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有人要出嫁喽!”彦秀自顾自说着,笑得很神秘,又问:“陶宗舜真不知道你要走?这样的别离可是相隔天涯海角,你真舍得?真不后悔?嗯?上个星期不是还闹得轰轰烈烈的,这前后根本不相符嘛!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你又变得这么不重要了!”
彦秀指的是几天前宗舜找上门来的事,花晨曾经告诉她。
“我现在身心俱疲,也要走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真的吗?花晨,我真受不了你这一副激情过后的样子。你爸爸已经不反对了,你反而显得麻木不仁似的。是不是仍旧认为他用情不专?不信任他?别以为我看不透你,其实你在乎得很!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他留在这里,以后会怎样?”
“我能怎样?总是要走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这倒是真心话,就看你们是不是经得起考验了。”
正说着,星晨来叫门,说要出发了,按照原订计画,先要在附近酒店吃饯别宴,然后直赴机场。
宴席上很热闹,昭贤一家全部到齐,还有雅秋、陈晴及吉群许多主管,还有花晨学校的两位教授、十多位要好的同学,雍家近亲好友等人,一共摆了十二桌。
“我们祝福花晨前程似锦、海阔天空、光明无限!”
在亲友的举杯祝福中,花晨虽然感动又欢喜,心里却是格外空虚惆怅。生命中的二十三个年头到了这里画上一个休止符,明天开始,就是一个新的人生,过去的一切就如同一场梦。她心里牵挂的,还是那个人……离开了饭店,花晨在家人及雅秋、彦秀等的陪伴下,到达香港国际机场出境大厅。当她们一行人走到了国泰柜台前,竟然发现陶宗舜和一名女子站在那儿交谈着。
“花晨!”
宗舜看见花晨,笑容满面跑过来握着她的手,花晨轻轻挣脱了,脸上怎么也挤不出一点笑意。这是风雨之夜后再一次见到宗舜,他竟然带着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是那么一副意兴风发、春风得意的模样!她看看那个女子,心中隐隐作痛地猜测,她,是不是李魁南的女儿?他们是要远走高飞吗?
“花晨,你好美!”
宗舜自顾着高兴,上下打量着穿着粉红色西式套装的花晨。
“陶先生,这位小姐是谁?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彦秀提出了花晨心头的疑问,宗舜才说:“我真是高兴得昏了头了。这位是著名综合汽车杂志的记者石莹小姐。”
石莹朝大家粲然一笑,点了点头,才对花晨说:“你一定就是雍花晨吧!果然是这样的与众不同,难怪陶宗舜不爱江山爱美人,愿意舍弃事业,追随你到天涯海角,共效于飞呢!”
花晨听到石莹一番话,满心忐忑,一脸惊疑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得一旁的彦秀笑了来。
“伯父伯母,花晨可不可以暂借一下?我们有话要说。”
彦秀向昭贤夫妇及海晨等扮了一个顽皮的鬼脸,不由分说拉了花晨就走:“我们不会误了飞机的!”
四个年轻人来到二楼的西餐厅叫了咖啡,围着方桌坐下,彦秀才说:“花晨,怎么样也摸不着头脑了是不是?恭喜你了,你是苦尽甘来,大获全胜啦!陶先生已经辞了职,现在就和你一起直飞美国的洛杉矶!”
彦秀说得眉飞色舞,花晨实在不敢置信,但看他们三个都笑得那样开心的样子,想要怀疑都不可能。
“你们不是在寻我开心吧?不要作弄我啊?”
嘴里这么说,花晨红晕的笑靥已是灿烂如花。
“抱歉啦,花晨,我这完完全全是一个善意的欺骗,一则是因为陶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手续,二则是为了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彦秀叽叽呱呱地说。
花晨对宗舜说:“就是她告诉你的吧,怎么知道我要走?”
彦秀大叫:“冤枉!是陶先生看到你的护照和机票来问我,我才不得不告诉他日期的。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还不双双叩谢我!“
在一旁始终笑盈盈地旁观着的石莹开口了:“宗舜,下一期的汽车杂志我要写一篇专题报导,题目是光达汽车陶宗舜摇身一变成了一代情圣!”
宗舜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花晨从未看他笑得这么害羞过。
石莹继续说:“真的,一代情圣这四个字一点也不夸张!现在宗舜要走了,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追宗舜追了好几年,他还真像柳下惠转世,从来不曾动心。这么多年来,我对他实在太了解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非王不依,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他对花晨的爱已经固执得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还听说有个总经理要招他为女婿呢。”
彦秀插嘴,这也正是花晨想知道的。
“是啊,李魁南气得要爆炸了,听说好几天没到光达上班。很多人都知道他想把女儿嫁给宗舜,偏偏宗舜不领情,我这个跑新闻的,对这些花边韵事最清楚。宗舜这次离开光达,势必震撼汽车界,我也是被吓到了,才追着要求看看雍小姐,这样,我就是失恋也死了心。”
“石莹,你还是喜欢这样戏弄我。”宗舜苦笑。
“是啊,不然没机会啦。你走吧,我也要去嫁给我们社长啦。”
“是真的?”
石莹洒脱地点点头。
“花晨要去南加大念工管,陶先生,你呢?”彦秀问。
“去了再说。只要花晨肯让我跟着就好了。”
宗舜毫无避讳地执起花晨的手,含情无限地看着她。
彦秀鼓掌大笑:“哈哈哈,我说嘛,今天是个怎么样的日子,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有人还不相信哩!”用的是山东腔的语调。
花晨看看腕表,发现时间剩得不多了,于是四个人回到大厅与昭贤等人会合。花晨见到家人,依依之情油然而生,扑上去抱住了珞瑶久久不放,又和昭贤、雅秋、海晨、星晨一一拥别。
“雍先生,我要陪花晨去美国,请你答应。”
雍昭贤听说宗舜离开光达,要和花晨同行,欣喜愉悦地含笑点头,以一种胜利而骄傲的声音说:“我当然答应了。你对花晨的用情之深,很令我感动。花晨就请你照顾了。”
停机坪上,一架波音客机已在准时等候,所有旅客正陆续登机。
花晨挥别了家人,和宗舜手牵着手走出候机室,登上机舱。在蓦然回首的那一瞬,他们看到薄暮的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就像一切繁华都将在他们的脚下沉淀。
第十章
姝娴连着一个星期没到学校来,使珠联社的社友们一个个深感若有所失。张汉基,冯娟娟几乎天天打电话给姝娴,她一概不接,只听女佣转述“小姐身体不舒服,不能到学校去”
这样的口信,众人觉得着急,想去探望,李家又说姝娴不便见任何人,更使他们不明就里。
这一天早晨到学校,还是没看到姝娴踪影,林庆隆忍不住对海晨说:“我看,还是你出面去看看李姝娴是怎么一回事嘛?看在你们同样是咱们珠联社台柱的情面上,去看看吧。”
“是啊,你们两个到底闹什么别扭?本来不是好好的?想想你和她小提琴和钢琴二重奏 那个珠联璧合的样子,多美啊,为什么变得这么僵呢?表示一点绅士风度,付出一点关怀的眼神嘛,别这么不闻不问呢!”
海晨若有似无地哼了一声。对姝娴的现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他不想说出来。何况,近来他也觉得人生乏味已极,日子过得空空荡荡,除了勉强寄情书本,转移一些注意力外,生活简直如同虚耗、乏善可陈,心,是沉闷的!人,是懒散的!什么事似乎都提不起精神。
“我向你们保证,现在的李姝娴就像一座火药库,谁去招惹她就会被炸得体无完肤。
好,现在还有谁要去的?“
海晨懒洋洋地说,却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因为他也愈来愈想念姝娴,常常有一股按捺不住想去看她的冲动。他想像她现在正处于风暴过境状态,虽然很惨烈可怕,却特别引人同情与关心。但是傲气和余怒使他忍下所有想念她的思绪,不肯将挂念付诸行动。
“火药库?怎么说?难道她是火气大,闹牙疼啊?”
张汉基说。
“信不信由你。谁想引爆,谁就去吧。”
说完,海晨不理会他们,踱到窗边仰望苍天去了。
一天漫长的课程上下来,海晨只觉脑袋还是空空洞洞,十分无趣。同学们邀约去看电影,他也没有兴趣,只无谓地在校园里晃荡着。到天黑了,同学都走光了,才独自懒懒散散地推着单车踱出校门,这是他习惯中的行经路线。
沿着红砖道在樟树下走着,到了与校墙紧邻的小公园边,忽然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挡住他的去路,抬眼一看,竟然是姝娴。
“嗐!李姝娴!怎么是你!”
海晨失声大叫起来,感到天大的意外,而且,姝娴那个样子,也把他吓坏了。
她的头发长短不齐,眼皮浮肿,两眼无神,一套粉蓝色的便服绉巴巴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往昔那个趾高气昂、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你怎么这样跑出来?”
海晨丢下单车,急忙去搀扶她。
“出来问你啊!”姝娴才一开口就哭出来,饮泣了几下,才又抽抽搭搭地说:“问你为什么宗舜要走?问你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我是想去看你啊,只是……”
看见姝娴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海晨的傲气和怨气一时消退了大半,为免引起路人侧目,他把姝娴扶到小公园内的白色长板凳上坐下,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说啊,雍海晨,宗舜为什么要走?”
姝娴哭了一阵似乎足够了,脸上挂着泪珠向海晨兴师问罪,语气倒又回复了骄纵蛮横。
“他走了,关我什么事?是你未婚夫啊,你让他跑掉,还来问我?”
海晨看她又是一脸神气,忍不住又气恼起来。
“是你们姓雍的一家人破坏的!抢走宗舜的竟然是你姐姐!雍海晨,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姝娴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你不是说你和陶宗舜订婚了吗?要他负责啊!告他啊!”
海晨觉得姝娴的口不择言,意气用事不可原谅,忍不住一再刺伤她。
姝娴气得站起来想给海晨一巴掌,海晨定定看着她,使她又心虚地退却了,只把脸转过去横眉怒目地喘着大气。
“冯娟娟她们说你是生病了,我想你应该是生气加上伤心才对吧?”
“是啊,我失恋啦,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在你们的手里!”姝娴开始歇斯底里地咆哮:“我一开始就输了!我老是输的!我始终是你的手下败将!你都不在乎我,是吗?你一直是那么傲,那么冷,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吃醋呢?陶宗舜让你吃醋,对吧?”
“你疯了,你错了,李姝娴,我不是吃醋,我是关心我姐姐,怕她上当受骗,所以我不喜欢陶宗舜,而不是吃醋,你懂不懂?”
“雍海晨!你可恶、可恨!你下流,你无耻,我讨厌你!”
姝娴骂完,又坐在板凳上哭起来。
海晨任她哭了一会儿,才说:“你刚刚不是问我怎么不去看你,嗯?”
姝娴不回答。
“我说了,我很想去看你,只是,我忍受不了你这种骄横的脾气,你知道吗?”海晨在她身边坐下来,苦恼地说:“我是在乎你的,我也吃过醋,现在,你满意了吧?”
姝娴听了,啜泣渐渐停歇,可怜地说: “宗舜走了,我恨,我生气。你不关心我,我也恨,也生气。你愈是不来,我愈是恨这一切!我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海晨细细打量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怜惜地说:“你的头发怎么剪成这样?”
“生气啊,我恨我爸爸,剪给他看的。”
“为什么恨他?”
“过去他向我信誓旦旦,说陶宗舜是……”姝娴不好意思说下去,改口讲说:“他说世界上没有他掌握不到的事,他根本是自大狂。”
“现在呢?他又怎么说?”
“现在他气死了,恨宗舜,恨你们一家。”
“那你还来找我?”
“我也要气他啊,他害透了我。”
“会不会你对陶宗舜的感情都只是占有欲造成的错觉?是你父亲让你产生这种错觉吧?
你和陶宗舜真的不相配。“
“这点我当然想过。但是我也喜欢宗舜,他却对我客客气气的,连好朋友间的真心话都没讲过一句。”
“我们不要谈这些了。”海晨露出笑容,温柔地说:“你说你来找我是为了气你爸爸?是真的?”
姝娴噘着嘴不回答。
“要我当你对付你爸的武器也可以,不过你要改掉你言不由衷的坏毛病,否则我拒绝接受。”
姝娴还是没出声。
“现在,老实地说,你挣扎了多少次才决定来找我?”
“一百次。”
姝娴忍着笑说一句。
“很好,言不由衷的坏毛病总算改掉了。我也老实告诉你,我挣扎了一千次还不能决定要不要去看你。”
姝娴听了,真正露出一个云开见日、甜蜜满怀的笑靥来,娇嗔地说: “你不老实,根本太夸张了。”
两人相望,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海晨替她把凌乱的头发用手稍作整理,然后说:“走,我带你去把头发修整好,然后送你回家。OK?”
“嗯。”
姝娴点点头,心里为著有生以来头一次柔情交流的经验而陶醉欢喜,令天,她才从人世问学到了“柔情”这一样美妙的东西。
又具秋风送爽,酷暑全消的季节,海晨从学校下课回来,收到一封花晨寄回来的长信,信上这样写:海晨:长别四个多月,到今天才真正能给你写一封像样的信。之前陆陆续续寄给你们的明信片可收到了?虽然妈咪常常打电话过来了解我的起居生活,我还是把在这里的生活情形大致告诉你。
我和宗舜到达加州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买车子,这件事对宗舜来讲特别稀奇有趣,他在这里卖了不知几万辆汽车,却从来没有为买车动过脑筋。当然,买卖本来是一体两面,这位卖车行家以他精堪的专业能力与知识轻易就选购了两辆日制跑车,成为我们代步的工具。这两部一模一样的跑车只有颜色不一样,宗舜的是白色,我的是红色,因为加州阳光和煦、天气晴朗,这使颜色鲜艳的车子正好用来诠释那种在好气候中生活的愉快亮丽的心情!此外,我们还各自拥有一辆变速的单车用作短程代步及健身活动用。
现在,宗舜在洛杉矶南方郊区租了一间有百坪庭园的房子居住,我也离开罗阿姨家,住进学校的宿舍。南加大开学得早,我已经在这里当了三个星期的学生了。
宗舜打算到处跑跑看看,再选一家理想的学校念研究所,关于他的未来,他并不急于订下蓝图,只想把自己放松下来,优游世界,至于将来念书或再创事业,都待因势随缘来决定。到美国来之后,我和宗舜常常深谈,对他有了更真切与深刻的了解。这次他放下事业、离开这里,并不全然为了追求爱情,其中更有急流勇退的睿XX 智,否则他即使离的了光达,也有更顶尖的公司提出更优厚的待遇去争取他这样一个杰出的经理人才。他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赢家,成败起落总是循环起伏,赢就是输,输就是赢,没有持久不变的态势。看破了这一点,任何一个行业的人才能在激烈无情的竞争中承受冲击而心无增减。他更明白“势不可用尽”的道理,只有适时退出,才有更好的开始。相对的,我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