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那样标志性的扬眉,嘴里虽说的是再也谦虚不过的话,而眉宇间却呈现出一片得意,“没有,只是会踩着音乐走两步罢了。”
他们刚才跳的是节奏稍快的国标,再加之房间内人太多弥漫酒气,只是一支舞便跳的她额间缀起晶莹汗意。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见易明晞看着她起身,那熟悉的表情立即让她预感到了有什么情况,果真没等她相处回应之策,他的声音已幽然作响,“林总,我能不能请您的舞伴舞一曲?好歹我们也是朋友。”
“当然可以。”林弈辰挥挥手,冲她微微一笑,“容沫,去吧。”
两人偕同走向中间舞池,他的手停在她的腰间,虽然隔着衣料但却依然让她觉得发烫。容沫不自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淡然,如果现在一见他便方寸大乱,那么以后他们的恩怨,她便注定会有不战而败那个结果。
“容沫。”他突然近身,借着舞姿暧昧的凑在她头侧,“你可真有本事,我怎么以前就没见识到你有这个功夫呢?”
他的温热呼吸挑逗的在她颈间兜转,她只是在初始时不由一颤,但眼前竟突然浮现出舅妈的无奈酸楚,于是所有的情不自禁都在瞬间转变为再冷酷不过的清醒。她看着他的眼睛,乌墨的眸瞳呈现粲然光色,“我的本事?”,顿了一顿,唇角随即勾勒出一分魅异,“你妈妈没告诉你吗?我的舅妈便是此中好手。”
他眼中的冷冽突然一凝,似是冻僵一般直直盯着她。而她却轻声一笑,随着音乐在他颈间轻轻一划,指尖接触到他的温热时,明显感到他一凛,于是那声轻笑便更加娇媚柔腻,“易明晞,我怎么觉得我放不开你了?”
这句话一出,他的眼中再次出现她熟悉的犀利,几秒之后融为唇角轻佻的一划,“容沫,你本事真的大了。”
“我真的相信我们以后还会有纠葛。”她呵呵一笑,无视他眸中盛绽的挑逗,环在他颈间的手慢慢加大气力,竟迫使他更加低的看向她的瞳眸,“从此,落荒而逃再也不是我容沫做的事情。”
他的眸瞳闪过一丝疑惑,却被她的魅惑牵引走了好奇的神智,“你不觉得这样是在玩火?我出差四天,可还没碰过女人。”
“如果你有本事。”她又是极轻的一笑,眼里盛开的娇媚却如同尖刀一般划入他的心口,“你看看那里,”她挑挑眉示意正在与别人闲谈的林弈辰,“易明晞,这儿不是你的C城,由不得你一手遮天。”
那句话如同针尖一般在他的心上猛地一戳,在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眼中,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鲜血缓缓流动铺展。善于沉静冷睿的他终不能保持镇定,刚要看着她的眼睛问个仔细,只听到轰鸣般的掌声突响,再一曲完毕,她在他的拧眉凝视中慢慢松开相握的手。
他的手脱离她掌心的那瞬间,仿佛被人突然掘走了呼吸。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全是她巧笑倩兮的对另一个男人绽放的面容。
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控制,他只觉得她的笑容越发变得刺目。快走几步,在他的思维还没能控制他的动作时,他已经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容沫猝然回头,迎头便撞进他的怒气,“做什么?”
“跟我走!”
还没走出两步,林弈辰便走了过来,“易先生。”他站在他面前,紧紧蹙眉,“你要做什么?这可是我雅高的场子。”
“不好意思林总。”易明晞的语气低了些,但唇角的肃然却丝毫未变,“我想和前女友叙旧,这总行吧?”
听闻前女友三个字,林弈辰惊愕的看向容沫,却见她微低着头,似是苦涩一笑,最终看着他点了点头,就这样被易明晞扯了出去。
雅高PARTY毕竟不能闹出多大的乱子。林弈辰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微叹一声,便转过头来继续与其他宾客攀谈。
不知道走了多远,七拐八拐的竟到了一个大露台上。露台位于高处,身后便是呼呼的海风,吹的容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易明晞晞这才将她松开,站在她对面。她抬起头,看着夜里五彩斑斓的霓虹将他脸上印下光斑叠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明明近在眼前,却突然比梦境中的他还遥远起来。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随夜风轻轻颤动,“我可以不要分手的缘由,但是必须知道你不辞而别的原因。”
眼前随之出现了两年前的那幕,她心痛犹厉,却在这样的情境下变得轻扬,“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走。”
事到如此,她没必要再瞒。容沫定定的看着这双曾经迷恋入骨的瞳眸,唇角竟挤出一声嗤笑,犹如将两年的思念融成了这一声不屑,她眼睛中的戏谑竟如此分明,“易明晞,你妈妈才最好的本事,仅仅一个把戏,就能骗过我一生。”
“以前我真觉得自己亏欠你,我觉得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我觉得你怎么折磨我都是我活该。”她又是一声轻哼,声音却被夜风吹的四散飘无,“易明晞,这些理由,你都回去问你的好母亲吧。我这样说了也没意思。”
他被她莫名奇妙的一番话惊得发怔,“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她转过头,再一次勇敢的看向他的眼睛,“你去问问彦嘉凌,我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一脸茫然却无措的目光,知道他应该还不知道真相,心中蓦然一疼,犹如被最细的铁丝勒住了心口,痛的她只想逃离。
猛地一推,她快步走向露台出口。正要离开他的视线时,却被一声低沉的声音停住脚步。
她不回头,却被那声容沫喊得落下泪来。几年的酸楚,终于攒在一时汹涌而出。
相处这么久,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易明晞,强悍的,霸道的,狰狞的,蛮横的,绝情的,温柔的,深情的……各种各样的她都见过,却唯独没见过低落的他。
他一向志得意满,她却在这样的夜里捉摸到了他的落寞低沉。容沫努力控制眼泪,强迫自己不去回头,她知道只要回头,触碰到他的黯然,便会是她的深渊。
“易明晞,你记住,我真的爱你,那么那么爱你……”竟比六年前分手的一幕还要难受,她说起最后一句话,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可是上天却让我连爱你的资格都没有,易明晞,你我之间,只是穷途。”
PARTY终散,载着她与林弈辰的汽车在青灰色的道路上飞一般的弛行。容沫不自觉将头看向窗外,与易明晞今晚的相遇,竟如梦一场。她从没想到会在今夜遇到他,犹如初识那般猝不及防。
唇角不由勾出一抹苦笑,她刚想叹气,身旁的男人却幽然出声,“这个易总裁,是因为知道你在雅高才来的峰会么?”
容沫摇头,“应该不是。”来到海涯,她与以前在C市的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只和程弈阳还保持着通讯。而程弈阳这一年内几乎都在法国深修,更不可能告诉易明晞她的去向。
“那就是凑巧了。”林弈辰顿了一顿,“他是你前男友?”
“是。”容沫侧头苦笑看他,“相恋四年,分手。”
林弈辰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夜色深沉,即便是借着路灯也只能模糊的分辨出人的大体模样,并不能明晰她的表情。她侧头看向窗外,眸中却呈现一丝自嘲,决心易下,但这一段感情,却终究成为无法磨平的伤。
峰会已过,容沫全面处理林弈辰交代的第一个事情。她惊诧的发现,在他勾勒的征地范围中,竟包括了N市她家的地块。雅高置业日渐壮大,她也知道早已将触角伸向其他城市,可是竟然就包括她家的位置,这还是让她觉得巧合的不可思议。
仔细权衡之下,她标了两块地,去林弈辰办公室交差。
“林总,据我分析,还是这两块比较有征用价值。”她把可行性报告呈报于上,“关于海涯朝阳小区附近这个地块,因为靠海,倒是有发展潜力,我建议做别墅等高档住宅项目,若要是做普通住宅,剩余价值不大,反而可惜,详细分析缘由在报告中有体现。”
“至于N市交通花园片区,那是老城区中仅有的住宅地块。尽管N市已经有了外扩行政中心的念头,但是十年内,郊区并不会超越老城的发展。听说新规划中交通花园被设定为商业中心。所以凭借此区位,便可保值乃至升值。”
她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交通花园那一块儿,是我家所在。”
林弈辰也有些惊讶,“你家?”
“对。”她点头,晶瞳掠过一分苦涩,“上次我舅舅还给我打电话说准备拆迁。”
“哦。”林弈辰已经垂眸,顺手拿起一旁的资料袋,翻阅了两页蹙眉,“海涯的项目不急,毕竟是我们本地土地。至于你家那块儿,其他老总也都看好了那块地方。政府公告是下周一拍卖,怎么样,这事儿你负责有没有问题?”
“我负责?”容沫扬声,有些不敢置信,“我没征过地。”
“具体事项郑总会给你辅助。”林弈辰抬头,端凝无波的眸瞳迎上她的微诧,仿佛再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一旦这项目拿下,你可能要负责督场。”
听闻他的话,容沫却面露难色,迟迟不像她往日那般干脆利落。“怎么了?”林弈辰不解,“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容沫顿了顿,过了两秒方才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林总,我能不能只负责把地拿下,而不去督场?”
“为什么?”
“太多事情自N市发生,好不容易离开那里,不太想回去。”她的眸中闪过一分苦楚无奈,就那样毫不遮掩的挥散出黯然仓皇,“不好意思。”
良久,才听到对面传来回复,“好。”
她眸中甚至有些感激,连说了两声谢谢之后才迈出办公室。N市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伤,行于街头,她会忆及父亲。那个永远和颜悦色的男人,却被她恨了十多年。
所以,除若进行完父亲未尽的事业,她根本没有勇气触及那个城市。
Ⅳ真相,进退维艰
拍卖会在N市的人民会堂举行。容沫带着雅高的其他人轻车熟路的早到了会厅。她虽在房产大潮中浸染已久,但却是第一次参与拍卖活动,不觉有些紧张。走在路上,她便向郑总问了多次拍卖不下来这个假设的后果,而郑总总是一笑置之,仿佛她问的是再也愚傻不过的问题。
被郑总成竹在胸的自信惊住,再问下去无异于自找烦恼。她便也放下心,坐在位子上静待拍卖会的开始。他们来的早,坐了二十分钟,才有其它公司的人员陆陆续续的进入。
其他人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有容沫仔细的看着桌子上事先放好的竞拍准则。郑总看她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打趣,“你怎么还和临场考试似的?”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正要反驳,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容沫倏然回头,竟再次看到了那个几天前才看到的身影。
他只顾与身旁的宋子承低语什么,应该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而她却犹如被电击中,猛地回头,大脑一片空白。
上次用巧合解释合情合理,难道这次又是巧合?容沫顿时心乱如麻,却听郑总突然一声惊愕,仿佛十分不可思议,“怎么毓泰也来了?”
她尚来不及分析郑总的莫名惊诧,眼前已经出现了那只熟悉的手,虽然带着腕表,但那上面细细的几痕,却还是让她触目惊心。
“容总,又见面了。”一贯的轻笑声在耳畔盘旋,仿佛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容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与易明晞握手,“你好,易总。”
“真没想到毓泰也会来竞拍。”与他握手的郑总微笑道,“幸会。”
“我们毓泰来这里只是熟悉一下竞拍程序,为以后的工作开展创造机会。”易明晞回以淡笑,“其实原本也许还有几分奢望的,但是一看您和容总都代表雅高来了,我们还是专向学习比较好。”
只寒暄了几句,易明晞便走向他们席位。看他渐远的身影,郑总突然逸出一声低叹,“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容沫反头,“怎么?”
“走一步看一步吧。”郑总紧锁眉头,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容总,林总给我们开的最高价你记牢了么?”
“记牢了。”
“那好。”他深深的呼了口气,“自求多福吧。”
容沫看着郑总晴转阴的情绪突变还摸不到头脑,但是只是过了十分钟,她便知晓了郑总瞬间愁眉紧锁的缘由。
竞拍会初始还有多家公司不断举牌竞争,但是不过一会儿,便成了毓泰与雅高两家公司的对抗。根据林弈辰每平米最高价4500的估计,此时毓泰已经喊到了3600。预示到情况有些不妙,容沫再一次端起牌子,声音已经有些虚颤,“3800!”
几乎没有断续,身后很快传来“4000”的叫价。声音中透出浓浓的轻松,仿佛这4000的叫价,只是一个白菜的价格。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竞拍,易明晞恐怕打的就是志在必得的主意。他性格向来争强好胜,甚至有一些极端,很多时候都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特别是上次自己与他的不欢而散,是不是也刺激了他这样的欲望?
“4000一次,4000二次!”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揣测中,身旁的郑总突然戳她,“容总!”
“哦……4200!”她慌忙举起牌子,因为惊慌差些将面前的杯子打翻,一时间造出巨大声响。容沫还未自大家看向他们的目光中清醒,身后的声音轻松却又冷酷,“4400!”
这是他的声音,尾音上扬,透着几乎已印入她骨血的清冷。尽管她不回头,但还是能想象出他的表情。墨黑的瞳眸泛着幽寒,唇角微勾,似讥非讥的看着自己。
坐席已经出现了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的声音,显然他们今天的战争已是激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更有好事者想亲眼见证雅高竞拍土地“第一败”是如何诞生。容沫只觉得这些非议犹如苍蝇般在自己耳边回旋,终是忍无可忍冲动起身,“不好意思,我请求暂停二十分钟。”
拍卖师惊诧的看着她,“小姐,非意外情况,我们的拍卖不能无故暂停。为确保竞价公平,若您确有急事,请您事先征得主竞手的意见。”
“好。”容沫回身看着易明晞,嫣然一笑,“易总,我想出去一下可以吗?”
“随便。”易明晞看似无所谓的摊开手,“毓泰静待您的归来。”
那最后一声显然有恶意打趣的意味,引起拍卖席一片低笑声。容沫顾不得那些,迅速走出会厅,三拐两拐之下终于找到了一个静地儿拨通林弈辰电话,“林总,事情不大乐观。”
“怎么?”林弈辰语气微扬,略现讶异,“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我们遇到了对手,那个您也认识,毓泰集团易明晞。”
“易明晞?”
“嗯。”容沫重重呼气,“林总,他似乎是势在必得,并不在乎钱的高低。现在我方价格出到了4400,但我看他那个样子,似乎还有余力大幅提升。如果那样的话,我们还加价么?”
“你觉得呢?”静谧良久,林弈辰竟传来一个问句。
“我觉得?”容沫迅速的沉下心思,“林总,这个地不值4500元每平米以上。4400已经足够体现它的价值。”
“那易明晞怎么会这么敢于出高价?”
这个问题一出,容沫顿时哑口,思索几秒才艰涩的给出答案,“恕我直言,林总。”她顿了一顿,“我觉得这次他或许只为打压我,因为……因为我们之前曾经闹出些许不快。”
“哦?”
“林总,给公司带来麻烦我很抱歉。”容沫语气低了一些,显然是有些士气不足,“回去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