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偏远乡村
北方。
chūn寒料峭。微风习习伴着丝丝寒意轻轻吹来,仿佛在告诉人们,chūn天来了!
远山深处,有座滃云山。
山脚下沟壑纵横,野石林立;荒山野岭连成一片。
在这荒芜贫瘠的土地上,居住着散落的庄户,叫滃云山村。
村西北角靠山根有块坡洼地,地头一群羊贪婪地觅草充饥。
羊倌斜躺在山坡上晒太阳,脸上压只烟口袋翘着二郎腿有节奏地掂着,嘴里哼着小调:“滃云山,沟石多,开门见野坡。兜里没有钱,炕头缺老婆。女娃往外嫁,男娃光棍过……”在他头顶坡坎上,两只羊争草踩动的碎石土块滑落下来,扰了羊倌的小调,“扑棱”下坐起身,抖落着身上的碎石土块,连打了两个哈气顺口骂了句,“鸟鸟的。”摸起身边一块石头刚要打,两眼却直了。
前面不远的山坡上,一位姑娘头围格巾,身穿花布袄,推着满车粪吃力地上着小崛坡。随着车身晃动,车轮卡在坡边。姑娘早以气喘吁吁了,放下推车拽头巾擦着汗,这才露出姑娘清秀俊俏的面容,两道细眉下一双略显忧郁的大眼睛楚楚动人,红润的脸上衬着两个小酒窝。显露出农家女特有的纯朴、善良和温顺。擦汗后撩起围巾一抬头,发现羊倌蹲在倔坡上,姑娘神情立刻紧张起来,慌忙抓起推车用力推,越急越推不动。
羊倌两眼紧盯姑娘笑“嘻嘻”的搭话了:“枣叶妹子,用哥帮把手不?鸟鸟的。”叫枣叶的姑娘头也不抬,吃力的推着推车。羊倌往前挪了两步又说,“枣叶妹子,使犟劲不行。这兔子要是能驾辕,谁还养骡马呀!送粪推车可是老爷们干的活儿,啊!嘻……鸟鸟的。”
枣叶姑娘在村里出了名的俊。走在路上,乌黑秀发在肩膀后有节奏的晃动,惹得路人不自禁的驻足观看,更别说光棍小伙了。这时,满头汗珠淌落下来,使着犟劲推车还是推不动。
羊倌又往前凑了凑,嘻笑着说:“枣叶妹子,你看这山上没外人,只要你朝我笑一笑,这车粪我给你推。你要是让我亲一口,这块地的粪我给你送。嘿……鸟鸟的。你要是亲我一口吗!你家的活我包了!咋样?鸟鸟的。”羊倌两眼贪婪的盯着枣叶,脚底下却不停的挪动着。
枣叶一急,推车子倒了,满车粪洒在坡上。
羊倌便奚落起来:“枣叶,你说李子寒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害得你生了娃,又吃这份苦……唉!也是,李子寒蹲大狱,这辈子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李子寒不管你,我铁蛋管你!鸟鸟的。”说着起身往前走来。自称叫铁蛋的羊倌,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得多,蓬头垢面,身穿抽巴皱襞布衣衫,是村里出了名的光棍儿。
枣叶吃力的往外拽车子。铁蛋上前按住枣叶抓车把的手,舌头在唇外舔着,两眼急急的在枣叶脸上扫视。枣叶忙拽出手,狠瞪了铁蛋一眼后大喊:“铁蛋!我不用你管!”
铁蛋“嘻嘻”笑着又去抓枣叶的手。枣叶扔掉推车闪身躲开。铁蛋紧追不放,嘴里不停奚落:“装啥呀!已是开过花的二手货了!别人嫌脏我不嫌脏。”上前猛的抱住枣叶,臭嘴巴急不可待的伸过去。
枣叶挣脱着大骂:“铁蛋,你这个混蛋!快滚开呀!”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重重打在铁蛋脸上。铁蛋一挺头,毫不顾忌的抓住枣叶不放。枣叶拼命的挣脱都无济于事。铁蛋更加放荡,在返手时。枣叶在铁蛋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挣脱后哭着跑了。
铁蛋“嗷”的一声大叫,抱着伤手在地上打转磨,嘴里“哎哟!哎哟!”的哼叫,慢慢地抬起伤手看时,紫盈盈的血疙瘩在手背上鼓起。铁蛋气极的大骂:“枣叶,你属狗啊!咋咬人哪!鸟鸟的。”再回头看时,枣叶早已不见踪影。铁蛋抱着伤手把气全发泄在推车上,用脚狠狠的踢踹着推车,“枣叶,你才混蛋呢!我铁蛋不就是穷点吗?那怪我吗?鸟鸟的。”不留神脚尖踢在推车腿上,应着“哎哟”喊叫声,一屁股坐在推车旁。气呼呼的瞪着推车子,过了一会“扑哧”下又笑了,“对呀!我给枣叶送粪!是枣叶求我给她家送粪!鸟鸟的。”
滃云山村北靠滃云崖。
滃云崖是个神奇而觳觫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没人敢上去涉足。有人传说,上面有个黑龙洞,洞内是个深水潭。也有人传说上面是个很大的天鹤饮水池。越传越神,不管人们怎样传说,谁都没见过。可从崖上溢出清水顺崖壁直下,在崖底积成小溪这倒是真的。溪水清澈透底,捧溪水尝一口,甜里透着清香,沁人心脾。从老祖宗开始就留下一条禁令,谁也不许在溪水旁洗澡和饮牲畜。所以,这条小溪两边绿草成荫,环村而过。村里人对这条小溪水称之为圣水,这条小溪水也流出太多太多的故事。
滃云崖对面沟坎上有座古塔,叫天鹤塔。有人说这天鹤塔是为滃云崖而建的。塔旁是座古寺庙,村里人都叫它天鹤寺。闲暇聊天,人们绘声绘sè的故事中,更增添了几分神密。
从“特殊时期”那年开始,破旧立新运动,让滃云山村小学移进天鹤寺。时至今rì,小学几个年级还挤在一间庙房里。还好,这间庙房蛮宽敞。
这时,教室的讲台上,一位男老师正在列板书。老师转过身,一张黑黝的脸上露出聪明才气,看脸相不象是人们常说天过午的年纪,可秃秃的头顶倒是很撩人。老师拍拍手大声说:“同学们!都注意了!今天,是新学年开学第一天,老师祝同学们在新的一年里,学习进步,天天向上!好,现在开始上课,我先教同学们这两个字。”
同学们天真的小脸,都认真的注视在黑板上。
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问:“这两个字念什么?”
同学中没有人回答。
老师念着:“知识!同学们跟我一起读。知识!”
教室里回荡起朗读声:“知识!”
老师又问:“同学们,你们知道什么叫知识吗?”
同学中还是没有人回答。
老师解释说:“知识,就是我们在改造世界的实践中所获得的认识和经验的总结。学知识,必需从学文化开始,没有文化就学不好知识,没有知识就练不好本领,就成不了社会有用的人才,也同样不能改变我们家乡和学校的面貌。老师为什么要特意教这两个字吗?因为,知识能改变命运!同学们,一定要记住老师说的这句话……”
这时,教室外有人喊:“秃子!村长叫你去村部开会。”
这位叫秃子的老师一愣,很反感而又无奈的回答:“知道了!”继续领读,“知识!”
教室里回荡起同学们的朗读声:“知识!知识!”
秃子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又叮嘱说:“同学们,一定要用心记住这两个字。”说着在黑板上又写下幸福和谐四个字,“下面我教同学们这四个字……”
一位七、八岁的男同学站起身急声大喊:“秃子老师!我要尿尿。”
这一声喊,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秃子一脸的不高兴,冲男同学横了横眼睛,又冲全班同学大喊:“肃静!肃静!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同学们见老师面孔严厉,慢慢静了下来。秃子老师扫视全班同学后余气未消的说,“在课堂上不许大笑!课堂是严肃的地方,是学知识的地方!”眼神移落在小男孩身上,“当然,更不许叫老师的名字和外号,老师姓田,叫田老师。草根,你听清楚没有!”其实,秃子心里也明白,村民们没人叫他田老师。
叫草根的男同学反驳说:“你不讲理!别人能叫你的外号,我为什么不能叫?我妈说了,在学校谁都不要怕,谁敢欺负我,她就找谁算帐。秃子老师,我憋不住了!”喊着向教室外跑去。
引得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偷笑议论:“他妈可是只母老虎,谁都敢咬。”“小点声,别叫他听见。”
秃子盯着草根跑出教室,用教鞭敲敲黑板:“好了!好了!下面,我教同学们这四个字,大家跟我读,幸福,和谐。”
同学们一起大声朗读着:“幸福,和谐!”
枣叶哭着顺山坡跑回村。
在村口,扑在路边一棵上搂粗的老槐树上失声的大哭起来。
滃云山村通往外面只有一条路。
这棵老槐树已遮天蔽rì,孤独的生长在路边,历经着苍茫岁月。用那苍老而慈爱的面容,迎送过往的人们。时间久了,人们就尊敬的称老槐树为送行神。枣叶边哭边小声骂着:“李子寒,我恨你!你永远都别回来,我恨你!”枣叶的骂声,惊了老槐树上两只喜鹊,不满的叽叽喳喳叫着飞走了。枣叶抬头望眼飞走的喜鹊,抹了把泪水又喃喃的说,“李子寒,快回来吧!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呀!苍天啊!帮帮李子寒吧!”转头倚树的瞬间,看见一位老太太背着柴篓,拄着拐杖往沟边走去。枣叶见事不好,便高声大喊,“李nǎinǎi!别动!前面是沟!危险!”
叫李nǎinǎi的老太太停在沟边,用拐仗不停的探着路。
枣叶擦下眼泪,急忙来到李nǎinǎi身边,扶过李nǎinǎi说:“李nǎinǎi,这有多危险!再往前走两步就是沟了。”
李nǎinǎi伸手在枣叶身上摸着:“是枣叶吗?唉!我去捡柴禾,不知咋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枣叶扶着李nǎinǎi绕出沟坎,看着满篓柴禾问:“李nǎinǎi,家里不是有柴禾烧吗?”
“唉!枣叶啊!nǎinǎi我眼瞎心不瞎。我啊!全靠你照顾了!吃的烧的别看你不说我全知道!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呀!我那外孙没这个福份啊!”
枣叶听着李nǎinǎi的话,伤感的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
“人啊!是命,谁也扛不过命去!唉!nǎinǎi我这辈子啊!不信命,可是啊挣扎了一辈子也没争过命去,临老了还遭这报应。”
枣叶听着李nǎinǎi的话,哭得更厉害了:“李nǎinǎi,您别说了!前面就是进村的路了!我该走了。”
李nǎinǎi拽着枣叶的手不放:“枣叶,别走,陪nǎinǎi说几句话。nǎinǎi呀知道你难!唉……”
滃云山村东西向口有一条马路,这里就算是村中心了。
路边一中年妇女手拿着鞋底活儿,隔着半截子矮土墙冲院子里大声喊:“漏勺!去村里开会啦!”等一会不见动静。中年妇女又喊,“漏勺!开会啦!”还不见动静。中年妇女用鞋底子敲打着篱笆门。
院子不大,坐落着三间旧瓦房,柴草满院破烂不堪。这时,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喊声:“漏勺,别睡了!大鞋底子叫你开会去。”接着又传来漏勺的叫骂声:“闭上你那臭嘴,不,不说话不行啊!你不,不说话,大鞋底子能知道我在家呀!老,老不死的!”又隔窗冲屋外喊,“大,大鞋底子,嚎啥!你去你的,叫我干啥?老子没空!就是有空也,也没时间陪你们开会。我还研究生财之道呢!”
叫大鞋底子的中年妇女,眉清目秀,两片薄嘴唇上一颗黑痣,格外引人注目。漏勺的叫骂,大鞋底子听得真切,在篱笆门外火了:“漏勺,你说谁嚎呢?你骂谁呢?看我不进屋撕了你的嘴巴!有娘养没娘教的孽子,你娘不敢管我管。”一拥篱笆门里面顶着,冲院内又喊,“漏勺,告诉你。村长说了,今天开会是研究发救济款!你可别倾家荡产买棺材,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娘把信是传到了,去不去由你。”用脚狠踹了下篱笆门转身就走。
屋里漏勺趴窗惊喜的问:“真的!大,大鞋底子,你可别骗我啊!”边穿着衣服从屋里跑出来,“大鞋底子,真,真发救济款啊?”漏勺三十多岁,真名叫陈斗。个子不高鼻子眼显大,平素眯着小眼总有损着坏主意。因小时候得鼻炎,总是控制不住清鼻涕。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漏勺,也有人给他起外号叫胎里坏。可人们还是习惯的叫他漏勺,rì子久了,没人记得他真名,连他自己也模糊了。
大鞋底子“哈哈”大笑着说:“漏勺,一听说发救济款,倒是挺机灵的,嘴巴子也好使多了。这要是发老婆,你还不得猴急猴急的从房顶上窜出来呀!那满嘴结巴也许好了呢!”
漏勺系着扣子趿着鞋反驳说:“你,你也别埋汰我,没救济款能活呀?咱,咱村谁家不这样……”
大鞋底子照近前的漏勺就是一鞋底子:“骂完老娘没事了!老娘该你骂的!告诉你漏勺。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就积点yīn德吧啊!”
漏勺忙躲身“嘻嘻”一笑:“错了,错了!”
大鞋底子不依不饶的抡起鞋底子又要打,一抬头发现枣叶扶着李nǎinǎi走过来,忙拥把漏勺:“哎,哎,快看,你快看,咱们村的黄鼠狼又上鸡窝了!”
漏勺愣愣的忙问:“在,在哪呢?”四外张望寻找着。
大鞋底子又给了漏勺一鞋底子:“在那呢!”眼盯着前面。
漏勺转过身一看,扫兴的说:“什么呀!我还以为真有黄鼠狼呢!那,那不是枣叶吗?”
“你傻呀!李nǎinǎi外孙李子寒,不叫枣叶能蹲大狱吗?要不说这漂亮女人就是祸水,惹得男人们少骨气,没志气,缺真气。”
“要,要不说这女人就得离她远点,省,省得害人,这一会功夫我就,就挨了两鞋底子了。”
大鞋底子抡起鞋底子又要打:“你是捞不着女人,捞着女人还不得装肝里去呀!”
漏勺咧嘴躲着:“装,装我也不装你这样的女人,看着挺美,背后cāo多少心!我要装,就装三心牌。”
大鞋底子好奇的问:“啥叫三心牌?”
漏勺笑了:“这,这你就老外了吧!也难怪,翟大哥不懂你咋知道。我,我告诉你吧!找老婆得找自己咋看都开心,别,别人谁看了都惦心,跟,跟自己过rì子不起二心,这,这就叫三心牌老婆。”
大鞋底子骂着:“你漏勺有这个本事吗!一心的你都捞不到。”
枣叶扶着李nǎinǎi说着话走过来,听到嘻笑声抬头一看,是大鞋底子和漏勺两个人,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枣叶忙低下头扶着李nǎinǎi,身子却躲藏在李nǎinǎi背后,怯葸的往前走。
李nǎinǎi抓着枣叶的手说:“枣叶啊!nǎinǎi今个的话是不是太多了?nǎinǎi从小看着你长大,是个安分的姑娘。唉!就是我那外孙太不争气了。这几年哪!nǎinǎi想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咋说,是我们李家对不起你们翟家。啥事啊!总是有个大小、亏赚不是!上天造就咱女人啊!总是占小,占亏!我也是女人,懂这些。”
枣叶拽拽李nǎinǎi的衣角悄声说:“李nǎinǎi,您别说啦!”
李nǎinǎi长叹一声:“枣叶啊!nǎinǎi知道你不愿想那伤心的过去。可nǎinǎi呀!有一肚子心底话要说啊……”
大鞋底子在一旁搭话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