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枕上书- 第38部分

　　　　舒豫根本没有反驳这话的意思，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也不知是对巧眉说，还是对自己说，“大概只有喝多酒之后才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吧。”也只有他站不稳的时候，她才不会推开他吧？

　　　　喜堂里因为男主人的忽然退场而显得气氛特别尴尬，管家老贺和红栌两个人忙成一团，红栌偷眼瞧着脸黑得似铁的谢大人，心里也觉着怪不是滋味，却又觉得解气，比起之前谢丽姝的种种行为，王爷这样做，也不算为过。

　　　　等舒豫重新回到喜堂的时候，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去，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谢大人的姑爷是铁了心给他这个老丈人下马威，喜堂里的喜气儿没多少，火药味儿倒是十足，他们都是些不相干的，何苦留在这儿当炮灰碍事呢？

　　　　舒豫擎着酒杯坐回自己的上首位，似笑非笑似的对谢彦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内子身子不好，让谢大人久等了。”

　　　　“不敢。”谢彦纵有天大的怒气，也只能咽下去，陪着舒豫干了这一杯苦的尝不出味道的酒。

　　　　“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劳烦谢大人多多提点些令爱，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分寸。进了长孙家就该守规矩，懂礼数，否则，到时候莫怪本王没有顾及您的脸面，长孙家的家法不是摆设。”舒豫斜靠在椅子上，蜜色的眸子里有冰冷的光，连同他的白发，一并给人冷酷难近的压迫感。

　　　　谢彦眉头抖了几抖，长孙舒豫终究还是给了自己警告，到现在，他才醒悟到自己支持谢丽姝嫁进长孙家是一件多荒谬的决定！长孙舒豫非但不能被自己左右，还要和他站在对立的层面上，这让他如何对一心想要拉拢舒豫的萧淑妃交代？这样里外不是人，日后他在朝堂上……就更难做了。

　　　　“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呢？新娘子还等着您去挑盖头呐。”喜娘三三两两的聚拢上来，有胆大的先开了口，舒豫又喝了一杯，缓缓站起，该他做的事儿，他还是得做完。

　　　　到了洞房所在的跨院，红栌慌慌忙忙的跑过来，拨开一个扶着舒豫的小厮凑上前，低声道，“王妃正在换装，估计是要出门了”。

　　　　舒豫闻言定住身，想也没想转身就走。喜娘们面面相觑，刚才好好的要去看新娘子，这会儿是怎么了？

　　　　红栌打发人去备车，自己转回身掏出红包分给那些傻在那儿的喜娘们，“王爷有正事要去办，你们去陪陪侧王妃吧，记着，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儿都别提。”

　　　　喜娘们开开心心收下沉甸甸的红包，个个笑逐颜开的去给谢丽姝道喜。

　　　　等舒豫快步来到大门口，正好赶上云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快走几步，拉了她一把，带着嗔怪的意味，“大半夜的，出去也不知道让人告诉我一声？”

　　　　云瞬一惊，被他扯得把腿又缩了回来。今天是他纳妃的好日子，她干吗要去给他添事儿？不过，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洞房里陪谢丽姝的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舒豫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朝着自己发呆，轻声咳了两声，顺手解开自己的衣裳，云瞬这才发现，他火红的喜袍里头另有乾坤，竟是穿着一身平日惯穿的常服。

　　　　“王爷，给盛骏小王爷的贺礼早都备好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了。”红栌极会察言观色，看云瞬没明白，立刻解释。

　　　　“走吧。”舒豫扶着云瞬上了马车，自己靠在侧壁上，长长舒了口气，这一个晚上，可真够他折腾的，侧头看了看沉默的云瞬，舒豫换了个姿势，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赖皮的哼了两声，“到了盛王府叫我。”
第七十二章　送子观音①
　　　　舒豫身上的酒气遮盖住了他身上湖水般冷冽的气息，却仍然让云瞬觉得熟悉和心安，他靠在她的身上，却刻意把重心转移，没有让她觉得辛苦。这样一个细心周到的男人，却将一个爱慕了他十几年的女子扔在洞房里不管了。

　　　　这样又温柔又冷酷的长孙舒豫……让云瞬越来越看不明白。

　　　　同样是办婚事，盛王府里显然热闹的太多太多，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喜上眉梢，老远瞧见安庆王府的马车来了，都聚拢过来争着给舒豫安置下马石，红栌笑得停不下来，指着这群人，“行了行了，一群人闹闹哄哄的，王爷给你们的赏钱都备好了，一个个排好队过来领吧。”

　　　　一群人都给舒豫和云瞬磕头谢赏。云瞬瞧着他们开心的模样，自己也跟着心情变好了。

　　　　“哎哟，舒豫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清菡，云瞬姐也来了！”盛骏从屋里迎出来，看着这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一把拽住闻讯赶来的清菡，搂住清菡就亲了一口，“瞧瞧，这两人。咱也得来一个。”

　　　　清菡难为情的推开盛骏，一边摸了摸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你这人……喝多了是不是？找打啊！”

　　　　“云瞬姐，舒豫王爷，你们今天能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和盛骏都以为你们今天太忙，过不来呢。”清菡穿着新娘子的凤冠霞帔，火红的亮色衬得她更美，更火热。云瞬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恭喜你们了，清菡，盛骏，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清菡嘟了嘟嘴巴，“谁要给他生子啊？天天围着小娃娃转，我就该变成黄脸婆了。”她嘴上这样说，可满脸都是难以言喻的幸福喜悦。

　　　　一旁含笑的舒豫听了云瞬的话，忽而心里一动。盛骏了解他，揣着手，露出坏笑，“是啊，是啊，云瞬嫂子，你什么时候给我大哥添个儿子啊？你们都成亲多久了，可别让我和清菡比下去啊。”

　　　　云瞬眼神躲闪了下，趁机避开舒豫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新房里，谢丽姝已经快要坐到入禅，一遍一遍吩咐贴身侍女玉婷去前头打探情况，一场婚宴要持续那么久么？应酬那么多人，舒豫他会很辛苦吧？李云瞬成亲的时候，也像自己一样在洞房里等了这么长时间么？

　　　　心里想着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谢丽姝不困也不饿，外头脚步声一响，她立刻坐直了腰。喜娘们从门外涌进来，大声的说着吉庆的话，丽姝觉得心烦也只得忍着，等她们喜歌儿都唱完，赏钱都领完，也没见到她最想见的那个人。

　　　　“舒豫呢？王爷呢？他还在前面应酬吗？”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洞房花烛夜，她可是新娘子，找找新郎官不算丢人吧？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喜娘们顿时都变成哑巴，谁都不敢再说话。丽姝问了两遍没人回答，一把抓过玉婷，“我问你，舒豫呢？他去哪儿了！”

　　　　玉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王爷他有正事，刚……刚出府了，让奴婢们来陪您。您想吃点什么，奴婢给您去做。”

　　　　“王妃呢？李云瞬呢？”新娘子的羞涩和喜悦已经统统退去，只剩下被冷水浇头过的冰冷心境。

　　　　“王妃……她……”玉婷不敢说。

　　　　“说！”

　　　　“王妃和王爷一起出去了。大概……是给盛骏王爷贺喜去了。”

　　　　“啪。”

　　　　一天的隐忍终于到了尽头，丽姝扯下自己头上的红盖头，珍珠帘断开丝线，拇指大的珍珠噼噼啪啪的洒了一地，跳的到处都是，惊得一众侍女喜娘不敢再动。

　　　　她苦苦等待了十几年的洞房花烛竟换来这样的一个可笑结局！桌案上的红烛和拼在一起的双喜字变成一双双讥笑的眼睛。没错，她用整个少女时期思恋的男人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告诉她，她到底有多可笑！

　　　　“出去，你们都滚出去！”丽姝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无视和羞辱，把一片怒气都发泄在屋内的瓶瓶罐罐上，那些基本上都是她的陪嫁，上好的古董花瓶，少有的玉件摆设，统统被她摔成粉碎，一如她此时的心。

　　　　有人给冯妈和贺叔通报，两人站在跨院外头，听着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女人压抑了太久的哭泣，谁都没有动。冯妈看着贺叔，两人都是一脸苦笑。

　　　　这太平了许久的安庆王府，以后怕是再难安宁了。

　　　　清早，舒豫和云瞬围坐在桌边吃早茶，等着盛骏和清菡这对小两口过来一起早饭。盛骏的爹娘都在，家里亲戚也多，少不得要清菡一顿忙活。等了半晌，那两人还连点儿影子也没见着。

　　　　舒豫忽然把手放在云瞬的肚子上，听里头一阵咕噜，忽而轻笑起来。

　　　　云瞬侧了侧身，好歹是在别人家里，他也没个忌讳，长孙舒豫还真是和盛骏……不见外啊。

　　　　“有茶汤冲一碗来。”舒豫吩咐身边得到红栌，身边有乖巧的侍女抢着要去被红栌拦下，“不劳烦姐姐，我家王妃饮食上有忌讳，还是请姐姐带路。”

　　　　云瞬听得莫名其妙，她饮食上有忌讳？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舒豫把她面前的茶换掉的功夫，盛骏和清菡两人并肩走进来，清菡脸色有些苍白，云瞬心疼的拉住她的手，“怎么了？看你气色不好。”

　　　　盛骏看起来有没什么精神，打了个哈欠，“昨晚闹腾一宿，早上老早就被人叫起来，我还好，清菡最辛苦，刚才被我那些姑妈婶娘们教导了很久。”

　　　　“教导什么？”云瞬有点不明白。清菡苦瓜着脸揉着自己的腕子，“还能教导什么，就是让我好好伺候盛骏小王爷，给盛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还教了一堆相夫教子的道理，姐姐你瞧我这手腕子，一早上捧茶捧得都肿了。”

　　　　盛骏更心疼，半空里拦下清菡的一双手，放在掌心揉着，“你练武都没这么累过吧？哎，还好那些人明天就走了。”

　　　　舒豫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云瞬，“怎么？现在才发现嫁给我的好处么？”

　　　　云瞬假装去拿茶，没搭理舒豫。盛骏和清菡听得稀奇，互相看了一眼，清菡最忍不住话，扯着云瞬的胳膊问，“姐姐，你和舒豫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舒豫神色不变，抢先一步拿走云瞬的茶，正巧红栌端着刚冲好的茶汤进来，摆在云瞬面前，嬉皮笑脸的说，“我家王爷和王妃一直都好似蜜里调油，不次于您二位。王妃，您的茶汤，莲子去芯，红枣去核，没加冰糖。”

　　　　“不加冰糖吃着多没滋味啊。”清菡舀了一勺放嘴里，忍不住嘟囔。红栌转过脸来呲牙一笑，“小盛王妃您多担待吧，我们王妃吃茶汤不能放糖，放了糖呢，就要胃痛。王妃胃痛呢，我们王爷就要心痛。王爷特意嘱咐过咱们的，咱们哪儿敢不记着。”

　　　　原来他刚才说的自己的忌讳就是这个？吃了甜的就会胃痛，她好像是有这个毛病，可她自己……一直也没往心里去。

　　　　“哎哟，听得我牙都酸了，赶紧的，上早饭，我这儿都饿死了。”盛骏捂着腮帮子，招呼手下人赶紧准备早饭。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云瞬瞧清菡困得都快要睁不开眼，和舒豫两人起身告辞。盛骏扶着摇摇晃晃的清菡，“舒豫哥，云瞬嫂子，我送送你们。”

　　　　“别忙乎我们了，看着点你媳妇，让她好好歇着。盛王府里人多嘴杂，你需时时提点她，把事情想在前头。”舒豫临走的时候叮嘱盛骏，云瞬站在舒豫的背后，他挺拔的背影映在她的眼中，还有舒豫说得那些话，让她似乎看见这样一个身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将一重重的麻烦阻挡在她的世界之外，让她免于打扰。

　　　　“在想什么？”舒豫走了几步，发觉她没有跟上。云瞬摇摇头，“今天我得进宫一趟。”

　　　　“嗯。”舒豫拢着她的手，并肩走着，按道理，她今天需领着新进门的侧王妃一起进宫给皇后请安，沉吟片刻，舒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进宫去转转，陪皇后说说话，她那边，叫冯妈陪她去就是了。”

　　　　他这是怕自己吃亏么？经过昨天晚上那么一闹，谁还敢认为侧王妃风头更高一筹？谁还敢揣测他的心意在谁身上？云瞬走了几步，停下来，“昨天……你不该陪我来的。”

　　　　舒豫吸了口气，也停下来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留在那儿和谢丽姝洞房花烛么？”

　　　　听他口气不善，云瞬叹了口气，“总归是王府的侧妃，你……”

　　　　“知道了。”舒豫截口拦住她后面的话，她现在可有题目了，不仅推开他，还要把他推到别的女人身边去。

　　　　云瞬知道他在生气，可还是说了后面的话，“我是说，你不要让谢大人太难堪了，谢丽姝有错，她爹也很委屈。”

　　　　“他委屈？我还委屈呢。我是一时糊涂才把她当成是……要不她休想进我长孙家的门。”云瞬讶然的转身看着他，任性起来的长孙舒豫其实……有点可爱。

　　　　“走，别再提她，烦心。”他说完，又捞起她的手往手心里一握。云瞬这一次没有说话，他们几个人这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似乎已经很难说清谁是谁非。
第七十三章　送子观音②
　　　　她本以为回府之后会看到一个歇斯底里大吵大闹的谢丽姝，没想到，她才到府门，谢丽姝就从里面迎了出来，给她和舒豫见礼，两人进了大厅，她又亲自奉茶，尽足一个妾室的职责。

　　　　舒豫一直沉着脸，刚才的任性和抱怨简直像是云瞬自己的幻觉，此刻的舒豫还是那个冷颜冷面的安庆王，让人见而生畏。三个人坐在一起，冰冷且尴尬的气氛凝聚在整个大厅，舒豫的冷酷气息似乎能冻僵在场的所有人。

　　　　“王爷，上朝的时辰快到了。”红栌机灵，一见三人坐在一起没话说，赶紧扯开话题。舒豫看了一眼垂目喝茶的云瞬，“好好休息，我中午回来。”说完随红栌离开。

　　　　“奴婢今天和冯妈学了烹茶，不知道合不合姐姐的口味。”丽姝笑的很温柔，像极了一个贤良的妾室。长孙舒豫刚才说的话她当然都听见了，可是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呢？她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什么？

　　　　“丽姝。”云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谢丽姝。丽姝听她开口，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里也换上了几分怨愤，“奴婢在。”

　　　　“舒豫不在，有什么话我们就敞开说吧。”这样僵着其实很没有意思，云瞬不是一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她淡淡的扫了一眼丽姝经过刻意修饰的眼睛，黑眼圈还是很明显，显然，她昨晚上根本没有睡过。

　　　　“你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在这个府里，你要讨好的人只是安庆王一人而已，而我，你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有兴趣和你争什么。”云瞬说得声音很轻，却如炸雷般炸的谢丽姝的假面崩塌。

　　　　她酝酿了一夜的平静被云瞬的区区几句话击破，她倒退几步，指着云瞬冷笑道，“没错，你从来都没和我抢什么，可你的存在本身就夺走了我的一切！十年前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舒豫的生命里？十年后，你又为什么要回来？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是你们的奴婢，舒豫他就会是我一个人的王爷。你不和我抢，是因为你已经什么都握在手中，你还要抢什么？”

　　　　云瞬也叹了口气，没有立刻说话，站在她身后的初晴晚雨见状不好，将房里的侍女都遣出去，只剩下和丽姝最亲的玉婷。

　　　　“既然那么不情愿，为什么还要进这个家门呢？既然进来了，又为什么还要抱怨呢？难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