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此时的张裕妃,并不知道三百年后我们会有一场相识。
“夏大人!”御厨突然在身后起急:“切莫动手,这是御膳,皇上赐给您,您才吃得。”
我点点头,其实我并没有下手啊,倒是那女鬼,已经在唆吃一只鹿尾。
御厨过来,用一把利刃切割锅中的鹿尾,突然,他惊叫起来:“怎么就剩下三只了?还有一只鹿尾哪里去了?”
我知道有嘴也说不清了,还是逃之大吉吧。正要离开,御厨又叫了:“夏大人,你使得什么法术?又少了半只。”回头看,那女鬼正呲牙咧嘴地坏笑,一双腌臜的鬼爪,还在朝锅里伸去。我气,这不是坏我名声吗!“不是我,是鬼!”说着便上去抓那女鬼的手腕。
御厨听说有鬼,十分惊惧,手忙脚乱,手里的刀不知怎地,竟然在我手背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滴答答都落进了锅里,一股腥气泛上来,我险些呕吐。
那厨子吓坏了,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的,大人饶命,主子饶命!”而那饿鬼此时得意了,索性端起那锅子,刺溜刺溜地吃起来。
我摆摆手叫那厨子起来,撕一条纱布包扎伤口,一边安抚他:“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这御膳房有饿鬼出入,但也就是偷吃几个锅子,不必慌张。”
话音未落,那饿鬼突然扔了怀里的热锅,蜷缩在地,一边打滚一边惨叫。
“张裕妃,你怎么了?”奇怪,这御膳房的佳肴能有什么问题?
那女鬼勉强抬起头,一张枯槁惨白的脸此刻竟然变成青色:“我的肚子好痛……你,你的血,有毒!”
是的,我的血,含有银针蛊的蛊毒。但它怎么会侵扰鬼身呢?张裕妃只是一具僵尸,僵尸怎么会惧怕人间毒物?突然,我一个激灵,恍然悟到:难道是我的蛊毒攻克了她体内的“贪吃虫”?奶奶说过,贪吃虫是一种蛊毒,那么与苗家的银针蛊属于同宗同源,这正巧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
我面露喜色:“张裕妃,如果除了你肚中的虫儿,你以后就不会这么饿了。”
可是那女鬼并不懂我话中含义,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伏鬼的法师,着了道,于是踉跄着爬起,一阵风过,便逃之夭夭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前世见到张裕妃,她总是那么喜欢逃,如果她不跑,兴许我就能彻底治愈她体内的“贪吃虫”,她也不会受三百年的饥饿之苦,再来故宫与我相遇了。也许,这就是命。
也正是因为张裕妃,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如果我的蛊毒能克她的尸虫,那么九腿蜘蛛是否也可克我的蛊毒呢?直觉告诉我值得一试。
靠近宁寿宫,便遭遇了四处找我的太监宫女。立刻被“挟持”回宫,皇上早焦急万分地等在那里:
“荧儿,你可知后宫除了皇后,就是贵妃最为尊贵,你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乱跑的毛病。”我撇撇嘴,心里话,若不是中了毒,我早跑到天边了。但现在我是困在如来掌中的孙悟空,翻多少个筋斗都没用的,还是少惹事为妙,如果皇上像上次那样把我锁起来就完了。
“皇上,我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对了,我需要一味药治病。”
“说——”
“九腿蜘蛛!”
皇上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小巫女,实在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他是那么害怕她跑,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永远的失去她。有时,他甚至觉得昏迷的她更让她安心,因为那时的她才是乖顺的,才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好吧,朕会安排。”皇上转过话锋,又问:“明儿与你师兄赌蛐蛐儿,你去吗?”
我垂下眼帘,摇了摇头。因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结局。
不过第二天,如皇上所料,我还是去了。但是超出他意料的事情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有心栽花花不成(102)
由御用把式所培育的“黑旋风”,就像科学家制造的机器人一样,具有非常规的品种优势,作为蟋蟀里的“超级婴儿”,它已经具备了成虫的杀伤力。可是皇上做梦也没有想到,从林焕袖口爬出的那只小得可怜的蛐蛐儿,竟然会挫败“黑旋风”。可正是这只一出场就惹得太监讪笑和同情的小虫,将“黑旋风”咬得落荒而逃。
“这怎么可能?!”皇上雕塑般傻在那里。
“衣儿,回来!”师兄一伸手,那小蛐蛐儿便一蹦三跳,又钻回了他的袖口。
衣儿……我泪如泉涌。越过攒动的人头,我看到了衣儿的魂魄,正幽幽地坐在树桠上。她眉眼灵秀,朝我轻轻地摆了摆手。
这时师兄一叩到地:“皇上仁德,请准臣迎娶夏荧儿!”
四座无声。皇上站在那里没有作答,我瞧他两鬓和鼻尖都冒出了汗。
可巧,早先认识的张喜禄张公公也在,仗着熟识,他凑过来小声劝:“林大人,您这玩笑可开大了,皇上册封贵妃的懿旨,早就传之四海,难不成您用一只蛐蛐儿来和皇上抢亲?”
师兄冷冷一笑:“张公公,你弄错了吧,这赌局是皇上设的。”
皇上一摆手:“别说了。朕今儿失算,愿赌服输。不过,你的赌头不妥,赌婚有悖天理。你且问问你师妹,可愿意服这个赌?”
好个狡猾的皇上,把皮球踢给了我。见我神色迟疑,他更来劲:“如果你师妹愿意,朕今儿索性就成人之美,赐了这桩婚,省的惹人非议。”
僵持不下之际,突然听到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皇帝,你还不够惹人非议吗!”
众人皆惊,赶忙齐刷刷跪下——太后驾到。
皇上也吃了一惊,上去搀扶:“额娘,您怎么来了?”
太后用龙头拐将那蛐蛐罐一拐敲破,怒不可遏地训斥皇上:
“贵为一国之君,和你的臣子争抢一个女人,成何体统!皇家的颜面何存!”
皇上垂手而立,低头不语。
太后转过脸,目光毒辣,在人群里搜罗着:“夏荧儿呢?”
我赶忙出来请安,却不敢抬头看她。
“难怪皇帝叫你小巫女,到底使了哪门子妖术,教皇帝五迷三道,多日不理朝政、给你求医治病,现在又叫宫女太监去找什么九腿蜘蛛,干扰朝政、惑乱后宫,你可知罪!”
我赶忙跪下,不知该怎么辩解,皇太后对我成见这么深,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好在皇上在,他小声和太后说:“额娘,多少给皇儿的贵妃留点面子,是皇儿痴迷于她,不关她的事!”
太后听到这里更气了:“皇帝亏你想得出,哪个后宫不是从答应常在封起,顶多封个贵人,哪里有一封到贵妃的?你如何向后宫交代!”
皇上有些不快:“做这个皇帝,连朕想要的女人都要不了,还有什么意思!”
太后又气又恨,龙头拐在地上戳来戳去:“皇帝,你的女人不懂规矩,今儿我要替你管教管教,告诉她怎么当妃子,来人,给我打板子!”
“不要!”几乎同时,皇上和师兄脱口而出。
师兄上前:“皇太后开恩!臣林焕与夏荧儿青梅竹马,早已定过娃娃亲,适才又依皇上旨意、赢了蛐蛐赌,求皇太后开恩赐婚!”
皇太后沉吟了一下:“既然媒约在先,皇帝不如成人之美……”
皇上气血上涌,额上青筋毕露:“额娘,皇儿的旨令如朝令夕改,如何号令天下!难道皇儿的懿旨还不如民间一个媒约?”
皇太后也是一个识眼色的人,看到皇上急了,她便收敛了几分,语气也不那么强硬了:“皇帝,你是大人了,额娘也拿不准你的事儿,自个看着办吧,额娘就是提醒你,天山南北刚刚平稳,可是那大小金川还不太平啊,仔细些你的江山罢!”
然后她又转向我,声音里含着冰刀霜剑:“夏荧儿,别忘了欠我一顿板子,仔细些,别犯到我手里!”说罢,皇太后便起驾回宫了。
我松了一口气,刚才因为紧张出了一身冷汗,挨打事小,是丢不起这人,那么多人面前要脱裤子打,这清宫定的什么混账刑罚。
“林都司,朕赌输了,你不必‘绝见’荧儿,其他免谈!”说罢,皇上也起驾回宫了。
师兄呆立原地,对皇上的耍赖,他已经出离愤怒。他终于明白,想迎娶师妹,不过是与虎谋皮。而最令他心痛的是我刚才的迟疑,他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怜,更可怜的还有衣儿,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上天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衣儿的魂魄渐渐隐没了,歉疚之下,我不知如何安慰师兄,万般的无奈,只好默默站在师兄对面,一起承受他内心的沉重。刚才的一幕,使我的处境更加艰难。我只能祈求上苍,快点赐我“九腿蜘蛛”,快点让我逃离前世。
时间一点点过去,“师妹,”师兄突然抬起头来,明眸如星,似乎已经丢掉了所有的顾虑和猜忌,似乎此刻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他一只臂膀轻轻扶住我的肩头:“告诉我,你想留在宫里吗?”
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师兄点点头,目光坚定,似有无限怜爱:“等着我,我一定带你离开。”
等着我……一句“等着我”,将我的思绪又拉回两年前。那天,也是他说,一定会带着战功回来见我,要我一定等他!可是,终于再相逢,所等之人是否还是当初那人?人生若只如初见!
回过神来,只见一片树影,师兄已经随风而去。
“你终于来了,不能总避而不见吧。”
弥妃站在延禧宫馥郁芬芳的槐树下,亲自迎接这个既近又远的男子。说他近,因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说他远,因为两年的磨砺,他身上有了成熟男子的味道,仿佛已是另一个人——与两年前,来求她谋官的英俊少年又有不同。
“弥姐姐,一向可好?”林焕行礼,抬眼望去,洁白甜香的槐花如雪花般落在弥妃肩头,此情此景何等美妙,可是弥妃却比从前更加阴郁了。
一边往里走,弥妃一边自嘲:“这些年,亏得这些槐树作陪,皇上不如封我槐树仙子,拿回妃子的虚名。”
旁边有宫女惊诧,忙四处看看,小声叮嘱:“弥主子,说话仔细些。”
弥妃冷冷一笑:“这延禧宫鬼都不来,有什么好怕!”
林焕心里暗暗难过,听得出弥姐姐的日子过的何等落寞。
待两人坐定,宫女端上槐花凉茶,他打量屋里陈设,与两年前丝毫无异,但是弥妃容颜却陈旧了许多,本来应是绽放的花期,却因为缺失阳光雨露过早凋零了。
弥妃见他神情黯然,反倒过来宽慰他:“难得一见,焕弟何必伤神。来看姐姐写的字!”说着,拉他来到隔壁房间,只见满屋子都是宣纸笔墨,不是一日半日所练。
“皇上喜欢书法,寻思着哪天他来、看见了会开心,可惜也没等到……”弥姐姐随意地说,听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她随便拿出一副字,娟秀而不失力道,已有些功夫了。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这是唐代才女薛涛的《春望词》,林焕叹口气,说:“弥姐姐这副字,竟是我的心情。”
弥妃转过头来,明眸顾盼,语含双关:“不是你的,终不是你的,不如放弃,另求如意。”
师兄沉默不语,弥妃从他紧绷的脸部轮廓中感受到了他的抗拒,这张脸黑了,瘦了,可是更加坚毅,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辉,教人迷醉。弥妃看得有些呆了。
良久,林焕答非所问地说:“弥姐姐,明抢暗夺,我都要把她带出宫。”
弥妃听了,心里涌起莫名的失落。荧儿入宫闹得沸沸扬扬,一件件宫女早传给她听了。一面为荧儿担心,一面又妒忌上天对她的恩典:不但得到了皇上极度的恩宠,还有林焕这样一个绝好的男人为之倾情。一个女人,为何如此的幸运!而她,又为何如此不幸!
看她神情不对,林焕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她伤感:“你也想离开这里吗?”
弥妃回过神来,凄然一笑:“现在最想离开这里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师妹,是阿恬。”
“什么?阿恬?”
“是啊,阿恬。”弥妃使了个眼色,屋里的宫女都退了。“阿恬没有告诉你们,她已经有了身孕。但此事切莫声张,否则便是灭门之灾。”
林焕不明白,自古母凭子贵,为什么……
弥妃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叫林焕去找一个人。
弥妃让师兄去找的人,正是曾经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为我付过酒钱的七贝勒…… txt小说上传分享
无意陷入的阴谋(103)
七贝勒弘晓,乃康熙帝第十三子爱新觉罗&;#8226;胤祥第七子。
胤祥,敬敏皇贵妃章佳氏所生,当年几弟兄间,与雍亲王胤禛(雍正皇帝)关系最密。胤禛继位,即封为和硕怡亲王,总理朝政,又出任议政大臣,处理重大政务。死后令享太庙,谥号曰“贤”,并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谥法之上,以示宠褒。乾隆时期,又定为世袭罔替“铁帽子王”。可以说,胤祥是先帝雍正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人。但到了乾隆做皇帝,弘晓等子嗣除了世袭爵位,并没有像父亲那样受重用、辅佐朝政。京城倒是人人知道孚王府的七贝勒仗义疏财、喜欢在民间走动,结交了不少侠客义士,尤其善养“海东青”——一种用于狩猎的猎鹰。七贝勒的两只“玉爪”上品海东青,一只叫“巴莫”,一只叫“牛录”,在王公贵族里非常有名。
林焕在孚王府*院见到七贝勒的时候,他正与那两只猛禽在一起。家奴刚放出一只兔子,在空中盘旋的一只突然收起双翅、急速俯冲而下,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冲向猎物……另一只则盘旋不止,从容自若,伺机而动。
“圣祖(康熙皇帝)曾写诗赞美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属海东青’。海东青是我们女真人的骄傲,因为我们自古就是一个狩猎为生的民族。这一点可能汉人很难理解。”七贝勒转过脸,微笑着说。仿佛林焕已经是一个熟识多日的老朋友。
林焕尽管也是名门之后,但七贝勒身上的华贵儒雅还是令他赞叹,这是一种不同的贵族气,是蕴含在他举手投足间的神采。
“神勇之鸟怎不令人喜爱,我虽然是汉人,这一点也没有不同。不过七贝勒见我,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七贝勒哈哈一笑:“林都司直率,我也就不再遮掩。里面请!”
林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卷进一场宫廷政变。
七贝勒所列举的皇上的诸多不是,在林焕听来,都不足以成为动因,甚至说到与阿恬的私情——原来阿恬腹中的孩子就是这位贝勒爷的,但也似乎不足以让一个世袭的亲王举兵反叛。
“七贝勒,如果是阿恬年纪小不懂事,做下这等糊涂事,何必劳您动此干戈,况且,叛上于她又有什么好处?”林焕并没有急于响应他的计划,而是提出一个疑问。
七贝勒一时语塞,是啊,他七贝勒的情和爱是如何施予、又如何放置的?为一段私情去颠覆朝政,这理由太过牵强了些,女人不过要一个依靠,又何必和男人的权术之争扯上关系。他没有想到林焕年纪虽轻,但并不盲动。
“不错,如仅仅为了阿恬,也许买通后宫,带她远走高飞就是。但大丈夫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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