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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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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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安谦虚地和大家交换了名字,还请王叶把所有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并且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大家可以互相做笔友。王叶很兴奋得不断点头。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技校生暗示大家可以回家了。小寞早就和妈妈说过今天的活动,所以妈妈让小寞就近走到奶奶家,而她和爸爸会去逛中百公司,然后晚上一起去奶奶家吃饭。小寞这时候就和大家说要分手去奶奶家。王悠悠招呼着惊讶的尤丽和同来的人一起与小寞道别。冷饮店门口,技校生和赵安还在说话,小寞假装自然地和他们说再见,并向前走去。

  技校生忽然叫住了他,小寞吃惊地回头,技校生说让小寞和赵安一起走吧,说是赵安也是这个方向的。小寞看着赵安一步步地走上前,心里阵阵“怦怦”。

  赵安和技校生道别,小寞也再一次地说了再见。后来的小寞总是很痛恨地想起这个技校生,他就像一个黑暗使者,每一次的出现总是给小寞带来了致命的消息,让小寞几乎痛不欲生。再后来的小寞却很感激这个技校生,他带来的是让她在这个初夏第一次绽放了自己。

  技校生有一个简洁的名字,孙艾。小寞有时候觉得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预言。

  赵安和小寞多次在以后争论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哪一次。小寞觉得这一次不算,可是赵安武断地说就是这一次。

  那天,赵安一路上陪小寞过马路,还不时指点路上的每一家商店,其实很多地方小寞都去过。但是小寞还是很听话地回应他,自然地和他说话,并且笑了很多次。她甚至感觉到路上的大人们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两个中学生模样的人。但是小寞一点不感到难为情。两个人说的话题大抵是学校中的事情,小寞听得出,赵安对学习不上心,小寞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放心。小寞则把自己对于偏科的烦恼一股脑儿的说给赵安听,带着一种装腔作势的无可奈何。但是,后来赵安说小寞的语速很快,他其实根本没怎么听进去,而小寞则反驳说因为那时赵安在琢磨怎么样搭讪她,让她再次出来。赵安听了,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叹口气说女孩子不要反应太快,也不要伶牙俐齿。小寞冲上去,捏住了他的腮帮子,胜利地摇晃他的脑袋。赵安这才露出了本来面目哈哈大笑。

  小寞快走到奶奶家的时候,放慢了脚步,赵安说希望小寞和他做笔友,没等小寞答应,赵安又笑着说其实做笔友很傻,还是经常联系吧。他会来找小寞的,小寞马上答应了,可是心里却奇怪自己的冷静。她想这不成了王悠悠了嘛!

  六月考试后的一天,小寞在回家的路上真的遇见了赵安,他问小寞是否考试结束了,因为他们学校前一天已经结束了。小寞迎上去,告诉他刚刚结束,并且把自己的书包交给了赵安,然后两个人沿着回家的路有说有笑地边走边聊。小寞惊诧于两人竟然像两个成年人一样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暑假中,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小寞所有的幻想和温情就像开闸的洪水肆意汪洋,而在了解了赵安的家境后,小寞觉得自己会成为赵安最亲密的人。

  赵安三岁时,妈妈去世了,据说是很严重的心脏病。一年后,赵安的爸爸娶了后娘,而外婆一气之下把赵安带回了苏州。又一年后,赵安有了一个妹妹。赵安对于爸爸的认识一大半来自于外婆,而妈妈的种种,外婆却不愿意多说,赵安也很识相,不忍心勾起外婆的伤心。

  在一个无限温婉的城市中,赵安长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回到了上海,过去的两大间房子竟然摆不进他的一张小床,小寞第一次听到他淡淡地说起后娘冷冷地拒绝在他女儿的房间中给赵安加一个铺的时候,小寞哭了,伤心得就像是自己的经历。终于,赵安还是回到了上海的家,不动声色地长大,和另外三个人保持着一种合适的距离,后娘也渐渐放松了对他的戒备。而他的妹妹,按赵安的话来说,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也比他可爱。赵安说这话时就像在说笑,但是小寞觉得赵安的幽默中总是带着一丝冷酷。

  赵安很聪明,不费力气就考进了重点中学。初中三年的他遍读史书,让老师们担心他的走火入魔。进入高中后,赵安的学习习气丝毫没有改变,所以成绩有所下滑,但是赵安毫不在意,和技校生表哥经常走在一起,在他居住的上海南部和自己居住的西部地区到处游弋。

  直到他遇到了小寞,赵安曾经很诚恳地告诉小寞,她让自己很安心。小寞听的时候很满足,但是后来还是压抑不住,以嫉妒的口吻问赵安,他们学校的女生是否很会打扮,很漂亮。赵安嘲笑地说自己的后妈长得也挺好看,而且他的妹妹可以说是一个美人,但是自己根本讨厌他们。小寞听了,顿时觉得是自己的丑陋吸引了赵安,赵安很快察觉了他的小女儿腔调,一把搂住她的肩,亲昵地抓她的脸,提醒小寞这样的愚蠢行径。当然这是在小寞大学时候的事了,大学之前的两个人真的像王悠悠说的那样,纯洁的几乎没有任何亲密的行为,纯粹的“劈情操”,谈论的国家大事、学校大事远远大于儿女情长。

  和赵安在一起不久,小寞就抓住了赵安的性格特征,外冷内热。小寞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一直不同意赵安关于两个人很像的言论。尤丽和江至洋一直说小寞变化无常——叽叽喳喳、若有所思,有时沉静得像一尊塑像令人敬畏,有时又八卦得像个“十三点”。

  赵安说他看过一本国外的杂志,说上帝造人时,原本造的人是两个头、四条手臂、四条腿,后来受到了外界引诱,发生了矛盾,经过痛苦地撕扯,变成了两个人,但是形变了,神还在,因此,这两个人始终处于矛盾和不定中,只有寻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那个人,才能安下心来,最后,两个人死了,他们的灵魂合二为一,又成为了最初的那种样子。当时的小寞听了,后背一阵凉意,下意识地靠紧了赵安。在赵安的烟雾缭绕中,小寞感到这个故事很令人害怕,因为她深信这是真的。

  小寞的冷是很久以后呈现出来的,杂志社的新进后辈们曾偷偷地议论小寞外表冷得令人不敢亲近,怎么看都是一个人缘不好的人。而小寞却感到这种总结好极了,正是她需要的。小寞想,只有和我一样的那个人才能懂得我的冷热。

  小寞把自己和赵安在一起的大多数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其他三个女生分享,江至洋总是笑眯眯地听,还会来上几句一鸣惊人的评语;尤丽总是抓住细节喋喋不休地盘问,直到小寞摆出真的生气的样子才住口;而王悠悠很为小寞高兴似的总是一言不发,但是总在小寞和赵安有问题或小寞没头没脑担忧的时候给出建议和安慰。因为有了赵安,小寞觉得和三个女生的关系进了一大步。但是小寞也不是没头脑,有些事情和两个人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向女生们透露过一个字,小寞本能地把这些东西隐藏了起来,她知道该如何拿捏,在很多方面,小寞自私得恰到好处,进退有序。

  和赵安在一起四个多月了,两个人可以说是越来越亲密,有时候小寞会在上课时幽幽地想他在干嘛。这无论如何影响到了小寞的学习,对于初三的她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赵安也让小寞要认真读书,虽然他自己有点吊儿郎当,但是赵安说,小寞必须考进高中,这是为了小寞的父母。小寞知道这是对的,赵安在和小寞一起时,通常给小寞补习一下物理,安静地看小寞读书。他们通常只有在周末才能见面,不是在赵安家附近的图书馆就是在小寞家附近的公园,赵安随时可以出来,父母不敢问他。而小寞总是说去同学家学习,带着书包,并且把作业全部做好回来,不久父母仅有的一点疑惑也消除了。小寞的妈妈三班倒,她更多在意的是她不在家里时候的环境是否退步了,因此周末一定是大扫除。小寞想父母其实对她的学习已经不怎么看重了,因为小寞的学习让他们有了失望,从而很快调整了对她的期望。

  小寞翻了一个身,细细地把这四个月的种种过了一遍,安慰自己,她和赵安的这种关系非常经得起拷问。于是,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小寞想只要过了明天,班主任不来追问,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明天晚上妈妈上中班,爸爸会准时去接她,那样她可以放心地看《一剪梅》了,想到这里,小寞满意地睡了。

  早上的小寞最不遭妈妈的待见,匆匆忙忙地梳洗中还要发个呆,头发永远不像妈妈给自己梳得那样光整,总是有几丝散发,吃个早饭还总是狼吞虎咽。对此,爸爸是宽容的,还总是说要把小寞骑到学校去,可小寞知道现在的她比初一重了二十斤,虽然还不至于看的出来那么明显,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爸爸带她。

  小寞终于手忙脚乱地坐上了公交车,其实小寞每天到得不晚,班级中只有一半的人。小寞今天还是准备要抄几道几何题。所以不得不提早一点到校,虽然小寞知道这不应该,但是还是给自己寻找理由坦然地抄作业。

  早操时,小寞一直注意班主任,一旦眼光扫过来就做贼心虚地低头。小寞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种小情绪将很快地被一场大风波淹没。   (待续)

1988 秋(2)
给他们带来消息的是尤慧,尤丽的双胞胎姐姐。据说尤慧原本没有考进学校,但是尤丽的爸爸给学校一批优质而廉价的水泥,于是尤慧就和妹妹一起进入了学校,不过她在隔壁班级。尤丽的爸爸是水泥厂厂长,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人。而尤丽的妈妈是厂里的工会主席,极其能干,交际很广,把厂当成了家来管理,把家当成了厂来谋划。一双双胞胎女儿和老公都是她得意的资本。尤丽和她姐姐长得不像一般双胞胎那样分不清,尤丽爱笑,一双眼睛很勾人;而尤慧不大爱笑,眼睛总是定定的,虽然长得也不难看。王悠悠和小寞总结姐妹俩:一个是花枝乱颤,一个是寒梅冷绽。尤丽不太喜欢姐姐,她私下告诉小寞她们,从小姐姐跟着奶奶,她跟着外婆,所以两家人互相竞争,结果就是姐妹俩的貌合神离。最近,她们的妈妈要到伊拉克去,据说在那里挣美元容易得很,尤丽兴冲冲地表示自己可以解放一年了。而尤慧却责怪妈妈在女儿初三的时候扔下她们。尤丽对此颇不以为然。

  尤慧一反常态地把尤丽叫出去,上课时,尤丽才回来,给小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事情发生了。如果是平时,小寞就准备接收尤丽传过来的纸条,但是今天换了座位,旁边坐的是何筱书,小寞确定尤丽不会节外生枝。

  小寞很快等到了下课,一下课,小寞就来到了小花园,那是女生们中午聚会的地方,在很多时候,赵安的一举一动都让花园中的紫荆花偷听了去。

  可是今天,尤丽说的消息让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就连王悠悠也一言不发。尤慧告诉尤丽,他们班出事了。班中的文体委员,那个小个子漂亮女生的爸爸打到学校来了,小寞懵了,打到学校?这是个怎样的爸爸啊!尤慧说女生的爸爸发现了女生的日记,她竟然和班中的团支部书记在早恋,而且已经一年了,还独自一个人去过那个男生的家。

  现在办公室里已经炸开了锅,女生哭得一塌糊涂。而她的爸爸强烈要求对方的父母也要共同出现。小寞想:这是真的吗?如果是我,该怎么办?

  江至洋突然说道:“那个团支部书记是我的小学同学。”这时,女生们才想起这张脸,因为江至洋提到过。尤丽还曾经嘲弄过江至洋,说他的小学同学怎么那么黑,是不是学校在郊区啊!

  王悠悠终于开口了:“老师们一定会……没关系,就说是友情,一定要咬住就是友谊而已。”小寞想:那么快一点让他们知道王悠悠的建议啊!

  上课铃响了,大家回到了教室。很多同学似乎都知道了,王叶还说团支部书记的父母正赶来中,他会利用坐在窗口的地形负责看的。

  这节课是政治,小寞想:“姚文元”常说政治无处不在,掌握先机是政治的精髓,那么隔壁办公室里谁的政治学得最好呢,她同情地想着那个女生,兔死狐悲一样地想如果是自己站在那里,还是死了的好。

  小寞很快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尤丽痛骂小寞悲情的联想,王悠悠则苦笑小寞,让小寞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不合时宜。

  若干年后,当小寞在聚会时和尤丽、江至洋说起此事,两个人都不记得了,害得小寞想自己是不是也记错了。后来,小寞想事情是一定有的,只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夸大了一切新鲜的东西,荷尔蒙的刺激让所有的事情成为了一出表情过于丰富的悲喜剧。

  事实是,那个女生的爸爸并不是“打”来的,而是很有礼貌地来和老师沟通,当看到女儿留下的第一滴泪后就及时检讨了自己的莽撞,并配合老师的关于男女生正常交往的言论导向,最后还和那个团支部书记亲切地握了手。

  事情结束后,尤丽不免怪罪尤慧情报有误,而小寞却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很快投入了初三紧张的学习中。

  上课、放学、周末的补习、偶尔的女生密谈,时间就这样来到了期末。

  王悠悠骨折了,这是小寞她们临近结束最大的意外。

  王悠悠在体育课上从双杠上摔了下来,“老狼”当场惨叫。

  小寞和尤丽他们商量着要去看王悠悠,但是都止步不前,因为王悠悠拒绝了所有老师的探望,包括一心想赎罪的“老狼”。

  最后尤丽说还是先打个电话,王悠悠同意了,并请她们在期末的最后一天去她家,顺便把她的假期作业等等带给她,虽然她是右手骨折。

  和王悠悠做朋友快三年了,三个人谁都没有去过她家。而其他人的家,大家都去串过门。小寞曾经用爸爸徒弟送的大瓶装可口可乐招待过女生们;江至洋十分得体地介绍过她的父母,一个和蔼的大学讲师和一个柔弱的服装厂检验员;而尤丽的家是大家最喜欢去的地方,尤丽家里不时出现潮流的东西,汽水机、三明治炉、法国香水、强手棋、无袖的晚礼服裙,很多来自于她的阿姨,还有就是她父母的客户。小寞他们通常坐在尤丽姐妹俩房间的地上,喝着各种饮料,下强手棋,听双胞胎姐妹言语间的你来我往。

  这次她们终于可以去王悠悠家了,虽然她们也在背后议论过,但是总像犯罪似的一触即停。

  期末的最后一天,小寞她们来到了王悠悠家。按照尤丽和小寞妈妈不约而同的建议,三个人买了六只苹果和一罐奶粉。

  王悠悠的家在一幢三层的公房里。拐过窄小的楼道,三楼到底的一户就是。一个烫着短发,眉眼舒适的妇女给小寞她们开了门。小寞想:这肯定是王悠悠的妈妈。王悠悠走了出来,清瘦得很,手上触目惊心地绑着石膏,这是小寞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绑石膏的手,有点好奇。王悠悠引她们走进小房间。这是两个房间的横套房型,都不大,进门口的地方就算是厨房了,而边上还有一间小小的卫生间,这让小寞有点羡慕,因为小寞家没有卫生设备,让小寞的妈妈经常对爸爸愤恨莫名。

  王悠悠的妈妈端着四杯热气缭绕的麦乳精走了进来,尤丽满脸堆笑:“谢谢王悠悠妈妈。”小寞也想接上去说,可是一旁的王悠悠突然说:“这是我阿姨。”小寞她们顿时一齐转过头来看着王悠悠。阿姨讪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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