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干嘛生气呢?我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邵致宽余怒未息地瞪着她,咬牙怒道:
“这不好笑!我弟弟、你丈夫死了,这种事可以拿来开玩笑吗?”
江思玮见他额角突起一根老大的青筋,陪笑道:“致宽,别生气,我整天带孩子,讲话难免冲了些,你多体谅嘛!”
江思玮暗暗告诫自己,切莫操之过急。
胜利女神是眷顾她的,即使致宽吃了秤铬铁了心,不接受她的情,就不信他撇得下弟弟的亲生骨血。只要语涵在,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江思玮心念及此,噙着得意的笑,回头假意叫唤道:
“妞儿,吃饱了过来妈妈这边。”
邵语涵听到母亲叫她,她三口并成两口扒光饭菜,拭净嘴角后慌忙地来到客厅,僵直地偎在母亲怀中。
江思玮抚摸女儿的头发,眼中波光一闪,假意问道:
“小妞儿,你怎么没问爸爸最近在忙什么呀?”
邵语涵依样画葫芦问道:“爸爸,你最近在忙什么?”
邵致宽受不了江思玮把女儿当成套话的工具,索性道:
“思玮,你想问什么就问,不要拐弯抹角叫孩子帮你问。”
江思玮媚眼如丝,轻嗔薄怒道:“人家只是关心你。”
邵致宽耸耸肩。
“除了工作外,还能忙什么?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现象,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致恺也是警察,思玮身为警察的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警察工作压力大?这个问题未免太蠢了!
江思玮幽怨地道:“关心你也错了吗?你最近老是板着一张脸,好像人家欠你多少钱似的!”
邵致宽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倦道:“你没工作的人,不知道工作的辛苦,我脸色哪有多难看?”
江思玮斜目看他,噘嘴道:“我还以为你故意摆脸色呢!”
邵语涵被她抱得难受,大着胆子道:“囡囡想让爸爸抱。”
“大人讲话,你别净闹!”
邵语涵吓得噤声,小小的身躯不停地发抖。
“思玮,别对孩子这么凶。”
江思玮朝邵致宽投去抱歉的眼神,腻声道:
“妞儿真不懂事,你都那么累了,哪还有抱孩子的精力!”
邵致宽敞开双臂。
“再累也要抱囡囡,来吧!”
邵语涵投入父亲的怀抱,甜甜地笑道:
“囡囡最喜欢爸爸了。”
江思玮全神戒备,暗忖:小丫头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说不该说的话,否则明天看老娘怎么整你!
对邵语涵这个遗腹子,江思玮并没有太多的疼爱。
邵致恺本不是她认定的真命天子,她了心想嫁给有胆识、英风飒爽的邵致宽,而不是凡事逊哥哥三分的邵致恺。
女儿对她而言,只是吸引邵致宽最佳的工具,邵致宽看不到的时候,她无力也无心扮演好妈妈角色。
邵致宽玩弄女儿的发稍。韶仪的头发也是这么软,散发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小涵想不想出去玩?”
邵语涵还没有回答,江思玮就已经抢先道:
“爸爸要带我们出去玩?好啊!苏澳冷泉听说不错。”
邵致宽眉头又纠成一团。语涵叫他爸爸还有道理,思玮为什么也老爱用这个称呼?他可没有这么大的女儿。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苏澳太远了,过几天我想带语涵认识一个朋友。”
“朋友?”公的还是母的?江思玮心头警钟大作。
想到曲韶仪,邵致宽口气柔得化成一池春水。
“是我最近认识的一位女孩子,我想带囡囡去见她,顺利的话,日后大家要长期相处。”
邵致宽的话,仿佛在客厅投下一颗威力强大的氢弹,江思玮的脸色变得像死人般难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长期相处?女孩子?他怎么可以!
在她爱了他这么多年、等了他这么多年后,好不容易苦尽甘来,连替身老公都死了,致宽却要把妞儿介绍给别的女人!
江思玮想要尖叫,她心里的不平,像烧旺的火,熊熊的冒着火苗。
她的声音凝结成冰。“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邵致宽眯起眼睛问道。
江思玮低头不语,空气中像结了一层冰,冻得邵语涵直往邵致宽怀里缩。
“她可能成为妞儿的后妈,我连问名字都不行吗?”
邵致宽深深拥住女儿,笼统地回答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又不是明天就要娶她为妻。”
这么说,是真有其人了!
江思玮豁然起身,不由分说便抢过女儿,冷道:
“邵语涵,很晚了,你该上床睡觉了。”
“才九点,这么早孩子睡不着。”
江思玮冷冷回眸,轻声道:
“我说该睡就睡,语涵要听妈妈的话,而不是听‘爸爸’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邵致宽原本就阴暗不定的脸色更是沉冷得令人心悸。
“我才是她最亲的人。”
这个理由足以排斥任何人的干涉!
江思玮侧目向他斜睨,挑衅意味十足。
邵语涵红着眼跟母亲回房。
思玮是在暗示:一旦他结婚,她就要带孩子远走高飞?
邵致宽阴冷地笑了。语涵是致恺唯一的骨血,是邵家的血脉,也是他的女儿,不管他将来娶谁,思玮都不能带走她。
江思玮是邵语涵的母亲,属于直系一等血亲,父亲邵致恺又已死亡,在民法还没修改前,母亲是孩子唯一的监护人。但为了未成年子女的最佳利益,如今民法已经授权法官斟酌其余亲属的抚养能力,酌定监护人。
即使对簿公堂,邵致宽也有全胜的把握!
第五章
“小妹妹,阿姨带你回家。”
邵语涵戒惧地退后两步,皱眉摇头。
“不要。”
陌生阿姨肩上那只眼睛骨碌乱转的白色猫咪好像很好玩,不过,她还是记得爸爸的告诫,不可以跟陌生人回家。
曲韶仪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兴。虎父无犬女,好聪明的小朋友,年纪轻轻就懂得保护自己,提防陌生人。
幼稚园老师笑着解释道:
“语涵,你爸爸亲自打电话来,说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要曲阿姨来接你。”
邵语涵木立原地,眼神中充满谨慎,显然老师的话在她心中份量不够,她不信爸爸会叫陌生人来接她下课。
曲韶仪从背包中掏出大哥大——她本来没有,是邵致宽买给她、硬逼她随身携带,省得他找不到她时,会把台北市的地皮翻过来。
“你要不信的话,就打电话给你爸爸,亲自确认一下吧。”
邵语涵接过电话,熟练地拨打邵致宽的手机号码。
曲韶仪惭愧地微吐舌尖。致宽的手机号码她怎么也记不住,她只知道拨一加#号、再按绿色键就可以找到他,那还是他设定的快速键。
“爸爸,我是小涵。”
电话那头传来邵致宽关切的询问。
“韶仪阿姨去接你了吗?”
来电显示韶仪的号码,小涵应该是用她的手机打给他。在警局忙得昏天暗地的邵致宽这么猜测。
邵语涵问道:“她是带着猫咪的漂亮阿姨吗?”
邵致宽得意地笑了,得意女儿的聪明机敏,更得意韶仪的清丽连小孩子都有同感。
“就是她,叫韶仪阿姨接电话。”
邵语涵将手机递给曲韶仪。懈下戒心,她露出纯真稚气的笑容。
“韶仪阿姨,爸爸叫你接电话。”
曲韶仪不厌其烦地纠正。
“小涵,不对哦!爸爸是‘请’阿姨接电话,不是‘叫’阿姨接电话,‘叫’是不礼貌说法,‘请’才是有礼貌的说法。”
接过手机,她听到邵致宽笑问道:“你跟五岁毛娃儿讲修辞学干嘛?”
曲韶仪笑答:“致宽,你别看她小,你的小心肝语涵懂的事远比你想像中多的多。”
光从她刚才的反应,看得出来邵致宽把女儿教得很好,邵语涵虽然仅仅五岁,却有着与她年纪不相衬的聪明。
“你把语涵带来警局,我们一起吃晚饭。”
大人讲话的同时,邵语涵把中午没吃完的蕃薯饼拿出来喂黑木,饿死鬼转世投胎的黑木快乐大嚼,很快地和邵语涵建立友谊。
曲韶仪看她和小猫玩得正起劲,道:
“你去忙吧!我先带语涵去公园玩,晚一点再去警局。”
邵致宽低头看表,时间还早,她们这时候来,也只能陪他批公文。
“好吧!八点前到警局就行了。”
曲韶仪切断手机,笑着对小朋友道:
“小酒,爸爸还在加班,阿姨先带你去附近的公园玩。”
邵语涵拍手欢呼。
“万岁!”
小朋友太过快乐的反应让曲韶仪怔了怔,疑惑地蹙起眉头。
致宽很忙,没空陪女儿玩耍还情有可原,但小涵还有妈妈呀!听致宽说,小涵的妈妈没上班,应该有空陪小朋友玩耍才是。
那为什么语涵一听到可以去公园玩,就高兴成那样?
她凝眉思考的同时,邵语涵已朝着公园的游戏区飞奔而去,觊觎她手上蕃薯饼的黑木一溜烟地跟上,食物是它无法抵挡的诱惑。
运动神经欠发达的曲韶仪只好在后头苦哈哈地追着,一边奔跑一边喘吁吁提醒道:“语涵,别跑太快啊!”
邵语涵雀跃得像飞出笼的小鸟,但她没有小鸟的翅膀,也没有猫咪天生翻滚的本领,她只顾着追逐黑木,没注意前方柏油路上突起的人孔盖……
人孔盖对猫咪不是威胁,黑木灵巧地翻腾打滚,再稳稳地落地,比奥运金牌的体操选手更具明星架势,只差没人替它拍拍手。邵语涵就没这么幸运,她被人孔盖绊了一跤,整个人扑跌在地,额角撞到尖锐的水泥块!
在后面吃力追赶的曲韶仪还没弄清前方的状况,放眼看到邵语涵跌在地上,捂着额头很疼的样子,她连忙奔上来。
“语涵,出了什么事了?”
“痛痛!”邵语涵嘴角微微下撇,却忍着不哭。
“语涵好乖,不哭哟!”
曲韶仪从背包中拿出没喝完的矿泉水,清洗邵语涵的伤口。她仔细检视,还好只是擦伤,应该没有大碍。
水珠滴落在邵语涵衣襟上,她小小声说道:“阿姨,对不起!”
每次她受了伤,妈妈都骂她、拧她,怪她不该弄伤自己,害妈妈还要花钱花功夫带她上医院,阿姨会不会也……
曲韶仪抱着邵语涵坐在地上,温柔地道:
“你没做错事啊!是笨猫害你跌倒了,阿姨把它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黑木瑟首缩颈,喵喵叫了两声。
不过,它其实没多担心,主子也常说要把它的头割下来当尿壶,它的脑袋现在还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不怕不怕,主子喜欢吓唬它。
邵语涵抚摸猫咪柔软的皮毛,摇头道:“我不要踢喵喵的头。”
曲韶仪拎起黑木的脖子训道:“还不谢谢语涵?”
黑木害致宽的心肝宝贝受伤,他会饶它才有鬼!除非小涵绝口不提追猫咪的事,否则黑木难逃沸油炸酥的下场!
黑木的鼻头踏着小女孩的掌心,尽责地感谢小女孩的救命之恩。
邵语涵忘了额头上的伤口,把剩余的蕃薯饼剥成小片,一口一口喂它吃。她喜欢喵喵,可是妈妈不准她养,也不准她向爸爸要。
曲韶仪摇了摇头。犯错还能得到犒赏,黑木还真是好猫运。她牵着小女孩的手道:“语涵,阿姨带你去医院。”
邵语涵脸色刷地变白,手一松,薯饼整块掉在地上,平白便宜了黑木,三两口就清洁溜溜。
每次妈妈带她上医院之前,都会先揍她一顿,漂亮阿姨虽然好温柔,讲话慢慢地很有耐心,可是……
情况不对劲!
曲韶仪的直觉感到不寻常。致宽非常疼爱女儿,小涵应该是人人称羡的天之娇女,但她一再地流露出受创儿童的典型反应,太吊诡了。
她蹲下身子轻柔地道:“语涵,看着阿姨的眼睛。”
邵语涵抬头望着她。
“你老实跟阿姨说,为什么怕上医院?是怕医生打针痛痛吗?”
小女孩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
不是怕痛,那是为了什么?
曲韶仪沉吟半晌,追根究底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怕去医院?快告诉阿姨,不可以说谎。”
豆大的泪珠在邵语涵眼眶中滚来滚去,曲韶仪清澈如星光的眼波逼得她不得不说实话,嗓子中已带哭音:“妈妈……”
曲韶仪拂开小女孩颊边散乱的头发,尽管心中诧异之极,她仍然平和地道:
“妈妈不喜欢带语涵上医院,每次去医院都会打你是不是?”
邵语涵泪涟涟地点头。
怒火瞬间在曲韶仪胸口焚烧,将她的理智逐渐烧成灰烬,致宽的弟媳竟然是这种人!
小涵身上一定有她冷血母亲留下来的犯罪证据!这种情形持续多久了?致宽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吗?他这做爸爸的人太失职了!
邵语涵拉着曲韶仪的袖子,圆圆的脸蛋布满央求神色,迭声道:
“阿姨不要说……妈妈生气会打囡囡……痛痛!”
曲韶仪怜惜地将她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不告诉爸爸呢?”
邵语涵吸吸鼻子道:“妈妈说,告诉爸爸就把语涵丢到垃圾筒。”她“哇”的一声咧嘴大哭。“囡囡不能没有爸爸……”
曲韶仪按捺下胸口勃发的怒气。别气,气死了多划不来,还会吓到孩子。
“阿姨不说,但是你要乖乖跟我去医院。”
邵语涵温顺地点头。
“喵喵也去吗?”
曲韶仪将黑木塞给小女孩。她真搞不懂,小朋友怎么都喜欢这只笨猫啊?
“它叫黑木,会陪小酒去看医生。”
邵语涵抱着猫咪,乖巧地随曲韶仪坐车直趋医院。
???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比邵致宽早一步赶到医院的江思玮,正上下打量眼前的陌生女子。
她不是小妞儿的老师,幼稚园老师不太可能像她这副娇怯怯的骚狐狸模样,八百里外就闻得到那股狐骚味!
她还有脸问她把孩子怎么了!
曲韶仪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冷声道:
“我带你女儿来验伤!验她臂部、背部的乌青和抓痕是怎么回事!”
江思玮柳眉一挑,瞠起双目道:
“你吃饱了撑着乱管闲事吗?语涵在哪里?我要带她回家。”
几道抓痕和乌青并不足以证明她虐待儿童。江思玮有恃无恐地回瞪曲韶仪。她果然不是语涵的老师,而是医院里无聊没事干的志工。
曲韶仪侧目斜睨江思玮,冷冷道:
“你别想再碰语涵一下!孩子又不是沙包,让你不爽就打着玩!”
江思玮怒道:“妞儿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阻止我带她回家?”
“语涵是你女儿,不代表你可以打她、捏她、拧她!这件事致宽知道的话,他会杀了你!”曲韶仪反唇相稽。
致宽?!
江思玮保养得宜的脸就像被人砍了一刀似的扭曲着,直勾勾瞪着曲韶仪,就像瞪着地底冒出来的妖怪。
原来,她就是致宽口中的“女朋友”、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贱女人!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直呼致宽的名字?
“谁是邵语涵的母亲?”
带着小女孩出来的医师望着病房外剑拔弩张的局势。这两个女人是结下梁子吗?一副恨不得你折我脖子、我挖你眼珠的模样!
邵语涵看到母亲阴寒的脸色,血色一点一滴从圆圆的小脸褪去,她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顿结结实实的棍子!
挣开医生,她躲到曲韶仪背后寻求庇护,探头露出惶惧的眼睛。
“小涵别怕。”曲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