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一声,“我会日夜赶路,尽快回来。”
“嗯。”他温暖的怀抱感觉真好,时间为什么不在这一刻停止算了?
他忍不住缠绵地咬着她的耳垂,喃喃地说:“奇怪,我都还没起程,怎么就已经开始思念起你来?”
“你生病啦?”舞鸢闭了闭眼睛,他口中呼出的气吹在她耳朵上,使她浑身震颤,这才真像是生病了。
他放声大笑,“你是医我的良药。”他的唇温柔地在她脸颊上厮磨,她的理智真的快要飞走了,她轻喘着,小声又道:“你要是再不走,大概就永远不用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终于放开了她。
两人浓情的眼神却仍然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情茧。
“少爷……”翠潋轻叩着门,“都准备好了,在等您呢!”
“最多三天,我就算飞也飞回来。”棠靖翾在舞鸢的唇上印下最后一个印记,硬下心来走出门。
“翠潋!”一出屋门,他的神情立刻沉了下来。
“你听好,这几天我不在的时候,不准任何人接近月波清斋。”
“您是怕……夫人找碴?小麻烦可能有,大麻烦……夫人不至于吧?”
“我也这么想。”他边往前厅走,边嘱咐:“不过还是小心些。前厅的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替我照顾好月波清斋,万一有什么事,我回来之后唯你是问。”
“是……”这么严重翠潋悄悄吐了吐舌头。
第8章(1)
棠靖翾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他的预感成为事实。
然而他才刚离开,在卧房里的棠夫人就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思索着该怎么解决那个西域女人才好。
“彩云,你说我是去骂那西域女人一顿,让她自己识相点离开棠家,还是索性撵走她算了?”彩云一听,这可不得了,要闹出大事了!她平日是棠夫人的心腹,当然也得替她收收冲动的脾气。
“夫人,少爷的个性您不是不明白,这件事还是等少爷在的时候再说吧!”
“开口少爷,闭口少爷!”棠夫人骂了一句,心想彩云没帮她也就算了,反而还火上加油。
“难道他胡来,我就管他不得?我偏要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这件事解决掉!走,跟我去月波清斋!”
“夫人……”彩云惊喊着,然而棠夫人已拂袖出门,彩云根本拦不住,只得快快跟上。
然而月波清斋里的舞鸢,根本没意识到狂风骤雨将至,只是在棠靖翾刚离去后,立刻懂得了什么叫作思念。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小姐,我陪您去庭院里走走吧?别老闷在这儿。”翠潋贴心地劝着。
平生不懂相思,才解相思,便患相思。
“再不,我陪您下下棋吧……”门外似乎来了人,翠潋一惊,想起少爷的吩咐,撇下恹恹的舞鸢出门看个究竟。
“夫……人,怎么会是您?”她机伶地将门在身后紧紧带上。
“怎么?”棠夫人斜瞟她一眼,“我不能来吗?”
“这个……当然不是。”翠潋嗫嚅哆嗦着,“只是少爷说过,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月波清斋。”
“死丫头!”棠夫人话都懒得多说,一巴掌打得翠潋头昏眼花。
“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不由分说地,她一把推开抚着脸颊叫冤喊疼的翠潋,踏进门去。
舞鸢因为棠靖翾出远门,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没想到棠夫人突然带着几个丫鬟气势汹汹地闯进门来,自是吓了一跳。
“棠夫人。”她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唤了一声,她实在不知道棠夫人找她做什么。
棠夫人倒先不说话,慢条斯理的坐下,眼角扫见舞鸢钗横鬓乱,妖娆妩媚,果然像个狐狸精,心里对舞鸢更不满了三分。
“你也来了好些时日,还住得惯吗?”她拐弯抹角,先说些不相干的。
“住得惯,多谢夫人关心。”舞鸢始终不明白棠夫人的来意,只好她问什么便答什么,旁边的翠潋倒是一直悄悄拉着舞鸢的袖子,要她小心应对,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棠夫人斜睨一眼,看见翠潋小心防范的样子就有气,看见舞鸢这西域来的狐狸精就更气,气上加气,不由得圈圈也不绕了,冲口而出:“你想要靖翾娶你是吧?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舞鸢一怔,没想到棠夫人竟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不过顾虑到她是靖翾的娘,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
哪知棠夫人见舞鸢不回话,认定是被自己拆穿了诡计,骂得更起劲:“你以为你每天狐狐媚媚的勾引他就成了?告诉你,我绝对不让你进门!”被冤枉的舞鸢,本来就心高气傲,忍不住辩驳:“我绝对没有勾引靖翾的意思,当初也是他愿意带我来长安的。”
棠夫人一阵冷笑,“你们听听,这像是个大家闺秀讲出来的话吗?他愿意带你走,你就跟?我老实告诉你好了,我早给靖翾说了亲,人家可是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不管是棠夫人贬低她的话,还是靖翾原来已经跟人说了亲,这些都让舞鸢一把火气往上冲。看在她是靖翾的娘,她忍了下来,只是说:“娶我是靖翾说的,并不是我死赖着他,夫人不妨去问问自己儿子。”
棠夫人啐了一声道:“他被你迷得魂都没有了,你说什么,他哪有不依的?”她高高在上地瞟了舞鸢一眼,施舍似的道:“我说,你要是执意想留在我们棠家,那么等靖翾娶了蔡家小姐,我考虑考虑让他娶你做妾。”舞鸢气得涨红了脸,她在楼兰好歹也是贵族,从小到大,别说受气了,受人家半点欺负都没有,就算当初爹娘想把她嫁到匈奴,也是去当王后,留在这儿做妾?
她脱口而出:“别说我不肯做妾,就算靖翾也不可能答应。”棠夫人冷哼一声,“抬出靖翾来,我就怕你了吗?儿子是我养大的,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同意你”舞鸢用她那双清灵明眸坚定地望着棠夫人,好像她说的是废话。
“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
“啧,你们听听!哪有女孩儿家这么说话的?也不怕人笑话!”棠夫人夸张地耻笑。
“这个家虽然是靖翾当家,可我总是他娘,我就是不准你进门,你想你还进得来吗?”她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那么的刻薄,贬低舞鸢的身分价值。舞鸢渐渐明白,这一切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么美好。
当初她跟了棠靖翾回长安来,虽然因为是对安胥失望,是不得已,可是她喜欢靖翾,愿意把自己托付给他,来了长安之后,他更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爱;在月波清斋中,他们更是过着与世隔绝、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她完全没去想那么多……虽然靖翾承诺要娶她,可是在娶她之前,她到底算是什么身分?靖翾的家人和宗族,如何能接纳她这个西域女子?
美好的梦境,似乎一下子跌进无底深渊之中。
舞鸢幽幽叹了口气,诚挚地说:“夫人,我知道您对我有偏见。可是我跟靖翾是真心相爱,您何苦拆散我们呢?您若强逼靖翾去做他不愿意的事,他将来一定会恨您的。”棠夫人气得一拍桌子,“我要怎么管教儿子是我的事,还用得着你这女人来教训我”
“夫人,息怒、息怒……”眼见棠夫人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彩云连忙想抚平她的情绪。
“我怎么敢批评夫人?只是希望夫人成全。”舞鸢忍着委屈,如果不是为了靖翾,照她的脾气哪忍受得来,早拂袖而去。
“我偏不成全!”棠夫人的怒气已经到了无可压抑的地步,冲动完全取代了理智。
“我们棠家不留你这样的女人,你收收东西,回楼兰去吧!”这句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吓呆在那儿。
彩云大惊失色,“夫人请三思,这样怎么跟少爷交代哪”
“我生的儿子,难不成他还敢拿我怎样?”棠夫人的怒火,彩云都劝不住。
“你们是没听清楚是不?还不快替这女人收拾东西”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翠潋更是急急地护在舞鸢面前。
“夫人,少爷吩咐过,连月波清斋都不准人打扰,您这么做岂不是……”
“你这小蹄子皮痒了是不是?”棠夫人骂道。
“还是跟了这女人几天就成了她的人了?这样好!你跟了她一块儿滚出去!”
“夫人”众奴婢没想到棠夫人今天居然会气到这种程度,都跪了下去替翠潋求情。
舞鸢无言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失望、委屈、受辱……
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泪水霎时盈满眼眶,就要泛滥成灾,可是她本来就心高气傲,这会儿更不肯让眼泪滴下来。
她直直走到棠夫人面前,深深一揖。
“夫人,您别迁怒翠潋,您要我走,我走就是。”
“哼!”棠夫人看也不看她,冷冷啐一声。
“小姐!”翠潋大喊。
“翠潋,无所谓的,这里容不下我。”舞鸢幽然地看翠潋一眼,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有些舍不得……毕竟这几日来她跟翠潋情同姐妹。
“小姐……”翠潋又急又怨又慌,少爷出门时说过什么来着?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少爷回来不宰了她才怪!再说小姐对她一向好,根本不像棠夫人说的是个什么狐狸精,难道说只因为她是西域人,就判了她的罪吗?
翠潋倏地心一横,咬牙道:“好吧,小姐要走,我就跟您一块儿走!”
“翠潋!”众人皆大吃一惊,没想到翠潋语出惊人。
“翠潋,你不必担心我。”舞鸢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震惊,没想到翠潋竟肯为了自己这样。
“小姐,我打定主意了,走就走,我去收东西吧!”与其等少爷回来之后被赶出去,还不如现在跟小姐一块儿走吧!翠潋一脸坚决,扭头收拾东西。
“哼!好个主仆情深,演戏给我看吗?”翠潋的决定对棠夫人的怒火来说,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滚滚滚,通通给我滚!”明知棠夫人今日所为必将惹起一阵天大的风波,可是棠夫人正在气头上,就连贴身丫鬟彩云都不敢劝,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翠潋和舞鸢收拾了两个轻便的包袱,就这么离开了月波清斋。
少了两人的小屋,霎时变得异常寂静,棠夫人显然怒气未平,四周的人唯恐被波及,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棠夫人沉吟许久,终于开口:“彩云,交代总管,明天替我把蔡家的聘礼准备好,送去蔡家。且挑个好日子,娶蔡家小姐进门。”彩云惊吓过度,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醒棠夫人,怕她今天是气过头了。
“可是……少爷还没答应要娶蔡家小姐不是吗?”
“少啰唆,照我的话去做!”棠夫人斥喝一声,似乎再也不屑多留月波清斋一会儿;说完,便快速离去。
她才不是气过头神智不清。她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今天已经做了一件让靖翾肯定大发雷霆的事,那么索性连更严重的也一起处理掉算了!
棠宅外的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舞鸢与翠潋毫无方向,只是一人拎着一个小包袱,直往前行。
翠潋从来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这么讲义气……说实话,她现在开始忧心了,十二岁就被卖进棠家的她,今天竟然没想太多地一赌气就离开了,往后的日子,教她何去何从?不过事情也许没那么悲观,少爷不会不顾舞鸢小姐的,等少爷一回来,说不定她还会因为护主有功,那就……
心念一转,翠潋心情好多了,不过只怕舞鸢真的一气之下回楼兰去,那就什么也甭谈了!她急急地问舞鸢:“小姐……你真要回楼兰去吗?”舞鸢幽幽地摇头,“楼兰那么远,不是说回就能回去的,更何况我总得先等靖翾回来。”这下翠潋放心了,两人有志一同,只是得找个地方安身哪!“小姐,如果不嫌弃,我老家就住在城外不远,先上我家去住几天好不好?等少爷回来再说。”舞鸢苦笑,“我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呢?现在只要有个地方好让我住,我就谢天谢地了。”
“小姐快别这么说了,”翠潋一笑,自言自语:“只不过,得找个代步工具啊,否则这么远……”就在这时,陡地有只陌生的手毛手毛脚地搭上舞鸢的肩。
“咦?醉仙楼什么时候新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姑娘?”
“你干什么呀!”翠潋警觉,立刻泼辣地打掉那人的手,恶骂道:“你不三不四说些什么”那人的样子看来不过是个小商人,睁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被翠潋骂了几句,心有不甘。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嘛!谁教你们哪儿不好站,就站在醉仙楼门口,还怪人家误会”翠潋猛地一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非同小可,当下也不骂人了,拖着舞鸢赶忙往对街奔去。
舞鸢从头到尾不明所以,这才睁着好奇的眸子问翠潋:“那人是谁?刚刚那个醉仙楼又是什么地方?”翠潋脸一红,“那是……妓院。那种臭男人乱讲话,小姐别记在心上。”舞鸢一怔,原来是站错了地方。
“小姐,您在这儿等我,我去租借辆车来……”翠潋说完就撇下舞鸢去了。
舞鸢心里则不由得纳闷,怎么她只是不小心站在门口,居然就让人怀疑她是青楼女子?她一抬眼,不由得望向对面的醉仙楼,正巧楼上有人轻轻推开了窗,女子临窗而立;顿时,舞鸢明白了。
深目、高鼻梁、浅褐晶亮的皮肤、细细尖尖的下巴……那是一名与舞鸢种族相似的西域女子,穿着夸张的服饰,俗艳风骚,那是一名舞娘。
惊愕之情填满胸臆,舞鸢登时呆住,怪不得刚才那名商人会误认为她也是醉仙楼的人,原来她的同胞来到汉土,是以此种方式营生。
舞鸢不知不觉掉下泪来,替楼上的女子觉得委屈,替自己觉得委屈,替所有在汉土受歧视的异族女子委屈。
“小姐,真是糟啊,怎么都租借不到车……”翠潋气急败坏地跑回来,却惊见舞鸢哭得梨花带泪。
“小姐,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哭了?”
“啊,没什么。”舞鸢拿着绣帕按了按眼角,打起精神来。
“没车吗?没关系,我们慢慢走好了。”
“得走上好长一段路呢!”翠潋光想到路程遥远,腿就先发酸了。
“也得走啊!”舞鸢鼓励似地勉强一笑,率先往前走。
第8章(2)
两人在热闹市集里走着,忽然从背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舞鸢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人盯着自己,便下意识回过头去——“安胥?”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是最早刻在她心版上的一张男人面容,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着他,可他怎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心中一惊,瞠目无言以对。
“舞鸢!”安胥惊喜交加地跳下马来,忘情地握住她的手。
他俊朗依旧,斯文依旧,只是经过了时间,脸上似乎多了份从前没有的自信光彩。
“真不敢相信会在这儿遇见你!”舞鸢眨了眨眼,只觉恍若隔世。
“你……不在楼兰,到汉土来做什么?”
“唉!一言难尽。”安胥神情无奈。
“你没听说吗?汉军大败匈奴,我们被迫归顺汉室,汉皇下令请我来长安作客……”他低叹一声,“说好听点是作客,事实上,是当人质吧。”怎么会这样?舞鸢的情绪霎时更加低落,既感触,又伤怀,她离开楼兰才多久,竟就物换星移,什么事都不一样了!
她抬起眼睛,希冀地望着安胥。
“我的家人可好?舞羚……”舞鸢不由得顿了顿,前尘往事,现在说起来却依旧牵动心绪。
“她……是王妃了?”
“不,舞羚没有嫁给我。”安胥吐出一句令舞鸢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