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不好了,那、那——那个李、李——我说那个李、李——”
一个彪形大汉急急忙忙的冲了过来,一边大惊小怪的吼叫,一边不断回头用手指着山那头的方向。
结结巴巴的还没吼完,嘈杂的人声却突然完全静肃下来,每个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山那头的白色身影,一颗心怦怦直跳的快冲上喉咙。
“李宓……”元井水澈夹在指间的香烟落到了黄土地上。
是她没错!只是——她只身一人到黑七帮做什么?!
不待元井水澈思索出道理,李宓沉稳的嗓音已经破空传来,“元井水澈、元井水澈。”
余音还缭荡在空中,元井水澈已迈开大步的走到她面前,原本文风不动的冷漠神情,缓缓地朝她绽露一抹迷人的笑容。
“我说过。”他对李宓伸出手,“你可以叫我阿澈。”
望着那张混血的深刻面孔和略微粗糙的大手,李宓眼中闪过一道光烁,毫不犹豫的挽着他的手跨下机车。
“我以为你还守着那个叫江笙的男人。”
元井水澈压低声量,在众多手下的注目中,引领着李宓到他私人的地盘,无视人群中毕敛红那双嫉妒得几乎要发出火光的眼睛。
不待李宓质疑,元井水澈轻轻关上门扉,阻隔了众人的眼光,然后转过身正视她,“我的手下探得了消息,你在看护那个受伤的男人?”
李宓冷眼打量着元井水澈私人的地方,对他的问题置若未闻。
“他的伤势好转了?还是他的手根本就没废?”元井水澈缓缓靠近她,直到他的鼻息与她的呼吸相对。
李宓抬眼与他对视,冷冷地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江笙的手的确没废,当他和她亲热的时候,她就发现到了,但她不是到这儿和元井水澈谈江笙的。
“是吗?”元井水澈淡淡的扬眉。
他没忽略那袭白衣领口下难以遮掩的淤青吻痕,那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印记,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散泛着另一个男人的体味,残存的却绵延久远。
一股强烈陌生的醋意,开始在他的心坎间咬啮。
“宫老和你是什么关系?”
李宓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元井水澈诧然的睁大眼睛,随即又微微眯起。
“你知道了多少?”元井水澈不得不再次评估眼前的女人,宫老的顾虑的确其来有自,李宓不仅是胆大,还心细如发的精明。
“也许和你不相上下。”李宓的神情透着冰冷。
“宫老和你是什么关系,就是我和宫老的关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元井水澈燃起一根香烟,自弥漫中审视她,“黑七帮的幕后老大也是她,而我——是你明派的敌手,暗派监控你的上级,也就是准备继任你的位置的下一任帮主。”
“你准备继任她的贩毒事业?”李宓的声音几近冰洌。
“有何不可?这是一个赚钱的好买卖。”元井水澈讽刺的撇了撇嘴,“我没有悲天悯人的思想,黑七帮的开销也要由我来开拓财源——等等。”他迅捷的拦住转身欲离去的李宓,“你还没有说明你的来意。”
“既然你和宫老站在同一线上。”李宓冷冷一笑,“我无话可说。”
“谁说我和她站在同一线上?”元井水澈再次阻止她迈开的步伐,“若是如你所说的,我现在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黑七帮。”
李宓瞪视他半晌,确定他严肃无比的口气十足的认真,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望进那双深幽幽的黑眸,元井水澈忽然懊恼迸出一句不堪入耳的诅咒,然后重重捶下了身旁的墙壁,“该死的!你要我怎么做就直说吧!我明明知道我——”元井水澈咬牙的收回即将吐出的字句,直勾勾的盯着李宓,“你到底要什么?”
李宓冷冷的表情掠过一丝变化,“我要你和我联手对付宫老。”
“对付宫老?!”他诧异的挑起眉峰。
“我碍着了她的路,她不会放过我的。”李宓的神情更冷,“我的命无关紧要,但是我不允许她伤害飞车党的任何一员。”
元井水澈沉吟了下,泛起一抹苦笑,“看那些喽口罗对你忠心耿耿的程度,要宫老不对他们杀鸡儆猴一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望着那张突然沉重的小脸,元井水澈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要我不碰毒品,可以,要我和你联手,我也答应你,你呢?你能给我什么?”
尖锐的话题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李宓漫不经心的转动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耀眼的光芒落在元井水澈的眼底。
莫名的,元井水澈一颗心微微的抽动起来。
“求婚的承诺,还算不算数?”冰冷的声音,几乎令元井水澈心跳停顿。
“那个——”他听见自己蓦地沉重的呼吸,“叫江笙的男人呢?”
江笙?李宓垂下眼睫,盖过闪烁的心绪,又再次抬起眼睛,“他的伤势已经不需要我了。”
“你呢?”元井水澈生硬的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你不需要他了?”
李宓注视那双专注犀利的褐眸,默不作声。
良久再良久,元井水澈放开了她,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你押对宝了,他不适合你,只有我——”他笑容更深,带着侵略的得意,“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天生佳偶。”
“那宓儿从现在开始留长发,等我长到和这棵小树一样高的时候,宓儿就要做笙哥哥的新娘喽!”
江笙在橡树下微笑着,看着七岁的李宓变成八岁、九岁、十岁……到十九岁,将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已经超越了身旁的小树。
然后他直起身子走向她,俊挺的脸上带着笑,“你可以嫁给我了,看看你的长发,看看你的身高,你已经长大了,宓儿。”
“系在老橡树上的黄丝带”的口琴声突然飘浮在空气中,李宓美丽的笑容刻划得更深,“是的,我可以嫁给你了,笙哥哥,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江笙笑着对她伸出手,不过两步的距离,眼看着伸手可及,然而他却环不住她的身躯,像隔了一层保护膜,怎么也穿不过去……
“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笙哥哥……”李宓依旧温柔的对他微笑,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承诺。
江笙挥舞着双手,还是穿不过去,脸上的笑容消逝,他焦急的一拳挥去,李宓的影像竟像玻璃一般的裂成碎片,雨滴一样的坠落……
猛然的惊悸令他翻身坐起,江笙怔愣的瞪视粉白的墙壁,心跳怦然的快要跳出喉咙。
恶梦,又是恶梦!为什么老是这种不好的预兆?
甩去心中不祥的念头,江笙转头望向身旁的李宓,却只见纷乱的被单,不禁大吃一惊的跳下来。
“宓儿?!”他飞快的穿上衣裤、大步的下楼。
一阵急急的电话铃声拦阻了他的脚步,江笙迅捷的拿起话筒,希冀听到李宓的声音。
“江笙!”彼端传来若采的声音,江笙深吸口气的闭上眼睛,强自压抑住不耐的脾气。
“峰唱片的问题纠纷闹得不可开交,我已经无能为力,你最好回台北一趟……喂?你在听吗?”
“知道了,我会尽快回‘综艺门’。”
“喀”的一声挂断电话,心系李宓的江笙冲向大门,门方旋开,却见李宓站在门口。
形容不出是什么样的冲动,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得像是希望两人变成连体婴。
“江——”李宓几乎快要透不过气。
“别再闷声不响的离开我。”江笙放声对她大吼,“我老是梦到你不见了,该死的!我为什么老是梦到你不见了?该死的……”
“江笙……”李宓全身僵硬的任由他将自己肺里的空气榨干,听着两人激烈的心跳声互相撞击,像要绵延成一种决绝无望的痛……
第六章
愈是想要分离,就愈会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忘了这句话摘录于何处,也许是三毛之于荷西,但那正是我和江笙此刻的心情……
“真的不和我上台北?我Show我的摄影辑给你看。”
李宓笑着摇头。该告诉他吗?说他归国这一年来的作品,她一个也没放过。
“你真的不再考虑?”卸下绷带的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江笙望进她那双依旧深不可测的黑眸。
李宓再次轻笑的摇头。
那温顺的笑颜不再存有昔日对他的叛逆和抗拒,温柔得令他心疼,也温柔得让他不安。
在若采催促的急电下,江笙仍然在这儿多盘桓了两天,两个人紧紧的捉住每一个能够相聚厮守的时刻,甚至移不开彼此凝视的目光,而现在,分离的一刻来临,他仍然舍不得移动寸步。
“答应我,你会留在这儿等我。”江笙仍不放弃要求她的承诺。
“你真的会回来吗?”李宓仍在笑,不知怎的,那笑容总让他觉得十分模糊。
“我发过誓的,你忘了?”他吻着她冰冷的手指,“答应我,嗯?”
手中传来的热度融化她的心,李宓还在笑,只是偏过头吻了他的脸颊,然后收回手,“走吧!你已经多耗了两天,‘综艺门’大概要闹翻天了。”
她还是没给他正面的答覆。
江笙蹙着眉峰转过头,眼角余光瞥见她纤细的无名指,那枚闪闪发耀的钻戒不在她手上,那似乎是他目前惟一的安慰。
再次吻住她鲜红的唇,流连再流连,江笙才霍地松手上车,黑色富豪深怕他要反悔似的急驰出去。
后照镜中的李宓还带着笑,江笙莫名的心口一阵揪紧,看着镜中的她逐渐缩小远离,变成了看不见的点。
“再见。”李宓的笑容终于敛去,望着黑色富豪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前,轻轻的逸出一句道别。
“宓姐……”阿咪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李宓没有转头。
“宓姐……”阿咪再唤一声,径自走到李宓面前,迟疑的瞅着李宓那张漠无表情的脸。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宓姐和元井水澈——”阿咪咬了咬下唇,“你要和元井在一起吗?”
李宓那张漠然的小脸没有一丝变化,只是不吭声的走开。
“宓姐?!”阿咪追着她的步伐,好不容易在她面前拦住了她,而自己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宓姐、宓……”眼看李宓再次闪身走开,阿咪终于忍不住的在她身后大叫,“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宓姐那样的笑容,为什么?你明明是喜欢江笙的,你明明——”
“已经够了。”李宓背对着她,声调平稳的打断她,“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是的,幸福,外表上,她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现在的她,只要一提到江笙,就会觉得很幸福。
“幸福……”阿咪怔怔的望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闭上了嘴巴,不知该如何开口。
同一时刻,元井水澈的对手颓然欲倒的挂在拳击场的吊绳上,眼看已不胜负荷,然而元井水澈的每一记拳头却毫不放松的加诸其上。
“老大……老大……”一群手下在底下看得胆战心惊,忍不住惊恐的叫出声来。
然而元井水澈置若未闻,直到对手重重的倒地,嘴角逸出了血丝,他才恍然看清自己的对手不是那个他以为的男人。
“天哪……”众人惊呼的抬走那名倒地不起的拳击手,兀自惊疑的望着近日来失常的老大。
仿佛看清了眼前方才的幻象,元井水澈呼吸沉重的脱下拳击手套,有些摇摆的走下雷台。
“是为了那个女人?”毕敛红口气冰冷的递来一条毛巾。跟了元井水澈三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失控的元井水澈,当然,失控的理由不会是因为她毕敛红。
怒意和醋意猛然冲上,毕敛红迈开脚步跟了上去,重重的甩上大门,硬是迎视元井水澈冷冽得足以杀人的目光。
“出去。”元井水澈寒冰似的声音充满了威胁,却阻止不了怒气沸腾的毕敛红。
“她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毕敛红近乎失去理智的对元井水澈咆哮起来,“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你明明知道她在利用你——”
“住口。”元井水澈冷厉的斥责。
“我为什么要住口?!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风言风语些什么?”毕敛红无法控制的大叫,“说你是个绿帽乌龟啊!被女人耍了都不知道。”
“你——”一个巴掌扬起。
“你打啊!”毕敛红豁了出去的迎上前,一双美眸冒着怒火却极尽冰冽,“打了她就会回来吗?那你打死我也无所谓。”
元井水澈怒目且咬牙切齿的再次扬手,却在挥落时甩向一边。
毕敛红说得没错,白痴也看得出来李宓只是和他妥协,江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该死的自己,为什么答应给她两天的时间?!眼看着期限将至,李宓却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她是不是反悔了?元井水澈不能想像的抡紧拳头,刚硬的剑眉在眉心拢皱成一条直线。
“阿澈!”毕敛红不忍的上前环住他的颈项,伸手试图抚平他眉间痛苦纠结的纹路,“放弃她,我知道你只是为了面子问题和征服欲,你并不是真的爱她的,是不是?”
面子问题和征服欲?元井水澈的目光深沉的闪烁,任由毕敛红凌乱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颈上。
“只有我的爱是真的……阿澈……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
喃喃的爱语随着双唇贴印在他身上,毕敛红缓缓解开他衬衫上的衣扣,冷不防却被元井水澈一把推开。
“阿澈……”毕敛红咬住下唇,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不是面子问题和征服欲。”元井水澈漠然的扣回扣子,冷冷地下令,“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注视他那张冷硬毫无表情的脸也,毕敛红深吸口气,终于旋身打开大门,却见到一袭白衣白皮裤的李宓正朝这儿走来。
“李宓!”身后的元井水澈忍不住唤出声,声音里的成分除了松一口气的释然,还有明显的欣喜。
怒气和醋意混杂的交织在毕敛红的眼底,最后辐射出深沉的恨意,直直的逼向李宓。
李宓不为所动的继续步伐,与她擦身而过的同时,却听见她低沉的一句,“我会杀了你,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毕敛红?!李宓顿下脚步,深邃的黑眸注视已经走远的红色身影,玩味的思索她抛下的诅咒,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总算回来了。”
元井水澈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李宓转回头,冷冷的迎上他的褐眸,“不是回来,是来了。”
元井水澈那双褐眸闪过一抹流光,跟着伸手将她拉进门,轻柔却有力的将她靠在门上,“两天的期限已经到了,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有关我性无能的传言。”
李宓微微笑了,“还有一个绿帽乌龟。”
“这种传闻并不好笑。”元井水澈威胁的说,却忍不住泛开唇边的笑意。李宓回来了,再多的传闻也影响不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你的承诺?”元井水澈扣住李宓纤细的腰身,十分占有欲的动作,更令他满意的是,李宓并没有挣脱。
这样的关系算是前进了一大步,他不介意慢慢来,对李宓,他有十足的耐心。
“你有什么打算?”李宓反质询,她太清楚元井水澈心中已有城府。
“速战速决。”元井水澈牵起淡淡的笑意,“我已经放出了你归顺于我的风声,若要宫老不起疑心,我们最好尽快办好结婚手续,然后——黑七帮帮主从此就是你的人了。”
“拥有黑七帮帮主,就等于拥有了黑七帮?”李宓冷冷地回应他的挑逗。
“随你调皮。”元井水澈的笑意更深,调情似的亲吻她的每根手指,“对于未来的另一半,给个吻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