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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怎么样哥们,要不咱们比划两下试试?他模仿着知青平时说话的腔调,脚下不停跃跃欲试,动作夸张地晃动着鹦鹉步。
大家心里自然明白:全是仗着赵泉的势,他才会这般小人得志,都不愿意搭理他。
可是村上其他的农村青年就倒霉了。无论到地里干活还是井台上挑水,只要兴致上来了高苟科就强行拉着别人摔跤。自然谁也不是对手,不是被他一背一个跟头就是一拽一个前趴。有的惹不起,见伸手便干脆自己先倒在地上,弄得高苟科嘴里骂骂咧咧的很是扫兴。
如果能有机会和村上那些插队的知青过过招,尤其是总不拿正眼瞧他的周志明,那该是件让人多么兴奋过瘾的事情呀!
没想到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还真得让高苟科给日思夜想地盼来了。
这是纯芳死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老谋深算的赵泉早就打算好好整治一下周志明。同时他也很想从侧面仔细观察一下,周志明被彻底激怒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一点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关于在宿舍里掐死纯芳那件事情,虽然周志明当时跪在地上,指天画地的发了毒誓,说要把这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告诉世界上的任何人。可是在赵泉的心底里,还是始终藏着一块叫人不踏实的心病。
那天正是吃晌午饭的光景。周志明端着碗坐在石碾上,呼呼拉拉地喝着玉米榛子稀饭。高苟科象水浒里的牛二一样,敞开怀歪斜着肩膀,嘴里荒腔走板地胡乱哼着秦腔样板戏,从上房院子里摇头晃脑地走下来。
赵泉蹲在高处的院坡上,伸着脖子突然喊了一嗓子,高苟科听见后抖了个机灵马上快步奔跑过来。吓得旁边平娃家懒洋洋的大白狗,从晒太阳的篱笆边上跳了起来,夹着尾巴窜回屋里去了。
就和今天轻云薄日的天气一样,赵泉这会的心情也特别好。他站在那里微咳着清了清嗓子,又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周志明一眼。见高苟科已经走到跟前,便乜斜着眼睛浮起了一脸的坏笑,冲着高苟科故意大声说道:我说徒儿过来过来。今天和你志明哥过过招,看看这段时间里你这功夫到底有没有长进。
能成,能成。高苟科听到赵泉这番话激动得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立刻兴奋地朗声回答,并且连忙开始系上敞着怀的衣服。
周志明开始稍微愣怔了一下。但是从赵泉脸上那付阴阳怪气的坏笑,他马上明白今天情况有点不妙。便端着饭碗急忙从石碾上跳下来,装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匆匆朝被社员们称做“四间房”的知青宿舍走去。
高苟科何等的聪明机灵,立刻就明白了赵泉的用意,已经心情激奋得有些热血沸腾。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夺下周志明手里的饭碗放在旁边的石碾上。另一只手马上迫不及待地抓住衣领,唯恐他借机会跑掉。
赶紧把手给我放开,听见没有?周志明一边低声呵斥着,一边用力挣扎着掰开他的手,想用翻脸来唬住他:要不然,我可真得对你不客气了。
不就是随便玩一玩嘛!何必当真呢?
高苟科根本没把周志明的威胁当回事,马上腾挪闪跃地晃动着身子,开始嬉皮笑脸地用力拉扯。他心里十分清楚,今天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有师傅在身后给顶着。
急于脱身的周志明并不想真心应战,结果毫无防备被一个侧背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刚勉强地弯腰爬起来,身子还没有完全站稳,又让高苟科从后面用一记勾腿给绊倒。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哄笑声。
周志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好象是头顶上的天已经实实地塌了下来。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栗子坪,坐落在栗子沟口延伸过来的两道山坡上。整个村子并不太大,一条夏秋两季才会有水的小溪,弯弯曲曲地紧贴着沟底,像条细细的长蛇一样从村子中间静静流过。站在各自的家门口几乎都能看到村子的全貌。因此只要是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是男吵女闹还是鸡飞狗叫,谁也别想瞒得住,很快就能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因为这会正在吃晌午饭,没有人到地里去干活,所以全村子的人都在家里。大家听到外面喧闹的动静,便端着饭碗站在自家门口的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伸着头看热闹。异常兴奋的半大孩子们,早就被吸引得沉不住气了,不顾大人在身后发出的连声呵斥,都欢呼雀跃地蹦跳着跑来围在四周。
组里的几个女知青吃完了饭,没事溜达着凑到跟前,勾肩搭背地簇拥在围观的人群当中。
就连向来处事稳重的生产队队长张欢,也禁不起这一阵阵聒噪传过来的诱惑,闻声走出了自家的屋门,端着饭碗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周志明,脸色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发白,连大脑仿佛也出现了一段短时的空白。人群中传出来的这片哄笑声,让他心里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而从旁边观战的赵泉那得意的眼神中,又叫人分明地读出了轻蔑、不屑和嘲弄。这一切立刻让他联想到纯芳的死,想到她死后惨淡苍白的面孔,还有那双迟迟没有闭上的眼睛。同时也想到这件事情,给自己带来的那些无尽痛苦屈辱。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顺手抄起旁边立着的一把镢头,怒气冲冲地朝高苟科奔去。
得意忘形的高苟科这会功夫,正沉浸在无比巨大的兴奋之中。他意犹未尽地轻轻摆了摆头,摇晃着身子露出一种胜利者的微笑。
高苟科潇洒地抬起一只手,慢慢把衣服扣子一个一个解开,然后掐着腰杆敞怀站在那里,满不在乎地咧嘴冲着周志明傻笑。
他认为周志明今天尽管吃了亏,可是绝对不敢来真格的。所以虽然看到他气势汹汹奔来的样子,也没有刻意地去防备。但是险险地躲过擦身而过的镢头之后,耳边划过的那道呼呼作响的风声,让他顿时恐怖地感觉到了一种份量。怯怯的心底里禁不住开始惊慌失措地紧张起来。
看这话是咋说的?看这话是咋说的?他立刻显出一脸的委屈无辜。一边小心地躲闪着身体,一边耸着肩膀可怜巴巴地摊开双手,朝赵泉那边投去求救的目光。
赵泉这个时候倏地敛住脸上得意的笑容,也开始发现局面有点失控。他从看热闹的院坡上迅速地直起了身子。
他打算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来,便高着嗓门大声地嚷道:咋这样开不起玩笑呢?不是说好玩玩的嘛,怎么和只喂不熟的疯狗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呢?
赵泉嘴里一边大大咧咧地说着话,一边目光机警地从土坡上探步走下来,他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从后面把周志明拦腰抱住。
此时的周志明怒火中烧,连眼睛都已经气红了。他看出了赵泉的这种企图,便先抡圆了手里的镢头逼迫得他连连倒退。然后又突然转身掉转方向,把镢头朝高苟科头顶上狠命地砸下去。
众人不由得发出一片惊呼声。
也亏得高苟科跟着赵泉学了一阵功夫。看见眼前的情景不大对头,他慌忙地缩住肩头疾步后撤,这才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失去控制的镢头重重地落在地上,把坚硬的路面砸了一个深坑,几乎就要砸在高苟科的脚面上。
俗话说:胆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高苟科这“假青年”毕竟是假的。往日在村子里的耍愣使横,最后都是别人惹不起退步让着他,啥时候见过这种拼命地架势?他被周志明不要命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一只甩掉的布鞋都没敢弯腰去拾,惊慌失措地踉跄着掉转头没命地朝栗子沟深处逃去。
高苟科是在吴山脚下的山沟里面从小揽羊放牛长大的,一会的工夫便跑得没了踪影。怒气难消的周志明双手提着镢头,紧跟在后面眼看无法追上,只有站在树林茂密的栗子沟口,冲着吴山苍莽的峰峦一阵阵喘着粗气。
撵不上高苟科的周志明觉得不甘心,被身后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又转身朝上房院高苟科的家里奔去。
常年害眼病的苟科爹,同他经常惹是生非的儿子大不一样,平日在村里为人谨小慎微胆小怕事。刚才站在自家房前的院子里,他就已经知道儿子这回闯了大祸,只得无可奈何地迎候在院坡上。
苟科爹一边用袖口擦着迎风 流泪的眼睛,一边满脸苦笑朝周志明递上廉价的纸烟,嘴里还连声不断地道着歉:周青年,千万别生气,赶紧把烟吸上。那狗日下的东西,他今天要是敢回来,我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他。
周志明扬着头没有搭理他,一进院子便惊得鸡飞狗叫。闯进正屋西头的灶房,朝着高家用了许多年的老水缸狠狠的就是一镢头,见没有动静使足劲抡圆了又是一下。
邻县八渡镇烧制的酱紫水缸就算再怎么出名,也不可能经得住这般敲打,立刻半边缸沿跌进水里,然后一纹到底来了个水漫金山寺。
双脚泡在水里的周志明觉得还不够解气,踏着泥水走到灶前,准备把嵌在锅台里的铁锅也给他砸个稀巴烂。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怯怯的声音:志明哥。
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高苟科的妹妹小凤。满脸无奈的小凤姑娘把手扶在灶房的门框上,正眼含泪水地望着他。
周志明刚才被气得发昏的大脑这才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象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怏怏地扔掉手中的镢头,一声不响地走出灶房。
看到家里唯一的水缸被砸破,院子里站着的苟科爹可不干了,两只脚连跺地带蹦跳,心疼得差点哭出声来。他象突然清醒过来似地一声怪叫,从屋檐上取下犁地的牛鞭,号啕着朝栗子沟方向追撵儿子去了。
后来高苟科和赵泉一样,前后脚地第二年也去参军当了兵。当他从部队复员归来,重新再回到栗子坪村的时候,那场轰轰烈烈波及全国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偃旗息鼓地彻底结束。插队的知识青年们都人去屋空地陆续返城,就象田野里刮过的一阵风似的,永远地离开了农村。
高苟科在前些年随着打工的民工潮也进了城,给承揽建筑工程的包工头们当联系工程的业务员。不过他大多数时候是和任建筑公司经理的赵泉打交道,同周志明之间,倒并没有什么来往。
三
看到坐在床边的高苟科满脸不自在,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受模样。周志明知道,他肯定有不方便让母亲听见的话要说,于是两个人来到了不远处的渭河堤上。
临出门前,高苟科提起放在床边的一个黄色帆布挎包,递给母亲说:老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走得匆忙,也没给您拿什么好东西,就带来了一点山沟里的山货,让您老人家尝尝。
一看那挎包鼓起来的形状,周志明便知道,里面装的肯定是山里的核桃。这是栗子坪除了毛栗子之外的另一个特产。
这个印着“红军不怕远征难”字样的黄色军式挎包,他也还依稀认得,是小凤在公社的初中上学念书时用过的。记得在这个帆布挎包背带的里层,还有三个用蓝色钢笔水一点点粗描出来的大字:高来凤。
周志明不由得又回想起当年在农村插队的时候,小凤用它来装鸡蛋的情景。
每一层鸡蛋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上下之间还覆盖着松软的麦壳。帆布软挎包被一点点撑得变成了四方型。小凤姑娘晚上小心翼翼地提着它,像只柔顺的小猫一样轻轻走出屋门,借着高悬在吴山峰顶的一轮皎洁明月,款款地穿过夜雾迷离中的场院,悄悄来到村子北头的知青宿舍里。
最上面的那一层是我送给你的。跟前没有人的时候她轻手轻脚地凑到身边,趴在耳朵上悄声告诉周志明,说:都已经煮熟了,你带在回家的路上吃。俺娘她不知道。
周志明慌忙站起身来连声的推辞。因为社员家里攒几个鸡蛋不容易,集上又不准许卖,只能偷偷地拿给插队的知识青年换上几个油盐醋钱。
可是小凤见他这样百般推让,顿时急得红了脸。她刷地从床沿边站起身来,扯着他的胳臂摇晃着死活都不依。周志明被她弄得没有一点办法,低头想了想只好托词说,这些鸡蛋混在一起生熟又不好分清楚,就是带在路上恐怕也吃不成。
听了他这句话小凤才算放下心来。她松开扯着周志明胳膊的双手,用紧张地目光警惕地扫了扫门外,赶紧把刚才散下来的头发,用手轻轻顺齐到耳后。
小凤调皮地冲周志明歪起脑袋,露出面颊上两个可爱的酒窝。她先是得意洋洋的浅浅一笑,然后小心地从挎包里拿出两个鸡蛋,轻轻放在床头的衣箱盖上。用纤细的手指灵活地一搓,两个鸡蛋带着嗡嗡的响声,分别直立着在箱盖上开始旋转起来。
你这会看清楚了吧?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点着,像个小学老师似的耐心启发着他:那个转不了几个圈的呀,就是生鸡蛋。
那一年小凤才刚满十八岁。
湍急奔腾的渭河水,像一个着急赶路的匆匆过客,汹涌地翻滚着浊黄的泥浪,浩浩荡荡地从山城的中间穿过。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映在水面上,闪耀起一道道耀眼的亮光,仿佛是浮在河水中的一条白色金龙,光闪闪地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哗哗作响的水声和着细细濛濛的水雾,在四周恣意地弥漫和升腾。涩涩的空气当中,飘荡着一种略带腥味的泥土气息。
眼下正值秋汛,是一年当中水量最为充沛的季节,所以脚下的渭河水才会这样的狂荡不羁。其实在平日的大多数时间里,它表现出来的都是另外一番温存模样:宽阔的河床成了摆设,中间只有一条可怜的涓涓细流,在勉强地维持着河的形象。细细水流的旁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远处的河床泥沙裸露,一阵狂风吹过,便卷起阵阵遮天蔽日的黄色沙尘。
此时的高苟科,丝毫没有心情去留意和欣赏周围的景致。在河堤的青石护坡上停住脚步,他神色开始变得十分的凝重。长时间地静静注视了一会,他突然语气坚定地告诉周志明,说他要把杀人凶手赵泉送进监狱,要替含冤死去多年的刘纯芳报仇雪恨。
冷不丁听到他这番话,毫无思想准备的周志明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他脸色诧异地呆站着,心里就像划过闪电似地猛然一惊。连忙用陌生和警惕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高苟科,并且很快掩饰地问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周志明的脑海开始飞快旋转着。从在农村插队的那个时候算起,这高苟科和赵泉就是穿连裆裤的,今天他又贸然地前来登门拜访,周志明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留个心眼,可不敢冒冒失失地上了这家伙的当。
想到这里他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便开始装疯卖傻地和高苟科打哈哈:我说高苟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妈的可别忘了,那赵泉可是在农村习拳练武的时候,你当着大家伙的面,跪在地上行三拜九叩大礼认下的师傅。
他又回想起了当年那场叫人窝火的摔跤风波,禁不住用揶揄的口气解恨地戏谑道:这俗话说的好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忘恩负义,现如今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是不是?竟敢在师傅背后干这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勾当。也不怕老天爷发怒,哪天用雷活活劈了你这狗日的。
什么他妈的狗屁师傅,王八蛋!恼羞成怒的高苟科,用充满不屑的口气愤懑地大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