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沫脸微扬,唇角一勾,“我在你面前还装什么?”
一副熟到赖皮的模样,自然的却让程弈阳有一分钟的恍惚,下面的话在这样毫无造作的环境中水到渠成,他微微凑近看她。右手手指拂去她唇角的甜点残渍,低低的话语像是掺杂在呼吸中那般淡然,“容沫,Je t'aime! pouviez vous etre ma petite amie。”
他温热的呼吸扑至她的面颊,片刻间竟生出锋利的敏感。容沫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却突然笑道,“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很勉强的措辞,显然是在打趣的逃避。可程弈阳却一把拉住她欲拿到桌下的胳膊,定定的看向她的眼睛,“如果听不懂,我就用中文说给你听。”
她的眸光竟流露出些许哀求,“不用。”
她在法国呆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几句日常用语的含义……我爱你,做我女朋友……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平凡至极的表达,何况是在那个以浪漫见长的国家……
其实心底早早有了些许预感,程弈阳虽然没有提前流露出这些心思,但是凭借她对他的了解,很轻易的便看到了他眸中流动的是如何性质的情愫。一直只是在给理由让自己逃避,一直都是侥幸让自己生活在这样近乎纯净的关切中,却不料到,这样的关怀,总会有个时限。
她的脑子突然乱的不可思议,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却见眼前的男人眸光一闪,一直专注于她的眼睛弯成了熟悉的弧度,似是看到了什么熟人。
接下来的称呼几乎让她崩溃,“易总!”
她倏然反身,果真见易明晞在身后的位子上对着他们微笑。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她竟然一直未能察觉。
橙镇的装饰布置别具风格,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有包间或大厅此类设置,而是大家都挤到一块儿,除却中间的大空台,是乐者们表演的地方,其他都是宾客的坐席。中间采用隔板划分领域,只不过那隔板,是透明的塑钢玻璃。
所以,这儿宾客的一举一动,其余人都能看清楚。
怔愣间,程弈阳与易明晞已经起身握手。犹如没有发现她一般,与程弈阳寒暄的时候,目光不曾触及到她的方向。大体就是承蒙程弈阳信任,合作愉快之类的客套话。传入到她耳朵里亦是空茫的虚听。到了最后,他仿佛才看到她,唇角上扬。又是那种魅惑至疏离的微笑,“容沫也在这儿。”
她点头,心中竟暗自庆幸他称呼的不是“容总”,依然是她地名字。心中一激动,马上就回复了一句。“易明晞。”
可是,那三个温暖的字刚刚出口,立刻幻化成了心中的百般交结。
她竟然没发现,他的身边已有了其他女人相伴。橙镇灯光昏暗,可那女人唇角的笑意却甜蜜地灼透了她的眼睛。
略带娇羞的浅莞,却勾起了她心中的痛楚。小鸟依人般的紧偎在他的身边,笑着与她打招呼,“你好。”
与他的相见再一次演变成了猝不及防的重逢。容沫力争自己作出大方笑意,听到易明晞问她什么时候来C城地时候镇定回答,“因为投标,却没料到还是输给了易总。”
听见她这样打趣,易明晞笑意更深,“还是林总承让才是。”
“没有。”她继续假扮正经,“我给林总汇报了,说你们毓泰是我们雅高的劫。只要商场相逢,我们必输无疑。所以下次再适逢这样的事情,雅高需提前做好工作。事先打听好毓泰参加没。”
“什么劫不劫的。”易明晞笑,眼神看向程弈阳,“赢得程总不是更好?”
话锋突转,由工作接着转到了私人感情角度。且转变的自然流畅,毫无突兀感觉。容沫的心有一瞬间的痛楚,但很快便恢复出最自然的常态,扬眉看向易明晞,“虽不能同事而语,但易总说的也算是精辟。”
话刚落,身后突然有侍者击桌示意,暗示易明晞他们饭菜已上齐备好。易明晞再次微笑看他们,“不好意思,我们先用餐了。”
随即给他们一个体贴关切的背影,他转身与那个关系貌似很好地女人进餐。容沫与程弈阳也回到座位上坐下,很奇怪的是,原本觉得甜美无比的食品。现在竟觉得食之无味。仿佛瞬间变成了一种形式化的工程,只是在机械地将食品填往肚子。直到塞不下去为止。
最后上的菜是茶馆的招牌,据说是什么鸡肉玉蓉羹,菜尚未上来之前程弈阳就吹嘘,说这菜是名菜,不仅味道醇香久远,更重要的是,据说极其养颜。很快菜便端了上来,虽然对这些名菜不感兴趣,可是看程弈阳一派兴起的样子,还是装作很有胃口似的凑上前去。
程弈阳刚刚拿过勺子搅拌,容沫便凑上前去想闻闻这羹是什么味道。只是一进入那蒸腾的白气,那股浓郁至刺鼻的香气便如此霸道地由气管延至胃里,容沫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感受腾涌而至,根本不给她去洗手间的时间,甚至也来不及作出以手掩嘴的动作,只听哇的一声,她头一侧,将刚才所有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程弈阳哐地摔下勺子,连忙到她身边拍她背,“没事儿吧?容沫?容沫?”
声音很大,再加之吐出来地东西有一股酸腐之气,橙镇所有人的目光大概都聚焦到他们身上来。容沫想要说自己没事,可是奈何眼泪模糊,嘴里又苦又酸地像是吞下了最难喝的酒,顿了半天,只能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稳了几秒神,看她的状态像是好了些,程弈阳低低的凑到她旁边,手中的动作依然轻缓,“是孕期反应吗?”
声音很低,但她依然听了个清楚,微微思索两秒,她摇头,“吃的太多了,胃胀的吧。”
随即便在程弈阳的搀扶下踏出橙镇大门,速度之快,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坐上车子才敢回身侧视,仿佛她从来没有在橙镇生过如此事端,这个被人称为C城黄金俱乐部的地方,依然透着一种低调至昏暗的奢华。程弈阳看她回视,不由得低笑,“你刚才走那么快干什么?人家又不追着你打扫卫生。”
她同样低笑,“我就是怕人家让我下不来台,好不容易到一次高档场合消费,还惹了这么一场祸事,现在那些人肯定都笑话死我了。”
其实,哪是怕那些人笑话。她从头到尾在乎的,只是那一个人的眼光。因为在乎,所以狼狈。
所以,就连肚子里他们的宝贝,也看不下去她这样的懦弱,像是惩罚似的让她在他面前出丑。她从来没有过孕期反应的感觉,只这一次,足够铭记半生。
回去草草洗澡睡觉,明明没有做什么力度大的劳动,可偏偏就是疲惫的要命。一整晚都在浑浑噩噩的梦境中度过,易明晞的脸模模糊糊的飘来移去,微笑的,平静的,淡然的,邪魅的,霸道的,怒气的,扰乱了她整个意识。
直到起床,意识仿佛还未在那样混沌的梦境中苏醒。到洗手间将自己一通拾掇,这样的迷蒙之意才减了几分。等到收拾好的时候,程弈阳早已做好了早餐等她。色泽诱人的鸡蛋饼,飘散着豆香的豆浆,看起来便极有胃口。昨晚上吃的东西将她一天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因此容沫打算好好吃顿早饭恢复体力。
只是没料到,只是刚刚触及那看起来可口的鸡蛋,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反胃感觉再次倾袭,于是毫无以外的,再次干呕,再次泪眼朦胧。
好不容易制止住这样难受的煎熬,程弈阳端着早就凉好的白开水看她,若说昨天还可以以吃的太多掩饰,那那个理由今天一点也蒙混不下去了。她今天粒米未进,还是这个样子。
果真,程弈阳看她喝完水,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他的语气很平常,平常的甚至有些低声。可是她却偏偏在里面听出了烦躁,猛地将杯子放到桌子上,泄恨似的用力戳着鸡蛋饼,“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压抑几天的情绪终于在这种逼问中蜕变成怒意,容沫直视着程弈阳的眸瞳,砰的一下放下筷子,“程弈阳,你是不是也盼望着我把这个孩子打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取掉这个孩子才能活过下半生?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这样做?”
三句问句,每一条是与不是的选择都描绘着她的心路坚信。她有一次假装无意的问了同事,如果不小心怀孕该怎么办?几乎毫无疑问的,同事们都给她一个答案,就是流掉,似乎,孑然一身的轻松,才是面对未来的最好状态。
可是,面对这么一场注定没有未来的爱情,她却真的不忍心。或许是自己母爱太过泛滥,她竟对腹中这个还未完全成型的胎儿有了那么深刻的感情。像是将所有依托都转寄到了她的身上,虽未诞生,已经是她的全部。
她想起妈妈的话,因为母亲是先天性心脏病,据说生下她的时候也是付出了很大的风险。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原本就是高危产妇的代表人群。所以她的出生,几乎是赌下了母亲的生命。所以在那一场劫后余生的车祸后,母亲还是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教育她,她承接的是父母的希望,生命原本不易,她不该这么草率的怨天尤命,不珍惜。
所以,她真的想把他孕育下来,看他一步步长大,教他一步步辨别人生,与他父亲一样有着潇洒的气度和独特的风骨。
所以,她真的想把他孕育下来,自私的让他成为她与他的延续。不管以后如何,总有一种情愫能让自己感怀祭奠。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在社会世俗的眼里全都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会有人告诉她这是不为自己留后路,会有人告诉她以后这样会多么艰辛,会有人不厌其烦的向她分析以后生活的一切苦痛。
可她,却还是顽固的舍不得。
突如其来的怒气并没有影响面前男人宁静的气度,他将杯子稍稍推远一些,像是怕她击碎,随即定定的看着她,“容沫,听我说,我没有。”
“我没有不赞同你不将孩子生下来,我在乎的是你的感受,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情愿相信你只是对这孩子有感情,不愿意随意扼杀一个生命。我会将这些单独考量,不去延伸什么内容,所以,”他浅浅的呼出口气,“你没必要有这么大心理压力。虽然你有了孩子,但是我同样想和你在一起。”
“只是和你在一起,与易明晞无关,与你腹中的孩子无关。”他慢慢恢复笑意,“我接受的教育与国内不同,所以,你完全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诚恳的近乎让她落泪的口气,他那澄澈如水的目光缓缓流动,等的分明就是她点头的姿势。可是容沫却觉得如鲠在喉,犹如有刺在心里面重重的戳了一下,终是以黯然的“对不起”结尾。
不知道自己是在求着什么,容沫坐在飞机上反思,这样任性顽固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恶,遇到这么好一个男人,不计较自己过去的伤害,反而变相的允诺一个如此如花似锦的未来。她竟然还能用“对不起”作为回复,脑子大概真的坏掉了。
周一回到雅高上班,原以为自己会被严厉训斥,甚至会被林弈辰一怒之下开除,因此打了一晚上腹稿准备诚恳承认错误。可是却没料到,林弈辰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虽说面上不高兴,但也不至于太过严厉。到了最后,竟以一句叹息结尾,“是我低估了毓泰。”
两次对手,两次败局。一次的话尚可理解为偶尔。毕竟商场如战场,并没有常胜将军。可是这一次仍是这种局面,这就说明,他易明晞绝对有让人不敢小觑地力量,而雅高,一直在用自己的背景与他的势力互博,想当然的,以地头蛇的优势加之聪睿地头脑。他们必输。
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容沫仍觉得心有愧疚。特别是想到他那日电话特别通知时的口吻,那是充满霸气的必须语气,丝毫不给人失败的余地。她看着林弈辰,心里有些难过的同时,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周三还要请假的事情,怕一旦提出来,便会被冠以得寸进尺的罪名。
这样明显有心事的不安完全收入林弈辰眸底,他敲了敲桌子,挑眉看她。“还有事?”
容沫有些局促地微笑,“林总,周二可能还要请个假。”
“哦,什么事情?”
她原本不想说。可是林弈辰毕竟帮了她这么多,而且她还没完成任务,不说的话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只能有些窘的低头,“案子有了些眉目,钟警官他们让我去看看。”
“哦,那去吧。”林弈辰挥挥手,“周四赶回来便可以。下午有个场子你去看看。”
容沫“嗯”了一声,如获大赦一般走出林弈辰办公室。大概是她心虚的缘故,总觉得今日林弈辰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锋芒,表面看起来仍是那样静如止水,可是那双黑钻似的眸子底下,总有一种刻意隐忍的凌厉。
或许是她太多想了。容沫苦笑着回到办公室。接过今日的报纸随便扫了一圈儿,依然是那些内容。对于易明晞的毓泰又毫无价值的分析了一堆。当然,重点评析了毓泰再次击垮雅高中标地场面。逢易必败,报纸的经济评论员甚至还附带着总结了雅高的局势。
正漫不经心的看着报纸,策划助理小成突然进来,“容总。”
“有事儿吗?”
“这是这一周地日程安排。”他将工作表递到她手里,容沫接过去,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张类似广告单的东西,“这是什么?”
“容总,听说您有了宝宝……”小成颇为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这个是我上班途径市立医院的时候人家塞给我的,据说搞一个什么关心下一代的活动,您用着就去看看,用不着就扔了吧。”
“哦,好,谢谢你。”容沫点头,笑道,“多谢惦记了。”
待小成走出去,容沫仔细看了看那张广告单,上面说鉴于不良胎儿出生率越来越高,为提高人们的意识,所以搞这么一次公益普查。看看上面的检查事项,还是很周到地,而且价格也不贵,容沫想孩子只要在自己肚子呆过一日,就应该给他一个好的氛围,便真的决定中午下班时去看看。
因为是普查,所以医院人很多,好歹因为她来的比较凑巧,很快便做了周全的一套检查,医生看着报告微笑的下了结论,“胎儿发育不错,只不过以后要注意补血。”
因为才九周,所以孩子地模样并看不出来。但是在容沫地要求下,医生还是为她出具了一张彩超的照片图。凭借容沫并不专业地眼睛,并不能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可她还是一路捧着这黑乎乎的照片边看边笑,或许是太过敏感,只感觉尚未生下孩子,已经有了身为母亲的幸福。
可是还不等她走出医院,竟突然被两个人拦住,容沫一时惊呆,“您是……”
那两人掏出记者证,“容小姐,我们是商报记者。”
如遭雷击,容沫有些无奈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记者大神,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您。”
“可我没什么好说的。”
眼看着那记者已经掏出摄像机拍下照片,周围聚起的人越来越多,容沫强迫自己定下心思。“不是要采访吗?我不在这儿接受采访,若是有诚意,请跟我来。”
幸好那两名记者尚有些职业操守,在容沫的不悦下,随她来到君来茶馆。看着他们又要掏出摄像机,容沫冷眼讥道,“已经在医院拍过了,就不要再拍了吧。”
两名记者闻言,也地确怕她耍起性子不合作,到时候更是什么消息也捞不到,便乖乖的放下机子,笑着看她。“容小姐不要生气,只不过各项职业都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