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防盗门开启。
门口齐整的摆着很多双一次性拖鞋,易明晞换下之后便径直走向客厅。容沫换好之后紧紧跟在她的后面。看着他脱下外套随便的搭于一旁,在沙发上安坐的她突然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紧张。
环顾一周,这个客厅的布局简单凝练,属于典型的易明晞风格。家具均是冷色调的系列,或白或乌。壁灯悬于墙壁,呈简练别致的雪花状设计,虽然灯罩是剔透的水晶颜色,但是却透出一种奇异璀璨的焕彩。
透过那幻美的灯光,她远远的便看到了紧挨在客厅后面的餐厅,因为所有壁门都采用玻璃设计,里面的布置她可一览无余的欣赏。咖啡杯一双,碗筷一双,牛奶杯一双……所有餐具,简单的都只有两套。
低头看向身旁的茶几,上面随意摆着几份今日时报和各种各样的商业杂志,与此不搭的是,在旁边的沙发上还放着一本色彩绚丽的VOGUE,封面上有着妖娆身段的女子绽放出媚惑妖邪的微笑,仿佛还搭配着蓝若琳那一声娇憨慵懒的应答声音,片刻之间便化成一尖利刃想要灼透她的眼睛。
容沫立时觉得惊惶,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是慌忙别开目光。谁知刚刚移开,便见易明晞拿出一套衣服向她走来,“去,到那边浴室洗个澡换衣服。”
“不用了,不用了。”容沫慌忙摆手,“我洗个脸凑合一晚就可以,用不着那么麻烦。”
他定定的将她的慌张收入眸中,突然唇线一弯,勾出一抹极为鬼魅的微笑,“容沫,你不会觉得蓝若琳还在这儿吧?或者,认为这是蓝若琳的衣服?”
她的心事被他无情戳中,想要驳斥却更想知道答案,“难道不是吗?”
“是,当然是。”他轻笑,长腿一迈在她旁边坐下,“你没看到吗,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并没有一个是单独。”
“你与你那个毛头小子程弈阳住在一起,可惜我并没有你那么欲求不满,我们虽然同出入一间别墅,但是更多时候却是各住各屋,至于这衣服,当然是若琳的。我一个大男人,又不开服装店,哪儿有那么多新衣服等着来伺候你容大小姐?”
“更多时候?”容沫收获到他眸中甚至有些妖邪的笑容,轻轻哼哧,“易总,既然做了就没必要费心解释,至于你欲求不满还是纵欲过度,这只是词汇问题,都与我无关。”
“是与你无关。”他慢慢倾身向她,温热的鼻息甚至扑入她的脖颈,“你自作多情什么,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没想向你解释。”看到容沫怒目圆睁的瞪着他,易明晞唇角的笑容愈发加深,直起身将衣服扔到她身上,“那个睡裙是蓝若琳的,那个白衬衫是我的。至于你想穿哪个招摇出镜,都随你的便。”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便向楼上走。容沫抱着衣服,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蓝总到底在不在?”
声音已经竭力压低,可他的脚步却还是一滞,只是头也不回,“不在。”
闻言,容沫才垮下肩膀,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正要扶着沙发艰难前行,他竟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让我未婚妻看到我带别的女人回家。”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让她刚刚平复的心再次跌坠谷底。微微抬眸,他的背影已经没在那间雕饰着精美花纹的白色木门里面,瞬间,一晚上的委屈与痛苦又齐涌上喉咙,她不得不弯下腰,竭力憋住这样的悲痛。
痛楚被成功的掩埋在心底,可是她却压抑的发不出声音。
站在浴室明亮的镜子面前想了一会儿,容沫还是决定将蓝若琳的睡裙套在身上。她竭力告诉自己只是衣服,并不代表是别的什么内容。好歹这睡裙还是比较保守的款式,虽说是领口感觉开的还是大了些,但总比披着易明晞的白色衬衣出去招摇好。
脚腕已经肿的没法看,蹲下去按了按那里,虽然仍是钻心的疼痛,但是实践告诉她并没有伤到骨头。她放心的站起身,自镜子中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保没有什么差池之后,这才打开浴室的门。
刚一打开门鼻尖便呼进浓郁的香,容沫不自主的捂上肚子,这才觉得已经有些胃痛。空腹喝酒再加之受到惊吓,她这一晚上精彩的境遇足够让她回味一年。扶着椅子一瘸一拐的走出回廊,她刚想要坐上客厅沙发,可是突然腿一软,原本伤了的脚腕根本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用力,一声惨叫未出,她已经连滚带跌的趴在了厚厚的地毯之上。
而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自己惨然倒下,眸色平静,渗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疏离与寒冷。仿佛他面前的自己,只是一个虚幻的泡沫。
她的痛苦,她的狼狈,她的无助,她的脆弱,他都残忍的视而不见。
容沫慢慢爬起来,跌在地毯之上并不很痛,她需要的,其实只是站起的力气。艰难的移到沙发,她一声不吭的端起他做好的蛋炒饭凑到嘴边。而易明晞仍是无言,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吃东西。
看着碗中的蛋炒饭,容沫一下一下将泛着黄色光华的米饭填在嘴里。刚才明明闻到扑鼻的蛋香,可是现在吃起来,竟然完全没有味道,此时的她犹如在完成一项既定的任务,只知道将东西全都吃干净,至于味道,至于色彩,都成了最不实用的点缀。
羞辱在前,自尊在前,现实在前,那些虚晃的东西,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不经意的,突然就觉得牙齿被东西给咯了一下,细细的用舌尖感受,原来竟是一小片鸡蛋皮。容沫慢慢的停止住了咀嚼的动作,既不吐出亦不咽下去,只是抱着碗木然的坐在那里,瞬间,泪如雨下。
高三的她有一次犯了胃病,连续两天都没吃东西,最后在上课的时候终于有了些胃口,饥饿感刹那间被大脑激发到极致,她只感觉到再不吃东西就会要死要活,而且那一瞬间竟然还特别挑口,不想吃别的,只想饱餐一顿蛋炒饭。
N市一中采用的是半军事化管理,不到放学时间任何同学不得出校。易明晞看着她面色蜡黄的样子,只能将她带到小食堂。可是那时正值下午三点,食堂的师傅都抽空休息,哪儿还有什么蛋炒饭。易明晞无奈,与看食堂的大爷说了声,又采用重金贿赂的策略,交给他十块钱,这才被允许进入食堂后方,看到原材料米饭和鸡蛋齐备,只是没有人来做,当下决定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她还记得当时看到他笨手笨脚的沉浸在烟熏火燎中的厨房中,明明手忙脚乱犹为狼狈,但她却觉得胸中全都溢满了完满的幸福。其实易明晞极没有做饭天赋,处女餐咸淡不均不说,鸡蛋也很不雅观的糊在了米粒之上,观看上去只觉一片狼藉。吃到嘴里,也总是被里面掺杂着的鸡蛋皮给咯着,原本又香又软的米饭含入口中,简直成了辛苦的皮蛋进行曲。
看着她微微皱眉剔皮的样子,易明晞坐在一旁满面忧色,“不好吃是吧,别再吃坏了肚子,要不然还是出去吃吧。”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一脸满足,那些生硬的鸡蛋皮仿佛成了幸福的调料,每咽下去都是一份爱意的知足。
可是现在呢,她一晚上的坚强与辛苦隐忍,竟然在一片小小的鸡蛋皮面前全线崩溃。
容沫哭的没有声音,或是根本没有感觉自己在哭,她只看到大颗大颗的晶莹液体落在米粒之上迅速不见,一颗,两颗,如同那些消失了很久的过去,划着摇曳的舞步,却最终以狼狈的现实终结。
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而那些憋在心中的疼痛却丝毫未减。容沫依然抱着那个瓷碗,执着的盯着里面看,像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不是可以在里面汇聚成河。而就在这样的怔愣时候,眼前突然飘来一团白色,她抬起头,易明晞竟然夺下了她的碗,猛地一下摔到地上。
哐啷的一声,清脆的猝不及防。
“你哭什么哭!”他突然上前扣住她的肩膀,“容沫,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哭,最讨厌你哭!你为什么总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哭,为什么不在我希望看到你哭的时候哭!”
他们的分别,她只给了他两个字便彻底断开了她们的关联。犹记得那日他站在校园的梧桐树下,失魂落魄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其实当时已经不祈求她重回到他的身旁,但是却希望看到她的泪水。她是那么喜欢哭的一个人,可是却在分手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有为他留。她的眸瞳依然黑亮澄澈,可却像是干涸了的湖水,他只看到他龟裂的心痛。
其实就在那日,他才在无数梦里看到了她哭泣的情景。这一切如同一场最可悲的恶作剧,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易明晞,却卑贱的依赖上了她在梦里凄然的泪水。
仿佛只有如此,他才能给自己这么多年的追寻找到一个答案,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是值得自己放手一搏。
“你不是骄傲么?你不是逞强么?那你现在还装什么可怜,到底哭些什么?”他用力摇着她的臂膀,似乎是用尽蓄存半生的气力,“不许哭!不许哭!”
蛮横的用手背抚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似乎是想将她的泪珠留于掌心,一点也不让它们放逐挥霍。可是终是徒劳,他甚至都已经将她的脸揉搓的泛起红色,可她的泪水,依然是那么没有止境的流。汹涌的,甚至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一下子恼火起来,压抑四年的思念终于幻化成暴烈的脾气,易明晞微微退后一步,指着她大喝,“容沫,你不是很有脾气吗?你不是很傲气吗?你当时誓不回头那个决绝劲儿哪去了?你现在在我面前哭,又凭的什么?!”
只听哗啦哗啦乱响,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被他痛拂在地。每响过一声,便像是重重的砸在容沫的心上,痛的她几乎想要抽搐,却只能紧紧捂住胸口。即使是分手之前,她也是第一次见易明晞发这么大火气。因为哭的太久已经视线模糊,触目之处,世界皆是一片狼藉。
她亦想要大声驳斥,向他控诉当初她捱过了怎么样的耻辱与压抑,向他控诉是谁导致现在的分崩离析,向他控诉她又怎么度过了四年的每个日夜。可是话未出口,心口便像是被拧紧一般,只觉得钻心的疼痛汹涌而来,全身立时只余下抽噎的气力,她竟连反驳的精神都没有。
直到唇角狠狠的被压上了另一片温热,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容沫努力撑手挣脱,可他却伸出另一只手,以一贯强势的姿态,将她的两手扣于身后,随即猛地压下身来。仿若被困已久的猛兽,易明晞的动作疯狂而又霸道,骤然席卷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咬着牙,被迫承受着他压抑已久的热情,不想让他的狂野破解她的坚持与无奈,可是他的执着超出了她的想象,久久在她唇角缠绵游移的吻,终于因她的微张呼吸而疯狂袭入,仿佛是想要让自己将他牢记于心,他的舌头在她的唇里与她纠缠缱绻,最终将她的拒绝彻底融化成热情的迎合。
他们分别了四年,四年在人生中可以说是不长,但在她的心里,却可以等同于她所有的青春期。失去易明晞的容沫,再也寻不回青春的温度,原以为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对方的熟悉与了解,可是一吻知情,他们之间契合的依然可以用天衣无缝这个词汇来形容。
全身被他的热情感染,容沫只觉得自己像是置于火中。突然脖颈间窜入一丝寒意,马上给深陷情欲的她带来一丝清醒。容沫奋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开,露出一边浑圆的肩膀,沿着易明晞狂热的眼睛看下去,甚至已经窥到了那雪白的高耸之处。
她的理智立即聚集并且全副武装,紧张之下作出撮紧衣服的动作,“不要!”
“给我。”易明晞看着他,乌墨的瞳眸更显深邃,如同她初见他那般,泛着粲然的光芒。可她却在那样的光华里面看到了痛楚与绝望。那样深刻决绝的感情,仿若嗜心刻骨,立即将她的所有防御击的粉碎。
她不止一次做过属于他的梦,可是现实冰冷,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去触碰他的温度。可是他就在面前,她最爱的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赤裸的热情与欲望,是再次拒绝,承认现实无奈,还是就此束手,真正的放纵一回。一向坚定的她竟然也开始两难。
她尚沉浸在现实与梦境无边的混乱中,易明晞已经用唇吞噬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我给了你反抗的机会,”他伏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寒鸷幽深的眸子散发出情欲的粲光,“很好,你用默认成全了我。”随即长臂一捞,趁她尚未恢复清醒意识,他牢牢的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蹬上阶梯。
易明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裹着被子呼呼而眠。容沫环顾一圈,与客厅的简洁素白不同,这儿全是软色调的布置,橙色的衣橱,粉色的台灯,一切一切,分明就是个女儿家的闺房。
所有的一切已然明了,容沫披上睡衣,无意间瞥过床单上的一抹枚红,胸中的痛楚和屈辱似乎又要满溢,可是她只能奋力咬唇,因为她知道,现在还有比哭更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昨夜的疯狂还是上槿的遭遇,除了她脚腕依然疼痛,她白皙的肌肤也生起许多紫色,青色甚至粉色的瘀痕,幸好她的衣服就在这个房间,她可以不用披着这身睡衣狼狈的行于他的各处卧房。
她迅速的穿上衣服,看了一圈儿发现没遗留什么东西,随即将那张床单一揭,猛地团成一团塞到包里,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易明晞的别墅。如她所料,他已经尽早的人去房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感到羞辱而已。
可笑的是,她真的就如此配合的,进行了一场名为“自取其辱”的戏,从头至尾,演的如此投入,演的如此尽职。
幸好,他给了她一个最冷酷最现实的答案,四年已尽,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有决绝。
容沫先去买了双鞋子,看了看已到九点,反正已经来不及上班,索性掉头去肯德基,刷卡点了一大堆东西,她埋头认真吃着薯条和汉堡,直到将自己吃的想要呕吐,可是那突如其来的空虚感和落寞,却还是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苦笑一声,看向窗外行人的来来往往。不就是一道膜没了吗?一向传统的她竟应该感谢这个夸张浮躁的时代,大家都已经不把那张膜当回事,她也大可不用过度自责。闭上眼睛,那种撕扯的疼痛却又在心里犹为清晰,惊惶之下只能起身,扯起衣服落荒而逃。
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不想回家更不想提前去公司,手机关掉,亦不想接受所有人的关切。不经意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容沫忽然站住,怔愣了两秒之后拉开包的拉链,将那一团床单断然的塞了进去。
看到床单没入黑色垃圾桶的瞬间,她竟然没出息的还想哭。她虽不视贞洁如命般宝贵,却也没能想到代表自己纯洁的东西能踏上这么一条末路。她想给的东西给了他,他却视如草芥。
这样的结果,痛的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中午1点赶去毓泰,容沫特地挑选了这么时间,毓泰下午2点30上班,此时大家多在午休,是来往人最少的时候。没想到她刚踏进办公室,却被岳老师一扯胳膊堵住,脸上是神色俱失的惊惶,“你干什么去了?一早上都没有消息。”
“腿崴着了,去看了一下医生。”她自唇角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络元的合同今日复审,听说出了一些小的问题,大早上的,找你你不在,一直等到10点,你还不来,蓝总差些疯掉,易总虽然习惯喜怒不显于色,但也是看着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