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为什么会发光呢?因为它们必须适应深海漆黑的环境,只能迫使自己不断地进化。”
“哦,”游程只能感慨,“你真的对海洋很了解。”
罗修悠悠道:“生命源于海洋,现在的陆地生物,为了适应陆地生活,只能不断地进化。假如他们不得不回到海中,那么,为了再次适应海洋,也会继续进行进化的。”
游程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那距离我还是太遥远了,起码在我有生之年,是不需要在海里生活、被迫进行进化的。”
罗修一笑,没做声。
游程耸了耸肩,又说,“想想,还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我一点也不想在海洋里生活。什么大鲨鱼,海王龙,杀人蟹……海里可怕的生物太多了,听说连水母都是有毒的。”
罗修还是没做声,隔着车窗,定定地望着远处蔚蓝色的大海。
阳光落在海面上,折射出金光灿灿的波纹,它们缓缓荡漾着、起伏着、扭曲着,勾勒成一张张没有丁点血肉的、枯骨骷髅脸。
因为浸满了海水,而变成黑蓝色的眼窝里,有被阳光折射后形成淡红色的血水,正一股股地涌出来,渐渐晕染开来。
目之所及的海面,几乎都布满了血水。
人类的眼睛看不到,耳朵也听不到。
实际上,距离海岸线十几公里处的海里,无论是海龟海蟹还是各种鱼虾,都在一边惊慌失措地“狂叫”着,一边疯狂地逃窜,拼命地下潜下潜再下潜。
它们当然也会“说话”的,只不过因为分贝问题,人类绝大多数时候是听不到的,偶尔能听到的,也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熊鳕鱼翻着筋斗,一边闪光,一边用“咕哝咕哝”的声音,对同类提出警告:“快跑!快跑!”
比目鱼的叫声,好似风琴低音键发出的声音,沙丁鱼则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很恢宏很有气势,小鲅鱼的声音,类似于唧唧的,好像小鸟的叫声……
其实它们并不适合太深的深海,那里的温度很低,水压很高,都让它们很不舒服。
但是,海面上的血水正在扩散开来,它们只能继续向深处逃跑。
罗修微微笑了,游得再快、潜得再深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没有什么,能逃得出这片广遨的海洋。
包括——游程和他带来的客人们。
***
二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平稳地停在了海港,一行九人依次下了车。
码头上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各色船只,停泊在港口,等待着登船的客人。
叶析一眼,就看见了那艘超豪华游轮。
它是那么巨大,船长足有三四百米,高度也起码有六十几米,努力仰着脖子,才能看清它的全貌。
船身是宝石蓝色的,船舷则是雪白的,足足有十二层,两侧挂着红色的救生艇。
“我的天哪,这船真棒。”叶析忍不住发出赞叹。
游程双手搭在弟弟肩膀上,微笑着说:“欢迎莅临忒提丝号,它可是号称超越了‘海洋水手号’,刚刚晋升为亚洲最豪华的顶级游轮。”
别说姜凯瑞他们几个学生了,连见多识广的林朗都看直了眼。
只有骆柯,揉揉太阳穴,脸上丝毫看不见喜悦的神色。
他打量了两眼游轮,视线又凝注在了海面上,波纹荡漾成的骷髅脸正在急速扩大,像是要笼罩整片海面。
起伏的波涛中,透出诡异的血腥气息。
颌骨轻轻开合,它们再说:“终于来了,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骆柯扭头,默默地看着那几个兴奋得不得了的同伴,劝他们打道回府的念头,在脑子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他放弃了。
显然,这不会是一趟愉快的旅行。但是,如果不让他们去,他们会更不愉快的。
一行人登上船以后,才发现这艘船,简直就是一座小型城市。
大型攀岩壁、冲浪游泳池、高尔夫球场、豪华剧院、旋转餐厅、酒吧、赌场、世界一流的品牌购物街……只要能想得到的享受,几乎全都有。
甚至在底层甲板上,居然还平铺着一座滑冰场。在南海温暖的阳光下,乘客们可以尽情享受滑冰的乐趣。
有笑容得体、衣着整齐的服务生,带客人们去各自的房间。
游程预定的都是海景房,每个房间两个人。
叶析本来想和哥哥一个房间,看看罗修,强忍住了没开口。刚要招呼俞允,就被骆柯扯住了:“你跟我一个房间。”
“我不要。”叶析毫不犹豫地拒绝。
骆柯从后面圈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你考虑好,到底要还是不要?”
“我……”叶析刚要拒绝,忽然想起玩镜子游戏时,被吓得够呛的夏宇,还有吃海鲜时,骆柯copy出的方格星虫,立刻歪着头,瞪着骆柯,说道,“假如我表示拒绝,你会不会搞怪?譬如在我睡到半夜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有只恶心巴拉的女鬼,或者睡醒的时候,发现枕头上有几条活虫子之类的意外事件?”
“当然不会,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骆柯慢悠悠摇头。
“真的?”叶析表示怀疑。
“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人格?”骆柯做出委屈的表情,压低了嗓音。
身旁有游客和船员们走来走去,他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人格……”叶析也低声嗤道,“你有那种东西吗?”
“小叶析,你要想好哦,话是不能乱说的。”骆柯笑吟吟警告,“我这个人呢,除了人品恶劣,还有个缺点,就是心眼特别小。谁要是得罪了我,我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听吧听吧,谁能把这么无耻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叶析简直是无语了。
“说吧,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睡?想好哦,对于拒绝我好意的人,我也是会记仇的。”骆柯柔柔地轻笑。
叶析僵硬了几秒钟,然后也“甜甜”地笑了:“好,我跟你一起睡。”
“不勉强?”
“当然。”叶析从善如流地说,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夏宇”,莫名其妙地见鬼啥的。
骆柯又露出一抹笑意,意味深长地说:“叶析,其实你应该感激我的,愿意跟你住一个房间。”
这人,还能更无耻一点吗?叶析嘴角抽搐了一下:“嗯,我很感激你。”
“拉倒吧,你笑得比僵尸还假呢。”骆柯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哀怨地感叹,“为什么我好心好意做好事,都没人相信?”
叶析躲开他的手,无奈地翻翻眼睛。
他们都住在第三层船舱,服务生带他们直接搭乘电梯上去。
船舱的走廊里,铺着花纹绮丽的波斯地毯,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精美别致的油画,简直如宫殿般金碧辉煌。
姜凯瑞已经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理解他吧,偶尔出门在外,连小旅馆都舍不得住,要么泡一宿网吧,要么在浴池对付一夜的节俭孩子。
晋鹏和夏宇也觉得眼睛不够使了,看得眼花缭乱。
服务生边走边跟他们交代了下游轮的主要结构布置,和相关的服务活动。他随手推开一扇舱门,问他们谁住这个房间。
俞允一直走在靠前面,船上人来人往的,人声比较嘈杂,加上骆柯和叶析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音,所以他压根不知道那俩人已经达成共识了,招呼道:“叶析,咱们住这间怎么样?”
叶析顿时有点尴尬:“我,我答应跟骆柯住一起。”
俞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蓦地张大眼睛,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骆柯一把扯过姜凯瑞,将他推到俞允面前:“小叶析呢,你就别惦记了,这个笨宝宝归你了。”
说完,拉着叶析,自顾自地钻进了对门,顺手关上舱门。
俞允狠狠瞪着面前紧闭的舱门,咬了咬牙,也不理睬姜凯瑞,自顾自地进了房间。
姜凯瑞知道他不欢迎自己,为难地站在原地,一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晋鹏走近,拍拍他肩膀,温声说:“一个个都跟小孩子似的,就喜欢乱闹脾气,你去跟夏宇一个房间,我陪着俞允好了。”
夏宇顿时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哀嚎:“晋鹏,我……”
没等他说完,晋鹏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好照顾凯瑞,他第一次坐游轮,恐怕会不舒服。”
见他眼神严肃,夏宇不敢再吭声,一脸便秘地拉着姜凯瑞走了。
晋鹏清清嗓子,推门进了俞允的房间。
里面很宽敞,布置得优雅而舒适。
洁白的蕾丝窗帘,两张单人床上,都铺着雪白的绣花床单、被套和枕套。
床边,还有两张象牙白的书桌,分别放着两台电脑。
房间的角落里,有冰箱和饮水机。
整个舱房的设计,还是挺人性化的。
俞允绷着脸,躺在左侧的那张床上,显然心情糟透了,鞋子都没脱。
轻轻咳嗽一声,晋鹏走到饮水机前,见下面放着一叠一次性纸杯,拿出一个,接了半杯水,过去递给俞允:“喝点水吧。”
在*辣的海南呆了大半天,俞允当然觉得口渴,迟疑了几秒钟,还是坐起身,接过来闷闷地喝了一大口。
“不高兴了?因为叶析?”晋鹏明知故问。
俞允没吭声。
晋鹏在他旁边慢慢坐下,淡淡说道:“我跟夏宇一起长大的,就是所谓的发小,跟你和叶析一样。”
俞允又喝了一口水,闷闷地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晋鹏摇摇头。
“嗯?”俞允一怔。
“我喜欢他。”晋鹏淡淡地说,“喜欢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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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二十四
俞允又是一怔,惊讶地脱口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晋鹏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
“可是,”俞允挠挠头,“夏宇有女朋友的。”
其实,夏宇不只是现在有女朋友,而且是马不停蹄地交往过n个女友,一直都没闲着。
601寝室的人都知道,夏宇是个地地道道的异性恋,他只喜欢脸蛋漂亮、身材火辣、青春姣好的女孩子。
“我知道。”晋鹏还是淡淡地说。
“夏宇,他知道你的……心思吗?”俞允只觉得嘴巴发干,心里发慌,捧着纸杯,下意识地又喝了口水。
晋鹏摇摇头:“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
“可是……”
晋鹏打断了他欲言又止的话:“我喜欢夏宇,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告诉他,增添他无谓的烦恼。他现在需要我作为一个好朋友,待在身边,那么我就在他身边。等到我们都大学毕业了,他和某个女孩子安定下来,不再需要我了,我会安安静静地走开。我的心情和感情,由我自己来整理,从头到尾都跟他没有关系。”
俞允更加吃惊地看着他。
“不要以为我很伟大,我只是很清楚,他喜欢我这个朋友,但是,他只爱女人。”晋鹏平静地说,“现实如此而已。”
俞允张张嘴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晋鹏又淡淡地说,“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什么?”俞允没有听明白,再次怔了一怔。
“你跟我是一样的,”晋鹏重复道,“不管你对叶析揣着什么样的感情,或者你有点喜欢他,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你把他当成好朋友,只是不甘心他跟别人,比跟你走得更亲近。无论是哪一种感情,你只能走到这里了,不可能更进一步。”
俞允先是震惊于他所说的话,接着思考了片刻之后,却感到有点生气了,瞪着晋鹏,恼火地说道:“你以为你懂什么?!别用你龌/龊的心理来揣测我!我不像你,暗恋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我单纯的,只是很在乎我和他十几年的友情!”
“友情也好,爱情也罢,都是一样的,有其他人介入的时候,都难免会感到不快,会有种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被人抢走了的失落感。”晋鹏冷静沉然的语气,似乎一点也没把俞允斥责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是除了默默地呆在他们身边,陪着他们,我们不可能做得更多了。你不想叶析离你更远,就要接受他身边有新的朋友,甚至比跟你更亲近更依赖的朋友。”
“你对夏宇,实在很好,为他设想得很周到。”俞允语带讽刺地说,“可惜我不是你,叶析也不是夏宇。”
晋鹏停顿了片刻,淡然地说:“不,我只是很清楚,夏宇要的是什么,而我能走到哪一步。”
俞允抬眼,默默地打量着晋鹏——他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表情是平静的,语气是平静的,依然理性、从容,成熟、稳重。
可是,俞允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晋鹏不是不在意,而是无奈。不是不疼痛,而是痛到极致,已经麻木了吧?
俞允竭力回忆,夏宇带着一个又一个女友,招摇过市或者甜甜蜜蜜秀恩爱的时候,晋鹏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好像跟现在并没有什么差别,平静而淡然。
俞允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闷闷的难受。
他忽然有一种倾吐倾诉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涉及到叶析,涉及到他们俩的背景和共同成长的岁月,有太多不能诉诸于口的。
晋鹏也没再说什么,走到电脑桌前坐下,打开了电脑,然后戴上耳机,开始浏览国内的一些新闻网站。
俞允将空空的纸杯,搁在旁边的桌子上,又躺回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他望着头顶雪白的船舱板发呆。
六岁以前,俞允住在乡下,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他只知道父母都在大城市工作,据说还挺有钱的,因为他总是有一堆一堆的新衣服、各种时兴的玩具和大堆大堆的零食,在一众农村孩子当中,显得特别的优越和富足。
至于父母具体是做什么,他当然一无所知,也没兴趣知道。
四、五岁的时候,爷爷、奶奶曾经带他去过父母所在的城市、他自己的家。
他记得那是很高的一栋楼房中间的某一层,要搭小匣子似的电梯上去的。房间很大很漂亮,简直跟他看过的、童话书里的宫殿差不多。
棚顶是白白亮亮的,墙壁是白白亮亮的,连地面都是白白亮亮的。
但是父母都不住在那里,他们说住在领导的家里,方便工作。
漂亮的楼房,第一天住着很新鲜,第二天新鲜劲还没过去……到了第七天,他厌烦了,惦记着能光着脚丫子撒欢跑的野地,能摸鱼抓虾的小溪,惦记着每天打打闹闹的小伙伴。
爷爷奶奶也厌烦了,他们惦记着托付给邻居的鸡鸭鹅狗,惦记着已经冒出绿芽的菜园子,惦记着每天都要互相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