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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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不倾城-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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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牵手牵手,让今夜刮起台风……”“苏三离了洪洞县……”“死了都要爱……”上海外滩附近,有片废墟上建起来的棚户区,被称为外滩难民营,此时,在一栋棚户区三楼的天台上,两个疯疯癫癫的男女瘫坐在角落卖力开个唱。

    “破船,把果汁啤递我。”长发披肩有如幽灵般的女歌手拿脚丫子踢踢身边的男子。

    “龙套妹,最后一听了,那是……呃,”他打了一个臭熏熏的嗝儿,“我的。”

    “再比再比,”女的很不斯文地用脚趾头夹住对方的粗大裤管,“看谁分贝高,谁赢谁喝,呵呵!”

    “比就比,”男的抖擞抖擞精神,用很酷的姿势把额上几缕刘海拂到脑后,“明明知道相思苦……”故意扮出的尖细女声惹得女子大笑。

    “啪,啪,啪,”楼下有昏黄的灯光亮起,不远处也有叫骂声传来。

    “还让不让人睡觉啊,半夜三更的。”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楼下传来,天台震了震。

    “诚心折腾人啊,”一个老太太也忍不住骂道,“太没公德啦。”

    “叫你们唱,我叫你们乐呵,”隔壁有个阿姨级的人物用衣叉狠狠戳着墙壁。

    女的赶紧捂住男人的嘴,“引起公愤了,我说破船,咱俩是不是得赶快赚俩钱儿,搬个隔音的出租屋去啊。”

    “我有那想法,你也得努力啊我说,呃,你看,我这两天跑了仨新闻,人家,呃,八卦周刊给了我八百块,这棚户区的房租总算够了,不过,想租好点儿的,还有差距啊。”穿着粗腿裤的男子不停打着酒嗝儿。

    “得意吧你,”女的颓然躺倒在天台的角落里,“这两天影视城没活儿开,好多三流女星都在那儿排着队呢,下月我情况好点,一定分摊,成了吧。”她顺手拿过两人中间那听啤酒打算豪饮。

    “说了这是我的,”叫破船的男子夺过啤酒,“你这女的长相一般也就算了,见了导演也不知道送送秋波。”男子撇嘴摇头。

    “想死啊你,”龙套妹送了他一记暴栗,“老实说,我是不是注定了一辈子跑龙套?”她说完,抬头看看天空,一片漆黑。

    “就拿你那考电影学院十考九败的光荣业绩来讲,再跑八年龙套,估计也就现在这样儿。”男的很不客气地损道。

    “得意吧你,”貌似这是女子的口头禅,“你还不是上了国内知名的传媒学院,四年血汗,呸,就混了一小狗仔。”

    “向来自卑的人,到某种时刻会变得特自负,特瞧不起比她强的人,”男子也不生气,兀自灌着啤酒,“我说,你还是早点找个一般的男人结婚去算了,一女的混到二十六七了,连个恋爱都没谈,多失败呀,或者干脆便宜你哥们儿我,咱俩凑合算了。”

    “贱人,”女子站起身,踢男的一脚,“我去睡觉,明儿早点去排队,听说明天有部民国情感戏要在影视城开拍,大手笔,特需要龙套演员,说不定我的运气来了,哼!”

    “得,我明天去那儿跑新闻,到了给你打电话,留个影儿什么的,电视上看不到你,八卦新闻上给你补一指甲大的小侧影儿,够哥们儿吧。”男子也站起身,歪歪扭扭往自己房间走去。

    “凌舸,你就一张破嘴,看老娘哪天翻身了把你踩脚底下,跟捻死蚂蚁一样,让你粉身碎骨。”女的很不客气地拿脚踹下墙壁,原本小小的一间房,用薄薄的三合板隔成了两居室。

    “董琳琅,难怪你要进娱乐圈,正常人的生活圈根本容不下你这怪女人。”男的在隔壁不客气地回骂。

    “得意吧你,小狗仔,老娘这么努力,翻身的日子不远了,”女的又狠狠踢了下墙壁,“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她发泄完,立马瘫在地铺上唱着翻身农奴的歌儿。

    “唱死啊,闭嘴啦臭女人。”四面楚歌,叫骂声比之前更为恶毒。

    这是上海外滩棚户区里的一夜,每过几天,这样的场景就会在三楼的天台上上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是女主角,而不是龙套演员,我,哦,对了,忘了介绍,我是董琳琅,一个在上海影视基地附近驻扎了九年,希望凭借实力进军娱乐圈的平凡女子,不过,很可惜,目前依旧在娱乐圈的大门外。

    我喜欢买衣服,但是只能逛夜市,因为便宜,我喜欢吃大餐,但是常常用面包和开水充饥,因为很多戏码里不需要龙套演员,或者,龙套演员的待遇过低,以至于,我无力承担自己的生活费用。

    我曾经幻想,能在外滩拥有一套两百平米看江景的房子,幻想永远是幻想,我至今仍住在一个老女人出租的棚户区三楼,当然,住在棚户区的三楼,也能看到一些风景,譬如,能看到很多可以看江景的高级住宅,坦白说,这出租屋的房租已经由我的同居密友凌舸独立承担了三个月,他也不容易,没日没夜跟踪小明星,几次虚脱在高级住宅小区的围墙边上,还有几次被保安放的狼狗咬伤,我陪他去打过狂犬疫苗,医生说,其实不用打,有钱人家的狗比我们干净得多,呸,狗眼看人低。

    凌舸挣的钱也不多,但是看在同学多年的份上,他到现在也没有跟我提过房租的事儿。

    我们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我讨厌别人向我打听我的年龄,这让我觉得,到这把年纪还不去找个男人嫁了,是件可耻的事情,但是我想找个好男人,当然,目前来说,很难。对于一些对我有非分之想的坏男人,我报以白眼,对我这样子的女人也有想法,说明品味极低,品味低的色狼就应该被唾弃。

    隔壁,凌舸已经开始打呼噜,这男的就这一点好,睡得快,睡得沉,什么事情一觉睡醒都可以不计较,我抢他的啤酒喝,偷他储蓄罐里的零花钱去买地摊上的耳环,老女人来收房租,我就将他推出去,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他总是很郁闷地说,我应该被他千刀万剐,以泄他心头之愤,但是说完以后,他又会把当天跑八卦消息赚来的几百块给我买卸妆液,他说,跑龙套的戏不多,要想让别人记住你,首先脸上得干净,谬论,我的脸不管干净还是脏,都没有人记住过。

    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么?妈妈昨天才打了电话,弟弟要结婚,要买新房,有个小明星姐姐,怎么着也得赞助些吧,我没有,但是我不能说我没有,不好再找凌舸开口提钱了,他非得轰我出去不可,早叫我回去结婚过普通日子,我不听忠告,自然不值得他可怜,所以,明天,我要争取到有台词的龙套角色,不管要明送还是暗送秋波,都豁出去了,没钱,太可怕!

    ;。;;;



………【第二章 片场帅男】………

    一大早,拾掇了半天,终于把自己整得有两分姿色了,透过木板的缝隙,发现凌舸已经出门,免不了又要从相通的天台过去,推开窗子跳进他屋里,储蓄罐沉沉的,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动过,应该有些银两了,很不客气抠开猪屁股上的橡皮塞子,尽管是一元的硬币,但是,有胜于无,抠了大约三十来块,才盖上盖子将瓷猪储蓄罐放回原处。

    坐地铁来回,顺路买几个包子,该够了,我将硬币放进上衣口袋,又爬上窗户跳到天台,再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门出去。

    “董小姐,又去拍片子呀,”一个小脚老太太在楼下的窄巷里冲我打招呼,据说她在某一天某一份垃圾报纸的某个角落,发现了我某一时刻的某一画面,极难得,虽然报上再未见到,但她就认定我是小明星了,至少也是个三流的,不过她不太理解,我为什么还住在棚户区,“什么时候搬家哦,这里的环境可不适合您居住呢,你们有钱人啊就是小气,都舍不得露财的哎,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里是好地方耶,从前出过一个三级片明星哦,红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老太太在我身后絮絮叨叨。

    “呵呵,”我陪着笑脸,谁叫她是我房东老太太的姑表姨妈的叔伯堂妹的外甥女,要不是给房东面子,早一脚踹飞她,“老太太,您不是要买豆腐脑啊,喏,那个地方有哎,”我顺手指指远处。

    “啊?哪里,卖豆腐脑的死人,几天没来了,害我没吃上,”一眨眼,她已经迈着小脚飞快地回到住处去拿汤碗,我拂拂刘海,赶紧闪人。

    转了两趟地铁,又走了半小时的路,终于在上午十点前赶到了片场,队伍排得好长哦,我捶着酸软的腿,几乎瘫倒。

    “什么,还要交五十块钱?”我顿时花容失色,原本排在队尾看到前头花枝招展的美眉们就萎靡不振,如今听到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已经快趴地上了,身上就三十个硬币,买包子坐地铁还花了一部分,哪有钱啊!

    “你不知道啊,”前面一身材高挑的女子捂着嘴,“你不会来这儿没带钱吧,怎么可能啊,这是韩导的新片,多少人想在里头晃个脸呢,别说五十,五百都乐意。”

    “伍佰?伍佰肯定不乐意,他早红了还来这儿跑什么龙套呀。”我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还指望这大片的导演能大方些,给个千儿八百的,回去也能对着凌舸嚣张嚣张,可是现在,出师未捷身先死呀,呜呜呜!

    “有没有人能借我……”前面排队的女的都别过头去,貌似我从来没有在她们身后出现过,人情冷漠,没有人都像凌舸那样好,我吞吞口水,暗自把眼泪咽回去,NND,死老太太,让我出门就触霉头,啰嗦什么劲儿,什么三级艳星,活该她吃豆腐脑噎到。

    往回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过身子冲长长的队伍看了一眼,刚才她们还说呢,要几个演花姑娘的龙套,还要一个演老鸨的,都是有台词的,虽然只是一句,“哎呀,大爷,您好久没来了!”但至少说了句话,待遇会好很多,还听说这个导演很大方,可是我的美梦,我想赚俩小钱的美梦,因为五十块报名费成了白日梦!

    “哎,那边那个,”有个穿着工作服的小青年冲我这边挥手。

    我惊愕地站住,反手指指自己,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就是你,”他笑着点头,“好像就你没有排队,不打算竞争吗?”

    我走到他旁边,见他扛着一个大大的木架子,“呵,”我尴尬地笑笑,貌似不能说实话,很丢人。“东西很重吗?”

    “是啊,”他友善地笑笑,“忙不过来,我是在这里管道具的,你不忙吧,正好,帮我把这张桌子搬到棚子里去可以吗?”

    搬道具?NND,小青年有一张亲切而且帅气的脸孔,对我这样姿色的女人,竟然露出和善得近乎讨好的笑容,咒骂过后,我怎能再拒绝?

    我成了道具师助理,没有报酬,作为工作一上午的回报,小青年请我吃了工作餐,想到自己和普通演员吃的一样,心里没来由的满是自豪感。

    “我叫顾享,”他吞下一口青菜,“你呢?”

    “我叫董琳琅,”第一次没有唾弃对我示好的男人。

    “名字好奇怪?我应该叫你姐姐吧?”他嘴倒是甜得很,不过这话听起来,只那么顺耳就是了。

    “其实我年纪不大,只是看上去比较成熟,”我斯文地嚼了一下饭粒。

    “不啊,我觉得你面相看上去,显得年轻哎。”什么人啊,不知道看脸色吗?

    我愤愤地大口大口吞下米饭,“老实说,你去竞争演青楼女子没什么优势,”顾享怎么跟凌舸一样,说话都那么欠抽啊?

    “你不知道吗?”我白他一眼,“没有特色就是最大的特色,”我扬起脸,让他看清我不小但是不大的眼睛,不塌但是不挺的鼻梁。

    “噗,”顾享一口饭喷在我的饭盒里,“对不起对不起,只是你刚刚一抬头,太突然,我没忍住。”

    “就吃了你一盒饭,我劳动了大半天,什么人啊你,至于这么损别人嘛!”我将饭盒掼到地上,像一只发怒的鸡。

    后来,顾享说,就是因为看到我那样有特色的仇恨的眼神,决定向导演推荐我,演一个被毁容的苦大仇深的青楼女子,台词比老鸨还多一句,呵,运气来了!

    我的报酬是一千块,在拍这个场景之前,还要在一场战争戏中客串一下士兵,别误会,是一列士兵队伍经过时,他们脚下血肉模糊的尸体中的一具,呸呸呸,虽然跑多了龙套,看在钱的份上敬业得不得了,但是那些士兵也是群众演员,万一往我脸上踩可怎么办?

    顾享为我争取了两百块惊吓费用补助,我才答应换上一身破烂的还沾着猪血的衣裳。

    这场戏并不是在影视城拍,一辆大卡车颠颠簸簸将我们拖到城郊,场景已经布置好,到处硝烟弥漫,不知道这烟火师用的啥玩意儿,我呛得直咳嗽,在硝烟下躺了不到两分钟,脸黑成了包公,好了,妆也甭化了

    ;。;;;



………【第三章 面巾纸】………

    导演不知道是吃嘛长大的,真舍得花钱,场面确实宏大,胜过我参与的每一场拍摄,看看,躺地上的尸体一片一片,没有千儿也有八百,一人两百块,妈呀,这一下得多少钱啊,正想掰指头算呢,听见副导演大叫一声,“咔,我说,那边装死的,别动行不行!”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到底是发钱的主儿,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我眯眼往一边瞄瞄,就见数十个士兵列队走来。

    一看就知道是跑龙套的,走得歪七扭八,导演叫咔了几回,终于镜头晃我这儿来了,跑了九年的龙套,镜头归属感还是有的,知道镜头转向这边,赶紧做了一个美美的沉睡姿势,哪怕只是半秒,我也要争取到被星探发现的机会。

    “啊!”一声惨叫。

    “咔,叫什么叫,”副导演发怒了,“都重拍多少回了,你是尸体,还敢吱声儿!”

    “他踩到我的脸了嘛,”这大胡子的副导演好凶,龙套也是人,半边脸都快被踩塌下去了,能不叫嘛,我忍着泪申辩。

    “你那鬼样子,就真踩到了也要等拍摄完毕再叫啊,你知道不知道这一咔,得浪费多少钱?”他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脸上去,

    “你说什么啊,难道我的脸就不重要了吗?”虽然跑龙套常受人欺负,但仗着和搬道具的工作人员混了半天,我也就自认为算是剧组里的人了,没想被自己人欺负得更惨。

    “你那脸能值多少?抵得上我的胶片钱吗?”他仗着人高,大声吼道。

    “算了算了,少她一个没关系,继续拍吧,”在我眼泪夺眶而出时,顾享跑来圆场,他在副导演耳朵边说了什么,对方立即笑咧了嘴,“你过来,”他拽我一把。

    “凭什么欺负人,被欺负得还不够嘛,”我眼泪哗哗地淌,“跑了这么多年龙套,谁没点儿职业道德呀,不是实在忍不住了嘛,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看看伤口怎样了。”顾享递给我一块带着绿茶香味的面巾纸,“这是导演叫我拿给你的,擦擦!”

    导演?他一直远远地坐着,偶尔指挥下副导,我受伤他竟然还让工作人员拿来纸巾,我越过顾享的肩膀,看到远处一个身穿浅色休闲服的男子,棱角分明,很帅气,甚至比顾享还要帅,他注意到我了?我刚刚表现得很特别吗?

    “哎,发什么呆,用纸巾擦一下脸啊,”顾享撞一下我肩膀,“我们直接去那边,拍那场青楼戏。”

    “这边的钱,我照收哦。”我用纸巾擦完脸上的脏污,又擤了擤鼻涕,声音大得让顾享皱起眉。

    “知道了,我会跟导演说的,快去换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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