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戏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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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龙戏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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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勒爷真会猜,哪有什么隐情不隐情的,纯粹是苏州戏园子重金聘请我们云禾班……”
  “染班主!”额琭阴冷的眼神朝染同青扫过去。“我可不是那么好耍的,要不要我把你们离开京城的证据拿出来,你才肯说实话?”
  染同青和云龙同时呆住,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
  额琭恣意欣赏着他们父女两人脸上仓皇不安的神情,伸手慢慢从怀中抽出一纸信封来。
  云龙只看了一眼,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结!
  染同青也预感到那封信便是韫麒亲笔写给云龙的那一封了,否则额琭不会大刺刺地拿出来威吓他们。
  “想不想听听这封信写些什么?”额琭毫不客气地把信摊开来,刻意用抑扬顿挫的声调念着:“你选择与我离别的憾恨和痛苦我都了解,然而近日阿玛重病垂危,无法立即给你任何承诺,但我心里一直都在筹划着如何让你回复女儿身,并摆脱戏子身分的办法。”念到这里,他转脸对围在一旁的云禾班众师兄弟们大喊:“你们听懂了没?这上头说的可是你们的大师兄呢!”
  所有云禾班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傻了眼,全部无法置信地看着云龙。
  云龙的耳边彷佛响着一阵阵的尖鸣,她的心在狂跳,手足冰凉,冷汗涔涔湿透了衣杉。
  “不敢相信吧!你们的大师兄根本就是个女人!而写这封信给她的人是怡亲王府的韫麒贝勒!哈哈——”额琭放声大笑着。
  “还给我!”
  一声悚然的尖喊,自始终静默的云龙口中喊出来,她像一只企图冲出地狱的鬼,奋不顾身地朝额琭扑过去,想把信夺回来。
  额琭机警地推开她扑上前的身子,身后的轿夫们立刻冲过来将云龙按压在地,染同青吓得手足无措,拚命讨饶。
  “这封信你都还没看过,耐着性子听我念完嘛,这么急做什么?”额琭不怀好意地大笑着,继续大声念信。“这封信和凤玉镯便是我给你的订礼,我已订下你的终身,今后不管你人到了多远的地方,永远都是我的人,虽然会有好长一阵子你我将饱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正大光明将你迎娶进门……”
  “贝勒爷,求求您别念了!求求您!”染同青忙不迭地叩着头。
  “你闭嘴!”额琭冷睇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云龙。“你那位二爷还写了——嫡福晋之位只留给你一人,这封信里有我给你的承诺和对你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变心不认,只管妥善保存好这封信和那只凤玉镯,我随时会等你来要求我实现这些承诺,爱新觉罗·韫麒。”
  云龙不再挣扎了,她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泪如泉涌,双手紧握在胸口痛苦地扭结着,喉咙里竭力压抑的哽咽令她浑身颤抖,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想不到韫麒贝勒是这样的痴情种子,这封信要是呈给了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念出来一定更为有趣,我看干脆印成小本子在街上卖算了,说不定比『红楼梦』更红呢!”
  额琭张狂地大笑着,云禾班众师兄弟们互相对望,一个个背上都泛起了阵阵寒颤。
  “贝勒爷!”河岸上忽然传来几声叫唤,随即又有几名额琭的手下冲上船来。
  “把怡亲王府的人引来没有?”额琭冷瞥岸上一眼。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去到怡亲王府时,听见里头传出哭声,每个人慌乱成一团,奴才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老王爷病故了!”
  “什么!”额琭皱起眉头。
  云龙惊愕地抽了口气,泪水无法遏止地奔流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
  “真是扫兴,你们先把染云龙给我押回府里去,这场戏改日再唱。”额琭诡谲地一笑。
  染同青吓呆了,终于明白额琭阴险的用心,他是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云龙的身分,藉云龙来陷害韫麒,他几乎可以想见额琭会用多么可怕的手段来羞辱恶整他们两个人。
  他害了云龙一辈子,怎能再让云龙受尽凌辱摧残。
  “起来!”几名大汉上前架起纤弱的云龙。
  “谁都不许碰我的女儿!”染同青声嘶力竭地冲过去,全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重重地将大汉撞跌在地。
  “还不快去把染云龙捉起来!”额琭气急败坏地大嚷。
  “是!”额琭的手下全部一拥而上。
  “师弟们,绝不能让他把大师兄带走!”小毛重喝一声,旋即转身解开系舱的缆绳,让船慢慢滑向河心。
  “是!”云禾班的师兄弟们立刻飞扑过去,看大师兄被人欺负成这样,每个人都义愤填膺。
  顿时间拳脚交加,两边人马混战成一团,痛嚎声四起,血花飞溅。
  染同青趁乱抓起一把凳子猛力朝额琭砸去,额琭一时没料到染同青敢对他出手,硬生生被凳子砸倒在地,染同青抓住这个机会,伸手探入他怀中把那封信抢过来,信一到手,他兴奋地回身拋进云龙怀里。
  “快、快撕了它!”
  “你这可恶的老头!”胸口遭重击的额琭,怒从心上起,狂暴地抓了椅子从染同青脑后猛力击下去。
  染同青瘫软在地,脑后缓缓流出浓稠的鲜血。
  “爹——”云龙撕心裂肺地狂喊出声。
  “师傅!”伤痕累累的师兄弟们骇然地跪倒在染同青身旁。
  “别理他们,快把那封信抢回来!”额琭疯了似的大吼,伸长了手就要去抓云龙。
  云龙哭着转身逃跑,但这只是一条小船,逃到了船尾便无处可逃了,她转身看着面目狰狞的额琭,充满泪水的大眼中有着不顾死活的疯狂。
  “你再过来,我就立刻跳下去!”她嘶喊到几乎破嗓。
  额琭果然停下来,错愕惊疑地瞪着她。
  云龙飞快地攀爬上船身,抱着栏杆站定。
  “大师兄!不要!快下来!”
  她听见小毛和师弟们惊慌的叫喊,眼中不断淌下豆大的泪珠,她把信小心翼翼地贴胸藏好,凄然一笑。
  “额琭,我会让你永远拿不到这封信,也永远抓不到我,这场戏你该看完了。”她哭得如痴如醉,笑得如痴如醉。
  微风拂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衫,她纵身一跃,单薄轻灵的身子随风飘落水中。
  “啊——”
  额琭愤恨地咆哮,彷佛猛兽似的狂吼。
  云禾班众师兄弟们颓然跪倒,震惊得无法接受事实。
  师傅不是说要衣锦还乡的吗?
  为什么船开了,却回不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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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完了怡亲王的丧礼,韫麒的俊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那日,当他人正在前门大街寻找那封遗失的信时,家仆找到他通报了阿玛病危的消息,情况紧急,他立刻赶往皇宫通知皇兄这个噩耗,因此连回东便门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机会可以告诉云龙这件事。
  虽然他曾派海兰察前去打探云龙的消息,但是得到的总是船行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回答,难以掌握云龙确切的行踪。
  在为阿玛守孝的七七四十九天之中,他无法远离京城,也不能明目张胆到处寻找云龙,他只能等,等除了孝之后再作打算。
  然而接下来不多久,皇兄那边又出了件大事,把年仅三岁的小阿哥托给了他们这四大贝勒,给了他们铁帽子亲王的爵位,让他们辅佐小阿哥当皇帝。
  一夜之间,他多了毅亲王的头衔,在处理朝政之外,还要兼顾教养小皇帝,偏偏他和皇兄的容貌神似,小皇帝总以为他就是他的皇阿玛,黏着他的时间比黏着韫骁、百凤和百猊都还要多,每天他天未亮就进宫,宫里下钥以后才回府,忙得连拨空睡觉都嫌奢侈,更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想云龙。
  他真心这么认为,最多等三年,他和云龙就能相会了。
  这夜回府,看见海兰察在他的院落等他,不等他请安,就急着问道:“如何?这趟到苏州打探到云龙的消息了吗?”
  刚从苏州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海兰察,神色凝重地望着他。
  “到底怎么样?”他不耐地扬高了眉。
  “打探到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他万分惊喜,查探了这么久,总算找到她的芳踪了。
  “主子先冷静,奴才才敢说。”海兰察不安地跪了下来。
  “她嫁人了?”他咬牙低语。
  “不、不是……”
  “那是怎样?”他的耐性到了极限。
  “主子……她、她死了……”海兰察的额际滑下一道冷汗。
  韫麒整个人僵凝住,动弹不得。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再问一次。
  “主子,您听见了……”海兰察重重叩了一个头,声音微微颤抖。“奴才这回下苏州找到了云禾班里唱花脸的小毛,他……主子也是认识的,就是他亲口告诉奴才,说额琭贝勒逼出了云龙女扮男装的身分,云龙姑娘为了不让王子写给她的那封信让额琭贝勒拿来威吓您,于是就带着那封信跳河死了。”
  韫麒睁大了双眼,极目不见尽头,彷佛有千万支钢钉无情的刺进胸口血肉里,痛得他有力难拔。
  “王爷……”海兰察头一回在韫麒脸上看见如此悲恸的神情。
  “你走吧,我累了。”他木然地举步进房,反手关上房门。
  所有的自制力已耗竭到了极限,他很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才刚经历过丧父之痛,现在又再度经历失去所爱的人的痛苦,明明精神与肉体都疲惫到极限,却因这剧烈的震撼、绝望和伤痛无法成寐。
  云龙,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远到今生都难以再相见。
  你到底在哪里?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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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谁在叫我?”
  微弱的、熟悉的呼唤,从迷雾的彼岸飘过来,深情得令人心疼,她的双手在浓雾中仓皇地伸向前方,急切地想找到声声呼唤她的人。
  可是雾太浓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眼前除了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清。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她伸着手拚命想挥开浓雾,忽然间,浓雾中伸来一双手抓住了她,一股强劲的力道迅速将她整个人从迷雾中拉了出来。
  “醒醒!没事了,醒来就会没事了!”
  陌生的声音在她耳畔柔柔回荡着,但那不是她要找的声音,不是啊!
  她倏地深深抽口气,气息微促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老天保佑,你可终于醒了!”
  那是两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她虚弱地望着他们,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虽然年近半百,但是穿著打扮极为华贵讲究,使他们看起来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他们两人脸上都有着温厚的笑容,看着觉得很亲切,可是感觉也好陌生,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认识他们?不过,贵妇人的那双眼睛让她觉得很熟悉,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又像是见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亲人。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衣饰华丽的妇人拿着手绢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她慢慢打量着四周,感觉身子微微在摇晃着。
  “头好晕,有点想吐……”她难受地摀住嘴。
  “来,喝点温水就会好些了,我们在船上,难免会晃得头昏。”贵妇温柔地唤来婢女,慢慢舀着茶水喂她。
  “我们在船上?”她微怔。
  “是啊,你落水了,还记得吗?”袍服俨然的中年男子和气地笑说。
  她困惑地想了想,点点头,依稀记得自己清醒以前,也是在一艘船上,只是……好象发生过什么事?难受得一颗心都揪痛起来。
  “我好象认识你们,可看着又觉得很陌生,感觉说不上来,你们是谁?”她不确定地问。
  中年夫妇对望了一眼。
  “你可记得你自己是谁?”贵妇反问她。
  “我……我叫云……”她呆住,云什么?怎么记不得了?
  刚刚梦里好象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名字叫云什么呢?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别急,慢慢想。”中年男子说。
  “好奇怪,我的名字好象有个云字,但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她焦急地握紧贵妇的手。
  “好孩子,你受了惊吓,也不知道是不是碰伤了头害你忘掉一些事,你叫……云娃,想起来了吗?”贵妇轻柔地拍抚着她。
  “我叫云娃?”是这个名字吗?她茫然望着他们。
  “是啊,你不会连自己姓什么也忘记了吧?”贵妇无奈地叹口气。
  “我……”姓什么?真的,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姓顾啊,是苏州顾宁老爷的掌上明珠,怎么连爹娘是谁都忘了呢?”贵妇苦笑了笑。
  “我姓顾?我爹是顾宁?”她呆呆地覆诵着,脑中的记忆一片空白。
  “记不起来没关系,慢慢来,你才大病初愈,好好调养自然就会把忘了的事情想起来的。”中年男人轻声安抚。
  她怔然望着他,他的眼神好慈祥。
  “您……会是我爹吗?”刚说了“爹”这个字,她的心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
  “是啊,云娃,我的好孩子,我是顾宁,是你的爹。”中年男人感伤地点点头。“这是我的夫人,也就是你娘,你要记得,别再忘记了。”
  她转头望着贵妇人,她眼中微微泛着泪光,充满了对她浓浓的关注。
  “你们是我的爹娘?我真该死,竟然连自己的爹娘都记不得。”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快别敲坏了脑袋,你才刚醒,要是再敲昏过去,爹娘可又要急死了。”贵妇半笑半嗔地抓紧她的手。
  “对呀,你可得赶快好起来,你娘宝贝着你呢,你一天不醒,她一天吃饭就不香。”顾老爷呵呵笑道。
  她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醒来之后一直惶惑不安的心情,慢慢让顾氏夫妻亲切慈爱的话语抚平了,尤其是顾夫人温柔抚摸她的那双手,带给她一种宁谧详和的安全感。
  “娘,对不起,我醒来一见到您,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我怎么会忘记您就是我的娘。”她紧紧回握顾夫人的手,感受着来自母亲最温柔的呵护。
  顾夫人彷佛被她触动了伤心事,竟一发不可收拾地哭起来。
  “娘,别哭啊,我说错了什么吗?”她心慌意乱地替顾夫人擦泪。
  “没,你没说错什么,往后你都要跟在爹娘身边,这样就不会再吃苦受罪了。”顾夫人心痛地将她搂入温暖的怀中,难过得泣不成声。
  她感动地倚偎在母亲怀里,当她落水差点死掉时一定把娘吓坏了,现在她才深深感觉到,有爱她的娘怜惜真好。
  “好了好了,别哭了,云娃身子还虚弱得很,先弄点补品来给她补补身子要紧,有什么话回家以后再慢慢说。”顾老爷忙安抚妻子,嘴角有着微微宽慰的笑容。
  “瞧我太开心了,都忘记炉灶上还热着好几锅补品。”
  顾夫人笑着拭干泪水,忙着指挥婢女端来热腾腾的燕窝粥,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她吃。
  她享受着备受宠爱的感觉,虽然脑中记不起任何一件事情,但是此刻有爹娘满满的关爱,淹没了她记忆深处潜藏的痛楚。
  她不再记得自己是染云龙了,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名叫顾云娃,父亲是苏州首富顾宁,而温柔美丽,本名朱云嫣的顾夫人是她的母亲。
  是的,从此刻起,她叫顾云娃。
  第九章
  百猊很小很小就认识韫麒了,但他敢说自己从来没见韫麒这种模样过。
  他原是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潇洒不羁的贵公子,而如今俊容失去了爽朗,冷漠得令人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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