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撕破衣料,狠狠咬紧结实的肩部肌肉裡。
艾尔忍受着肩上的剧痛,用另一隻手抚摸着凌卫光滑颤慄的背部。
他的声音变得温柔,像在催眠,像在轻哄,「哭吧,很好。这很好。你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瑕疵了
凌卫并没有如艾尔所以为的那样哭着在他怀裡睡去。
他的牙齿咬入艾尔的肩膀,鲜血渗入嘴中,也许是人类的血腥味有令人清醒的作用,在失神和骤然地发洩般的疯狂袭击后,凌卫冷静下来。
「你答应过。」他缓缓推开艾尔的手臂,从艾尔怀裡坐起来,「我可以为凌谦澄清。」
「明天早上。」
「不,现在。」凌卫坚持地说。
艾尔垂下眼,视线落在凌卫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上。
感到有一点异样。
自从凌卫被囚禁后,一直对艾尔下意识地排斥,如非被迫,凌卫绝不会和艾尔产生任何肢体接触。但是,就在刚才,凌卫伏进了他的怀抱,虽然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而现在,凌卫甚至,主动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袖。
有什么东西,正在凌卫的内心变化着。
艾尔思索着,挑起凌卫的下巴,「就这么着急吗?」
「你答应过。」凌卫还是这一句。
没有像过去那样,狠狠地摔开脸,而是被男人挑着下巴,视线往上地倔强地看着他。
「亲我一下。」艾尔笑着命令。
凌卫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
但他很快在床上跪直身子,凑过来亲在艾尔唇上。
唇瓣接触的柔软感,让男人愕然之间,也微微失神。
「这样,可以了吗?」
「忽然变得这么配合,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你想使什么伎俩?」
「如果我配合,你会放过他们吗?」
「嗯?」
艾尔玻鹧劬Γ蛄孔帕栉溃褚恿栉赖牧成险业狡普馈!
对他的打量,凌卫没有任何逃避的意思。
只是黑宝石般的眼眸裡,那时刻燃亮的跳跃的光芒不见了,或者说隐藏到了最深处,内敛着神采,反而显得更迷人。
「我会配合,但是,你不可以再为难他们。我的家人,还有我的弟弟,你必须保证不会伤害他们。」凌卫说,「想让卫霆再次出现,我如果肯配合的话,会事半功倍,对吧?」
「你有什么方法让卫霆出现?」
「我不知道。」
艾尔暧昧地微笑。
「可我会尽力而为。」凌卫说,「我不像你们这些将军之子,只会撒谎骗人,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努力做到。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做到你答应过的事,给我为凌谦澄清的机会。我要对外连线,发布即时视频。」
「做不到。」
「你答应过的。」
「我答应给你一个澄清的机会,并不等於给你对外联繫的渠道。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在对外视频上忽然说出让我为难的话。」艾尔从容不迫地说,「不过,我答应的事情还是会去做。我允许你录製一个短视频,然后,我会把这个视频放到公开资料库上,让每个人都可以看到。」
「就这样?」
「当然,你在视频中的话,要按照这份文件上写好的来说。」
艾尔在墙上某个地方按了一下,指纹密令通过后,墙壁中间打开一个格子。他从格子裡掏出那一张薄得近乎透明的电子文件,递给凌卫。
这是艾尔事先就準备好的声明发言稿。
凌卫看了看,几乎下意识把这张纸丢在艾尔脸上,肌肉抽动的剎那,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后肩上被毁去刺青的皮肤还在发烫,那股烧心的烫痛也许永远都不会消散,凌卫感受着烫痛,感受着口腔裡淡淡的血腥味,显得疲累地闭上眼睛。
这一切会结束的。
全部都会结束的。
他像被困在黑屋子裡的老鼠,为了捣毁可恶的墙,把爪子挠得血淋淋,撞得头破血流,却无济於事
大怒大悲后,凌卫感到浑身陷在粘稠的泥浆裡,一切变得迟钝,在迟钝之后又呈现格外的冷静。
也许他不是冷静,他只是快疯了。
那根弦被艾尔无情地勒了这么多天后,终於绷紧到了再禁不住一点拉力的临界点,自己到底是崩溃了,还是即将崩溃呢?
凌卫闭着眼睛,沉默不语,苍白的倦容印在艾尔眼底。
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在药物的作用下,情感的巨大刺激下,眼前的年轻军官的精神世界正摇摇欲坠。
艾尔试探着抚摸他的肩膀,凌卫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状态并不稳定,看完那张声明稿之后,他有点浑浑噩噩的,彷彿刚刚醒来的孩子。
艾尔把手移到他背后,微微用力,让他靠在自己怀裡。
温和而充满怜悯地低语。
「顺其自然吧。如果你不爱他们,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爱他们,又何必连累他们?你是复製人,这个祕密一旦在联邦揭开,你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当真相在全联邦范围曝露,凌家人应该拿你怎么办?」
「如果他们把你当成复製人,你会痛不欲生。」
「如果他们真的对你有一点感情,依然把你当成家庭成员的一份子,他们就要承受更大的压力。比今天的凌谦承受的还要大千百倍。」
「复製人,绝不允许拥有独立意志,更不用说拥有联邦军队指挥权。」
「所以,顺其自然吧。」
凌卫的耳膜被这些悲歌般的低语轻轻震动。
他试图认真地把这些话听进去,但耳边有另一个声音,叫着「哥哥」。
哥哥,现实都是骯脏的。
我们都是凌家的子孙,真正的军人。
当生命受到威胁时,应该挺身而战,不屈求存。
哥哥,记住我们立下的誓言!
凌涵……
额头垂下的黑髮被人温柔地拂过,凌卫颤动着睫毛,睁开眼睛,看见一双啡色眼眸。
恶魔的眸子,竟然也蕴满感情。
深深的感情。
「我有点明白了,你的感觉。」凌卫忽然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你爱着一个人,只想他回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我一直觉得你这种爱情,充满邪恶。也许,其实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邪恶和正义之分。」
他在艾尔怀裡动了动,轻声说,「扶我起来。」
在那次残忍的审讯后,他从没有这样温和地对艾尔说过话。
艾尔不禁拧了拧眉。
凌卫把掉到床单上的声明稿拿起来,再看了一遍,「我记住了。现在,可以开始录像了吗?希望这段视频可以尽快放上公开资料库。」
录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房间中本来就设置了录像仪器。
「等一下。」艾尔又用了一次指纹密令,从墙内置的柜子裡,取出衬衣和军装,丢给凌卫,「穿上。我不希望卫霆的身体被人看光。」
看着久违的军装,彷彿即将消失的羞耻感,忽然又回来了。
凌卫抚摸了一下熟悉的布料,用最快速度把军装穿上。
似乎转眼之间,他又变成了意气风发的新凌卫号舰长。
「开始吧。」
凌卫出现在镜头裡,背诵着艾尔指定的声明稿,一字不差。他明白,只要有一个字错了,这份可以为凌谦纾缓舆论压力的视频也许就无法出现在公众面前。
「各位联邦公民,我是凌卫。有关近日出现的,我身上存在伤痕,是被无血缘弟弟凌谦虐待的谣言,我在此做出澄清。我在凌家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虐待,肩膀上更没有所谓的烙印。」对着镜头,凌卫脱下军装外套,把衬衣钮扣打开,露出自己平滑结实的肩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这种荒谬谣言做出澄清,下不为例。」
停顿一下后,他继续背诵稿纸上的内容,「另外,我也要在此重申,我在中森基地的公开声明,依然有效。把我所有公民决定权託付给艾尔。洛森少将,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也是本人的自由权力……」
「停。」艾尔忽然说。
凌卫停下,不解地看向倚床而立,正拿着手持显示屏在监视录像效果的艾尔。
「第一段说得不错,第二段不够真实。」艾尔以指导的口气,不轻不重地说,「看着镜头,认真,真实地说。」
视频重新开录。
但进展很不顺利。
第一段总是很好,第二段却总被艾尔叫停。
他就像一个严厉,而且一丝不苟的导演,在拍摄自己的惊天鉅作一样,要凌卫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镜头重复。
「停。」
「停。」
「停!」
「你要让全联邦的人相信你的决心,把你的一切,包括生命,都交付给我的决心。」
「如果你所说的配合是真的,如果你真想我放过你的弟弟们,你必须更认真一点。」
「…………」
「对着镜头,说出那一段话,真正的,放弃自己。」
「想帮助凌谦,首先,你要让我满意。」
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次。
也许有几百次吧。
凌卫对着摄像头,麻木地念着声明……我所有公民决定权託付给艾尔。洛森少将,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
头好疼。
像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脑浆裡面粗鲁地搅拌着,像又闻到了审讯室瀰漫的血腥味。
想晕过去,可是必须坚持。
他亲手去掉了肩膀的刺青,才获得了这个机会,他必须做到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如此坚持,硬和自己过不去似的,执拗的,坚持。
他只想回家。
只想回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身边。
我们是凌家子孙,真正的军人。
应该挺身而战,不屈求存。
记住我们立下的誓言!
「停!重来。你要把这段声明念到完全真实,把这段声明刻到心裡,从心底明白,这具身体已经属於我,我可以让它装载我希望的那一个灵魂。你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你已经放弃了,早就放弃了。」
「你不过,是想把我逼到崩溃。我已经承诺配合了,但你,却还是这样苦苦相逼。」
「这一句可不是我写好的臺词。继续,录出我满意的效果,你的弟弟就可以洗清冤屈。」
凌卫举起手,啪啪拍打着发胀的脑袋。
对着摄像头,竭尽所能凝结模糊的焦距。
他可以做到。
厌倦了被艾尔。洛森当成牛羊宰割,厌倦了被困在这绝望的天地,他必须做到一点什么。只要做到一件事,他就有希望,可以做到第二件,第叁件……
「……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
凌卫拼尽所有残存的力气和精力,坚定地念着这些谎话。
哥哥。
我很爱哥哥。
不管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有多么糟糕……
哥哥。
如果我对哥哥撒了谎,哥哥会原谅我吗?
会的。
会的,我的弟弟。
很久以前,你们就告诉过我。
现实,本来就是骯脏的。
谎言,有时候是因为太爱。
这一刻,对着镜头,言之凿凿地说着不敢置信的谎话,我终於明白到,为了保护喜欢的人而撒谎的心情。
很久之前,我们就发过誓——我们的爱,是从身体到心灵的契合,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离间。
任何事,包括谎言。
任何人,包括艾尔。洛森,包括卫霆,包括所有、所有企图把我们分开的人。
「嗯,这一次很好。就此为止吧。」
艾尔。洛森这句话传入耳中,坚持了一夜的凌卫终於双眼一闭,栽倒在地毯上。
他感觉到艾尔。洛森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他想睁开眼睛,催促他立即把视频放上公开资料库,让凌谦早一刻洗刷冤屈,但他找不到一丝力气
头很疼,很疼。
比第一次在嘉奖大会上,第一眼见到艾尔。洛森时还疼。
他能感觉到,自己无比虚弱,而另一个灵魂在深处蠢蠢欲动,随时会挣破桎梏,跃出海平面。
他忍着又开始瀰漫在口腔、鼻尖的血腥味,狠狠压制着它,那个卫霆。
对不起,你不能出现。
也许我这样分隔你和艾尔。洛森,对你而言很残忍无情。
但是,这就是现实。
争夺、计谋、谎言……卑鄙的伎俩、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
我们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战,仅此而已。
爱,本来就没有邪恶与正义之分。
第六章
在联邦以万计的高等学府中,位於观止星的观止大学,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在高等学府中的地位,近似於联邦军校中的征世军校,政治家和商界领袖都不遗馀力让儿女们在学校占据一个荣耀的名额,因为学生只要一脚跨入校门,就已经写出了一半的锦绣前程。
征世军校的学生在毕业后,如无意外,一律效命於军部,成为军部的中流砥柱,高级军官。
而观止大学的学生毕业后,除了一小半继承家业,成为各顶尖行业的精英外,大部分则进入联邦政府,实现他们平步青云的梦想。
甚至连当今的联邦总统,巴布,也是观止大学的毕业生。
在这么一所历史悠久,有着浓厚学术气氛的高等学府里学习,是令人感到幸运的一件事,当然,即使是这些幸运的小黄雀们,也仍会对大学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例如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凌卫指挥官事件,就是他们私下里常常兴奋讨论的话题。
女孩子们甚至还会把凌卫帅气的海报,挂在自己独立寝室的墙壁上。
只不过,在偶尔把好奇的视线投向校外后,这些精英学生们还是会记起自己的本职,把视线收回来,投向前方高高的讲台。
今天在大讲堂的讲台上的,并非是白发须眉,德高望重的德克教授。
正相反,此刻站在讲台上发表看法的,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内藤仁教授。
叁十年来,这位社会学者常常因为自己和大众格格不入的见解而备受诟病,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成为观止大学的正式教授,今天这一节课,不过是因为德克教授病了,内藤仁教授又刚好在德克教授家里做客,所以临时请他过来充当客席。
结果,这位客席教授,脾气不改当年,竟然又挑选了一定会引起争议的题目来讨论。
因此,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学生忍不住举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教授,我并不认同你的看法。如果复制人也可以拥有人权,那么自然人的地位又在哪里呢?假如承认复制人在器官移植的医学用途外,还有其馀的人性价值,那么,拥有复制人的人,生命就可以无限延续了?这世界上最基本的公平将毁之一旦。」年轻气盛的男生站起来说。
另一个学生,推着他鼻梁上的眼睛,老气横生地说,「根据联邦法律,复制人只可以用在医学用途,但绝不允许代替人类。一旦主人死亡,其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
内藤仁教授伸着脖子,用昏花的老眼朝着下面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学生胸前的名牌。
他很快放过了念出对方名字的打算,笼统地称呼着,「这位同学,你混淆了我的说法。确实,现在联邦之中,有很多特权人士,拥有自己DNA的复制人,他们在生病的时候夺取复制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许多人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特权分子甚至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