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冷耆已走了进来,一看到桌上的文房四宝,再看到她脸上明显有被泪水洗净的痕迹,他的视线在房间迅速转了一下,很快看到床底下露出的纸。
他当作没看到,将前阵子特别买上好布料,再请裁缝师剪裁缝制的华服放到床上,回头笑看着她,“我知道你不爱珠宝,但这衣服很适合你,缀上圆润珍珠,低调的奢华,很适合清灵脱俗的你。”
恩静贤上前,伸手抚摸那滑顺舒服的绸缎,这应该是珍珠雪缎吧,这是相当昂贵的布料啊,就连她这小丫头都听闻过的。
她忙摇头,“这太贵重了,我怎么可以收呢?”
而且这段日子来,哪里有好吃好用的,他都会差人送来,知道她不爱式样繁复的发钗、花冠,他要人做了素雅但价值不菲的翠玉或珍珠发钗:任何她多瞄一眼的东西,在第二天绝对能看到,而现在又送来这个……
她不要他对她那么好,因为他的妻子根本不是她!但她只能在心中呐喊,却没有勇气亲口对他坦白。
洞悉了她眸中的雾气,冷耆刻意不让她有时间胡思乱想,目光灼热的看着她,“那就回报我一些。”
他将她一把抱起,她果然立即被转移注意力,手足无措的环住他的脖子,“可现在是大白天……还有,你没去商行,行吗?”
“昨晚我们补过洞房花烛夜,今日我合该留在家里好好陪陪你,所以,我把一些事交代给管事们去处理了……”他边说边轻吻她的唇、她的鼻,再回到她的唇,给她一个火辣辣的吻。
不久,那套价值不菲的袍服就被推落在地上,冷耆拥着心爱的小女人,再回床幔里恩爱缠绵。
事后,两人相拥,恩静贤依恋的将脸颊靠在他温暖的胸膛。
怎么办?她再次沉沦在他带来的激情里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知羞?
才这么想,他突然放开她,将手亲密的放在她平坦光滑的腹部上。
她羞红了脸,有些无措,但刚刚已被他摸了、亲了,现在要拉掉他的手,实在矫情……
“我要你为我生育孩子。”
“孩——孩子?”她瞪大了眼看他。是啊,他怎么没想到他们在欢爱之后,自己的肚子里也许就有孩子了?
看到她惊愕的神情,他不由得笑了,“当然,孩子。”他伸手轻抚她柔顺的发丝,“想想,在这张床上孕育生命,在这间房里听到婴儿出生的哇哇大哭声,在这间房,看到你哺育我的孩子——”他的声音渐渐转为粗嘎,却饱含感动与期待。
“这里是我们的家,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所以,你要留在我身边,一直留在这个家,为我生儿育女,扶养他们长大,再看着我们的孩子娶妻生子。”
家?她可以有这样一个家吗?恩静贤既感动又苦涩。
不行!她无法泯灭良心的只顾着自己的幸福,何况,这个幸福从来就不属于她啊,她难过的将脸埋进他坚实的胸膛。
将双臂环紧,他低头温柔的问:“饿了吗?我叫人送吃的进来?”
她摇头,“不饿,可是有点儿累。”
“好,你再睡一下,晚一会儿我再差人送吃的进来。”
“嗯。”她的声音好微弱,他轻抚着她僵硬的后背,这个抚慰疼惜的动作,再加上哭了好几个时辰的关系,身心俱疲的恩静贤超乎自己意料的很快坠入梦乡。
冷耆静静凝睇着她美丽的睡颜,一直到她的呼吸平稳,确定她已然熟睡后,他才小心的下了床,蹲下身子,将那一叠纸张从床底下拿了出来,再直起身子,在床沿坐下,一张张仔仔细细的看上一遍。
即便有不少字都让她的泪水弄糊,但并不妨碍他看。她的字相当娟秀,但或许是心中太过沉痛,有的字都可以看出是在颤抖下写出来的。
知道她写这信时的沉痛心情,冷耆的心也跟着痛。这一叠书信,把所有的缘由全部交代清楚了,原来,她这个善良好心想报恩的傻瓜,担心她的小主子会染上怪病而亡,所以才冒名嫁进冷家。
但现在他还不能告诉她自己已知晓这事,他还在等待卓相文为他捎来潘紫嬣的消息。
若是好友已让潘紫嬣摆脱奴仆之身,过得一样幸福美满,那么,他就可以将好友的信件交给妻子,再说明一切,届时,她就不必再带着罪恶感度日。
还有,他得努力让她怀孕,因为温柔善良的她不忍心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想到这里,他原本拢紧的眉心总算舒缓了些,眸中也浮现温柔的笑意。
他很清楚妻子有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家,那应该是曾经沦为小乞儿的她,埋藏在心灵深处的最大渴望。
所以,他相信,孩子将是扭转他们现状的新契机。将那一叠信再放回床底下,回到床上,他轻轻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
第9章(1)
接下来的日子,明仑山庄上上下下都看得出来冷耆夫妻的感情愈来愈好了,窝在房间的时间也相对变长,常常冷耆离开流酣斋时,还会特别交代丫鬟们别去吵妻子,等她睡醒再进房伺候就好。
而恩静贤脸上的酡红、眼睛里的幸福光彩,也都可以看出她的快乐。
但这个快乐,是来自于她给了自己一个期限。
在这个期限内,她要自己不要再想小主子,不要想杜家人,虽然她不明白早早就捎信说要来的杜家人为何迟迟不见踪影,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了,在杜家人出现之前,她放纵自己沉溺在冷耆的爱与呵护中,因为她想要拥有他的孩子。
她不敢想要母凭子贵,也不想以孩子来争取冷耆妻子的位置,她会将冷耆还给小主子,自己则会找个偏僻且遥远的地方落脚,譬如北方,那是冷耆未曾到过的地区,若她在那里与孩子一起生活,应该不会被他找到吧。
于是,一个努力要她受孕,一个努力要让自己受孕,一个众人期待的小生命在两人心思各异的恩爱缠绵中,悄悄报到了。
由于是自己的身体,恩静贤已经察觉到小生命的到来,而冷耆几乎天天与她恩爱,她身上的每一寸增减,神情上的每一个变化,深爱她的他也很清楚,所以,两个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但是又都为了各自的原因没有说出来。
冷耆考量的,除了卓相文迟迟没有捎来潘紫嬣的消息外,二来,杜家三口迟迟未到,他担心事有蹊跷,便派探子去查,才知道他们这一路南下,杜坚逮到机会就拈花惹草,听说看上一名有钱人家的姑娘,半夜大胆潜入对方闺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没想到对方是个练家子,当场被揍得半死不活。
因为这事不光彩,若杜坚浑身伤前来明伦山庄还得解释,所以他们只好先回汝州养伤,再下杭州。
只是算算时间,他们最近应该就会抵达,他也在思考,是否该在杜家人到来前,先跟家人说明妻子的真实身份。
他相信他们会要她这个家人,毕竟她是那么的惹人喜欢。
届时,若杜家人再质疑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他们冷家定会表明,一开始就知前因后果,如此一来,她也更会明白家人对她的真心,而不是因为她怀有冷家骨肉,才不得不接受她。
唉,若不是她太纤细敏感,他也不必想这么多、顾虑这么多。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就在他打算将妻子的事告知家中长辈及妹妹时——
“爷,商行一笔货物出了问题,偏偏是官家下订的,所以官家与行户现在正争论不休呢。”商行的其中一名管事急匆匆的来找冷耆。
“我马上跟你过去处理。”冷耆出门前,不忘叮咛古安跟玄阳,“夫人还在睡,别让任何人吵她。”
“是。”
跟着管事坐上马车前往商行,在街上看到有人卖糖葫芦,他就想到妻子,一想到那个可爱的女人,他的脸上便浮现笑意。
她最近嗜睡,不知情的姥姥以为他在床上没有节制,还要爹私下叮咛他,别在外、在内都让娘子那么累,就算年轻气盛,也得适可而止。
其实她嗜睡完全是因为怀孕,只是除此之外,她没有其他的害喜症状,家人自然无从猜测到这则喜讯。
他要当爹了,是他跟心爱的女人共同孕育的孩子,不知孩子会像自己?还是像她?愈想,他的心情愈好,脸上的笑容也愈深。
冷耆前脚一走,恩静贤就醒了。
梳洗用膳后,得知冷耆到商行处理事情,她待在屋里无聊,便想去商行找他。
没想到才走到居中的院落,就见到几名眼熟的丫鬟正忙着把一些干净新颖的棉被、枕头送往客房去。
一见到近来气色佳、愈见美丽的少夫人,丫鬟们个个欠身行礼。
“不必了,呃——有客人来吗?”恩静贤很不安,就她所知,近日预定来访的客人似乎只有……
“禀王妃,是杜大人一行人,他们一个时辰前就到达山庄了。”一名丫鬟连忙回答。
果然!恩静贤的心一震,脸色刷白。
“但姥姥跟小姐到庙里求平安去了,王爷跟夫人也外出访友,少爷又到商行去,他出门前还特别交代任何人都不得去吵你,所以——”
另一名丫鬟询问的看着她,想问她是否要前去招待,可是却发现她的脸色变得很差。
“我知道了,那杜大人现在在哪里?”恩静贤强忍着拔腿想跑的冲动,颤声问。
“在前厅等着王爷跟王妃回来。”
她虚弱的点头,“那好,我先回流酣斋去躺着,我突然有些不舒服。”
语毕,她不理会丫鬟们错愕的表情,随即转身,刻意绕过正厅,从西侧的回廊快步奔往流酣斋。
谁知在前厅久候的杜娇娇,因为迟迟等不到冷家较有身份的人,便无聊的四处闲逛,好巧不巧就看到她快步走过雕刻绝美的花窗回廊。
“我是不是看错了?”
她错愕的眨眨眼,直瞧着那已然背对着自己,往前方院落走去的女子。
那精致绝美的五官,明明是哥垂涎不已的恩静贤没错啊!
不对!她记得那丫头被潘家二老专卖到轩腾堡当丫头,这事还让哥气得破口大骂,如今她怎么会在这里,还一身珍珠雪缎,那身华服可价值不菲,一个小小丫鬟怎么可能穿那么好的衣服?
她想也没想的迅速拉起裙摆追了过去,但一到挂着“流酣斋”牌匾的院落,玄阳跟古安便挡住了她。
“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杜大人的千金,是明伦山庄的客人!”
她态度跋扈的娇斥。
古安跟玄阳当然知道她是谁,比较能恬不知耻的缠着他们家郡王的金枝玉叶也只有她这一位。
“失礼了,可主子有交代,这里即使是客人也不能随意进出。”
“可是——我看到了一个人,我认识她的!她为什么可以走进去?”
刚刚过来的人只有——“那是王妃,当然可以进去。”
恩静贤是王妃?怎么可能?她皱起柳眉,“你们的王妃是潘紫嬣不是吗?”
“当然。”他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不对!那张脸根本不是潘紫嬣,还是——“王妃可有丫头陪嫁过来?”
“没有。”
杜娇娇皱眉。那就更奇怪了,恩静贤为什么会在明伦山庄?又为什么成为他们口中的王妃?
她思来想去,益发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可看这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怕是不会让她进去一探究竟——
无妨,他们远从汝州过来,冷家在中午时一定会设宴款待,身为齐郡王的王妃,难道不现身见客?思及此,她也不急着弄清楚真相了,趾高气扬的转身离去。
她一走,冷耆随即从另一边的假山快步走来,玄阳两人不由得一愣,因为这代表主子不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主子?杜姑娘她刚刚——”
“少夫人呢?”
家中总管到商行告知杜家一家子抵达后,他便急忙赶回,担心妻子被杜家人撞见,也不想自己被杜娇娇缠上,才从侧门进来。
“她急急忙忙的进去了。”
冷耆一听,脚步未歇的进房,留下面面相觑的两名侍卫。
寝房内,恩静贤急急忙忙的整理包袱,但收拾妥当后才想到——她该怎么走?
可是不走也不成,她是绝对不能见到杜家任何一人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一脸惊惶的看着那只包袱,又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急忙将包袱又塞进床底下。
“紫嬣?紫嬣?”
她急急直起身,一回身就看到冷耆跑了进来,一看到他,她眼眶立即泛起泪光。
看出她的慌乱无措,冷耆想也没想的就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
恩静贤太慌太急,根本没有察觉他的言行举止像是已经知道所有事情一样,只是一直惊慌的喃喃自语,“我不可以看到杜家的任何人,不可以,请你,请你帮帮我……我、我一定会告诉你原因,我真的、真的不能见到他们。”
她怕!她怕死了!不敢想像当冷耆从杜家人口中得知她是个假货时的反应。
“我知道,我知道,我帮你,我让他们尽速离去,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有我在这里。”他拼命安抚她。
她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
有问题!
阳光正烈的午后,冷家设宴招待杜徳开一家三口,但潘紫嬣却未露面,虽然冷耆以她身体欠安为由带过,但杜娇娇就是觉得不对劲。
这一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虽然姥姥、冷王爷夫妇与她爹及各个聊得还算热络,但她发现冷耆根本没有正眼看她一眼,随意扒了几口饭,就以回房陪妻子为由离席,她更加怀疑事有蹊跷。
只是……她将视线移至冷采芸身上。
她身上穿的就是她方才看到恩静贤穿在身上的珍珠雪缎大袖,所以……难道她真的看错人了?
就在她想细细打量时,冷采芸却在哥哥那双贼色眼下,很快退席,让她满肚子疑惑无从解答。
第9章(2)
这顿饭结束的特别快,杜家一家子由总管带着前往豪华客房午休。
不过,待总管一走,杜娇娇就开始缠着父兄,把她上午所见、所质疑的事全部说出来,要他们赔她去找恩静贤。
“你是大白天见鬼啊!在轩腾堡的恩静贤怎么会在这里,还当起王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眼睛坏,脑子也坏了!”杜坚连鞋子都懒得脱,直接躺到床上去。
“你才见鬼了!”杜娇娇生气的骂了一句,再看向父亲,“爹,我是说真的,还有,你们不陪我去看,我今天就吵得你们睡不着觉!”
杜徳开与杜坚都很清楚她娇蛮的个性,所以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他们只好陪她前往流酣斋。
玄阳跟古安一样守在大门,但在杜徳开表明想向王妃表达关心之情后,玄阳便先进屋去请示主子。
不一会儿,冷耆走了出来,示意三人跟他进去,但一到正厅,他就一脸凝重的再次询问,“你们确定要见紫嬣?”
“当然,再怎么说,她嫁来你这里,我爹可算是推手之一。”
杜娇娇甚至希望恩静贤真的是王妃,那样,才会有好戏可看。
一个丫鬟做了什么事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对方敢承认自己是潘紫嬣,她就有办法让她滚离冷哥哥的身边。
“好吧,因为我跟紫嬣的婚事是杜大人牵的红线,所以,才破例让你们看她。”冷耆只是叹了口气,便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到豪华又不失典雅的房间内,只见床前纱帘重重,房里还隐隐透着一股不太好闻的中药味。
杜家三人面面相觑,再想到刚刚冷耆说的那一席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安。
冷耆深吸口气,走到床边,回头看着他们,再拉开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