腕上的小铜铃一直在响,他该是多么着急地守着沉睡不醒的夏夏,两世深情,我却都只为那一个远在天边的元宸,命运真是作弄人啊。正走神,马跃枯枝,骑术不佳的我差点从马上翻下来。

  师兄眼疾手快,倾斜身子帮我牵马,一副潇洒俊身手。我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英雄救美,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笑呢,摔坏了胳膊腿我怎么和恩师交代?”师兄蚕眉一动,似怒非怒。

  突然我注意到他眉心发红,再看我们身后,乌鸦聚集,风沙骤起。这里的怨气好重啊!先要找到莲生的墓穴,怕师兄受游魂侵扰,我执意让他留在原地,等我找到再过去帮忙。

  师兄拗不过我,只好牵马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我这才放心地朝乱坟堆走去。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夏氏卜经》里关于“唤魂寻尸”的那一段秘诀。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竟然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

  正在坟堆里到处乱转,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回头看,我的脚腕,竟然被一只骷髅手紧紧攥住了。那手是从墓坑里伸出来的,它继续用力,似乎想把我拉进墓里。

  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只听师兄一声大叫,接着马儿嘶鸣,再看那棵柳树,枝条飞舞,竟将师兄的脖子紧紧缠住了,他的脸憋得通红,拿短刀挥舞,那柳条却怎么也砍不尽。

  我知道那柳树已经被鬼附体成妖了,却不知为何要害我师兄。他并没有进入领地侵犯它们,倒是抓我脚腕的尸骸,估计是我不小心踩了它的墓眼惹它不爽,尽管一时无法脱身,但有玉莲花护身,它也奈何我不得。

  但是现在鞭长莫及,我怎么救师兄?早知道就把玉莲花留在他身上了,可这也晚了,我急得眼冒金星,突然脑子里闪过卜经里一句话:杀妖利器,驴髓马血。

  “师兄!快刺马取血,马血可以降妖!”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变的极其尖锐,又惊起几只乌鸦。我在心里不停地祷告:祖师爷啊祖师爷,一定保佑师兄脱险,我保证今后好好学习、熟读卜经,把它背个滚瓜烂熟……

  在师兄的白龙马痛楚的嘶鸣中,一股滚烫的马血“扑哧”喷溅到柳树上,那树身一颤,竟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柳条迅速松开了师兄。

  此时我也运气念断涤口诀,解除了脚上的白骨爪,朝师兄一路飞奔,竟看见所经坟头都新土翻涌,似乎地下的尸骸都在蠢蠢欲动,我倒吸冷气,心里暗奇,是什么驱使这些鬼魂不怕日光痛灼白日里作乱呢?

  奔到师兄跟前,他正心疼地抚摩受伤的白龙马,一边还在猛烈地咳嗽。顾不上安抚他,我紧念口诀,逼那柳妖现身。

  地上颓然坐着一个白衣宫女,只是衣服上血迹斑斑,低头掩着胸口,奄奄一息的样子。师兄见了,骇得几乎跌倒,估计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

  “哼!小小野鬼竟化身树妖,说!为什么害人!”我言辞呵问。

  那女鬼慢慢抬起头来,面目青春秀美,但骇人的是,被割掉了双耳,两肩是黑紫的血迹,看来她衣裙上不止是马血。

  “奴家在这里等了八十多年,才等到公子这样的俊美少年到来。岂能错过?”她看着师兄,竟流露出爱慕之情。师兄却厌恶地别过头去。

  “人鬼殊途,你喜欢公子,公子可喜欢你?何况身为宫女,怎地这般*多情?”

  那宫女看看我,微微一笑,竟将血肉模糊的残耳露出给我看:“这位小公子,宫里的宫女最最寂寞孤苦,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未见识男子半点温存,奴家是专门服侍皇妃入寝的宫女,因夜半打盹没听见皇上召唤,降罪割耳,惊吓疼痛而死,否则夜夜听那皇上妃子颠鸾倒凤,也会被生生折磨死。活着安分守己,做了鬼还有什么可怕!只可惜宫里除了太监来这里掩尸,再没有健全男子经过,今天两个俊美公子来这里,再拼个死也要留下一个做伴。”说完,那女鬼竟体力不支,又吐出一口黑血。

  原来如此!想必坟堆里想抓我的,也是和她一样心思的寂寞宫女,这害人的皇宫把她们变做受害者,她们再反过来害人,真是可恨又可怜,可这悲剧的源头在哪里呢?

  “唉,可怜你魂魄即将散尽,终究还是难逃孤苦。”我语气中含了同情。

  女鬼身影摇曳,越发虚弱了:“奴家得以与公子亲近一时,已很知足,终是知道男子身上的味道是不同的,竟是如此好闻。”女鬼的话让倨傲的师兄也有一些动容,他应该也是同情她的,即使脖子上都是柳条勒出的血痕。

  我看看天色,要在她“走”之前,问出莲生的下落,这里再耽搁不起了。

  “西北角那里有二座新坟,朝东的那个就是小莲生的,他可真没出息,死了还要回殿里伺候主子,换了我,非把那玉盘子玉碗都摔个粉碎才好……”答了我的疑问,女鬼身影开始变化无形:

  “公子……若有来世……让奴家再亲亲公子……”痴鬼终于化做烟尘飘散在风中。

  我和师兄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竟都脸红了。

  顾不得多想,将马儿栓好,再也不敢把他独自留下,两人手拉手,朝那女鬼说的方位走去。“师兄,你边走边念这句——圯呐鲩若喱嗣甍訇”。

  “圯呐鲩若喱嗣甍訇”

  我教他念这句断涤决并不知道是否奏效,但真的没有再生枝节,终于走到那座新坟前。

  “莲生,我们是来帮你‘高升’的,你别闹,乖乖等着。”为了防止掘坟时怨气太重诈

  尸,我祷告一番后,才示意师兄可以开始了。

  师兄脸色苍白,却也没有迟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铲挖起来。我心里觉得歉疚,对于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俊美公子,这一日让他做的事情,必定已经超过他的承受的极限,可以说他都是为我做的。我暗下决心,前世今生,无论对师兄还是卢小焕,我都会象亲哥哥一样好好对待。

  没有挖多深,就露出一个已经发霉的草席卷,并看见一双太监穿的青布宫靴露在外面。

  师兄紧锁双眉,叫我退后,然后鼓足勇气掀开了草席。那尸首并无腐烂,衣服还完整,似乎掩埋时间不长,脸上盖一绢帕。

  我一边念口诀为师兄护身,一边叫他快把那东西放入墓穴。这时一阵风吹过,那尸体上的绢帕被吹掉了,我看了一眼,大惊!那人竟不是莲生。

遇尸变险象环生(41)
当我发现那尸首不是莲生的时候,师兄刚刚将红纸包放在尸体身上。

  “师兄!这不是莲生!快拿回来!”我急得冒汗,恨那女鬼指错坟墓误事。

  师兄也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正想去拿红纸包,突然一阵邪风,将堆砌在坑道边的墓土碎石刮得四处飞扬,师兄立刻迷了眼睛。而我看见,那尸首似乎动了一动。

  不好,要尸变了!

  顾不得许多,我跳下墓穴,念断涤决,伸手便取那红纸包。

  就在这时,那尸首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我的——”忽地坐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只见那尸首两眼血红,面色由白转青,头发根根倒立,周身开始散发一股恶臭。象钢爪一般钳住我的那只手冰冷彻骨。

  卜经上说:降鬼易,伏恶尸难。因为鬼魂有影无形,一般都是诱害人的性命,而尸体一旦恶变,尸气尸水有如毒药,更有无穷蛮力撕拼,要当恶鬼一般对付,绝不可掉以轻心。

  在那一刹,我后悔只顾着去故宫还魂见元宸,辜负了奶奶的厚望,她是希望我在‘爻源’修行更高的法术,传承家学,可是我……如今就是因为我功力浅薄,才处处被动,还连累师兄跟我一起遭殃。

  “师妹小心!”师兄见我被尸首抓住,急得挥刀便砍,我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恶尸的手腕被齐根砍掉,黄绿色的尸水喷溅了我们一身。

  当日奶奶和我恶斗灵童鬼的时候,也被尸水伤过,但修习卜术之人自有护法,不会受重伤。特别是我有玉莲花护身,可是师兄凡胎俗身,哪里受的了尸毒,当即脸色青黑,支撑不住。

  “师兄!“我心如刀绞,却无法分身,那恶尸毫不退让,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抓我。

  “师妹快走!“师兄支撑着用刀尖抵住恶尸胸口,阻止它靠近我,可是那恶尸却力大无穷,嘴里哼哼叫着,顶着刀尖立起身子,一双血眼珠死死瞪着我手里的红纸包。

  看到断涤法术对它不起作用,知道这是一具恶尸无疑。师兄已经受伤,我又不能降伏它,再斗下去肯定是我们吃亏。我拔出师兄佩带的短刀,割破手掌,血浸黄符,打向恶尸面门,趁它后仰倒地,拉着师兄窜上墓坑,拼命埋土。

  “我的——”那恶尸又坐了起来,直直伸出少一只手的胳膊,还欲反扑。

  “给你!”无奈,我将那红纸包扔了下去。否则我们今天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那恶尸如获至宝,立刻滚进墓坑寻那红纸包,我迅速地将黄土推下,直到全部将它埋住,一切才恢复平静——“人尸,入土为安。”

  我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回头再看师兄,他已经昏倒在一边,牙关紧闭,唇色发黑。我抱着师兄呜呜地哭起来。我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粗心,更恨自己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如今把莲生的“命根”弄丢了,还把师兄弄伤了。

  正哭得伤心,师兄的白马似乎知道主人有难,竟然自己寻了过来,小红马在一边羞羞地跟着。我抹掉眼泪,小心地将师兄扶上马背,快马加鞭往回赶,心想只有回家求父亲救人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