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慢慢养成,如此一来,这参赛人选,倒真是叫人犯了难啊。
正踌躇间,忽见前方一群人围住了什么,挡在路中。其中几人正是这街道周围的几个浪荡子,成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此刻自然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来。一瞥之下,果然见那几人围着个陌生的美貌女子,一身素衣,却仍是掩不住那绝世姿容。不由心里怦然大动,身不由己地凑近了围观的人群中,正听到其中一混混道:“美人啊,还在等什么哪?跟着哥哥走吧,包你吃穿住用不愁,哈哈哈——”
翻了个白眼,好生不屑,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忒没创意了。再看那美人,却是忍不住口水长流。
啊啊!想她顾惜惜阅人无数,眼光奇高,可这般美人却没见过几个。难得的是面对这些无赖的调戏,虽然神色微现惊惶,却仍丝毫无损她那自然而然的高贵之气——莫非又是哪家落难佳人?根据一般佳人落难无路可走的套路,那眼前岂不是又一朵青楼奇葩?
耐下心等待片刻,看那几个混混从言辞调戏开始上升到动手动脚,时机成熟,遂挺身而出,大声道:“住手!”
“哟,哪来的小娘,这么大胆,竟敢坏大爷们的兴致?”
“咦,瞧这个小模样也挺标致的嘛,二哥,反正一个也不够兄弟们分,不如就两个全要了吧?”另一个淫笑道。
那女子虽惊慌,却仍对顾惜惜道:“姑娘,多谢你的出手相助,不过万一因此而连累了姑娘,只怕莫愁今后都无法安心了,所以这桩闲事还是请姑娘别管了……”
莫愁?好名字啊好名字,连花名都不必取了,一听就楚楚可怜……两眼放光的顾惜惜此刻又怎可能退却?身现万丈光芒,豪气干云,开口道:“莫愁姑娘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天下人管天下事,今日这事我是管定了!你们几个——”转向那几个无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家一个荏弱女子已经孤苦无依至此,你们好意思再做出这等无耻之行,就不怕天怨人怒吗?你们眼中到底还有王法没有?”
“王法?哈哈哈,”一混混猖狂笑道,“王法算什么东西?你能叫得它答应吗?王法?王法?你在哪里啊?”作势四处呼唤道,周围一干闲人趁势哄然大笑。
顾惜惜瞥眼瞧那个唤作莫愁的女子,美人却只是凝着秀眉,在人群之外看来看去,仿佛等着什么的样子——眼见她如此表情,顾惜惜猛然醒悟:不妙!
敢情这美人并非独身?
果然,事实完全证明了她顾惜惜的猜测。下一秒,一群衙役便匆匆冲了过来,众人哗然,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几个混混自然也早趁这混乱作鸟兽散了,现场乱作一团。
顾惜惜还是第一次见过京中的这些衙役表现得这般紧张,却没怎么愕然,皆因看到了走在衙役边上的,原来是那个白衣青年——青王的妻弟谢靖。虽然那日只是匆匆一瞥未看真切,不过这份清清冷冷的气韵,却是决不会认错的。此时他正执了莫愁之手,淡定的眼神中亦带着微微的担忧,连连低声自责:“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考虑不周,走开了太久,你没什么事吧?”
真真是对赏心悦目的才子佳人啊……顾惜惜一边感慨,一边便想趁众人不曾注意自己而功成身退。
可惜天不从人愿,那莫愁轻摇螓首,对那谢靖道:“我没事,多亏了有这位姑娘相助……”往这边一指,那只手便自谢靖手中不着痕迹地抽了出来。
谢靖的眼神便往顾惜惜这厢看了过来。虽然收得快,她顾惜惜又是何许人,仍是看到了其中一闪而过的黯然。不过眼下哪还有心想此事?
那谢靖正朝自己走来,微微一点头,“在下谢靖,多谢姑娘对家姐的相救之恩,敢问姑娘芳名?”
呃——家姐?
这么说来,岂不就是青王蚩的那位爱妻?
顾惜惜呆了一呆,立即决定走为上策,笑道:“谢公子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既然公子姐弟已然相遇,那我也就先行告辞了。后会有期。”
虽然恨不得快步便走,却仍是得做出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样子来。好在那日赴宴时谢靖不曾注意自己,不然与越王轩的关系若是暴露,事情便麻烦了。才走了两步,又听那谢靖在身后忽然道:“姑娘请留步。”
心里咯噔一声,不得不强笑着转身,“咦,谢公子还有何吩咐?”
没想到却是那谢莫愁,微笑着追了上来,“多谢姑娘仗义,不过这次出门匆忙,也没多带什么东西,只好请妹妹收下这个吧,请别嫌弃。”
顾惜惜只觉得她身后那谢靖的目光一片清明,定定锁着自己半晌,只看得自己的一阵阵心虚,忙一低头,那谢莫愁手上托着两颗明珠,光华纤洁,更衬得皓腕如玉。顾惜惜哪还敢与她多做纠缠,略作推辞后便收下离开了。至于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为何谢莫愁以区区一王妃之尊却素衣出现在这儿,这些问题,就先留给越王轩去解答吧。
第3章(2)
片刻后,某处僻静的街角中。
“我说你们几个,到底都是怎么混的啊?真是越混越回去了!连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落难也看不出来,随随便便就上前调戏,被打了竟还敢向我伸手要钱?结果人没到手,差点连老娘的招牌都跟着你们被砸了!”
其中一个不乐意了,“顾大姐你这句话说得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那小娘自己没说,我们弟兄几个又怎么看得出原来她还有个弟弟就在附近的?”
“就是,谁想得到还是个这么扎手的?”
“这次大家挨揍也挨了,看在过去合作愉快的分上,大姐伤药费好歹还是给些吧?”另几个亦帮腔。
“大不了今后大伙再加紧帮大姐你物色嘛,决不会让仙韵楼那老婆子抢去了。”
“你们这些无赖,唉!”她满腹怨气不甘不愿地抛下一袋钱,“走吧走吧,算我倒霉。”
终于打发完了那些难缠的家伙,顾惜惜叹了口气,继续回怀玉楼过她做牛做马的悲惨生涯去了。
才走到门口,正逢小媚送客出门,看到她,怔了一怔,低声附在她耳边笑道:“怪道你一去半天不回,原来是管自己风流去了啊……哎呀哎呀,眼光还挺不错的,不过,你就不怕被我们的小王爷知道后吃醋吗?”
听到前一句的时候,脸色大变,心里已经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待到听完,顾惜惜更是几乎已没了回头看的勇气。
最终无奈地回头,“……”
果然,站在熙攘人群之中,那个定定看着自己的,不是那谢靖又是谁?
白衣似雪,风采绝俗,此刻只是从容地打量着这雅室中的环境,温和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顾惜惜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对座的这个男子,心中万分郁闷。
难怪连奸诈如那越王轩都会对他颇为顾忌,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主儿。眼看对方实在不像是有开口的意思,无奈,只能率先开口:“明人眼前不说暗话,谢公子,咱们就摊开来说吧。你都看到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终于转头看着她,仿佛在等着看她接下去会说出什么话来一般。
顾惜惜挫败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吧?换做那奸诈的越王轩,此刻肯定是满满一眼阴险的笑意了,而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却仍是那么清明的目光,看不透到底有什么想法——真让人心寒。
“那么,谢公子跟随我到了这儿,想来也是为了讨个说法咯?”为着更大秘密的不被发现,先自唾其面再说,“不错,其实我们与那些地痞原先便存在交易关系,这次之所以会冒犯了令姐,完全只是因为那几个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将令姐当作了落难佳人,才会有刚才那场误会。我知道凭着谢公子的身家地位,区区财物赔偿定然入不了您的眼,所以,请谢公子开出条件吧,只要是能够做到的,我定当竭尽全力办到,以求得令姐的宽恕。”
他谢大公子终于开口了,只是问题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凭我的身家地位?你——知道我是谁?”
顾惜惜心中一紧,暗骂自己竟会露出这粗劣的马脚,忙亡羊补牢,“请恕惜惜自作聪明,我并不认识公子姐弟,但见令姐一出手便是两颗价值不菲的明珠,想来公子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了。”
他又是微微点点头,目带赞赏之色,沉吟片刻,“你说你叫惜惜?”
顾惜惜只觉得哭笑不得,愈是想早点打发,这尊神还愈是难打发了,只得乖乖道:“顾惜惜。”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两声叩击,却是绿意亲自进来添茶了。趁着为顾惜惜添茶的那会儿工夫,以身形遮住了他的视线,以口形一字一句无声问道:“要去通知小王爷吗?”
顾惜惜连忙小心地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们先别急。虽然还不知道这谢靖到底意欲何为,看这样子,却不像是和朝廷之事有关的模样。待到绿意出去后,他才又温和道:“那你……也是这里的姑娘吗?”
顾惜惜淡淡道:“谢公子,这个和刚才那件事无关吧?还是说……谢公子已决意将此事诉诸公堂,因而想先来调查清楚惜惜的底细?”
谢靖也不恼,微笑道:“如果说在下开出的条件,就是请姑娘回答在下的这几个问题呢?”
顾惜惜再次一愣。不是吧?难不成他谢大公子已经发现了怀玉楼的什么秘密?自嘲地笑笑,“谢公子既然这么说,那么惜惜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吧。
“那好,还是先答刚才那问题,你也是这楼里的姑娘吗?”
原本想摇头,心念一转,顾惜惜决定点头。奇怪,她是否有看错?为什么谢靖的眼中貌似依稀有闪过怜惜?
这世道真真是乱了。
“那你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撇撇嘴,顾惜惜答得理所当然:“我娘生前就在这儿,我当然也在这儿咯。”
“生前……这么说,令堂已经不在人世了?”
顾惜惜心中嘀咕,还是点点头。
谢靖微笑,“姑娘身上的这块玉佩,可否借在下一观?”
这玉佩亦是她母亲留下之物。奇怪,如今倒更像是对她娘有兴趣的样子……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她顺从地递上玉佩,看那谢靖审视半晌,低低念道:“‘花柳似伊,谨赠夕柳。’”抬头道:“你娘的名字,就是顾夕柳吗?”
饶是顾惜惜打定主意耐心对待,对他这般奇特的跳跃性问话亦是大感忐忑,“敢问谢公子问这些事情,究竟是作何打算啊?”
谢靖微微一笑,将玉佩递还于她,柔声道:“最后一个问题了,这怀玉楼的主人何在?我想见她。”
顾惜惜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半晌,迟疑道:“你……要见她作甚?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一力担当。”
“是吗?包括——你赎身的事宜吗,妹妹?”
第4章(1)
狗血啊狗血,为什么这么狗血的事情竟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怜她顾惜惜自幼只知有母,从不屑学那般幼童例如“娘,我爹在哪里?”这般无知且愚蠢的提问。既然生在青楼,那谁还管得了生父是谁?只怕她娘自己也多半不知吧。
然而,对着这样一个乐天知命的美好心灵,上天竟然忍心开出这般恶劣玩笑?
尽管之后那谢靖又将详细情节进行了言之凿凿的解释,包括其父临终前紧握着儿子的手不断地对自己的风流罪孽做出忏悔,包括对这个流落在外的骨肉的惦记——只是那老人不曾交代清楚便匆匆辞世,他这身为兄长的便一直自然而然以为他父亲的这段风流韵事是发生在年少轻狂游历天下时,因此寻找的范围也一直只限于京城以外省市。寻找未果,后投靠了青王麾下忙于公事,此事亦始终挂在心头,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原来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京城名楼之中——然而顾惜惜依然没能顺利地接受这个震惊的意外,仍在将信将疑之中。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想必父亲九泉之下亦当含笑。我自然不能再坐视你辗转风尘,惜惜。”新任兄长谢靖一脸温柔之色,对她道,“承蒙青王不弃,如今我与姐姐亦颇受尊重,惜惜何不一起搬入青王府中?也好与姐姐做个伴,胜过这般……”
虽然没再说下去,不过想也知道定是对这青楼的诋毁之词。顾惜惜此时已无心同他辩解,只是自己想得入神,猛然抬头,满面疑惑,“哎,那为什么我和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谢靖哑然失笑,“并非天下所有兄妹都是相似的吧?何况我们又非同母所出。”
说得也是……
无力地叹口气,顾惜惜决定与他坦诚相对,“对不起,谢公子,虽然我很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一直习惯了现在的日子,还是需要些时间来慢慢接受。可以吗?”
谢靖似是有些愕然,但毕竟好风度,很快便微笑温言道:“嗯,这事的确是突然了些。只怪我今日忽然得偿父亲遗愿,心太急了,却忘了顾及你的感受。那么,惜惜,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的建议了,就叫人来青王府和我说一声吧。我现在就去和姐姐说这个消息,相信她也一定会很开心。”
起身,离开,在门边的时候又转过身,柔声道:“这些年你独自一人流落风尘,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惜惜,从今后就让哥哥来保护你吧,好吗?”
顾惜惜抬头看着那轻轻阖上的门,良久无言。
与楼中那几人共商,震惊过后,众人亦只得面面相觑,哑然相对。唯一得出的结论是,无论如何,顾惜惜也不能离开怀玉楼,毕竟她是楼里的主心骨。然而这一点,顾惜惜自己却是早就想到了,并不需要众人再重申一遍。
因此讨论的结果也就等于没结果。没奈何,虽然看看已到了晚上,想来那小王爷虽然奸诈如狐,平时对公事倒是上心得很,这时节必定是还没睡下的,因此未过多时,顾惜惜便又轻衣小轿,重新出现在王府后门口。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每次汇报都并非光明正大以本来面目出现在王府中的,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然小王爷却不在书房中,问侍卫殷乙,一路找到某处房中。由于心事纠结,也就懒得让侍女通报,径自开门,不意里面正颠鸾倒凤,活生生一幕春宫图,且男的强健,女的柔美,好生赏心悦目。男的正是那小王爷,女的却是张陌生面孔。
她站在门边,三人有一刹那的愕然,小王爷只微微皱了皱眉,冷声吩咐道:“你先去书房吧。”
顾惜惜随即便醒悟过来,微笑,“既然小王爷正忙,惜惜就不打搅了。当真抱歉。”
一面还不忘为他们拉上门,然后镇定地,一步一步向王府后门走去。
此时正是怀玉楼生意最兴旺之时,因此众人虽然见她这么快便去而复返,且一回来便独自关在房中形迹可疑,却也找不到机会询问。
又过了一会,却见那小王爷便装进来。虽然仍然面色如常从容,善于察言观色的小媚却也看出了其中隐隐的怒色,还当是两人一眼不合起什么冲突了,遂叫了个小姑娘将他领入了顾惜惜房中。关上门,房内两人一时无言。
“王爷匆匆而来,想是有什么急事咯?”懒懒地抬头,顾惜惜故作漫不经心道。
他一窒。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当时打发走那歌姬赶到书房却不见她身影之时,竟然会大不自在,此刻更是匆匆赶来,只得微笑道:“莫非适才之事,你当真在意了,惜惜?”
这个问题她适才已经自问过了,冷冷一笑,垂首诚实道:“是。”
然而她却哪里有应有的羞涩或激动?因而听在越王轩的耳中,便只当她故意反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