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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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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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安的声音开始变了:“你现在有文凭,有工作,而我呢?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我了,我还有几年可以拼,看看那些我的同学们,哪一个不是有正当职业,有稳定收入的。寞寞,你不能太自私。”

  小寞听了“自私”两个字,像被刺了一下:“我自私还是你自私,你想出去为什么偷偷摸摸,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我有工作你不舒服了,你的同学们比你好你更不舒服了,是吗?你以为出去就能找回自己的自尊,找回你的骄傲吗?”小寞不顾一切地说开了。

  赵安被激怒了:“是,我是不舒服,为什么舒服,我从来没有过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讨厌上海,我讨厌极了,我告诉自己有机会一定要走。谁都拦不住!”

  小寞哭了:“讨厌上海,也就是也讨厌我了,你真是无情无义。赵安,你既然这么说,那好,我也只有一句话,要不你带我一起走,不然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就什么时候分手。”小寞心想:豁出去了。

  赵安半天没有说话,就这样盯着小寞,小寞抬起头,抽泣着等待宣判。

  “寞寞,我机票已经买好了,春节前就走。”小寞觉得自己崩溃了,她彻底输了。什么也不能挽回赵安的去意,它就像脱缰的野马早已不受任何人和事的控制。小寞不能,就连赵安也不能。

  赵安坐到小寞边上,搂住小寞:“和你说了,我出去一点不影响我们两个,孙艾在那里混得不错,虽然比不上美国,但是听说那里中国人不多,容易有机会。等我在那里扎下根,……”赵安的话越来越远,小寞耳边只有两个字“完了”。她无法想像赵安可以像风筝一样,人在那头,线头在这头,小寞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赵安走了,什么都结束了。她坚信这一点。

  小寞抬起头:“说,一定要走?”赵安毫不畏惧,点了点头。

  小寞站起身,看着赵安:“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分手。”说着她转身就走。

  赵安拉住她,小寞大叫“放开”。店里的人都过来看他们。

  小寞毫不在乎,又打又踢,可是赵安就是不松手,两个人不说话,就这样拳打脚踢。

  小寞又用伞去砸赵安,一下又一下。赵安用力地夺过伞,大喝一声:“苏寞!”

  “啪哒”赵安把这柄结实的长柄伞一折为二。

  小寞被吓住了,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此时的赵安,那样的绝情,那样的骇人,那样的力大无比。

  小寞转身走了,这次赵安没有来拉她。

  小寞在淮海路上前行,雨还是那么大,小寞打着伞,保持着该有的自然神情,她很惊讶自己的表现。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决堤了。

  小寞从来没有想到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而且是自己提出来的,而且居然可以毫不回头。车子在路上疾驶,“唰唰”地把积水一次次地打到人行道上。小寞站在襄阳路口,看着红灯跳到绿灯,可是就是没有力气过马路。一辆面包车驶过来,小寞被刺眼的灯光照住了眼睛。这让她想到了安娜。绝望的安娜迎着火车飘了过去。小寞没有想死,她不是安娜,没有她的惊心动魄。赵安也不是渥伦斯基,他们最多是家常的儿女情长,远远不够资格。

  小寞开始正常上下班,和同事们一起吃饭,和尤丽、陈宁通个电话。只有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一次次地把枕头哭湿,直到疲倦地睡着。第二天,站在镜子前化妆穿衣,光鲜地再次出发。邓红说的对,当你想哭的时候,要把微笑留在脸上。

  邓红似乎看出了什么,好几次要小寞晚上去玩,小寞都拒绝了。邓红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苏寞,不要太执着。”

  护工走过来要帮小寞擦洗身体,小寞顺从地让护工用强有力的手擦拭着。护工是个外地来的中年妇女,听说老公也在上海打工,老家还有两个孩子。平时吃住都在医院,挣得钱并不多,还要上缴一部分给医院,好在还算稳定。看着护工忙进忙出,不怕脏累的样子,小寞有一刹那嘲弄自己的渺小。你苏寞凭什么要不知好歹地为所欲为呢?但是小寞知道这只是现在的想法,一旦走出医院,她仍然会恢复原样,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放下的。人通常是健忘的,在此时此刻的念头到了彼时彼刻,就会完全颠覆,人的健忘是那样的卑劣。小寞又开始闭目养神。

  五月的一天,小寞一上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带来的是赵安的消息。意外的是打电话的人是孙艾。孙艾约小寞出来见个面,小寞沉思了一会儿答应了。

  小寞让孙艾中午在“申申”等她,那里离单位近。孙艾一眼认出了小寞,笑着说小寞漂亮了。小寞觉得孙艾越发的老气横秋,不过倒是多了一点贵气。

  孙艾开门见山说赵安已经去了好几个月,还算顺利,已经在打工了,不过一开始总是会遇到点困难,不过他孙艾都能克服,赵安更没有问题。小寞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孙艾于是转换了话题,说自己回来是来处理老房子的,要拆迁了,办点手续。

  两个人停顿了很长一会儿,小寞还是不说话。她定定地看着一边桌子上一个神情安逸的中年男人,琢磨他该怎样把面前的仿制皮包卖出去。

  孙艾终于开口问小寞好吗?小寞展开了一个很艳的笑容:“很好!”孙艾没有说话,掏出了一个信封,说是赵安给小寞的。小寞最终没有抵挡住这个诱惑,还是接了过来塞在包里。

  孙艾说他现在的身份可以每年回来了,有空再和小寞聊。小寞清楚这种无谓的敷衍,没有说话。孙艾末了说了一句:“你们两个真的很像。”两个人很快就道别了。

  小寞没有回单位,她转身去了一家美发店。接待小姐问小寞怎么处理头发,小寞干脆地回答:“剪短。”小寞坐在了镜子前,看着殷勤的美发师一刀又一刀地把小寞的长发剪掉,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小寞不忍去看,闭上了眼睛。这是小寞第一次把长发剪了,她没有半点犹豫。小寞忽然想到了赵安给自己的信封,里面简短的几行字,让小寞很泄气。赵安说自己到了那里,很顺利,要小寞好好照顾自己,给小寞留了一个地址,说希望能收到她的信。随信附上的是一张信用卡,小寞一看就是平时赵安一直在用的那张长城卡。小寞把信封重新塞回了包里。后来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陈宁,陈宁陪小寞去了银行,卡里还有三千多元钱。小寞说自己是不会用的,陈宁笑小寞的傻气,不用又怎样,你还指望你的自尊能换回赵安嘛!陈宁一直骂小寞把这件事处理得一团糟,为什么要轻易地说分手,在她看来,赵安的出国很正常,而小寞的做法倒是很欠理智。小寞没有理会陈宁迟到的分析,她想再回头毫无意义,而且就算回头,她一定还会这样做。陈宁不是小寞,小寞知道自己的错处,但是她没法正确地去做。小寞想到了一句很俗气的话:性格决定命运,小寞信命,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单位里所有的人都说小寞的新造型很时髦,很衬小寞,可是小寞还是有点不自然,她习惯了休息时把长发放下随手一抓再扎紧的这个动作,就如同吃饭那样亲切。

  小寞想:自己不应该去剪发的,妈妈说过脸上身上的东西不能随便去碰,尤其是人顺利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不顺利的时候是否剪了头发就会扭转局面呢!自己的剪发和如今的开刀几乎成了一种见证了。

  夜深了,小寞听到同病房的女人蹑手蹑脚地回来了。小寞觉得好笑,这个女人把医院当成了什么地方啊!

  突然,病房门开了,医生把灯扭亮,护士们推着一个小姑娘进来,小姑娘也在喊着:“我不开刀,我不!”小寞好奇地把头转过去看,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学生。医生在训斥她,还牵连到了小寞:“怎么可以不开刀,你看这个姐姐也是阑尾炎,差点穿孔,现在不是好好的,就一个小手术,晓得吗?”小姑娘不作声了,一个大眼睛的妇女轻声轻气地边笑边说:“真真,你要听话,开阑尾炎算什么呀!妈妈把你们生下来才吃苦头呢!”小姑娘还是咿咿呀呀的。小寞说:“没关系的,我刚开好,不痛。”她指了指自己。

  小姑娘倒是很听小寞的话,不吵闹了。一阵忙碌中,小姑娘被推走了。她的妈妈走过来谢谢小寞,说这孩子就这样不听大人话,倒是一直喜欢听别人的,你们俩还真有缘。

  小寞说没什么,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灯又亮了。小寞一看,还是夜里呢!小姑娘被推回来了,医生嘱咐她母亲照看着盐水瓶,要及时提醒护士来换。小寞一看,就是王叶的同学,看来是他主刀的,小寞想:小手术而已吧!小医生还得意地说:“看,这个刀口漂亮吧!包你以后可以穿比基尼。”小寞想这家伙真够可以的。

  灯一直亮着,小寞睡不着了。病房里的人几乎都闭着眼,小姑娘的妈妈趴在床尾居然睡着了。小寞开始盯着小姑娘的盐水瓶,怕针剂吊光。就这样,一直来到了黎明时分。

  小姑娘的妈妈终于醒了,护士告诉她晚上都是小寞在帮她照看盐水瓶,话语间责怪的语气很强烈。女人很是好脾气,还是满脸笑容,问女儿要吃什么,小姑娘说要吃小馄饨,女人就要去买。护士看了,责骂道:“还不能吃呢,搞什么呀!”母女俩都笑了。小寞觉得这对母女很讨人喜欢,便和她们寒暄了起来。

  住院的几天里,小寞的身体逐渐恢复了过来,她吃得下,睡得着,生活规律的让自己都感到惊讶。每天和小姑娘两个人聊天,看漫画,一起买小馄饨吃。小姑娘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这让小寞想到了尤丽。最有趣的是两个人的名字:真真好好。小寞不禁感叹于这对夫妻的智慧。

  出院那天,小寞和护士医生道别。王叶也来送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说是老同学要经常保持联系才好。前一天,小寞让妈妈拿来了她的化妆品和自己的衣服。小寞稍微化了一点妆,一改住院病人的惯常打扮。王叶的同学盯着小寞看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惊讶小寞的变化,他呵呵笑着说:“哟,不一样了啊!以后常来噢!”一旁的医生们打趣哪有这种说法的。小寞也啼笑皆非,心想:这算什么话呀!走出去,我就要重新开始,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了。

  走出医院,外面一阵热浪扑来。站在烈日下,小寞忽然有点发呆。一旁的妈妈说:“苏寞,幸好只住了几天,要不你的生日就要在医院过了。”小寞这才记起了今天是几号,在病床上的那几天,时间就像是废物一般。小寞惆怅地想:这就是我的本命年,很多事情真由不得你不信!年初的红衣红裤红绳子最终给小寞带来的是好运还是坏运呢!小寞自己也不晓得。她忽然很感谢这次住院,它把小寞的身心都好好地清算了一遍。  (待续) 。。

1999年 秋
千禧年的广告充斥着大街小巷,电视台每天铺天盖地地宣传着二十一世纪即将来临,似乎到了那一天,社会就会大同,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小寞不禁感到好笑,因为自己的杂志社也在轰轰烈烈地做专题。

  小寞今年春天的时候,评上了职称,还升了一级,和同事们的关系也有了表面上的水*融。尤其是升级的时候,老秦和邓红照例和大家座谈了一下。邓红事后悄悄地告诉小寞,老张意外地狠狠夸了一下小寞,说小寞能干大气,应该培养这样的年轻人。小寞也有点奇怪。后来邓红提醒她是否之前给“老人”们做过工作,小寞有点不开心了,自己怎么会是这种人。

  不过,小寞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还是年前,有一回小寞上班早了点,就决定坐公交车,在车站遇到了老张。老张绷着脸等着小寞主动招呼,小寞展开了清晨的笑容,甜甜地叫了一声“张老师。”老张这才和小寞有事没事地说上两句。小寞知道这是他的一种姿态,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的小寞知道该如何进退。车子来了,小寞赶紧掏出两元硬币,一个箭步上去把钱扔了。随着“叮当”两声,老张责怪小寞,说干嘛让小寞给自己付车费呀!说着就要掏裤兜还钱。小寞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哎哟,张老师还跟我客气,难得的呀!”老张听了,就把手拿了出来。小寞想:要说其它事情还真没有,难道仅仅这一元钱就把老头收买了吗?这也太好笑了。小寞把这个细节告诉了邓红,现在她和邓红的关系很铁。邓红听了,很认真地说:“对了,就是这一元钱帮了你。”小寞还是不信,邓红笑着说别管了,现在总之对你很有利。果然一周后,小寞顺利地升了职。

  升职其实和工作本身并没有多大关系,小寞干的事情和以前差不多。今天,她照例要和两个专栏作者见面,请他们帮忙写一些千禧年断想之类的文章。小寞收拾了一下,叫上Kevin出门了。Kevin最近和女朋友吹了,心情很不好。虽然小寞比Kevin小两岁,可是小寞感觉自己像Kevin的姐姐。邓红说通常好看的男人智商不高,这是概率很大的事实。小寞琢磨了一下,倒也真是。邓红的老公其貌不扬,但是绝对的高智商外加高财商。赵安也不是那种人们眼中长得英俊的第一眼帅哥,江至洋的老公充其量就是一普通书生,那对眼睛小极了,尤丽说就江至洋的近视眼能看到她老公的眼珠算是一大本事。尤丽最近的男朋友倒是长得很不错,还很时髦,是个时装店的合伙小老板,但是尤丽打死也不敢让她妈知道。一个个体小老板,还是和别人合作的,尤丽说要到关键时刻和她妈摊牌。尤丽爱他爱的要死,但是小寞觉得这个男的智商也很一般,明明是自己也投过资,可是还要每天到店里点货,坐班,而另一个合伙人从来就是收钱而已。尤丽说那是因为他负责,他喜欢这家店。小寞觉得尤丽最近的智商也有问题。现在的小寞忽然看事看人都清爽了很多。

  Kevin坐在车上不停地摆弄相机,小寞提醒他等一会儿多拍几张特写,好让编辑有挑选余地。Kevin听话地点点头。

  两个会面都很顺利,小寞还很好地利用了两个时间段的空隙享受了一杯下午茶。收拾了东西,Kevin突然说要请小寞吃饭,小寞想就陪Kevin散散心吧!Kevin的大名叫李恩。

  小寞和李恩去了一家很火的粤菜馆。小寞喜欢粤菜和日式料理。小寞想李恩倒蛮细心的。边吃边聊,李恩告诉小寞意大利女友的种种问题,让他疲于应付最终无力承受。可是一旦分开,又觉得心都空了,连提起相机都没有了灵感。小寞很理解地附和。

  李恩又说其实他不是留恋这个女友,而是心疼他所投入的这份感情。说到底,时间长了,前女友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小寞不出声,想:原来每个人分手后总是会检查自己的伤口而不是检查这份感情本身。人多么会保护自己。

  李恩坚持送小寞回家。到了大门口,小寞说别送了,明天见。李恩嗫嚅着不走,小寞笑着问什么事?李恩说:“苏寞,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做朋友。”小寞知道这一晚,李恩就憋着这句话,她刚想开口。李恩摇摇手说:“我绝对不是因为女朋友吹了想随便找一个人。苏寞,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小寞想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没想到,李恩就像肚子里的蛔虫,马上接口道:“苏寞,你很有味道,很真实。真的,我们几个早就这么说过。”小寞知道这几个无非就是单位里那几个同事,他们早把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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